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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狗生巅峰


    男鬼被无常封印了记忆送进了萨摩耶的身体里。萨摩耶的身体迅速好转, 短短几个小时后能跑能跳，喝最新鲜的羊奶吃最好的牛肉，正餐过后还能吃切好的水果。


    饭后娱乐活动可以是游泳, 泳池建在特制的狗别墅中。如果不想玩水, 里面还有秋千和滑梯，玩累了可以睡最软的床, 房间里还有空凋调整温度……


    “那是狗生巅峰……”


    男鬼一边回忆一边感叹，然而这一切的美好狗生都被一双手骤然打断了。


    那个时候男鬼重生后的萨摩耶刚干了饭躺在窝里准备睡觉, 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了它的脖子，活活掐死了它。


    明珊问道：“你没看清是谁对你下的手？”


    男鬼悲戚道：“没有，我那时正处在生死之际，记忆还没解开，还当自己是条狗，模模糊糊听她说都赖我碍事，我怎么不再病几天这种话……然后我就出来了！你说, 我还能继续当狗吗？”


    明珊无语：“身体都凉了还当什么！”


    男鬼哭得更起劲了：“我的命好苦哇……我只是想当条狗而已，怎么这么难呢……”


    明珊掏出手机翻通讯录：“还当狗呢，你看中的主人都要挂了, 能显形掐死你, 身上的鬼气不会少。”


    男鬼哭声戛然而止, 震惊问：“他不是有你的平安符吗？”


    “平安符只能用一次。”如果带着自己的平安符还出事了，绝对是砸她牌子，明珊可不想自己刚搞事业就遇到天坑，她迅速拨通一个电话，响了两声, 很快被对方接通。


    “大师……”


    听这兴奋劲, 又要聊起来, 明珊连忙开口打断虞惜阳：“你家养狗的那个亲戚，他的狗死了，本人也有危险，你让他联系我。”


    ……


    祝鑫之前因为馒头生病，休息也不是很好，即使睡着了也会做一些很乱的梦，虽然清醒后他记不清梦的内容，但整个身体都很疲惫。后来馒头的病好了，大约是心里没再揣着事，那天夜里他睡得格外香甜。


    临睡前，祝鑫和往常一样去狗别墅看馒头。馒头的嗅觉和听觉很灵敏，以前只要他到别墅门口，它都会兴奋地跑出来冲他摇尾巴，但是今天晚上狗别墅内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馒头？”


    祝鑫喊了一声，里面也没有什么回应，想到馒头之前生病，祝鑫怕它的病情又有什么反覆，弯着腰钻进了狗别墅。不久后，他在狗床上看到了一动不动的萨摩耶，和之前不同，这次它紧闭着眼睛，舌头吐出来歪在了一边。


    “馒头！”


    祝鑫立刻扑过去抱起馒头，想着带狗去医院，然而刚接近馒头，就感觉周围有股冷风环绕他，若即若离。祝鑫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谁？”


    那冷气离他越来越近，祝鑫口袋里的某处忽然烫了起来，一声尖啸也紧跟着在他耳边响起。


    祝鑫把手伸进兜里，摸到了一手的灰。


    他这个兜里放的是表弟送给他的平安符。


    知道事情不妙，祝鑫抱起狗转身就跑，不过刚跑了两步，脖子仿佛被什么卡住，他身体一轻，连人带狗倒在了地上。


    ……


    祝鑫联系不上，明珊离了魂，也给冥司发了消息。


    冥司这次派的还是实习期的齐晓晓，齐晓晓身边跟着另外一位白无常，明珊看他眼熟。


    齐晓晓介绍道：“他是之前和我结冥魂的元文，但其实原来是冥司的黑无常，因抓恶鬼受伤入轮回修养，最近爽灵刚刚聚全。”


    爽灵是人的三魂之一，是人和天地沟通的本领，人机敏的反应程度，代表人的智力、逻辑能力等，爽灵受伤，智力就会受损。


    明珊觑着???元文的脸色：“伤没好？”


    元文点点头：“还差点儿，但不想再当人了，还是慢慢做无常积累功德吧。”


    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对父母来说是负担，而且他是入人间养伤，注定每世寿命都不会长，何必惹那些无辜的人伤心。


    齐晓晓按了按自己头上的高帽和元文说：“需要动手的时候你靠边，我来就行了。”


    元文笑着提醒：“别忘用勾魂索。”


    在冥司里练习捉鬼的时候，她还是总想把自己的脑袋扔出去。


    齐晓晓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嘀咕一句：“我忘不了。”


    这是第一次正经出任务，她肯定要漂亮地完成任务。


    男鬼在知道冥司会给补偿的时候，也坚定要跟过去，他们一行乘风赶路，等到了祝鑫家附近，就看到三只鬼在那里扯皮，其中两个穿得一样，一身黑西装打领带，另外一个是红衣女鬼。


    明珊念咒隐藏他们一行的气息。


    此时红衣女鬼正在大喊：“飞机呢，我要飞机，你们拿来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西装鬼嗤笑：“你自己有多少钱没点b数吗？还要飞机呢，你那点钱就够买个鸡！”


    女鬼怒道：“我家里有的是钱！”


    “你家里的钱和你有毛关系，反正现在你账户的钱就只能用它。”


    他拍了拍身边的灰毛驴，灰毛驴配合地叫了两声。


    女鬼皱眉，一脸嫌恶。


    西装鬼撇撇嘴：“你也别嫌弃，这已经是公司给你优惠过后的结果了。你要是再耽搁时间，我们可走了，还有别的单子要接呢！”


    女鬼迟疑着，之后还是转身从别墅里拖出一个黑麻袋扔在驴背上。


    男鬼看到了黑麻袋立刻要冲出去：“那是我主人！”


    明珊一把拉住他：“主人？你叫得还挺亲。”


    男鬼正色道：“一日为主，终身为主。”


    明珊：“……”


    齐晓晓盯着麻袋：“可这东西似乎隔绝了气息，你怎么知道是你主人？”


    男鬼：“我对大富大贵的生活有感觉，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吸引。”


    齐晓晓：“………”


    “快看，他们动了！”元文说道。


    前面的两个西装鬼从袖子里掏出纸做的唢呐，欢快的曲子一响，驴子就像是听到命令似的，哒哒哒地往前走了，速度非常快，眨眼间只剩下一个尾巴。


    男鬼急了：“卧槽，这么快我们怎么追？！”


    明珊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纸马，抟在掌心念咒：“速祈告……借龙马，足踏青云，千里渡江尘……”


    咒毕，纸马从明珊的手心落下来，一阵金光过后，变成几匹异常威风骏逸的白马，毛发如绸缎般雪白，浑身无杂色，乌啼踏祥云，仰头嘶律律长鸣。


    明珊飞身上马，俯身摸了摸身下的白马，白马顺从地闭了嘴，安静下来。安抚好了马，明珊一低头，发现地上三个还傻愣愣地瞅着：“愣什么，上马啊！按时间租的，很贵的好吗？”


    “哦哦哦……”


    三个鬼手忙脚乱地上了马。


    刚一坐稳，身下的马已经冲了出去，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如一道利剑劈开了烈风，周围的景物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鬼的速度虽然也不慢，但是和这些白马比起来，还真就不够看了。


    没多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哒哒哒走在前面的毛驴队伍，极具穿透力的唢呐声被风送过来。


    明珊拍拍身下的白马让它放缓速度。


    白马不太高兴，呼吸里喷出一团白气，脚下的白云也被它踏散了，不过很快又重新聚拢。


    明珊威胁：“下次不叫你了。”


    这威胁很管用，白马速度立刻降了下来。它大约是打头的，它的速度慢了，另外三匹马的速度也降了下来，四匹马和前面的毛驴保持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不过大大的马眼里整齐一致地充满了对毛驴速度的鄙视。


    齐晓晓坐在马上一直留意周围的环境，越看越吃惊，终于忍不住和明珊说：“这地方我们之前来过！”


    明珊：“你们之前到过的垃圾场？”


    “对！”


    明珊听着女鬼说“飞机”就觉得和那个法师有些关系，没想到还真是一处的。


    齐晓晓：“但是上次垃圾场什么也没有，怎么还是这条路？”


    明珊：“有的路要仔细看。”


    又走了一段，前面的毛驴队伍抵达了垃圾场，他们的速度没停，径直朝着一片塑料堆中走去，下一秒，鬼和毛驴齐齐消失了。


    四匹白马加速追上来，但是它们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只能原地踏步，烦躁地打着响鸣。


    明珊跳下马：“行了，就到这吧，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


    白马拿头蹭蹭明珊，身体倏地缩小了，重新变成了纸马。明珊捡起地上的四个纸马，重新收进了兜里。


    齐晓晓刚才和元文这个老鬼打听过，这叫“借马术”，眼含羡慕地凑上去问明珊：“这个我能学吗？骑马好帅啊！”


    明珊：“不难，我刚才的咒你不是听到了吗？念这个就行。”


    齐晓晓惊喜：“这么简单的吗？”


    明珊点头：“嗯，借马术，不过你把龙马借过来，要还一点东西给对方。”


    齐晓晓好奇地问：“还什么？”


    明珊：“功德。”


    新手黑无常齐晓晓：“……打扰了。”


    她们说话的功夫，着急救主的男鬼已经试着在垃圾场里走了两圈，没找到路后又飘了回来：“我们怎么进去？”


    “破妄。”明珊双手结印，凌空画出一道符，黑色的符文如无数细密的线穿透前面垃圾山，垃圾山中有微光透了出来，点点滴滴的光汇聚成一片汪洋，最终冲开了面前的假象。


    垃圾山变得模糊透明，如水波一般散开了，前面出现了一条路。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金大腿（修）


    路上洒满了各色的花瓣, 遥遥地铺到了路的尽头。


    在路口侧边，竖着一个石碑，石碑上书：


    ——单身与狗不得入内。


    “…………”


    男鬼感觉自己受到了双重的暴击：“不是, 单身怎么了？狗怎么了？”


    明珊：“你别这么有代入感。”


    男鬼：“我觉得这个牌子把我们全都伤害了！”


    明珊却笑道：“也许人家自己被伤害过。”


    这没头没脑的话, 其他的鬼都没听明白。


    不过还是快步跟上了明珊。


    毛驴队伍在前面停下来了，正在选婚礼主题, 女鬼道：“我选西式的，要花园主题, 绿色的草坪，鲜花门，还要有一棵很高大的树，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祝鑫哥穿着西装拉着我的手，许下永生永世的誓言。”


    在她说完，像是有一双神奇的手, 把她所描述的东西都变成了现实。一株十几米的高的樱花树矗立在草地中央，淡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有一瓣落在女鬼的脸上, 仿佛有什么奇异的力量, 女鬼身上漾起一道微光, 她红色的裙摆如缀上一层银色的星光，一层又一层，叠成一身繁复的婚纱。


    女鬼牵起裙摆，高兴地在树下转圈：“好美啊，我喜欢………”


    这操作, 看傻了齐晓晓：“这啥玩意儿, 许什么愿望都能满足？”


    浪漫感受不到, 她只感觉凉飕飕的，还有一种特没底的感觉，来自于对未知敌人的恐惧。


    “海市蜃楼听过吗？”明珊问。


    “知道啊，又称蜃景，是一种因为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自然现象，它的本质是一种光学现象。”齐晓晓得意道：“我听那些老师在课堂上讲过。”


    那些年在学校可不是白待的，文科、理科的课她都听了！


    明珊：“学得不错，我要说的蜃……是蜃妖，蜃妖吐出的蜃气可以幻化万物。”


    齐晓晓震惊：“还真有蜃妖！”


    元文神色凝重：“蜃妖做到这个程度，道行不会低，它不显形，我们找不到它的本体。”


    齐晓晓：“都是变出来的，不就是假的吗？我们要怕吗？”


    “你自己上去体验一下就知道了，当锻炼了。”明珊说。


    齐晓晓有点小激动，按住自己的头说：“我真上了？”


    旁边的元文把她的手挪到手腕，让她压住上面的勾魂索。


    明珊点了一下头，一道鬼影立刻冲出去，却不是齐晓晓，而是男鬼，他瞅着被捆起来的祝鑫，高喊：“放开我主人！”


    “……”


    正挣扎的祝鑫都懵了，听到身后真诚响亮且无比笃定的一声“主人”，他下意识地回头，然后看到近一米八的汉子冲上来，一拳头打倒旁边的西装鬼，顺势把他拉在自己身后。


    祝鑫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鬼，很有安全感：“兄弟，我们认识吗？”


    男鬼毫不心虚道：“主人，我是馒头啊！”


    祝鑫：“……”


    我的可可爱爱的馒头不可能是这样……


    穿着婚纱的女鬼却急了，尖叫一声：“还我的祝鑫哥！”


    男鬼呲牙：“这是我主人！”


    祝鑫：“………”心好累。


    刚才被击倒的西装鬼站起来也想朝男鬼扑过去，斜刺里却有一道锁链径???直飞来，精准套在他的脖子上。


    锁链另一段的齐晓晓用力一扯，西装鬼惊呼一声被她拽倒在地，齐晓晓飞起一脚踢到西装鬼的脑袋上。


    西装鬼的脑袋顿时歪了，整只鬼被踢得七荤八素。


    躲在毛驴后的另一个西装鬼见到陡然冒出来的黑白无常，且是这么凶的，整只鬼都不好了，扯着变音了的嗓子喊：“快来呀，无常来了！”


    这一嗓子效果明显，呼啦啦连人带鬼跑出来不少人，总数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个，这些鬼的打扮有中有西，而人都是法师的打扮，比明珊之前见过的法师服饰更精致。


    他们迅速把明珊一行包围了，大都把注意力放在齐晓晓和元文身上，毕竟他们的无常打扮非常吸引火力。


    正和女鬼扭打的男鬼一看这个情况觉得不妙，忍着痛受了女鬼两爪子，飞起一脚踹在祝鑫屁股上：“主人，快抱大腿！”


    “……”


    祝鑫被踹飞起来的时候还很懵逼。


    等落地了确实看到了一双腿，但这腿一点也不大啊！


    但很快，他知道这确实是条“金大腿”……


    一道符纸被对方甩了出去，符纸如流光撞向了一只鬼，那鬼中式打扮，鬼气浓郁已近乎凝成实体，看到符纸朝自己飞来，嘴角勾起，不屑冷笑一声，同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符纸：“都看好了！”


    下一秒，他整只鬼炸开了，如烟云散开……


    “………”


    四周霎时安静了，旁边混战的都停了下来。


    明珊指尖又夹了一张符：“给你们一个选择……”


    话没说完，十来个鬼齐刷刷地跑到了她身后，垂着头，乖巧安静。


    就是之前和男鬼扭打的女鬼也提着婚纱跑过来。


    男鬼捂着脸上的抓痕：“你不是要和主人结婚吗？”


    女鬼愧疚地望着祝鑫：“祝鑫哥，我虽然喜欢你，但和你相比，命更重要。”


    祝鑫：“……”


    剩下的五个法师没有动，只是凝重地望着明珊：“道友，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明珊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几人：“见你们？恶心我自己吗？”


    五个法师都沉了脸，其中一个没好气道：“人家这是看不上我们，那就请婚主！”


    这几个人迅速变化阵型，抽出背上的长剑插在地上，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这时，古老的啸声似乎从远古传来，还裹挟着一股咸湿气，大地在震颤，天空在摇摆，周围传来接连不断的“喀嚓”声，似乎有什么在被挤压碾碎。


    很快，他们知道了，那是四周的空间。


    空间出现细密的裂痕，终于撑不住外力，出现了第一道口子，无数咸湿的海水灌进来，将里面的一切淹没。


    ……


    海腥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苦的味道，刺鼻的中药味从四面八方传来。


    “咳咳咳……”


    咳嗽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还掺杂着几声哀叹和抽泣声。


    一双温暖的小手抓住了明珊的手指，细弱的声音在明珊的身边响起：“姐姐，我怕。”


    明珊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半长的头发杂乱地垂在脸侧，只是露出的眼睛天真明亮：“姐姐，你醒啦！”


    嗯，醒了，醒在了千年前。


    掌心里以功德绘成的镇心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化成金光消散了。这让处在蜃气中的明珊还记得自己是谁，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儿啊，你醒醒啊……”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悲戚的嚎哭声，一个女人抱着半大的孩子拼命摇晃，企图将怀里已经成了尸体的孩子重新唤醒。


    “老天爷呐……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把我家大壮还回来……”


    女人对天哭喊，旁边人或是麻木地注视着，或是感同身受低低地哭泣。


    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魂体从那名为“大壮”的孩子体内飘出，他的双眼还有些迷茫。很快一道庞大的黑色如云如雾的东西飞了过来，那里面伸出无数双手，扯住了大壮的魂体。


    大壮反应过来，拼命挣扎，但还是被那黑色的东西融合了身体，成为了疫鬼的新鲜养分。


    疫鬼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继续搜寻自己的食物……


    这次它盯上了明珊身边的小孩，小孩在被它触碰后，使劲咳嗽起来，捂着嘴唇的手上忽然多了一大滩的濡湿，她张开了自己的小手，看到了手心里那刺目的鲜红。


    唇齿间被血腥味填满，小孩有些害怕，睁着一双有些害怕的眼睛问明珊：“姐姐，我也要死了吗？”


    明珊看着她，记忆里这孩子的面容有些模糊了，只有这双眼睛她记得很清楚，清澈、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她伸出手，搭在女孩的脖颈处，用大拇指刮掉女孩嘴角的鲜血，坚定而笃定地说道：“是，你该死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扭断她的脖颈。


    同一个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


    在小孩的躯体倒下去的那刻……周围的哭喊声似乎都隔了一层罩子，开始模糊不清。阴暗的天空，枯黄的老树……破裂成无数道碎片，在明珊的眼前炸裂，混乱过后重归黑暗与宁静，明珊被强迫闭上了眼睛。


    周围再出现声音的时候，是火烧木头的噼啪声，浓郁刺鼻的的药味随之传来，一只小手抓住了明珊的手指，用她熟悉的声音说道：“姐姐，我怕。”


    明珊：“……”


    传说，只要蜃妖愿意，可以用人的记忆编织永久的幻境，不会结束……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有点卡文，明天可能会再修改一下


    加了一段。


    第43章 天狗


    明珊看着面前的小孩, 又伸出了手，实在碍眼……幻境再一次破碎，但又顽强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估算了一下时间, 如果荀殊铭买房的心足够迫切, 差不多该来了。


    也正如明珊所料，荀殊铭正拉着禹元洲极速赶路, 禹元洲手里则牵着一根绳，绳的另一头拴着一个生物。


    它的外形像是猫, 有着白色的头，长尾在月夜下轻晃，它走得不太情愿，歪着头，总想咬系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有时候还想和禹元洲唱反调，用前爪抵地, 身体往后仰，必须要禹元洲使劲拽一下才能把它往前拉。


    路上的时间就是这么耽误了。


    荀殊铭有些暴躁：“把这绳子摘了不行吗？”


    禹元洲：“之前冥司刚出台一个规则，遛兽要牵绳, 尤其是这种很有攻击力的大型兽。我们能把它带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要是没牵它被其他的鬼举报了, 下次借不出来不说，还得交罚款。”


    “罚款”捏住了荀殊铭的死穴，他无奈地飘到了那极不配合的生物旁边，顶着一张死人脸说道：“天狗祖宗，您动动腿, 咱们快点啊, 这可关系着我的未来！这样吧, 事成了，我专门请你吃大餐！”


    天狗用一对大眼睛斜睨着他，并不买账。


    荀殊铭皱着眉，心痛地伸出两根手指：“两……”


    话没说完，就见天狗的黑色鼻头耸动两下，忽然双眼发亮：“榴榴！榴榴！”


    兴奋的叫声从嘴里吐出，之前还消极怠工的天狗四蹄跃起，如流星一般向前冲了出去！


    “啊！”


    牵绳的禹元洲毫无防备，也跟着被带飞出去。


    很快只剩下一片飘荡的白影。


    荀殊铭连忙跟上。


    荀殊铭不知道引起天狗兴奋的东西是什么，开始害怕它直接跑偏了，等追上去发现路线正对，他顿时安心了，对明珊说的加薪机会也隐隐期待起来。


    当时在冥司他和搭档想接勾魂的名簿。明珊忽然发消息说有个能让他发大财的机会，只要带上一条狗。


    之前相处的几次经历让荀殊铭毅然决然地去找狗了，现在到地方，在看到这个垃圾场，荀殊铭的眼睛比天狗还亮，迅速跟着天狗踏进了蜃妖的地盘。


    天狗跟随气味指引，丝毫不受幻境影响，直捣黄龙。


    再一次陷入幻境中的明珊正要抬手解决这个让她心情不是很好的人，昏暗的天空如被什么罩住，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一轮银月从黑暗中升起，圆月中心，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仰天长啸。


    这啸声如飓风席卷了蜃气凝聚的幻境，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传来，一道道影子从幻境中跌落。


    齐晓晓也不知道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浑身煞气，她身边的元文则气息萎靡，还是齐晓晓稍微缓过神，伸手扶住自己的搭档。


    另外的男鬼和祝鑫状态也不太好，那些叛变的其他鬼，眼里溢满了惊恐，但这惊恐很快被一声惨叫打破：“哪个王八羔子把狗带进来了！啊啊啊啊……你滚……”


    “榴榴！”


    伴随着另一道兴奋的叫声，一个红色的影子从空间中跃出，紧随而至的还有另一道矫健的身姿。


    它低吼一声，四肢跃起，如一道银色的流光将前方的红影扑倒在地，张开大口咬???下一块肉来。


    “啊！”


    惨叫声混杂着海腥味传了过来。


    天狗还想再下嘴，被荀殊铭、和禹元洲合力拉住了。


    他们还没见到这罪魁祸首，别直接被吃干净了！但尽管如此，拴着天狗的绳子因为天狗的大力拉扯紧紧崩成了一条直线。


    滴滴答答的涎液从它的口中流了出来。


    倒在地上的蜃妖捂住自己的伤口，连忙又后退了几步。


    明珊他们也终于有机会看清了蜃妖的人形。


    他外表似一个青年男人，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皮肤有种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色。蜃妖的眼珠转了一圈，四处都被堵上了，光无常就来了四个，还有一个专门克他，走到哪都能嗅到他味道的天狗，以及那个丝毫不被环境迷惑的女人……


    打不过……蜃妖脸上的笑容立刻比花还灿烂：“你看……这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毕竟我们也是一家人。”


    荀殊铭冷笑：“谁和你是一家人，你用幻术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法师就算了，还想骗到我们头上？”


    说着，手一松，就要放天狗。


    天狗往前扑了一段，兴奋地吼了两声。


    蜃妖额上的汗都被吓出来了：“别别别……我说实话，五百多年前，我拜天和道长为师，我们这一脉修炼和合术，通过祭炼、祷祝和做法恢复和增强男女感情姻缘，进而获取功德。后来我闭关参悟，这一悟又是几百年，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物是人非！”说到悲愤处，蜃妖开始咬牙切齿：“现在的男女竟然都不愿意结婚！”


    “………”


    根据蜃妖交代，他清醒后游走世间，发现每年结婚的人数都在减少，尤其是这几年，能获得的功德少的可怜。为此他还做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最终发现现在的人生活压力大，感情和婚姻在很多人眼里是不安定的因素，甚至会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所以很多人选择了单身。但死了就不同了，一了百了，活着没享受到的东西死后大多数鬼都愿意尝试，蜃妖开始剑走偏锋，尝到甜头就有些收不住手了。比如祝鑫这类情况，有鬼生前求而不得，死后执念够强，蜃妖愿意帮着把活人的魂勾过来先结婚。


    甚至为了扩大客源，蜃妖还胆大包天地打着冥司兄弟部门的旗号，通过幻境骗来很多修道的人，给他们红线让他们帮自己做事。


    之前这些法师谨慎，逃跑速度也一流，所以没露出破绽，直到上一个法师撞上黑白无常，还被抓走，蜃妖才觉得不妙。


    只不过黑白无常也看不破他的幻境，又让他放心了，哪里知道栽了这么快。


    蜃妖被荀殊铭和齐晓晓两道勾魂索套在身上，其他的小鬼和法师也一起被打包送去冥司审问。因着鬼差数量不够用，所以祝鑫的事情交给了明珊来处理。


    踏上阴路时，明珊注意到荀殊铭他们嘴角要咧到了耳边。


    她转头对祝鑫和男鬼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走。”


    她还得解决一下男鬼的安魂问题。


    祝鑫又想起男鬼之前说的话，犹豫地问明珊：“他真是我家馒头？”


    明珊点头。


    祝鑫：“但馒头死了，在我被庞毓芮带出身体的那刻。”


    没等明珊开口，男鬼已经抢先道：“主人，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祝鑫：“……”


    ……


    从祝鑫家出来明珊着急还魂，直接走了近路，穿过寝室楼的墙面，一间间去自己的寝室。


    途径洗漱间，将近十二点，早过了熄灯的时间，里面只有一个人。


    女生歪着头站在镜前。


    人气有些低靡，又是这个时间出现在阴气重的洗漱间。


    现在的人确实没什么信仰，对自己也不会太注意。


    明珊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赶路，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赶紧找到自己的床位，重新躺了下来！


    007感觉到了，从枕头边爬出来，小声问：“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明珊说，顺势拿起了手机。


    007提醒她:“这几个小时你手机里来了很多消息。”


    明珊点开手机，消息大都来自桃子网店铺，入眼第一条就是：“大师，我总感觉有双眼睛在偷偷看我，换了住处还是一样，求您帮帮忙，我要疯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①


    这人足足发了几十条消息, 内容大同小异。最新一条，还是十分钟前发的。


    明珊刚回来，还不想处理这些事, 她的这具身体还需要休息, 明天一早是数学课，记得数学老师说要准备个小测试。


    第二天, 熬了一上午后，明珊和自己的室友们去了她最喜欢的食堂, 饭后她揣着兜里的符纸到了学校最近的驿站。


    她之前来过几次，已经和驿站的小姐姐混个脸熟。


    “又来了？”小姐姐和她打招呼。


    明珊点点头，把符纸掏出来。


    小姐姐看了一下塑料袋里的东西，粗略数一下有十几份，抬头和明珊道：“我们这也算是长期合作了，你如果出货量再大一些，快递单价能比现在便宜不少。”


    明珊摇头：“现在已经够多了。”


    网店里一群嗷嗷待哺的, 每次她上架都是瞬间清空，多少都不够抢的。明珊可不打算累到自己，差不多就行了。


    小姐姐：“那行吧, 我待会给你包起来, 晚上再查物流信息。”


    她把明珊的塑料袋放在了电脑旁, 给店里新来的客人取件。


    中午学生都休息，好多学生都趁着这个时间来取件，驿站人来人往忙得很。


    明珊离开没多久，又有两个穿着晋海高中校服的女生来扫码取件，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在瞧见电脑桌边的塑料袋时, 眼睛倏地瞪大了, 着急问驿站的小姐姐：“姐, 那个东西是谁寄的？”


    小姐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明珊放在她这里寄的符纸，因为塑料袋是透明的，里面的东西看得很清楚。


    “这个……客人隐私，我不方便说。”小姐姐歉意说道。


    女生：“其实我是想买这种符，姐，你不知道，它在网上可火了，我一直想买都抢不到。”


    “都要用抢的？！”小姐姐诧异，她以为明珊弄这个只是赚点零花钱，能够饭前就不错了，毕竟这东西和衣服食品这些必需品不一样，况且明珊的身份还摆在那里。


    “我抢了半个月也没抢到一张。”女生语气沮丧：“我妈最近休息不好，想给她买个平安符，无奈手速跟不上。”


    她旁边的女同学道：“阿姨还没好吗？没去医院看看？”


    “看了。”女生说：“但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医生只说让注意营养补充。我妈怕耽误我学习，只和我说没事，但我看她精神真的不太好。”


    小姐姐听了两人的谈话，已经动摇了，她略微犹豫后说道：“她也是你们学校的。”


    女生的双眼顿时亮了，感激道：“谢谢……”


    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了，女生拉着自己的好友离开。


    ……


    明珊又给三个幸运的人看了面相，回头去翻私信，昨天消息轰炸她的人又给她发消息了，不过信息更详细。


    ——“我是晋海高中高三十七班的学生。今天在学校驿站看到了你的符纸，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明珊挑眉，给对方打字：


    ——“名字？”


    ——“我叫蒋清安。”


    蒋清安是艺术生，高考的时候需要进行专业考试和文化课考试。她学的是舞蹈，每天都要抽出时间练舞。


    因为从小学习，也是她自己的兴趣爱好，她家里有一间专门用于她练舞的房间，她很享受自己一个人跳舞的状态。


    如她们这种舞蹈生，最后都是要站在舞台上，所以对于人的目光很敏锐。


    从上个月开始，蒋清安就发现在自己练舞的房间里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看她，可是那是她自己的家，父母又在别的房间，根本不可能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起初，蒋清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后来等她回到卧室睡觉的时候，那目光又追来了。


    蒋清安把卧室的衣柜，床下……任何可能会藏人和地方都找了一个遍，依旧没有发现人。


    蒋清安害怕，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怕父母担心，她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在周日的时候重新背包回了学校。


    本以为在学校就不会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了，但很快，蒋清安发现自己错了。回到寝室，当她和室友谈话的时候，那道视线还在。


    蒋清安意识到，跟着她，注视她的，可能不是人。


    她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她开始从网上购买一些辟邪保平安的东西，水晶、佛珠手串、核桃斧头、玉葫芦甚至是西方的十字架……东方、西方都用了，也没什么效果。


    最后她甚至去念佛经，每天把自己弄的神神叨叨的，但也不知道是这些东子没效果还是那东西太强，那道视线一直在，像是认定她一样???。


    蒋清安开始自我安慰，那东西不能伤害她，只能“看看”……就这样，她无意中在网上发现明珊的店铺，亲眼看到灵异主播大庆是怎么转变态度的，蒋清安开始去店里抢符，但或许是运气真的不太好，店里的商品她一次都没抢到。


    “我发现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在今天了，没想到你竟然和我是同学。”蒋清安打字说。


    明珊想了一下明天的课程安排，回复蒋清安：“明天晚自习后见面。”


    见面的地点定在学校的舞蹈室，这也是明珊仔细思考后的结果，毕竟第一次发现异常就是在练舞的时候。


    蒋清安作为艺术生，明珊他们上文化课的时候她就在这里练习，于是也没有离开，明珊来舞蹈室的时候她正和另一个艺术生告别。


    等那名艺术生走了，整间教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初次见面，两个人互相打量。


    蒋清安吃惊，没想到店主竟然是明珊，她对明珊隐约有些印象，还是在食堂打饭时见过，但印象中的明珊和店主那我行我素的性格实在不符合。


    明珊看着蒋清安也有点惊讶，这女生正是她昨晚偶然一瞥的人。


    她现在的情况和昨晚一样，人气低靡，要是在其他地方，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但学校情况比较特殊，这里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学生，很多阴物不会喜欢这个环境。


    明珊的视线很有存在感，蒋清安不自然地捏着衣角：“我现在要跳舞吗？”


    明珊点头，自己找到舞蹈室角落里能休息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她这个角度挺适合欣赏对方跳舞。


    明珊态度坦然，蒋清安深吸一口气，播放音乐，随着音乐节拍开始跳舞。


    蒋清安的肢体线条很美，大约是从小练舞的原因，她的基本功很扎实，每个动作由她做下来都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让人看着很享受。


    明珊欣赏了一下她的舞姿后，开始观察整间舞蹈室，很干净。教室最大的装饰物是镜子，银色镜面上清晰地映出蒋清安的身影，她微微仰着头，侧边的脸上痛苦而挣扎，明珊以为这是舞蹈需要，然而视线不经意扫过镜外，蒋清安同样仰着头，却露出一抹浅笑来。


    这时，镜中的蒋清安似乎终于挣脱某种桎梏，她偏过头，朝镜外的蒋清安看过来。


    第45章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②


    镜子外正在跳舞的蒋清安似有所感, 流畅的舞蹈动作僵硬了一瞬，她机械地转过头，一眼对上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正冰冷地望过来。


    “啊……”


    镜内忽然伸出一双手, 死死卡住蒋清安的脖颈，把她往镜子里拖拽。


    明珊飞出一张符纸, 正中镜中伸出来的手臂，镜内的蒋清安尖叫一声, 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隔着银色的镜面，她愤怒地瞪着明珊，双手握成拳砸在镜面上。


    明珊快步上前，手伸向镜面，然而冰冷僵硬的触感阻隔着她，一镜之隔，镜内的蒋清安过了最愤怒的时刻, 她垂手站立，漠然地望着她们，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蒋清安, 转身往后走了。


    那似乎是镜子中的世界, 一团朦胧的黑暗, 但很快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镜中的蒋清安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修长的脖颈上有两道清晰的掐痕。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撑着身体努力往后挪动, 要缩到镜子里看不到的角落。


    但是舞蹈室这面镜子几乎霸占了整面墙, 房间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蒋清安边哭边捂上自己的脸，不敢再往那边看。


    明珊回头瞅了她一眼，继续琢磨眼前的镜子。她兜里的007也把刚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里，现在纸脸激动：“啊……刚才好有感觉，我下次吓人也要这么来，明珊，这是什么法术吗？”


    “不是。”明珊把镜子四周的边边角角都按了一遍，她发现，这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而且刚才从里面冒出来的也不像是鬼，明珊没从里面觉察出阴气。


    她转回头，问还在抹眼泪的蒋清安：“你以前知道镜子里的自己会动吗？”


    蒋清安使劲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在看我，今天是第一次……我才知道她竟然躲在镜子里，怪不得我去哪都躲不开。”她颤声道：“她……她是想杀了我吗？”


    明珊：“她看起来挺恨你的。”


    蒋清安：“……”


    她抱紧自己：“可我都不知道她真正的样子。我现在能买一张符吗？”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明珊。


    明珊从兜里摸出一张符递了过去。


    蒋清安连忙站起来郑重接过：“谢谢。”


    “不用谢，四千块钱，扫我码就行了。”明珊一键亮出自己的收款码。


    蒋清安：“……”


    好在她之前为了买符攒够了钱，现在能一下子拿出这四千块钱。


    付完了钱，蒋清安才感觉手里的符是自己的，她紧紧握着平安符，珍惜地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中。


    明珊：“平安符是消耗品，也不能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蒋清安刚有点血色的脸又白了：“那怎么办？”


    明珊：“你最先有感觉是在家里吧？”


    蒋清安点头。


    明珊：“周末的时候我去你家看看。”


    约定好了时间，两人离开了舞蹈教室。蒋清安吓得不轻，下楼的时候遇到窗玻璃上的倒影都能让她一惊一乍。


    就这样到了女寝室，两人不同楼层，蒋清安依依不舍地和明珊分别。


    明珊回寝室的时候，范璐嘉和陶琳已经收拾差不多准备躺下了。范璐嘉拿着手机，看到明珊进来说道：“刚想给你打电话，待会寝室阿姨该来查寝了。”


    又忍不住好奇问：“今天到底什么事啊？”


    明珊直说学校有人找她办事，又比较急，范璐嘉就没问，一直憋到了现在。


    明珊脱下外套，范璐嘉就拿着酸奶薯片拉椅子坐在她桌边，一副等着吃瓜的状态了。


    她张嘴，吃了一片范璐嘉投喂的薯片，含糊问道：“十七班的蒋清安你认识吗？”


    明珊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范璐嘉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那必须认识啊，十七班的班花，竞选校花的热门人物，是她找你呀？”


    上铺已经躺下的陶琳竖起耳朵，安静偷听。


    明珊说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寝室的另外两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陶琳第一时间裹紧被子，想用被子盖住脑袋又忍不住好奇，纠结得不行。


    范璐嘉则迅速冲到自己书桌前，“啪”地把上面的镜子扣在桌面上，还不放心，又拉开抽屉，把镜子塞到了最里面。然后几步又跑回来，坐回椅子上催促明珊：“继续！”


    明珊：“……”


    “那个东西跑了，隔着镜子，抓不到。”


    范璐嘉喀嚓喀嚓咬着薯片：“你都抓不到？什么来路啊？”


    明珊摇头：“暂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一般的鬼物。你知道蒋安清，那她这个人怎么样？”


    “她和我都是糯米。”范璐嘉说。


    明珊记起来，范璐嘉粉个男明星，因为对方喜欢吃糯米糍，这些粉丝就称呼自己为糯米。


    “她和我在一个群里，她在群里很活跃，还和那些大粉认识，不过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说话了。我们两个只谈过润润，她真的好喜欢他，从出道就是糯米，手里有好几张绝版的专辑，初中的时候还翘课去参加过润润的演唱会。”


    “性格上呢？”


    “有点大大咧咧，喜欢狗，她家有只边牧，她一直拿来做头像。我和她说话不多，暂时就知道这么多，你不是会点相面术吗？怎么问我啊？”


    明珊皱眉道：“她的面相有点奇怪，很模糊，我暂时看不透。”


    ……


    周六的时候，明珊跟着蒋清安去了她家，给她们开门的是蒋母，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本人显得很年轻，她穿着米色的毛质修身裙，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行走间有股特别的韵律。


    明珊低声问蒋清安：“你妈也会跳舞？”


    “是啊，我就是遗传她，从小就喜欢。”蒋清安笑着道。


    蒋母让两人到客厅，又忙着拿瓜果点心。


    不远处一间房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挠门声，间歇传来几声狗吠。


    明珊循声望去，听蒋清安说道：“是我家的狗，大约是听到动静了。”


    话音刚落，那扇门的门锁转了一下，随即房门被拉出一条缝，紧接着一条黑白色的边牧自己跑了出来。


    它快步冲向客厅，在茶几一米远的位置停住，炸着毛，黑色的狗狗眼盯着她们这个方向，汪汪大叫。


    蒋母听到动静，端着果盘快步回到客厅：“哈哈，安静！”


    哈哈哼哼两声，趴在地上，只不过狗狗眼却一直瞅着这边。


    明珊吃了点水果后跟着蒋清安去了家里的舞蹈室，她只看了两眼后说道：“不在这，去你的房间看看。”


    “好。”


    蒋清安的房间在阳???面，白天屋内被阳光填满，开门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面的设计偏暖色调，书桌，衣柜，化妆台几本都是同色系，唯一有些突兀的是粉白色的墙面上有几处颜色不太和谐，像是之前挂着什么东西而现在拿下来，以致于下面的墙纸比其他的地方要新很多。


    明珊在蒋清安的书桌上发现了导致墙面颜色不一的东西，那是几张海报，她拿起一张，是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男人，五官轮廓像是范璐嘉粉的那个男明星。


    明珊：“我听说你也是糯米？”


    蒋清安挤出一丝笑来：“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感觉粉这些明星太傻了。”她抽出明珊手里的海报，连着桌上的海报一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明珊瞥了一眼垃圾桶内变形的海报，抬起头，看到门口悄无声息地盯着她们的边牧哈哈。


    哈哈又跑了进来，冲着她们狂叫两声，然后转头跑了。


    “这狗真聪明。”明珊赞道。


    “它毕竟是边牧。”蒋清安说。


    明珊意味深长道：“也不是，它通人性。”她率先走出去：“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们到外面说。”


    蒋清安没想到明珊的话题转这么快，愣了一下才跟上了她。


    客厅里，蒋母在喝茶，姿态依旧很优雅。


    明珊坐在蒋母旁边：“阿姨，你另外一个女儿藏在哪了？”


    “当啷！”


    蒋母手里的杯子砸在桌上，她来不及擦茶水，慌乱道：“藏什么女儿？清安不是在这里吗？”


    明珊从果盘里捏起一个草莓放进嘴里：“你知道我的意思，不和你卖关子，我这人会些相术，你的子女宫显示你有两个女儿，但是断弱微薄，最后只活下来一个。”


    蒋母的双手发抖，不自觉地抱住双臂。


    蒋清安不敢置信：“妈，这是真的吗？我还有一个姐妹？！”


    不等蒋母回答，明珊已经不耐烦道：“真不真你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死的那个？占了自己姐妹的身体，又演了这出戏，有意思吗？”


    第46章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③


    明珊的话音落下, 之前还茫然无措的蒋母立刻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蒋清安慌忙摇头：“不，我不是。我今天才知道我有姐妹的事情。”她慢慢镇定下来，走过去抱住了蒋母：“妈……”


    眷念又不安, 像是外面受了欺负的小鸡, 下意识地寻找着熟悉的怀抱。


    蒋母理所当然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明珊现在就像是个坏人，但她今天的坏人是做定了。


    她笑看着惶惶不安的蒋清安：“最喜欢的明星忽然不喜欢了？”


    蒋清安抿着嘴唇,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我妈不喜欢我总追星，说我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她最近一直休息不好，我想听她的话，不想让她操心了。”


    蒋母满眼欣慰。


    蒋清安看着明珊：“你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吗？”


    明珊没理她，只是抬起手招了招。


    蒋清安扭头看过去，不自觉咬住嘴唇，盯着因为明珊的动作而乖巧走过去的哈哈。


    明珊把手搭在哈哈的头上，哈哈颤了一下, 全身的毛发不断抖动，看起来很害怕，但在明珊的手指挪到它下颌处的时候, 它还是努力抬起头, 十分讨好的样子。


    明珊：“乖狗, 你看那是谁？”


    她的手指向了蒋清安。


    哈哈很聪明地转过头，一对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蒋清安。


    蒋清安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得紧绷起来。


    正揽着她的蒋母第一时间发现了女儿的紧张，偏头看她，发现蒋清安的额角不自觉地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汪汪汪汪…………”


    哈哈忽然凶狠地冲她们这个方向叫起来, 甚至露出了锋利的犬齿！


    蒋母毫不怀疑, 下一秒它会直接冲上来。


    哈哈是边境牧羊犬, 狗类智商中最聪明的，相当于人类六到八岁的小孩。


    他们家的哈哈从小训练，会做很多动作，十分通人性，哈哈和清安的关系最好，也只听清安的话。


    而现在，它却视清安为仇人。


    蒋母神色复杂地望着身边的女儿。


    蒋清安觉察到蒋母的视线，她没有看她，只是颤动着眼睫，两行泪从脸上滑落下来：“是，我不是蒋清安……”她捂住自己的脸，失声痛哭：“妈……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我一直记得你最后抱我的感觉，好暖好暖……”


    蒋母也忍不住了，紧紧抱着她：“我的清然……”


    蒋清安、蒋清然是一对双胞胎，在六岁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蒋清然死了，蒋清安也发了高烧，忘记了这件事。


    后续蒋父、蒋母把蒋清然的东西都收走了，这个家里也没有了她存在的痕迹，但他们也只是遵从了那位大师的交代。


    蒋清然去世的时候夫妻两个悲痛欲绝，当时蒋父认识一位大师，那大师指点他们，可以把这孩子留下来，平常享受香火供奉，多做善事，将来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家多年掩盖这事，现在忽然被眼前的学生说出来，蒋母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不因明珊的外貌轻视她的本事，甚至觉得这次或许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一线生机”，忙不迭地联系了丈夫，在明珊提出要看看他们供奉蒋清然的地方时，也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


    那地方在夫妻两个住的卧室，里面设了一个暗门，物件摆放很有门道，屏蔽了气息，所以她进来后也没发现。


    供桌上有一张红纸，上面是蒋清然，和蒋清安的生辰八字，她们两个的八字中央用一道符相连。


    画符的人手段高超，把蒋清然的气息藏在蒋清安中，生机掩盖死气，蒙蔽了天机，所以冥司不会来勾魂，明珊也看不清蒋清安的面相，同时，蒋清然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占了蒋清安的肉.身。


    蒋母见明珊盯着供桌不说话，在旁天真地问：“你可以让我的两个女儿都活过来吗？”


    明珊收回了视线，开始盯着蒋母看。


    蒋母被她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不自在地摸上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明珊笑了：“没怎么，就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天真烂漫的人。”


    蒋母：“………”


    这话阴阳怪气的，太伤人。


    蒋清然搭上蒋母的手臂，站在蒋母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我妈只是太喜欢我们了，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蒋母眼眶泛酸，她家清然从小就懂事，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早早离开了他们！


    明珊冷眼看着她们在这里上演母子深情，手在供桌上的符纸上划了一道，黄符纸上鲜红的朱砂骤然暗淡下去。


    供桌开始晃动，上面摆着的水杯也跟着晃，“咣当”，玻璃杯倒了下来，里面装的半杯清水快速濡湿了不远处的红纸。


    母女情深的两人迅速变了脸色，齐齐冲上来，但已经晚了。


    红纸上属于蒋清然和蒋清安的生辰八字混成了一团。


    卧室内的穿衣镜忽然脱落砸在地板上。


    “哗啦——”


    整扇镜面砸成无数碎片，碎片中伸出了一双苍白的手。


    “啊……”


    蒋母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明珊把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静音的手势：“别叫，这是你的亲亲女儿。你这么叫伤她心了。”


    蒋母：“……”


    她又去看那双手，很熟悉，似乎要爬出来，但现在有些迟疑了。蒋母哽咽道：“清安……”


    那双手的主人终究还是从碎镜片中钻出来，她漂浮在半空，愤怒地望着蒋清然。


    蒋清然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姐，对不起，我真的太孤单了，我想爸妈，我不是有意的……”


    这时，蒋父急匆匆跑进来，望着房间内的一切，看到了两个女儿，男人的眼眶顿时红了。他寻到屋内唯一的陌生人明珊：“你能救我女儿吗？要求尽管提。”


    明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都挺会想美事。


    蒋母注意到明珊脸上玩味的笑，连忙拉过自己的丈夫，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明珊注视着窗外，远处有两道影子迅速接近，齐晓晓声先到了：“收到你的消息就过来了。”


    她未遮掩，蒋家人也听到了，循声一望，瞧见那熟悉的装扮，齐齐变了脸色。


    白无常元文手里托着名簿，视线在蒋清安和蒋清然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家有点意思。”


    齐晓晓握上手腕上的勾魂索：“哪个是？”


    她现在已经有了点黑无常的气势了，再加上高帽上“见吾即死”的四个大字，无论是人还是鬼见了都很有压力。


    蒋清然一头扎进了父母怀里，旁边要飞过去的蒋清安顿了一下，她的妹妹已经大声哭了出来：“妈妈爸爸不要，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那边齐晓晓也看着名簿，皱着眉：“怎么回事？两个人的名字定不下来？”


    第47章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④


    名簿上蒋清安和蒋清然两个名字一直在跳转, 没有确定下来。


    明珊猜???测：“应该是之前的那道符把她们两个联系在一起了。”


    元文道：“不过生死簿发了名册，他们家肯定要带走一个。”


    这话没避着蒋家人说。


    蒋家人都变了脸色。


    蒋清然紧紧地抓住了父母的手，哭着道：“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我想跟妈妈跳舞, 我还想和爸爸钓鱼，这些年我待的地方好黑好黑, 只有我一个，但我想到还能见到你们就不害怕了……原本还想多陪你们一段时间, 但没想到没有这个机会了……妈，你最近睡不好，睡前记得喝一杯温牛奶；爸，工作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你健康我才能安心……”


    听她一一叮嘱，蒋母早已经泣不成声, 蒋父也双目含泪。


    蒋清然给他们擦去眼泪，转头和一脸复杂看着这边的蒋清安道：“姐，对不起, 我占了你身体真的是太想念爸爸妈妈了。我现在要走了, 你以后要好好听他们的话, 不要气他们，别一直追星，马上要高考了，你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别让他们操心。”


    蒋清安皱眉看着她, 没有说话。


    蒋清然抽出被父母握着的手, 转身朝黑白无常走去。


    但是手臂却被身后的人大力拉住了。


    蒋清然诧异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蒋母紧紧抓住女儿的手, 曲起的指骨泛白，手背上青筋显现。她嘴唇发抖，但还是吐字清晰地道：“别走。”


    站在另一边的蒋清安愣住，随后她的双眸慢慢地睁大，盈满了不敢置信，哑着嗓子喊道：“妈……”


    蒋母撇开头，不敢去看女儿的脸。


    蒋清安的眼泪唰地落了下来，颤声去唤蒋父：“爸……”


    蒋父将脸埋在双掌中，双肩不断抖动，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无常做久了，人类生死之间的闹剧看得太多，元文心中毫无波动，只漠然地注视着手上的名簿。


    不过新上任无常的齐晓晓还做不到熟视无睹，她同情地看向了被父母放弃了的小姑娘。


    蒋清安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那一瞬的震惊和悲伤，她只茫然看着距离她几步远的一家三口，明明在之前，她也是他们的孩子，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原来为生魂，虽然是魂体状态，但是没有死气，现在庞大的死气在她身上飞快聚拢，瞬间爬上她的面庞。她的肌肤变得冰冷而灰白，眼中最后一点光也暗淡下去，用布满死气的双眼望向了元文：“我和你们走。”


    名簿上跳动的名字陡然确定下来。


    蒋清安三个字赫然清晰着显现出来，同时出现了她的生平。


    ——蒋清安，女，17岁，于晋海市高中被蒋清然夺身体而亡……


    冰冷的锁链缠上了蒋清安的身体。蒋清安木然地跟上了前方的黑无常，身后忽然爆出悲痛欲绝的嚎哭声，蒋清安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而是跟着勾魂的黑、白无常踏上了黄泉路。


    身后的通道已经关闭，这是一条对于大部分鬼魂来说不会回头的路，古路荒寂，唯有阴冷的风声，又走了一段，路边看到了红色的花朵，花朵摇曳，成为了这条路上唯一鲜活的色彩。


    一朵花遥遥地飘了起来，顺着风吹向了他们这边，黑无常伸手抓住了那朵红色的小花。她转回身，把花塞进了蒋清安的手中。


    红色的花冰冰冷冷，萦绕着淡淡的香气，过往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蒋清安混沌的脑中闪现，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她记得爸妈给她过生日时，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记得第一次上学，爸爸妈妈开车送她到校门口，为她加油鼓气；她记得她第一次上台跳舞，父母在观众席上激动地给她鼓掌……


    “啪嗒！”


    一滴眼泪砸落在花瓣上，黄泉花吸收了那滴眼泪，似乎开得更娇艳了，枝叶舒展，花香袭人。


    “我想不通，他们对我的爱都是假的吗？”


    “不，他们只是有自己的偏爱。”齐晓晓转头和这个满眼迷茫的小姑娘解释：“父母对子女的爱并不都是一样的，他们很难一碗水端平。”


    蒋清安：“我记起了之前的事，蒋清然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更喜欢她一些。她学习好，跳舞也比我好，总是能特别容易讨他们喜欢。蒋清然还在的时候，我也想让自己和她一样，很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后来她不在了，我忘记了她，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以为得到了他们完整的爱，所以有恃无恐了……如果这些年我再乖一些，是不是……”


    被放弃的就不是自己了？


    蒋清安泪眼模糊，甚至看不清面前黑无常的面容了。


    但她听到对方叹口气：“你不能让别人喜欢就改变自己。你看看我，我那人间的父母要恨死我了，但他们还是不敢拿我怎么办……人和人相处，是缘分，不要强求……”


    ……


    蒋家。


    蒋家父母还在哭，蒋清然陪着抹眼泪，明珊一个外人坐在沙发上，从果盘里扒了一根香蕉，扔了一块给蔫哒哒趴在她脚边的哈哈，可惜哈哈趴在地上，精神不振，它一条狗似乎也知道最喜欢的主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明珊细看蒋家一家三口的面相，蒋清然的面相已经清晰了，而蒋父、蒋母的面相在他们做了选择的那刻就有了鲜明的变化。


    以前晚年虽有些小坎坷，但如果谨慎，还能平安度过，然而现在是亲情疏落，晚景如风中残烛。


    已经成了定局。


    蒋母正伤心呢，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眼正对上了明珊的视线，她顿时怒火中烧：“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明珊过来，那道符不会被打湿，阴差也不会过来勾走她家清安的魂魄，他们也不用活生生放弃这个女儿！


    明珊笑道：“容我提醒，是你最先张口放弃了她。这样吧，我在冥司还有点脸面，你们家又情况特殊，我讲讲情，再帮你们换回来怎么样？看你们两口子挺舍不得的。”


    蒋清然瞬间慌了，她强自镇定下来，边给蒋母擦眼泪，边柔声道：“妈，这件事其实不怨她，是那道符时间太久了，否则我也不会因为一时忍不住跑来见你们。我们不能惹怒她。”她低声在蒋母耳边道：“我看她和无常很熟悉，托她照顾姐姐，让姐姐也不至于太害怕。”


    一提起蒋清安，蒋母的心顿时软了，哽咽着点头：“你说的对，我……我现在脑袋太乱了……”


    把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明珊也没了兴趣，起身要走。蒋清然注意到了，连忙小跑过来：“我送你，我妈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太伤心了。”


    明珊不置可否，率先走出门，蒋清然立刻跟上，轻轻合拢上房门，里面的哭声也被一扇金属门阻隔住了。


    两人慢慢地朝电梯走过去，明珊问跟在她身边的蒋清然：“做人好吗？”


    蒋清然愣住，随后嘴角慢慢地露了一点笑意：“很好。”


    比她十几年待的地方要好太多了。


    知道明珊看清了她，她也不再隐瞒：“但你没按照我的计划走，让蒋清安消失，说实话我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们这些修道的人遇到鬼杀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呢。”枉费她特意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可明珊只是用符把蒋清安轻轻打了一下。


    明珊停了下来，盯着蒋清然：“大概和你比起来，她蠢得有点可爱吧。”


    蒋清然脸上刚有了一点的笑意立刻消失无踪了：“我们是双胞胎，一场意外，我死了，她却幸运地活了下来，这个蠢货忘记了一切，把自己当独生女享受了我该享受的那一份，她继承了妈妈跳舞的天赋，但是嫌苦嫌累，每天只关注那个男明星，打卡，翘课去看对方的演唱会，花钱买专辑，甚至为这个陌生人和另一个人在网上互骂整整一个晚上……她每天都在浪费自己的生命！而我，要永久待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看得见我，也不会有人和我说话……凭什么？我要遭遇这一切？不配活着的人活了下来，而想活着的人却坠入黑暗，我不服！”


    “所以，蒋清安的命和你有关系吗？”


    蒋清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明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付你父母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没有用，因为我只能想象出一个恶鬼贪婪地仰望人间，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希望你会喜欢你算计得来的这条命。”


    她说完，也不管蒋清然铁青的面容，抬脚踏进电梯。


    ……


    范璐嘉知道明珊去了蒋清然家，于是周末早早回到寝室准备听后续。明珊回来后也没隐瞒，把事情讲给她听了。结果正义感十足的范同学气得当场捏碎了一包方便面：“就这样便宜她了，怎么做坏事还没有惩罚了呢？”


    “你急什么，时间还没到。”


    虽然蒋清然用的是蒋清安的身体，但是相学上一直有句话—— “???相由心生，相随心灭”，人的面相并不会一成不变。


    在蒋家的事情结束一周后，蒋清然在参加舞蹈集训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范璐嘉说着她听来的八卦：“听说那个女生蓄意报复，故意趁蒋清然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推下了楼，人是抢救回来了，但站不起来了。”


    明珊听着也不是很意外，之前范柠为了私心留住自己的小龟而耽误冥司拘魂尚且需要走无常来偿还，蒋家可是通过非常手段留住了蒋清然的魂魄十几年，蒋清然还夺了蒋清安的身体，怎么可能白占好事？时间到了，都是要还的。


    范璐嘉还在唏嘘中，明珊已经左耳进右耳出，专心看起冥司给她发过来的活动时间表，然后她在歌舞表演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明珊联系禹元洲。


    【？】


    【名字印错了还是重名？】


    禹元洲：【没错，就是你。】


    明珊：【既然是这么盛大的节日，我不如杀几个鬼助助兴好了。】


    禹元洲：【……我又仔细看了一下，你的那份活动表名字确实打错了，等我再给你发一份。】


    没多一会儿，明珊收到新的活动时间表，冥司这次贴心地考虑她还在人间，让她当晋海市的活动导游，至于导游的对象，则是冥司众鬼。


    因为两天之后是下元节，对众鬼们来说，大约相当于人间的双十一。


    第48章 下元节①


    农历十月十五为三元节中的下元节, 另外两元则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又名元宵节以及农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俗称七月半。


    这三元的称呼来源于道教, 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 水官，这三官中天官赐福, 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三元节就是三官的诞生之日。


    在以前的时候，人们很重视下元节，这天道观中例设斋醮纪念。拜忏祈福。民众会往宫观烧香并焚化纸钱为自己死后去冥司享用，或送给亡故亲人，也会多备菜肴祭祀祖先，以祈福祉。


    同时，下元节也会成为孤魂野鬼的狂欢节, 他们大街小巷里抢纸钱，抢祭品，之所以比为人间的双十一, 是因为都是先到先得, 手慢了就没有了。


    这些年人间对下元节没有了以前的重视, 祭祀之物和鬼的数量比起来实在有些不够看。所以冥司专门推出一些比较鬼性化的活动，明珊正赶上这些活动实行的第一年。


    活动正式开始的时间在晚上十点，但在六点的时候，冥司就把装备送到了明珊这边等她接收。


    明珊这个点还要上晚自习，她让007假扮她去教室, 自己则溜出了校门。


    禹元洲早就在约定好的地方等明珊了, 见到她后, 伸手摸进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往地上一抛，那东西瞬息长大，从不过巴掌大的小东西长成了足有十几米长的公交车。白色为底的车身，车轮上方印有红色的黄泉花印记，车身前有红色的灯牌，显示“1路”。


    明珊：“这干什么？”


    禹元洲解释：“就是让你当导游，坐在车上游览一下晋海这个城市。”想了想，他又特意补充：“安排到你这边的鬼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功德，投胎时有优待，可以自行选择投胎的城市，你负责带他们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风貌，在十点的时候准时送到广场看节目。”


    明珊走到公交车的车门口，车门感应到她，自动朝两边拉开，明珊踏上去，车内宽敞舒适，尤其是座椅，一坐上去，浑身不由自主地放松，自带按摩功能，这个法器确实是认真做了。


    明珊道：“这东西是谁做出来的？”


    禹元洲：“公输般的传人。”


    公输为姓，公输是鲁国时期的人，后人也称呼为鲁班，他是当时有名的巧匠，后来云游天下，白昼飞升。


    明珊以前遇到过一个鲁班传人，也能做到削木为鹊，三日绕梁不下，她忽然想起来，顺嘴问一句：“能飞吗？”


    禹元洲：“能，但是速度太快，一会儿就能飞出晋海市，到时候就感受不到观光的乐趣了，等会司机开车的时候你看着点司机，别让他太上头了。”


    明珊问：“司机是冥司的鬼差吗？”


    禹元洲摇头：“不是，今天太忙了，鬼差也不够用的，我待会还得忙着勾魂。司机是冥司里还排队等投胎的鬼，他之前是个赛车手，开飞了所以给自己也撞飞了，技术倒是挺好的，就是一碰车就容易激动。”


    明珊：“……”


    这问题很大好吗？


    不过既然车里都是鬼，就算开飞了也没事。


    禹元洲瞅了瞅月色：“哎呀，时间要到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我们晚会上见。”


    明珊待在车里等司机和乘客。


    也就五六分钟的时间，这边开了一道小的鬼门，一个青年男鬼激动地从里面跑出来，几步跳进了车里，一双手贪婪地摸向了方向盘。


    明珊一看他“上头”的模样，猜出了他的身份：“司机？”


    “对。”青年一屁股坐在驾驶位上，飞快地给自己套上安全带：“趁现在没鬼，我带你飞两圈。”


    明珊：“……并不用，等其他的鬼上车。”


    青年可惜，但还真不敢飞出去，他来之前就被鬼差叮嘱了，晋海市这边的导游不好惹，鬼差都怕，他就更不敢放肆了，只能多摸两下方向盘解馋，不够，青年又叭叭亲了两口，


    注意到他小动作的明珊：“？？？”


    她起身，离司机位置远了一些。


    没两分钟，车内乘客陆陆续续地上车。


    明珊数了一下，三十五个鬼，还差一个。


    车内其他的鬼等得都有些着急了，他们好不容易才能来回人间，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还差谁啊？”


    “司机师傅，要不先开车吧！”


    司机激动地握着方向盘，但在前面的监控里看到明珊的脸后，只得违心道：“急什么，还没到时间。”


    “哎，出来了出来了！”


    鬼门里终于又钻出一道娇小的身影，她快步上车，腼腆地和车内的乘客道：“抱歉啊，这边的路我不太熟悉，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众鬼们见到她的衣着都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年轻的女鬼眼睛发亮地盯着后上车的女鬼：“小姐姐，你这身好漂亮？好有感觉，是哪买的？我改天也想找人烧一件。”


    女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呀。”


    她说完，车内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又全都聚集到女鬼的身上。


    及肩的黑色短发，深蓝色的上衣，下身是黑色的中长裙，脚上是白色的纱袜，鞋则是圆口的布鞋。


    简洁淡雅，抹不去的某个时代特色。


    最先问话的女生张大了嘴巴：“民……民国啊……”


    对她来说，像是历史上的人物跃出了纸面，出现在她的面前。


    女鬼微笑着点点头：“我听鬼差说距离现在有些久了。”


    “哪是有些久了，简直是跨时代啊！”


    女生小声嘀咕，不过她的自言自语被青年司机的喊声压下去：“都坐稳了啊，我开车了！”


    青年如愿发动车子，按照提前布置好的路线往前开。


    明珊手上有个单子，是给鬼们介绍景点和人文特色。明珊重点讲述特色美食：“这里的特色是虾籽冬笋，虾籽色红、粒圆、味酥，冬笋就是这个时节最好，质地细密而口感爽脆……”


    众鬼：“………”


    馋死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一路过来，车内众鬼馋得口水直流，穷尽想象这些美味，连司机都忘了加速，他想到了还做人的时候尝过的各种美食……


    “1路”冥司公交车在路上缓慢行驶，按正常来说，活人看不见，然而总有些特殊的人。


    车站口站着个老头，眼瞅着有辆白色公交车慢腾腾地开过来，好不容易到站了竟然也没停，他气得快跑几步，追上公交车，“嘭嘭嘭”地拍着车门：“看不着人怎么的？没看到我在这挥半天手了吗？”


    青年司机震惊地踩下刹车，眯着眼睛看向了窗外，又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地问：“这是活的？”


    明珊透过车窗朝外望了一眼：“开门，放他进来。”


    她都发话了，青年司机当然照做。


    被明珊馋得不行的众鬼们也乐于转移注意力，冥车上来一个活人，够有意思的，回去还能和其他的鬼说着玩。


    老头一上车就感受到一股冷气，他皱眉道：“这天开什么空调啊！”


    青年司机：“空调坏了。”


    “你赶紧修，我们这么大岁数的可禁不起这冷风吹。”


    老头手里拿着硬币，找了一会儿也没看到投币箱：“钱扔哪？”


    青年司机随口编了个理由：“今天有活动，免费。”


    老头迅速把硬币揣进兜里，拎起包往车里走，结果三十来号人的车厢全都坐满了，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找到离自己最近的民国女鬼：“你起来，我坐这。”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下元节②


    虽然面前这个老人家语???气很不礼貌, 但是民国女鬼谨记学校里老师教过的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她站起来想给老头让座，肩膀却被后排的女生按住：“你别听他的, 他这是倚老卖老, 现在有的老头、老太太一出门就把自己当太上皇和皇太后，行人必须当孙子似的听他们的话。”


    民国女鬼一脸严肃：“这是封建糟粕, 不可取。”


    她转头要和老头讲道理，老头却已经气呼呼地指着刚才说话的女生：“小孩子家家的, 说话太难听了，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给老人家让座是年轻人该做的，你给我让开，我坐你这。”


    女生翻了个白眼。


    老头把手上的袋子扔在女生身上，身体也挤过去，歪身要坐在女生腿上。


    民国女鬼都惊呆了：“老、老人家，你这是耍流氓！”


    她伸手要去拉老头。


    老头挥手把她的手拍开, 屁股还往下坠。


    一直忍耐推他的女生实在忍不住了，青着脸吼道：“同志们，我受不了了！”


    女生爆发, 把老头从身上推出去。


    老头往前踉跄几步, 赶紧抓住旁边的扶手站稳, 他大怒，转身扬起了手，然而巴掌还没落下，女生忽然浑身颤抖，眼、鼻、口开始不断往外溢血, 随后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啊……啊……”


    老头吓得连连后退, 摆着手解释：“可不关我的事, 是她自己倒下去的！司机，司机给我停车，我要下车！”


    旁边有个男鬼转着眼珠，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夸张叫道：“我的天啊，我看不了这些呀。”


    他大张着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血来，那血里还有些零碎的肉末。


    其他的鬼一看，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个都起了表演的兴致。


    这个断了手，那个脑袋掉了，还有眼珠子滚出来，舌头掉地上的……


    几乎是眨眼间，倒下一大片。


    老头已经吓傻了，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粗沉的吸气声。


    掉在地上不知是谁的嘴不太放心地问：“我们不会把他吓个好歹吧？”


    离得最近的一个眼珠子翻了翻，瞅着老头：“不能吧，我看着他还挺坚强的。”


    “坚强”的老头一口气没上来，闭着眼，咚地一声倒了下去。


    车厢内瞬间一片安静，随后炸了。


    “不是吧不是吧，他是不是死了？我咋感觉不到阳气了呢？”


    “完了，我犯大事了！”


    “有没有懂急救的，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


    车厢里正乱着，前面开车的青年司机忽然踩了刹车。紧接着，前门打开，从底下上来两个警服打扮的人。


    车厢里还有些“零碎”没收拾起来，其中一个指着地上问：“怎么着，椅子装不下你们的东西，非得摊在地上？”


    附近的鬼连忙捡起自己的舌头安进了嘴里，其他的鬼也麻利地收拾起自己身上的零碎。


    明珊瞅着荀殊铭和禹元洲：“怎么这个打扮？”


    禹元洲扯了扯自己的肩章：“我们待会要出演一个节目，不过那些小鬼反应穿无常服让他们太有压力，我想着人们似乎都愿意亲近警察，于是让人烧了两套警服送下来。”


    说话时，荀殊铭从袖子里扯出勾魂索，扔到老头的身上，一拉一拽，熟练地把他的鬼魂扯了出来：“都死了，别在里面缩着了！”


    老头看见荀殊铭身上藏蓝色的警服，顿时热泪盈眶：“警察同志，我刚才坐了一辆车，满车都是吃人的妖怪！你们可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妖怪都抓起来！”


    “咳咳……”


    面前的警察还没说话，老头听到两声熟悉的咳嗽，他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到了那个最先和她顶嘴然后七窍流血的女生，还有那些口吐内脏，身体七零八落的乘客……以及脚边某个熟悉至极的身体。


    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地上，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啊……”


    老头发出一声震天的嚎叫。


    “喊什么喊！”荀殊铭不耐烦地喝道。


    毕竟有多年勾魂的气场，即使现在穿着警服，对老头这种新死鬼也很有威慑力。


    老头颤声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禹元洲在旁笑眯眯地道：“我们是勾魂使，跟我们上路吧，今天的事很多，耽误不得。”


    老头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可、可我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不该死！”


    “活人是看不见这辆车的，只有要死的人才看得见。”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老头转脸去看说话的人，才发现这里竟然坐了一个穿着校服的胖丫头，他之前竟然没注意。但他现在仇视满车的鬼，于是没好气地道：“我就算死也是被你们吓死的，你们都得给我赔偿！”


    明珊没搭理老头，拄着下巴望着窗外，这时，有一辆车穿过冥司1路，两车重叠后又逐渐分开。


    淡淡的金光从人间的公交车内飘了出来，钻进了冥司1路的车厢内，又分散到车厢内众鬼的身上。明珊的掌心也落了一点，她心情不错地攒了起来。


    其他的鬼也收到了这份功德金光，全都懵了。


    “不是，我的功德怎么还增加了？难不成鬼吓死人不扣阴德还加功德吗？世界上竟然有这种好事！”


    “想啥美事呢！肯定是我们气死了一个坏人！”


    女生更是笑嘻嘻地和一脸懵逼的老头说：“太上皇，谢谢你啦！”


    老头：“………”


    他气得跺脚：“你们，你们……”


    半天骂不出来，现在是鬼了又晕不了，于是整张脸又青又黑。


    荀殊铭羡慕地要流口水了，对明珊道：“你给我算算，看我什么时候也能撞上这种好事呗！”


    名簿上老头死因就是在公交车上和人抢座发生冲突，后因情绪激动死亡。


    当然，这件事主导也是他，只不过和他发生争执的是个年轻的女生。


    女生在工作上和私人生活上都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又经历了公交车上的事，巨大的压力之下，回家后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了。


    只不过这是他们最开始拿到的名簿内容，路到一半，上面的内容就变了，死亡地点变成了他们冥司的公交车，荀殊铭第一时间想到了明珊。


    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明珊轻松拿到功德，心情不错，这次没怼荀殊铭，实话实说道：“活人才能看面相，死人我看不出来。”


    虽然是实话，但依旧很扎心。


    荀殊铭心情抑郁地拉着老头走了。


    两个无常离开后，车厢内众鬼们又刚得了功德，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明珊一看没看住，青年司机把冥司1路开飞了，车飞出了晋海市，外面景色倏然变化。


    一盏又一盏日式长灯连成片照亮了一方小天地，下方聚集着三三两两穿着和服的女生，外围还有不少人拿着手机等各种设备拍照，他们的镜头对准中间一群穿着各色各样服饰的男男女女。


    这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吸引了车厢内众鬼们的注意力。


    有人喊青年司机：“开慢点，看会儿，哎，离开人间太久了，现在他们cos什么我都不认识了。”


    民国女鬼也和其他的鬼一样透过车窗看向了人间那处热闹的场景，她倏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按在车窗上，死死瞪着外面的那些人：“那是什么？”


    就坐在她后排的女生热心地给民国女鬼解释：“这个叫漫展，看中间的那些人没有，他们都是coser，就是角色扮演，扮演的是二次元的人物，二次元人物呢，就是那些虚拟的，由人创造出来的人物。”


    “那她们呢？”


    女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是观众啊，路人。”


    民国女鬼使劲眨了眨眼睛：“她们是日本人吗？”


    “不是哦，可能是为了应景才这样穿的吧。”


    民国女鬼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外面。


    明珊瞥了民国女鬼一眼，走到青年司机跟前，敲了敲椅背：“开车回去。”


    青年司机本想着再飞两圈，觑到明珊的脸色，乖乖应下，把冥司1路重新开回了晋海市。


    明珊拿出手上的单子，继续做美食讲解员。


    车内的众鬼：“………”


    终于挨到了活动要正式开始的时间，一到活动地点，冥司1路的鬼都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鬼。


    这次的活动和玉泉观的道观合作，在广场中央搭了一个法坛，有道士站在坛边诵经祈福。


    有些虔诚的鬼就会很认真听着，就算不是信徒鬼也会保持安静，不敢闹腾，这毕竟是水官的诞辰，他们不敢放肆。


    祈福结束后，道观和冥司拿出食物分给众鬼。不少鬼平常都没什么祭祀之物，现在食物到手了，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明珊旁边都是狼吞虎咽的孤魂野鬼，鬼吃食物，是尝不出味道的，但有饱腹感。


    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员，现在，她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心情相当不错地咬下一口，醇厚丝滑的口感立刻在味蕾间绽放，品味到后来还有一???丝丝的甜。


    吃了些东西，不少鬼的面色不那么狰狞了，玉泉观的道士手里拿着柳枝往下洒露水，众鬼们争抢着这些露水，把抢到的露水抹在身上，竟然恢复了几分生前的模样……


    等这些仪式都结束后，娱乐节目开始了。


    大鼓鬼奏乐拉动了气氛。这种鬼生于陈年旧鼓，少年，少女们赤脚踩在鼓面上，随着“咚咚……”的鼓声踩着节拍，衣袂舞动。


    底下好热闹的鬼也跟着扭，舞台中央又飘上了几只鬼，整齐的红衣，及腰的黑发，转头的时候没有五官。


    底下的鬼们发出欢呼声，呼声过后，三个没有五官的鬼以扇遮面，扇子落下时，他们已经换了一张脸。


    娇媚可人，邪送秋波。


    但又一个转头，却是鼻若悬胆，眉目含星的俊俏男人模样了。


    这是画皮鬼。


    地狱里专擅剥皮，每张脸都是他们的成果。


    明珊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个活动冥司确实用心思办了，她已经有些期待后面的节目了。


    无常们似乎是要演小品？


    明珊还记得活动时间表的内容，她抬手正要看看时间，夜风拂来，还伴随着一股极为诱人的香气，她没控制住自己，又深吸一口，半边身体似乎都醉了，神思都跟着混沌了。


    她下意识地朝香味飘来的方向迈动了脚。


    广场上正热闹的气氛也落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得见一声又一声的吸气声，无论是台上表演的鬼还是台下热闹的观众，皆是双眼贪婪迷醉，无意识地朝香味的来处走去。


    在后面做准备的无常们也出来了，只不过他们的目光同样饱含着贪婪渴望，全都直勾勾地看向了某个方向，随后，他们也动了。


    第50章 下元节③


    唯有玉泉观的道士们还算冷静, 他们是人体肉身嗅不到迷醉众鬼的味道，但也全都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主持斋醮的法师率先道：“我们先过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发话了, 参加这次下元节活动的道士们立刻开始行动, 朝众鬼聚集的地方赶去。


    距离活动广场不过两条街的地方，站着一道身影, 他周围三米之内聚集了上百只的鬼，这些鬼眼冒着绿光, 贪婪地望着中心这道影子，在他们的眼里，他是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每一只鬼心里都有一个异常清晰的念头——吃了他。


    终于，第一只鬼动了。


    在他的手要抓到那道身影时，对方亮起手上的一物砸在他身上。


    “啊！”


    扑上去的鬼惨叫一声, 瞬息被一道白光击飞出去，魂被打散了不少，鬼体都变得透明了。


    其他的鬼见到这一幕, 冲上来的脚步有一瞬的迟疑, 但也只是几秒的功夫, 他们又被这道身影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吸引了，眼里的清醒重新被贪婪取代，再不犹豫，齐齐涌上去。


    这道影子被众鬼的身影淹没，时而有白光闪现, 将一只鬼击飞, 但很快, 又被新一只的鬼补上……


    明珊循着气息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有些不太高兴，怪不得那味道淡了不少，原来都被这些东西遮住了。


    她虚空画出一道符箓，黑色的符文朝前飞出，凶狠地将前方挡路的鬼撞飞，立刻清出了一片空地，被众鬼围拢起的那道身影也渐渐显露出来，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更浓郁了。


    那人回手打飞一只鬼，似有所感的，他转过了头，在看到明珊的那刻，他的眼睛倏地亮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然而在对上明珊的眸子时，那笑意却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那是一双完全被欲.望支配了的眼睛。


    唯一不同地是，她身上流露出的气息更恐怖。


    随手就把聚拢过来的鬼清理掉了。


    他低头去看手上的平安扣，平安扣上的白光已经暗淡了不少，原本圆润无暇的玉身上出现了几道清晰的裂痕，凭这件东西，他挡不住越聚越多的鬼魂，更挡不住朝他一步步走来的明珊。


    他们之间最后一个鬼魂也被明珊的符箓震退后，明珊终于可以伸手摸上了让自己惦念不已的“食物”，她深吸一口气，馥郁的香气似乎冲进了四肢百骸直至魂体深处，光是闻着已经有这种效果了，如果吃了，大概能原地飞升了。


    她凑了过去。


    “食物”却忽然说话了：“你不记得我了，明珊？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但我不知道……”


    这声音有些熟？


    明珊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去思考，她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食物”：


    黑色的短发，碎发下是一双时风眼，这在面相上是清贵相，因秀气而漂亮，看人时总像是含着笑，落落大方，显出一种华贵的气质。此时对方正用这双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即使她要把他吃了。


    明珊确实觉得很熟悉，有什么在她有些混沌的思绪中闪过，直到她又发现了对方和她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衣服是……校服？


    校服……人……


    自己如今在当人！


    这念头一起，理智重新回归，明珊勉强压下不断想要冒头的本能欲.望，抬眼去看面前的人：“应宇均？你为什么在这？”


    应宇均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和明珊解释：“我离魂了。”


    明珊捂住自己的鼻子后退：“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应宇均：“天生带的。”


    明珊皱眉：“真要命！”


    应宇均无奈：“这话不该是我说吗？”


    明珊踹飞了一个扑上来的鬼，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我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吃了你！”


    应宇均的魂体美味，吃了可以大补，甚至能原地飞升，但飞了是飞了，明珊敢肯定，上天肯定会降下劫雷，然后直接把她劈成灰。


    这是裹了毒药的馅饼，绝对得忍住，不能碰。


    她告诫自己，想离这家伙远一些，但是之前办下元节活动的众鬼们落后她一步也追了过来，他们把附近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见到应宇均，仿若饿虎扑食，疯了一般冲上来。


    这些鬼和刚才被她清理掉的孤魂野鬼不同，如画皮鬼这类鬼手上都有些本事，应宇均平安扣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明珊的身上也不知道被哪只鬼抓了两把，她现在是肉身，躯体上立刻出现了两道阴气侵袭的青黑色痕迹。


    她精心养护的身体……


    额上青筋跳了跳，明珊离魂而出，宽大的袖摆一甩，浑厚的阴气把周围的鬼魂荡开，两道金色的符箓从袖中飞出，分别射向两个方向。


    被符箓击中的两只鬼身形霎时一顿。


    “秦宸必，阮芸！”


    明珊喝出两个名字。她记得之前表演节目的时候报幕的鬼提过一嘴，但鬼太多，现在也不是很确定了。


    好在，这次运气不错，全都让她蒙对了。


    被点了名字的两鬼浑身一颤，眼神空洞地朝明珊望来。


    明珊对被降灵符控制住的两鬼下命令：“给我打，谁都不准接近他。”她指向了被鬼扯得很狼狈的应宇均。


    大鼓鬼拿出自己的两个鼓锤，一路敲着跑到了应宇均的身边，严格执行起明珊的命令，哪只鬼靠近，他就用鼓锤砸谁，“咚咚咚……”地非常有节奏感。


    应宇均的另一边则守着一个画皮鬼，有鬼过来，她抬起手就对着那只鬼的脸上扇一巴掌。


    “啪啪啪……”


    快、准、狠。


    竟然和大鼓鬼的鼓声相合，配合得挺好。


    应宇均压力大减。


    明珊飞快画符，看准哪只鬼潜力不错，就摄到自己这边来当打手。


    然而他们的情况刚有所好转，四周的鬼气又厚重了很多，这里面其中还有明珊很熟悉的煞气，她抬起头，果然见到十来个无常鬼过来了！


    伴随着铿锵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数道勾魂索朝应宇均套过来！


    明珊扯住应宇均的胳膊，带着他飞入半空，黑色的锁链擦着他们脚底而过，几个黑无常收回勾魂索，也跟着飘了起来，也不知道冥司平常是怎么训练他们的，虽然现在失了神智，但还知道打配合战，十几个无常将他们两个包围，封住四面八方的去路。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魂兮归来①


    明珊从这些无常中找到自己最熟的荀殊铭和禹元洲, 喊了他们的名字。


    然而荀殊铭和禹元洲只朝她看了一眼，注意力又被应宇均吸引走了。


    “荀殊铭，你不要你房子了！”


    荀殊铭的眼神闪了闪, 面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他强迫自己从应宇均的身上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明珊：“劈、劈我们。”


    明珊笑了：“正有这个意思。”


    荀殊铭：“……”这个狠女人。


    只是现在的情况必须要下猛药了, 他是靠买房子的信念才勉强维持这一丝理智。


    明珊掐诀念咒，一朵乌沉的云聚集在头顶上方, 黑云四起，当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遮住时，这片地界彻底暗了下来。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在云???团里压抑地响了起来，下方飘上来的鬼魂动作都有些凝滞了。他们是鬼，是阴物，雷中蕴含着他们最怕的东西，除非一些有特殊庇护的鬼, 否则即使是阴差，也极厌恶雷雨天。


    这些普通的鬼，在面对雷时, 更没有抵抗之力。


    突然,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了黑暗, 又突然在天际炸响，雪亮的电光照亮了下方众鬼们一张张惊恐的脸。


    有意识了就好，不过雷已经招来了，退不回去了。


    漫天的雷光倾泻而下，瞬间将下方淹没。


    明珊周围浮起一层功德之光, 隔绝了落下来的雷电, 护住了自己, 她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应宇均，正想搭把手，发现这家伙身上亮起浑厚的功德之力，也被护住了。明珊微眯起眼睛，盯着对方身上的金光，更眼馋了。


    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吃，简直是对周围鬼的折磨。


    正望着下方众鬼的应宇均觉察到了一道视线，偏头看到了明珊，他牵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明珊移开视线，朝下方飞去。


    雷电平息，底下倒了一大片的鬼，不少已经没有了意识。


    醒着的也没了那股疯狂劲，哎哎呦呦叫着，恢复了神智。那十几个无常还好，还能站着，但是在见到明珊和应宇均后，脸都不自觉地更黑了。


    这俩都是罪魁祸首，一个引.诱他们发疯，一个拿雷劈他们。


    禹元洲撕掉身上被劈得破破烂烂的警服，露出里面的无常服，顺便把自己的高帽戴上，替明珊说好话：“没有她，我们今晚肯定会犯下大错，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


    其他无常听了，神色都是一凛，又谨慎地望了一眼应宇均，虽然对方身上的气息依旧诱人，但现在理智占了上风，他们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明珊和禹元洲说：“用你们的还魂扇，看能不能把他送回身体里。”


    刚才她就发现了，应宇均的魂体和身体联系断了，这种情况下她用符咒也送不回去。


    禹元洲摇头：“没有用，他情况特殊。要直接把魂体送到身边，还得用镇魂之物。他的事情我抽空再告诉你。”


    今天晚上的事闹大了，他们还得把这些鬼都弄回冥司，至于那些孤魂野鬼，也得想办法让他们别再发疯。


    好在没多久，玉泉观的道士们也赶到了，他们两条腿不比鬼的速度快，中途又要阻止远方赶来的鬼聚集，耽误了不少时间。幸好不久前天上聚起雷云，雷电气息吓跑了不少的孤魂野鬼，这才让他们抽出手来。


    于是人和鬼再次携手收拾起这次的烂摊子。禹元洲抽空回了一趟冥司，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明珊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只是那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了，她盯着盒子细瞧。盒子为木制，无雕刻花纹，不仅如此，上面还有非常明显的手工痕迹，边边角角粗糙不平，像是临时赶工做出来的。


    在盒子当中，它很丑。但是它的材质……


    明珊忍不住道：“这怎么看着像是桃木的？”


    禹元洲珍惜地摸着木盒：“不是看着像，它就是啊！”


    所有的鬼都知道，冥司只有一棵桃木。


    神荼、郁垒看守那里，就是掉了一片叶子他们都会注意，现在竟然用桃木做盒子！


    明珊立刻凑上来，指着禹元洲手里的木盒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禹元洲陶醉道：“好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扭开木盒的锁扣，稍稍抬起了盖子，只露出一个小缝隙，清新的，淡淡的甜香从里面漫上来。


    这味道明珊并不陌生，果然，随着禹元洲把木盒全部打开，明珊看到了静静躺在盒底的一朵粉白色的桃花。


    而且是相当完整的一朵！


    明珊立刻心痛了，不敢置信：“你们把花摘了？！”


    禹元洲的脸同样皱成了痛苦面具：“这是神荼大神亲手摘下来的。”


    说着，他捧着盒子到了应宇均的面前，深吸几口气，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道：“镇魂之物一时弄不到，你把花吃了，就能回魂了。”


    明珊：“？！”


    应宇均不知道这朵小小的花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看着明珊的脸色，他犹豫道：“这东西是不是很珍贵啊？”


    明珊微笑：“它的未来有可能是一只桃。”


    应宇均不太确定地问：“很贵的一只桃？”


    明珊面无表情地道：“一个会让人打工的桃子。”


    见应宇均还想问，禹元洲忍不住了：“你快吃了吧。以后我会定期给你送花的，这种离魂的事可不能有下次了，今天要不是有她……”


    “等等。”明珊忽然抬手打断禹元洲：“你说定期？”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禹元洲心痛：“是，大约半年一朵。”


    明珊回忆了一下自己给应宇均看过的面相，大富大贵，而且长、寿。半年一朵……他的寿命还有……


    她忽然朝应宇均伸出了手：“让我替你们解决了这个祸患！”


    好在禹元洲早知道明珊是个什么性子的家伙，提前通知了荀殊铭，明珊伸出的手被勾魂索缠住，她一甩手，轻松抖掉勾魂索，继续对应宇均出手。


    但禹元洲已经趁这个功夫，把应宇均护在了身后，急急忙忙道：“冷静，冷静，杀了他你身上会沾上孽债！”


    明珊冷笑：“我又不吃了他，孽债就孽债，反正又不会死。”


    她瞪着应宇均这个和她夺桃的仇人：“照他这么吃下去，你们答应给我的桃子连核都剩不下！”


    “那不能，早就你留着呢，上次桃树结的果还在。”禹元洲解释。


    明珊气笑了：“上次？那都是多少年的了，效果兴许都打折了，我不要老的，我要吃新鲜的！”


    “新鲜的也行，保证给你留着！契约还在呢！”


    明珊想了一下她和冥司签订的契约后说道：“我现在觉得，那份契约不严谨，你们只说给我桃子，没说给我新鲜的桃子。”


    “……”


    禹元洲咳了一声：“其实我们可以重新签订契约。”


    明珊狐疑地瞅着他：“你们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禹元洲连忙摆手。


    同样收到上级传来新契约的荀殊铭道：“没，就是签订一个补充的协议，桃子能提前给你，但是你得帮我们冥司照顾一个人，要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明珊无语地看着应宇均：“你是不是地下有人？”


    应宇均：“……”


    他苦笑道：“你们说的什么协议我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明珊猜测：“或许你是冥司某个公职人员的亲戚。”而且对方的官肯定很大，这后门简直要开到天上去了。


    禹元洲问明珊：“这个补充协议你签还是不签？”


    “桃子提前到多少年给我？”明珊问。


    “五十年。”


    明珊算了下得失，点头：“这协议我签了。”


    禹元洲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把手里的木盒塞进了应宇均手里，催促道：“这花你快吃了！”


    应宇均接过盒子，顶着明珊略有些杀气的目光，把这还不及他只指甲大的粉白小桃花放进了嘴里。


    清新淡雅的桃香在唇舌间化开，不用他咀嚼，淡淡的冰凉感滚进了他的喉咙里，随即一股困倦袭来，应宇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那股突如其来的困意消失的时候，应宇均再度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纸脸。


    见他醒了，纸脸上大红的嘴唇咧到耳朵处：“你终于醒啦，再不醒该送你去医院了！”


    应宇均缓了一会儿，刚睁眼看到这张脸确实很惊恐。他的心跳还有些不稳，稍平复了一些，他才发现自己正处在学校医务室的床上。


    应宇均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应该还是上自习的时候。


    007也发现他的动作了，问道：“你没事了吧？”


    应宇均点点头。


    007:“那我要回去学习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它说完，赶紧拿着手上的历史册子大步离开。


    应宇均觉得好笑，主人上课睡觉，纸人却手不释卷，没时间创造时间也要学习。


    想到了明珊，应宇均又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决定再吃花的时候要背着明珊，否则他怕明珊一个忍不住就把他弄死了。


    ……


    明珊正在签订和冥司的补充协议，这一次她加了不少限定词，比如说给桃的时间，还有桃子的大小及新鲜程度等，确保对方不会钻空子。


    禹元洲在旁看得嘴角直抽，这人是真不给别人占她便宜的机会。


    明珊边写边问：“这个应宇均到底是谁的亲戚？”


    禹元洲看了看四周，确保周围的鬼或人不会听到，才压低声道：“谁的也不是，他是九世好人，这是第十世，修好了这一世，就能直接飞升了。”


    明珊挑眉：“这年头还能做这么多世的好人？”她以为这种飞升的方法早就绝迹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说才珍贵啊，得好好护着。”


    明珊：“人家飞升往天上飞，和你们冥司有???什么关系？”


    “……”禹元洲：“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是我们冥司培养出来的，从第一世就照顾着，等到了哪天飞升了不得照顾照顾娘家？”


    明珊：“……你确定 ‘娘家 ’是这么用的？”


    禹元洲摆手：“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好人都记恩，有恩必报。我们冥司也不算赔。”


    明珊却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她没再细想，反正这事也不和她发生关系。


    契约生效后，禹元洲和荀殊铭继续去忙鬼魂的事情，明珊给他们搭把手，按名册送那些鬼魂回冥司，人数清点到最后，少了一个鬼魂。


    明珊看着这个名字，想起来了：“周碧筠……民国的那只鬼。”她叫来同车的和周碧筠走得比较近的女鬼：“你看到她了吗？”


    女鬼摇头：“没发生那事之前，她站在我身边，后来意识不清醒了，我就不知道了。”


    无常们把其他的鬼送走，又在附近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周碧筠。


    明珊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的周碧筠，叫住荀殊铭：“我觉得她可能去了霍西市……”


    ……


    霍西市为古都之一，也是重要的文明发祥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它成为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尽管数次遭受兵燹之灾，但依旧可以从废墟中重振繁华。


    周碧筠站在霍西市最热闹的街区，脚下是纤尘不染的街面，周围是冲入云霄的高楼，炫目的霓虹灯闪烁不停，车声、人流声交织，组成了这个喧嚣的夜。


    几只鬼蹲在路边，互相攀比今天捡到的纸钱，一声比一声大，吵到激动处，整只鬼飘起来，然后在空中扭打成一团。


    这里连鬼都是“鲜活”的。


    但是周碧筠却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抬起手，抱着双臂，仰头看着天空看着高楼，巨大的陌生和恐慌包围着她。


    唯有天际的那轮月还是一样的，和她印象里的差不多，安静地播洒着月辉。


    这样的月夜……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鬼差说，她不放下心里的东西就无法再投胎做人，但她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周碧筠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忽地，她的身体被人撞了一下：“哎呀，不好意思啊。”


    撞到她的女生收起手机，连忙道歉。


    周碧筠转身去看撞到她的人，她的瞳孔轻轻颤了一下。


    常婷逸也在看被她撞到的小姐姐，在看到对方蓝色衬衫黑色长裙的打扮时，眼睛里顿时闪过了一丝惊艳，好有感觉啊，那种民国女学生的气质，她忍不住问：“你也参加漫展了，你cos的是哪个角色啊？”


    周碧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常婷逸身上的和服，常婷逸也觉察了她的视线，只当周碧筠是喜欢，心里暗自高兴，她特意找人订做的，排了好长时间赶在漫展前一天拿到了成品。


    忽地，她听到周碧筠开口问她：“有人逼你这么穿了吗？”


    常婷逸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呀，是我自己喜欢。”


    “可是，你是华人啊……”周碧筠喃喃道。


    常婷逸的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来了，国人有很多愤青，没想到今天让自己遇见了，真是晦气！


    她没好气道：“华人怎么了？法律有规定不容许我穿和服吗？你管得太宽了，我穿什么和你有关系吗？有病！”


    她撂下这句话，抬脚就要走，然而手臂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了。周碧筠低着头，常婷逸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隐隐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可怕，她心里不由得惴惴的，色厉内荏道：“你干什么，放开，你再发疯我报警了啊！”


    却听到对方颤着声音道：“你知道八十五年前，发生在这片地的屠杀吗？地上染满了他们的鲜血。”


    还真是个愤青，常婷逸心想，但也不敢惹怒她，只得声音放缓了说：“知道知道，历史上都说了，死了好几十万人。不过啊，这事都过去好多年了，罪魁祸首早死了，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记着啊，人得向前看，国家不还建交了吗？”


    在她说完，常婷逸看到了周碧筠缓缓地抬起头，只是她满脸泪痕：“所以，你替我们原谅他们了？”


    我们？


    常婷逸还没想明白这个因果关系，面前民国打扮女生的脸迅速变得青白，她的半边脸上染满了鲜血，干净的校服上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半个肩膀，胸膛处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个血洞，汩汩的鲜血往外流着，很快打湿了她的身体。


    “啊啊啊……”常婷逸发出惊恐的叫声。


    那张青白死寂的面孔贴上来，常婷逸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终于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常婷逸被人推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失控地向下倒，但手臂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拉住她手的人拖着她往前跑，但对方的力道太大了，捏得她骨头痛。


    耳边传来叫声，哭声，求饶声……乱哄哄的一片，常婷逸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挤在人流中，被人拉着逃命，周边都是满眼恐惧的人群。


    他们的装束很奇怪，很复古……


    没等常婷逸想明白，拉着她跑的男生带她钻进一户人家，然后快速地插上了门闩，这是一种老式的，双开的木制推门。


    男生松开了她的手，去抱院子里的木架子，把它往门口堆，常婷逸心跳如擂鼓，嗓子如火烧，嘴里有种过度运动后的腥甜，她想好好休息，还想问为什么这么跑，但是四肢却是不受她控制得站了起来，一起帮男生抬东西。两人刚把水缸合力抬过来，关着的门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常婷逸从门缝里看到门口的台阶上趴着一个女人，女人倒下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高高隆起的腹部。


    是个孕妇！


    常婷逸想去帮忙，但是身体像是被定住了，没有动，她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


    那孕妇跪坐在地上，对着追上她的人使劲磕头：“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


    视野中又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军靴，以及她在无数抗战剧见过的茶褐色的军装，那名日军笑着踹向了孕妇的头，把孕妇踹倒后，另一名日军毫不留情地踢向了孕妇的肚子，孕妇惨叫一声，抱着肚子滚到了一边。


    之前的日军大步上前，高高扬起手中的刺刀，扎入孕妇的腹部，在孕妇凄厉的叫声中，他冷酷无情地划开了她的肚子，把里面的婴儿挑了出来……


    大片的鲜血模糊了常婷逸的视线，她呆呆站在原地，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门外是日军猖狂的笑声，还有几句用日语的打笑。


    她第一次恨自己懂日语，为什么会听懂这么可怕的话。


    这都是什么？她不是在街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梦吧……


    是不是只要再睁眼一切又都回到了那个和平的年代……


    常婷逸身体发软，在要栽倒的时候被抱住了，是旁边的那个男生，他脸上都是愤怒，紧紧咬着牙，嘴角甚至被咬出了血，他们都不敢发声。


    怕被外面的日军发现。


    但是外面的笑声没有了，常婷逸透过门缝去看外面的情况，这一次，他对上一双凶狠残酷的眼睛。


    “这里有女人！”


    对方用日语大喊了一声。


    随后面前的木门迎来疯狂的撞击。


    常婷逸慌了。


    男生立刻拉着常婷逸的手往屋里跑，他们刚跑进屋里，大门“咣当”一声被外面的两个日军踹开，他们兴奋地朝他们追了上来。


    男生拉着常婷逸跑向了这家的后门，到了门口，他一把将常婷逸推了出去：“跑，别回头！”


    后门在常婷逸的面前被插上了！


    泪水不受常婷逸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使劲拍着面前的门。


    里面传来男生的嘶吼：“跑啊！”


    常婷逸停下了拍门的动作，她忽然转身，大步朝前跑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的双脚没有停留，她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惨叫。


    属于那个男生。


    ……


    整个霍西市都乱了，到处是逃命的人，被杀死的人，随处可见尸体，时时听到哭声，枪声，常婷逸不敢停留，她四处躲藏。在这里好像只过了短短几个小时，她却感觉自己过了一个世纪，每分每秒都在拉扯她的神经。


    身后有人在追赶她，她逃进了一个小巷，她好害怕，想哭，但是这具身体似乎流不出眼泪了。


    自己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响起，小巷里紧闭的一扇门打开了，常婷逸的眼睛一亮，身体加速跑过去，然而很快，里面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探出了头。


    那一瞬，常婷逸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和服女人朝常婷逸摆手，穿着笨重的木屐迎了出来，然后强拉着她躲进了门内。


    转回身把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门外有脚步声跑过去，随着脚步声远去，门里紧提着一颗心的两个人都放松下来。


    和服女人轻手轻脚地拉着常婷逸进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怕，我是华人。”


    “那你……”


    常婷逸张口，话有未尽之语，但是和服女人却听明白了。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他们逼着我穿的。”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温声和常婷逸说：“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拿些水和食物。”


    巨大的疲惫让常婷逸在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食不下咽，但她知道必须吃，有力气才能逃命，只是真的能逃出去吗？她悲哀地想着。


    常婷逸在这里休息没多久，院子外的门被人踹响，常婷逸如惊恐之鸟般地站了起来，惶恐地看向了外面。


    女人也吓得不行，她赶紧拉着常婷逸，把她带到了杂物间，用东西挡住她的身体，着急叮嘱：“千万别出声。”


    头顶被女人用东西盖住，视野全部暗了下来，常婷逸清晰地听到女人穿着木屐哒哒哒地远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她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常婷逸听到几句粗俗的日语还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喘息声。她低着头，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背，原本快要干涸的泪又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砸在她的手上。


    外面令人作呕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常婷逸听到日本男人说：“有其他人来了？”


    女人连忙道：“没有。”


    但是那个日本男人却大骂出声，用词非常难听，常婷逸听到了撞击声和女人的惨叫声。


    她的这具身体掀开了头上的东西冲了出去，外面，日本男人正对女□□打脚踢，他的裤子还是恶心的茶褐色的军装。


    男人见到常婷逸后，淫.邪的目光望过来，笑着往她这边走，却被地上的女人抱住了双腿。


    男人顿时大怒，转回身凶狠地踹向了女人。


    常婷逸这具身体转过身，抓起了旁边的木椅，抡起来砸到了男人的头上，对方被打得一个趔趄，脑门瞬间淌下了血，他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常婷逸又砸下去，这次却被男人紧紧握住了椅腿，巨大的压力袭来，常婷逸双臂发酸。


    恰这时，地上的女人爬起来，死死卡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被她带倒在地，他翻身压过女人，抓起她的头使劲地往地上撞。


    “嘭嘭嘭……”


    这声音也刺激了常婷逸，她忍着发酸的手臂，把椅子猛地朝男人的后脑砸下去！


    木椅在猛烈地撞击后碎开了，上面的一根木钉幸运地扎入了男人的脑中，他的身形一顿，捂着头，僵硬地倒了下去。


    常婷逸推开男人，发疯地用手里仅剩的一块木头砸着男人的头，温热的鲜血溅了她满脸，直到那具身体面目全非，再也不会动了她才软着身体跌坐在地上。


    然而触地的手指却触到了黏腻的液体，常婷逸转回头，看到女人大睁着双眼躺在了血泊里，常婷逸颤着手想要去扶她，却被女人握住了双手，她气若游丝道：“求你……求你帮我……换件衣服……”


    常婷逸哭着，按照女人所说，从床底翻出一件包袱，里面装着一件碎花旗袍，常婷逸帮女人脱下身上的和服，换上了碎花旗袍。每一个动作，都让女人更虚弱一分，但她没有说话，眼里有种别样的神采，直到穿上了衣服，她强撑着的眸光才开始涣散：“真好啊……”


    她摸着身上的衣服，露出最后一抹笑容。


    常婷逸紧紧捂着嘴，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她替女人合上了眼睛。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死了一个日本军人，肯定还会再有日军过来。


    常婷逸趁着夜色，逃离了这家。


    远处的火光照亮了天际，连头顶的月光都暗淡了几分，夜风裹着血腥味吹过来，哭喊声似乎成了霍西市永远不会停歇的背景音。


    常婷逸把自己缩在黑暗中，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前方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一声孩子的尖叫。大门开着，常婷逸看到一个近乎半身赤.裸的中年女人在大骂，她疯了一般朝前冲出去，却被一名日军笑着抵到了墙角，而另一边，另一个日军把他罪恶的双手伸向了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女孩，他抱住了女孩。


    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恐惧地喊着妈妈。


    常婷逸只感觉浑身一股怒气冲上了头顶，她从黑夜中冲了出去，手里握着从女人家里拿着的菜刀。


    那两名日军见到她后双眼发亮，然而在看到她手中雪亮的菜刀时，其中一个举起了枪，“嘭”地击中了她。


    常婷逸的身形一滞，半跪在地上，离她最近的日军见她没了威胁，上前来扯她的衣服，领口被扯开，露出大半的肩头。常婷逸持着菜刀的手抬起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砍向了男人的脖颈。


    那日军立刻捂住伤口后退，他身后的日军快步上前，举起枪，“嘭嘭嘭”地连射，在常婷逸的身上留下数个弹孔。


    鲜血汩汩从常婷逸的身体涌出，常婷逸倒在地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飞速地流逝，但她一点也不难过，甚至感觉到了解脱，还有一丝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担忧。


    其他的人又该怎么办啊……


    能否有人来救救他们……


    意识逐渐抽离，眼前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耳边涌起了喧嚣，是她熟悉的车流声，更远的一些，是某家商场放着轻缓的音乐，常婷逸睁开了眼睛，四处炫目的灯牌闪烁着，不远处有个打扮时尚的女生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朝这边走过来，她拿着手机在和人通话，正用娇气的语气和手机另一头的人说：“哎呀，催什么催，我眉毛都没画好……我告诉你不化妆我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她的身体穿过了周碧筠的身体，两者交汇后又分开，周碧筠依旧站在原地，女生也没有为此停留，继续朝前走去，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个时空。


    常婷逸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她把脸埋在手心里，大哭道：“对不起……”


    她已经知道，刚刚的一切是眼前这个民国的女学生真实的遭遇。


    那样惨烈的世界，她没办法说原谅，也没办法让对方放下去向前看。


    周碧筠没有说话，她只是默然地转过了身，踩在这个她陌生的街道，寻找着曾经的熟悉。


    鲜血在她的脚下汇聚，一个个血红的脚印延伸向了远方。


    霍西市有座桥，桥下的江水静静流淌，映着各色的灯光，夜风拂过，灯影轻摇，浪漫而美好。


    桥上有两个喝得半醉的青年互相揽着肩膀，拿着酒瓶当麦克风，撕心裂肺地吼着：“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


    周碧筠伴着被唱得很破碎的歌声，站到了桥中央，遥遥望着远方，喃喃道：“我知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没有离开，我们都在等一个答案……”


    魂兮归来，闻我声起。


    魂兮归来，听我音归。


    魂兮归来，不入冥司。


    魂兮归来，还魂故乡。


    ……


    一首招魂咒在霍西市江边缓缓地响起，幽幽地传向了远方。


    平静的江面荡起了层层的涟漪，这夜，繁华的霍西市有什么被惊醒了。


    ……


    晋海市高中男生宿舍，原本已经入睡的应宇均忽地睁开了眼睛，他捂着胸口起床，快步来到了窗边，遥望着远方。月光倾洒下来，映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应宇均擦擦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我哭什么啊……”


    与此同时，完成了冥司的事情准备还魂的明珊忽地抬起了头，望着某个方向。


    她身边的荀殊铭道：“行，你先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


    说完，一甩袖子就要离开，明珊却拉住了他，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问你个事，几十年前，有次人间死了很多人，那些鬼魂都入轮回了吗？”


    荀殊铭立刻明白了明珊指得哪件事，毕竟那事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是印象非常深刻的，几乎全冥司的鬼差都出动了，忙得团团转。


    他沉默一瞬后摇头：“怨气不结，不入轮回。”


    事后人间的道士、和尚做过很多法事，都没能送走那些鬼魂。


    他奇怪地看着明珊：“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件事了？”


    明珊没答，而是道：“周碧筠也是那次死的吧。”


    掌握名簿的禹元洲道：“是，不过她缺失了一些记忆，一直徘徊在奈何桥上。”


    明珊叹气：“她应该是想起来了。”


    同情地瞅着面前两个无常，同时也给自己捏了一把心酸泪，明珊道：“现在回冥司，尽量抽调所有的鬼差去霍西市。”她拍着荀殊铭的肩膀：“干了这票，你的房子或许就有着落了。”


    荀殊铭听懂了明珊的话，脸迅速由白转绿。


    作者有话说：


    女鬼的事件参考了史料。


    第52章 魂兮归来②


    霍西市江边, 支离破碎的歌声还在江面上空回响着，下方光滑的水面已经荡起水花，江面上的灯影被什么拉扯着扭曲变形。江底漫???起大片的阴影, 一点点吞噬掉上方的光亮。


    终于, 整个霍西江面都暗了下来，唯有一片清冷的月影倒映在江面上, 随着水流颤动不已。


    两个醉得有些迷糊的青年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一个抱着酒瓶子对着江面吼：“灯呢, 怎么不亮啦！开灯开灯！”


    “哗啦啦！”


    桥下水面涌动，冒出来一个黑黢黢的脑袋，那从水里冒出的人双手搭在水面上，没有动。


    大约是酒精作用，两个青年没觉得害怕，甚至一脸惊叹：“兄弟这么冷的天还游泳，牛逼！”


    那人并没有说话, 只是呆呆地望向了岸边。


    江面上的水似乎是沸腾了，水流涌动，水底有什么漫上来, 却不是水泡, 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黑压压一片。只不过短短几个功夫, 这些人几乎就把江面铺满了。


    桥上两个青年中的一个眼神顿时清明了不少，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疼，是真的！


    青年大气不敢喘，余光瞥向了自己的同伴, 发现好友正悄悄拿手抹脸上的汗。


    夜路走多了, 果然撞见了鬼。


    不过霍西市这条江里竟然死过这么多人吗？什么时候的事？国家不管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冒出来, 桥上的青年又忍不住偷偷往下瞥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吓得他差点儿魂飞魄散，底下的那群“人”齐齐仰起头，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望向了他。


    “我……”


    那声国骂被青年自己吞了回去。


    他讪笑道：“对不起啊，打扰各位了，我们这就走……”


    话没说完，青年就感觉有只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啊！”


    青年尖叫着跌下桥面，下方江水里的鬼却一动不动，只是麻木地望着他。


    青白的鬼脸在眼前不断放大，青年恐惧地闭上了眼睛，预料中被冷水包围的窒息感没有袭来，只不过鞋底有些凉意和湿沉，水漫进去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青年睁开了眼睛，刺目的白光朝他袭来，他微眯起眼睛，才发现头顶悬着的是烈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远处水天相接连成了一道线，青年心里疑惑，霍西江什么时候这么朴素了，岸对面的高楼呢？


    这想法刚冒出来，屁股就被人蹬了一脚，青年顿时怒了，妈的，活了二十多年，他亲爹都没踹过他！他怒气冲冲地回头，结果雪亮的刀刃直接朝他刺过来，青年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不稳，跌坐在了水里。


    冰凉的江水立刻寻到机会，透过布料灌了进来，海风一吹，青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他却顾不得冷，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真的没看错吗？那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时无刻都出现在电视里的小鬼子吗？


    旁边有人把他扶起来，低声道：“快走吧，不听他们的话就没命了！”


    青年在想自己是不是误入某个抗战剧组，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不少人往江里面走。


    岸上的日军粗俗地推搡着人，不听话的就拿他们手上的刺枪威胁，数不清的人像牲畜似的被他们驱赶到江里。


    不少人眼里还藏着小小的希冀，希望岸上的日军只是想拿他们取乐，等他们笑过了心情好了就能饶他们一命。然而当最后一个人被驱逐到江水里的时候，岸上五六个日本军人站成了一排，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上的枪。


    “嘭嘭嘭……”


    枪口闪着接连不断的火花，枪声不绝，子弹如细雨一样落在人们的身上，开枪的人兴奋地用日语报着数字，他们互相攀比。


    在这场枪击游戏中，江里的人们如麦子一般倒了下去，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水面上已经铺满了人们的尸体，江水冲到岸边的时候已经成了鲜红色。


    青年在子弹射入身体的那刻意识抽离出去，他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岸上的那些凶手，扑过去对他们拳打脚踢，可是他的动作对这些人造不成半点伤害，那些日军穿过他的身体，熟练地点上了火，霍西江上火舌吞吐，从南烧到了北，一场大火烧灭了所有的痕迹，可是沉在江底的冤魂不散，如今他们破水而出，乘着水流走向了岸边。


    他们茫然地站在岸上，望着前方陌生的一切。


    他们的家……不见了……


    青年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清醒了过来，只是心里依旧有股吐不出悲哀和愤懑，在看到桥下众鬼的模样时，他忽然抓住栏杆，用力大吼：“这里就是霍西市！”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随着夜风散开，


    岸上的众鬼们转过头，朝青年的方向望过来。


    青年对上他们的目光，那一双双眼睛里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是他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虚，那句“这里就是霍西市”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霍西市还在，却不是从前的霍西市。


    它遗忘了历史和仇恨。


    ……


    大庆手举着直播设备和直播间的网友道：“今天先逛一圈，明天到霍西市有名的地方去探险。不过说真的，霍西市真不愧是古都，走在街上，都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白天我想去博物馆看一看……什么，我后面？”


    直播间的网友都让他往后看，大庆回头，发现迎着他走来一个和尚，但是这个和尚真的是……


    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领口快要开到肚子上了，僧衣仅仅盖到屁股下，但他还赤着两条腿，旁若无人地走在街上。


    大庆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和尚避开了镜头。


    在和尚快要经过他的时候，大庆还是没忍住说道：“我说师傅啊。您毕竟是修行的人，穿着是不是该注意一点？”


    那僧人的脚步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了头。


    大庆的目光与和尚相撞，见过鬼的经历告诉他摊上事了。


    大庆转身就跑。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身边的高楼彩灯拉扯扭曲，似被一只手拉离了这个时空，大庆一下子踏入了人流中，耳边是人们的尖叫和哭喊，旁边有人跑过来，大庆想避开免得和对方相撞，但是对方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去！”


    大庆抬起了手，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自拍杆。他想起自己还在直播，连忙靠近了镜头。


    镜头里的弹幕刷刷刷地滚动，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我手机中病毒了吗？主播你在哪里？】


    【天啊，刚才的和尚是鬼吗？我们现在都被鬼带走了。】


    【我还在自己的家，我亲了一口我家的猫，它给了我一巴掌[微笑]。】


    【好激动，主播把你的大脸挪开，我要看外面。】


    ……


    知道网友还在，大庆的胆子立刻大了不少，他遵照大部分网友的要求，把自拍杆举起来，给他们看外面的场景。


    天色昏黄，却有很多人慌张地跑着，街上随处可见杂物，但是比杂物更刺眼的是三三两两的尸体，离得最近的是一个孩子，他大约只有三四岁，睁着大眼茫然地望着天空，永远定格在死前的最后一刻。


    【这是什么地方啊，好惨啊……】


    【他们的衣服像是……民国？】


    【那个时代乱，经常有战争，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小鬼子！】


    【咦，是之前的和尚！】


    大庆也见到了和尚，知道这一切都和他有关，他连忙快步追上了和尚。


    和尚的衣服现在还穿得好好的，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大庆见到他朝几个日本军官打扮的人走过去，四周人都畏惧地躲到了旁边，只有他迎了上去。


    大庆快走几步，看到和尚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僧衣给旁边一个赤.身的女人披在身上。


    原本正大笑的几个日军顿时敛了笑容，皆目光不善地瞅着和尚。


    大庆在旁边替和尚捏了一把汗，尽管知道和尚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叫道：“快跑啊！”


    然而和尚被一个日军一把揪住了衣领，其他的日军上前，七手八脚扯掉他的僧衣，大笑着把和尚往女人身上推，大庆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话，还是知道这些家伙没憋好屁，他气得头顶冒烟，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在虚空里又骂又打。


    然而很快，无力感包裹了他。


    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他无力更改。


    和尚被日军按在女人身上，他的双手放在胸前，闭着眼睛念经。


    日军没有如自己的意，顿时生气了，揪住和尚把他踹倒在地，拔起身上的长刀，朝和尚的下.身挥下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个时空彻底崩碎了，哭声、笑声、全都戛然而止，大庆直勾勾地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和尚，和尚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大庆上前，抓起和尚冰凉的手，把自拍杆塞到了对方的手上，然后快速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和尚的身上：“师傅，天气冷，给您加件衣服。”


    ……


    常婷逸是哭着回家的，肿成核桃的眼睛把父母吓得不轻，问她什么，常婷逸也没有说，只是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路过屋内的穿衣镜时，她却忍不住停了???脚步，她站在镜前。镜前的女孩穿着浅色系有樱花纹的和服，头发也梳得很可爱，唯独红肿的眼睛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常婷逸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伸手扯掉了头上的饰品，她开始拼命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重新换上了常服，常婷逸才感觉压在肩膀上无形的重量减轻了不少，她拿出了手机，在自己经常用的社交平台上发布：


    “以后不会再穿和服，我也想和大家说，我们喜欢日系文化，但不要迷失其中，我们没有经历过先辈的屈辱和磨难，那些战场虽然于我们只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但是历史不容遗忘，他们还在，我们也没有资格替他们去原谅。”


    常婷逸的这个号有不少关注，粉丝活跃度很高，基本都是二次元和她是相同爱好者的人，平常都会第一时间来夸夸，或者询问妆容造型，只是这一次评论区却相当的不和谐。


    【？？？博主被盗号了？】


    【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


    【博主你终于长大了[鼓掌][鼓掌][鼓掌]】


    【穿衣自由好不好？只要不涉政一切都OK，西服还是漂亮国的，大家不也穿得很开心。】


    【笑死我了，曾经的女孩们被迫套上了和服，现在的女孩打着穿衣自由的旗号穿上和服，你的和服是那些女孩一辈子的噩梦！！！】


    【日本车也别开了，电器也别用了，日料也别吃了，对，二维码也别用了，这是人家发明的。】


    【穿和服也不代表不爱国，我们要有文化自信呀！】


    【对，他们侵华的时候，恨不得让我们全国都穿上和服，是谁拼了命让你们脱下这身猪皮？嗯，太爱国了，我还看过一个视频采访，日本人说华人穿着和服的女人像女支女……】


    ……


    这个帖子越吵越热，两方人的观点争持不下，甚至有人搬到了其他的平台。网友们在网上大战，有一些甚至私信对骂，在这样的争吵中，时间似乎过得极快，直到某个网友的闹钟响了，她一看时间，已经六点了。


    “靠，要上班了。”


    她抓起手机，依旧愤怒地给对方回消息：“你等着我先上班，回来我继续骂你！”


    对方接受了她暂时停战的要求。


    女生打开灯换好了衣服，然后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天空如墨，不见星光，唯有半轮月亮掩藏在黑云中，似乎也要被完全吞没了……


    “这啥情况啊……”


    女生慌慌忙忙地抓起床上的手机，赶紧去网上查，不看不知道，她和人对线骂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人把霍西市的异常发到了网上。


    是的，只有霍西市没有见到太阳，其他的地方都是正常的。


    本地网友有些怕得不行，其中一个说自己想开车离开霍西市，但他的车开出去没多久就遇到各种怪事，先是碰到断手断脚穿着军服的人一直追着他问：“战争结束了吗？”


    他魂都吓飞了，因为超速行驶还被罚款了，然后各种穿着不是这个年代服饰的人从他身边走过，这些人浑身是血，看那个出血量，人应该是早死了。


    而且他的车开到一定程度就开不出去了，这位网友只得掉头回家。


    也有其他人讲述了自己遇到的诡异事情，乐天派的人说霍西市这是被选中了，估计里面的人该出现异能变异了。


    这种一看就是扯淡的话女生根本不信，但是下面的网友也跟着歪楼了。


    【我在霍西市外面看到很多穿着黑色和白色衣服的人。】


    【黑色衣服和白色衣服……是我想的那个吗？】


    【青天白日的，不要说鬼话，霍西市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鬼能白天出来吗？】


    事实上，如果是工作需要，鬼白天也是能出来的。


    此时，霍西市外正站着百名黑白无常，众无常打着冥司统一发放的白伞遮挡住太阳。太阳初升，阳气正足，即使身为无常，也不太喜欢暴露在烈日之下。


    这些无常一脸凝重，面对这个被巨大怨气包围的城市有些无能为力，昨天夜里冥司以最快的时间抽调出鬼差，众鬼差合力折腾到了天明，也没能踏入这座城市。


    它现在成了一个茧，牢牢地把自己护住了，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进去。


    作者有话说：


    有个小天使的评论被审核删了，我这边的后台没办法恢复，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第53章 魂兮归来③


    一个黑无常愤愤骂道：“四十多万的冤魂, 老子当年打仗也没死这么多人！”


    明珊瞥了一眼说话的黑无常，听齐晓晓小声道：“这是我师父，生前是个大将军。”她感慨道：“路上听我师父说了一嘴那次的屠杀, 太惨了！那就是畜生做的事, 正常人肯定做不出来！”


    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资历的白无常想到那时自己增加的工作量，非常有怨气道：“你说这话就是侮辱畜生了！”


    周边新入职的无常们没参与那件事, 纷纷和同事们打听：“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在历史书上看过一些, 具体还不清楚。”


    经历过那次事件的白无常唏嘘地说起了当年的事情：“下到几岁的小姑娘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都没逃过那帮畜生的毒手。”


    “他们逼着有亲缘关系的人当众做下不论之事以供取乐。”


    “当着母亲的面把婴儿扔进热锅里，或者用石碾将孩子碾成碎肉。我们去勾魂的时候，那些人的魂体都是疯疯癫癫的了，有些受了太多刺激忘记了生前的事情。”


    ……


    新无常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种触目惊心的场景，但听了老无常的描述后也能想象出一二来，义愤填膺道：“这种恨, 竟然没变成厉鬼找那些家伙索命！”


    “怎么没有？有个军官直接被鬼吓疯了，因为是在咱们地盘上死的，那边还没来得及引渡, 魂体就被厉鬼们撕碎吃了！”


    “哎, 变成厉鬼也不好。”一个无常叹道：“为这些畜生搭上下辈子不值得。”厉鬼难以投胎, 很多没有了来生。


    “我们要快些了，怨气更重了。”禹元洲眯眼看向了前方的城市：“怨气凝成实质影响了现实，里面的活人就危险了。”


    “道门和佛门已经在尽力超度了，但没什么效果。”


    “还得找出解怨的方法。”荀殊铭道，又不自觉地看向了明珊, 发现对方正在给人传信。


    信蝶落在她之间, 明珊打开信件, 挑眉道：“我家纸人刚查了书，它和我说造成这次屠杀事件的主谋跑了？！”


    简直就离谱！


    禹元洲想了一下道：“好似他是因为皇室身份免于审判，不过那是人间的事情。”


    阴阳两界，阴间不能插手阳间的事情。


    明珊：“……这人活了九十多岁？！”


    禹元洲沉默了。


    明珊：“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了。把主谋找到送进去，里面的怨气应该就能解了大半。”


    荀殊铭道：“那个人并不在这片大地上，他的魂体不归冥司来管。”


    明珊摊手：“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除非请动冥司的判官或者司主，把这几十万的鬼魂全送入轮回。”


    “……”


    禹元洲：“我联系冥司里的同事，让他们和日本的地狱沟通。”


    大约五六分钟后，禹元洲脸色很不好看地说道：“那边说我们要的这个魂已经投胎了，要等他寿终正寝。”


    明珊：“活了九十多岁，现在就投胎了，赶场子呢这么着急！”


    荀殊铭沉着脸道：“他们那小破地狱和闹着玩一样，这样的人死后入了冥司，绝对没有再走出去的可能。”


    禹元洲摇头：“我们两边阴律不通，而且他杀的是我们这片地上的人，于那边可是没什么罪孽。”


    齐晓晓在旁听着要气活了：“就这么让那畜生逍遥着？”


    一些老无常也忍不住了，这事不解决。他们都要耗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也没了：“我现在恨不得多张出一只手把那玩意抓过来！”


    “那就抓过来！”明珊想起一事，忽然笑了。


    对她比较熟悉的荀殊铭和禹元洲都觉得这笑容多了些邪气。


    “只要怨气够重，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跑不了。”明珊望着前方的霍西市，眼眸发亮：“我研究过一道咒术，需要以怨气结咒，但还没用过，这次可以试试。”


    好些无常立刻催促：“用，现在就用，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把那人抓过来。”


    明珊：“还得想办法和里面还清醒的鬼魂沟通。”


    “可惜他们现在非常排斥外来者。”当年那些残忍的日军进城屠杀，现在这些人死了，潜意识是要守住这座城市，他们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明珊飞到城市上空，围着整座霍西市转了一圈，忽地，那团墨色的巨茧里亮起一抹微弱的金光。明珊心思一动，追着那道金光，试着传了一道消息。


    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得见，她追着金???光有一会儿，那道金光又动了，如黑夜里的萤火虫，破开了浓墨似的黑暗，缓缓出现在明珊的面前。


    出来的是一个打扮怪异的和尚，身上披着现代款的风衣，一双眸子清明平和。


    他见到明珊后合掌问道：“你也是无常吗？”


    明珊抬眼看着自己手上打着冥司标的白伞，指着另一方说道：“无常都在那边，不过你和我说也是一样。”


    和尚道：“要尽快平息他们的怨气，里面无论是活人还是鬼都要坚持不住了。”


    “已经想到办法了，不过你要带我进去。”明珊说。


    和尚道：“我尽力试一试。”


    明珊跟在和尚身后，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但尽管如此，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排斥力，不得已，明珊用了一点功德，劈开了一道缝，通过缝隙钻了进去，她刚一进去，怨气凝结成的茧再度闭合，不仅修复了她弄出来的缝隙，还比之前要结实，想跟着钻空子进来的无常们都被阻拦在外。


    明珊踏在霍西市的街上，几乎要感受不到这里的人气了，这里仿佛一个小阴间，但和阴间不同地是，这里的气息更沉闷，这种情况下，待在里面的鬼也容易发疯失去神智。


    一个衣衫破烂的女鬼抱着一个襁褓疯疯癫癫地在明珊面前跑过：“孩子，妈保护你，不怕啊……没人能伤害我们……”


    断腿的士兵一瘸一拐地走到明珊的面前，顶着血肉模糊的脸问明珊：“战争结束了吗？”


    明珊瞥了他一眼，道：“结束了。”


    士兵高兴起来：“太好了，敌人被我们打跑了！”然而他的情绪又极快地低落下来，喃喃道：“可是大家都死了啊……”


    明珊绕过茫然的士兵，飞快地在霍西市寻找着理智尚全的鬼，她的目标是周碧筠，毕竟这些鬼都是她唤醒的。


    只不过周碧筠还没发现，明珊却在众鬼中看见一道眼熟的身影。对方拿着自拍杆，鬼中亮眼的蓝毛被风吹得炸起来，正是灵异主播大庆，这家伙浑身被怨气纠缠，如果不是明珊眼力好，几乎也要把他当成鬼了。


    明珊快速地飞到了大庆的身边，拍了一下大庆的肩膀。


    大庆吓了一跳，自拍杆上的手机差点怼到明珊脸上，明珊嫌弃地避过。


    却不知道上面的弹幕已经刷疯了。


    【呜呜呜……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也死了……今天晚上是要熬干我的泪啊！！！】


    【不是，大家看看，她的衣服好像和之前的鬼不一样……】


    【真的耶，她穿的是广袖长袍，是古代的服饰。】


    【不管穿啥，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死了的啊！】


    ……


    明珊问大庆：“你不回家在大街上乱转什么？外面都是鬼。”


    大庆双眼发红，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得让全国人民都看看，我们的先辈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年的那场战争究竟有多惨烈！”


    明珊偏头去看大庆的手机，上面的关注度惊人，竟然都破亿了，弹幕占据了满屏。


    大庆则打量着明珊：“美女，我们认识吗？”


    他总感觉对方和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熟。


    明珊没说话，凌空画了一道符，这里面怨气重，大庆主动接受这些鬼的怨气，要不了多久生机就会被腐蚀。她把符抛给大庆：“这个戴上，三万块钱，等出去后捐给天誉基金。”


    大庆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你你你……”


    他颤着手指着明珊，然而名字还没从嘴里蹦出来，明珊的身影已经如一阵风似的飘走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


    明珊最后在霍西大学门口找到了周碧筠，她站在门口瞧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明珊出现后，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但事情总该有一个结束。”


    明珊道：“我来结怨。”


    周碧筠的神色逐渐冰冷：“可以吗？”


    明珊笑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为什么不可以？”


    周碧筠盯着明珊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我们需要做什么？”


    “全部的怨气。”


    ……


    霍西大学的门口短短时间距离了成千上万的鬼魂，依旧有越来越多的鬼魂赶去那里。


    在大街上直播的大庆第一时间发现了众鬼们的异常，他追上了这些鬼，也到了霍西大学。


    同时，有一些胆子大的人也溜出了家门，然而等他们到了那条街上的时候却发现根本进不去了，鬼影幢幢，已经没有了容纳他们的地方。


    当这些鬼越聚越多，甚至还源源不断地赶来时，他们才知道“四十万”不再是纸上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了。


    明珊被众鬼围在中央，双手结印收拢四周的怨气，无数的怨气汇聚成一个个又一个符文，最终结成了一道血色的符咒。


    血色符咒被明珊抛出，燃起熊熊的烈焰冲向了天际。


    与此同时，另一片大地上，伊明神宫内的一个青年发出一声惨叫，他身上的血肉似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片片剥离，青年面容扭曲地朝周围的人伸出了手：“救、救我……”


    然而无论神官还是普通人都尖叫着避开了他，伊明神宫内的一个阴阳师连忙上前，施术把青年和众人隔离，心惊胆战道：“好恶毒的咒术！”


    只不过眨眼间，青年的已经成了一具鲜血淋漓的白骨，但他的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对方以折磨他为乐，确保青年不死的情况下磨掉他的骨肉。


    魂火不灭，痛苦不止。


    年轻的阴阳师已经忍不住移开了视线，这太残忍了。


    一个年纪大的阴阳师走上前，看到仍旧苦苦挣扎的白骨，叹息道：“这是他前世的罪恶。”


    ……


    霍西市上空，那道血咒终于燃烧殆尽。


    聚拢在天上的黑云也散了大半，温柔的月光终于重新落了下来，几颗星子也在云层中冒头。


    大部分的鬼已经恢复了神智，只不过他们依旧沉默着。


    在鬼魂之外，站着不少活的人。


    活人和死人之间隔着一条生死的线，隔着近百年的时空，此时此刻，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们彼此注视。


    忽然，有人动了，人群里挤出一个穿着汉服的女生，她踏破中间那条线，穿过一群鬼，小喘着跑到了周碧筠的面前，鼓足勇气问道：“我现在这身衣服好看吗？它叫汉服。”


    周碧筠望着常婷逸在夜风中微微荡开的裙摆，缓缓点头：“好看。”


    常婷逸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小声道：“谢谢。我还有个礼物想送给那位姐姐，但我找不到她，你能帮我送给她吗？”


    周碧筠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她在那里。”


    常婷逸回头，在一群鬼中看到了一个穿着碎花旗袍的女鬼。她连忙跑过去，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女鬼：“这个送给你。”


    女鬼奇怪地看了一眼常婷逸，但还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纸袋，纸袋里装着一件崭新的旗袍，非常漂亮。


    女鬼爱惜地摸着旗袍上的绣文：“谢谢，我很喜欢。”


    常婷逸望着女鬼脸上的笑容，颤声道：“姐姐，你穿旗袍很美。”


    人群中，又有个小男孩撒开母亲的手跑到了另一边，他手上拿着一把银色的闪着彩灯的枪，男孩把枪塞给一个脑袋上淌血的男孩：“弟弟，我最心爱的枪送你，用它打坏人！”


    ……


    越来越多的人动了，阴阳之间的界限也随之消失。


    霍西市外等待的无常们望着张开的大茧，打着伞飘了进去。


    怨气了解，白无常的手上都多了厚厚的名簿，与黑无常们搭档，有序地送这些鬼魂入阴间。


    明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黄泉路口处，帮着这些鬼处理他们收到的礼物，鬼气重的时候，他们能摸得到，但是现在怨气消了，还得把阳间的东西化为阴间之物，她在这里充当人形的打火机，把这些东西引燃后分别送入这些鬼的手中。


    身后，黄泉路上的引魂花花香浓郁，比平常的时候开得要更灿烂一些。


    周碧筠走到了明珊面前，低声道谢。


    明珊熟练地搓符燃火，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是为了测试我的符咒，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周碧筠眼里含了笑，正要踏入前方的黄泉路，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碧筠！”


    周碧筠倏地转过了身，穿着黑色校服的青年朝她跑来，拉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


    ……


    当最后一个鬼也踏入阴间的路，通道关闭，明珊站了起来，她抬头看天，这天的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照进了这座城市。


    第54章 信徒


    大庆当晚的直播视频在线人数几亿, 结束后被网站推到了首页，更有上百个蓝v下场转发这个视频。不少网友哭得稀里哗啦，一时间爱国的情绪高涨, 但依旧有一部人怀疑视频的真实性。


    【与其弄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不如想办法提高就业率，提高工资, 生活品质上去了，大家会自发爱国的, 这种东西引起的效果只是???一时的。不过说实在的，这个视频的演员和特效都有些牛，比电影院那些烂片强多了！】


    【这种视频根本不是给小孩子看的！里面的内容对他们的成长非常不利，画面血腥，我儿子看完后一直在哭，最过分的是学校竟然还要求孩子写读后感！】


    【我家孩子也是，不过她刚刚成年, 正是高三冲刺阶段，学校让孩子看这个，回来都没心情做题了, 不知道这些学校是怎么想的！】


    ……


    范璐嘉一条条给明珊她们念网上的评论, 气得在屋里直转圈：“这帮脑残家长, 心都是石头做的吗？他家孩子是瓷器啊，这也不能看那也不能看！”


    宋宁娜捂着头把她拉住：“你别转了，我看着头晕。那些家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把自己家孩子当太子养，一个不和就举报, 不过这次是上面主持的, 看他们上哪告去。”宋宁娜暗笑, 她看的好多动漫都是折在这些家长手上了。


    范璐嘉重新坐下来，心情沉重地点开了收藏夹里的视频。


    熟悉的前奏一响，宋宁娜叹气了。


    明珊也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你看的第八遍！”


    也不知道是哪位奇才，把大庆的视频剪辑后配上了背景音，明珊现在感觉这个背景音在她的耳边循环绕，罪魁祸首就是范璐嘉。


    宋宁娜：“明珊你不知道，曾经有部七十多集的电视剧，她看了二十多遍！”


    明珊：“……”


    范璐嘉已经预备好了纸巾，擦了擦眼角后说道：“你们不知道，这种片子每一遍都有不同的体会。明珊，我记得你还没看，要不要和我一起？”


    明珊：“不用了。”


    她看的是现场版，而且她真的不想听到那个背景音乐了，里面人说的话她已经要背下来了。


    明珊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应该向前看，他们已经离开了，如果不想这种悲惨的事情再发生，我们这一代人就要努力了，以史为鉴。”


    范璐嘉惊了，一脸稀奇地瞅着明珊：“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么积极向上的话！”


    明珊默默关掉刚才在网页上搜到的鸡汤语录：“我是有感而发。”她说出自己最终的目的：“视频别看了，别停留在过去。”


    范璐嘉：“嗯嗯，你说的对，不过这次的要看完，我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明珊：“……”


    行，这也算是进步了。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是系统发的，提醒她在桃子网上架新品。


    但这两天又是忙着下元节，又是霍西市的事情，根本没画符，明珊符箓没更新，但多增添了两个看面相的名额，依旧被如狼似虎的买家一秒抢空。


    不过今天四个面相都是中规中矩的，唯独一个，有些特别。


    这个人的面相像是被涂上了马赛克，很模糊。


    明珊直接私信对方：“你的面相我看不清。”


    另一边的狄皓权看到这条消息，第一时间怀疑这个店铺是网上炒作出来的，店主其实根本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神，这么多钱看一次面相，竟然只一句“看不清”就算了，这不是骗钱吗？


    然而狄皓权又忽然想起最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怪事，他连忙回道：“不怪大师，兴许是我这边的问题。我最近一周总是遇到各种奇怪的事情……”


    狄皓权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一周之前的某天半夜，他听到卧室外有人来回走动。起初狄皓权以为是家里进了人，吓得不轻，差点儿拿手机报警，但号码正要拨出去，狄皓权想起自己家住二十楼，平常房门都是锁的，更不能有人从窗户外爬进来。


    他大着胆子开了门，把家里能开的灯都打开了，也没见到什么东西。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狄皓权也把之前的一切当成自己的幻听，但是第二晚半睡半醒间，他在被窝里摸到了毛乎乎的东西，狄皓权的瞌睡瞬间吓没了，从床上跳起来去开灯。


    被窝里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旁边的地方有些凹陷，看着像是什么东西躺过。


    狄皓权这下是真吓到了，躲到了朋友家里，然后寻到了门路，供了一尊菩萨，家里算是消停了，只不过这怪事却是到了公司，他刚接好的水杯里会多出一撮毛发，刚订的外卖，在他接完电话回来的功夫就被什么东西啃了好几口……


    全都是这种小麻烦。


    明珊：“这东西没想要你的命，就是在捉弄你，你应该是惹到他了。”


    狄皓权：“这种小麻烦已经够我喝一壶了，每天工作都忙死了，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家在哪？”想着晚上也要出去一趟，明珊顺便去看看。


    狄皓权连忙打过来一个地址，明珊记下来。


    告诉狄皓权自己晚上过去。


    不过明珊现在的位置距离狄皓权的家就算是坐飞机也要两个小时，她是要离魂过去，却也不是自己飞，而是有专门的交通工具。


    冥司1路被打造出来后还在继续使用，司机还是那个司机，现在如他的意，可以全国跑。


    路线运营的时刻表时时在各个鬼差的手上更新，明珊也能看到，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她用白纸给自己折了一个口罩，烧了过去。


    离魂的时候，口罩到了明珊的手上，明珊戴好，站在镜前看了看自己。


    遮掩的有些粗燥，但还行。


    毕竟也不会人人都有那么大的脑洞，把她和大庆直播里联系起来。


    而且视频的热度只会是一时，过几天就不用在意了。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学校里。


    明珊飞出去的时候，冥司1路周围有好几只鬼，都是学校里附近的鬼，和司机打听票价。


    “鬼公交开通啦，司机师傅，一趟多少钱，始发站都在哪啊？几点发车？”


    问得特仔细。


    司机原本还想和这些鬼聊会来的，看明珊过来了，他立刻摆手，严肃道：“这是公车，都是办正事的！”


    中元节那一劈历历在目，司机真怕了这位。


    有几个鬼发出嘘声，但回头见到明珊后也做鸟兽散了。


    明珊坐上车后报了位置。


    司机老老实实不敢飘，把明珊提前送到了目的地。


    狄皓权听到门铃声还觉得奇怪，直到明珊报了自己的身份，他才匆匆忙忙开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你……”


    他的印象里这个“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店主”是个四五十岁，脾气古怪的异人。


    好嘛，全猜错了，连性别都不对。


    明珊看着太年轻，狄皓权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明珊没理会狄皓权曲折的心思，感受着这家透过来的气息，很杂，有些乱，她的视线又落在狄皓权身上。


    面对面观看，她发现狄皓权身上有股气保护着他。


    狄皓权被明珊看得浑身不自在，实在是对方露出的这双眼睛太有压迫力了。


    好在，明珊很快移开视线，说道：“我要在你的房子里转转。”


    “可以。”狄皓权连忙答应下来，自己在前面带路。


    狄皓权独身，自己租的这套房子也不大，两室一厅。


    一间自己当卧室，另一间单独收拾了出来，此时那股气息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明珊道：“这间你放了什么？”


    狄皓权：“我请了一个菩萨。”按理说种房间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去，但现在情况特殊，狄皓权默念几声菩萨勿怪，扭开了门。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直穿耳膜的叫声，随即一道黄色的影子从供桌上飞起，直朝明珊他们这个方向砸过来！


    明珊皱眉，挥了一下袖子，把要扑到自己面前的东西抽飞。


    那东西落地后滚了两圈，泄了力后两只前爪立起，棕黄色的皮毛炸着，凶狠地朝明珊呲牙！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你养我呗


    圆头短耳, 一对眼珠又黑又大。身体细长，棕黄色的毛发蓬松柔软。


    这是一只黄鼬，也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黄鼠狼。在东北也把有些修行的黄鼠狼叫做黄大仙。


    明珊指着黄鼠狼白白的下巴道：“擦擦嘴巴。”


    黄鼠狼凶恶的表情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抬起了小爪子, 在自己嘴巴上一抹，摸到了胡须上沾上的肉渣, 它伸出舌头，把这些肉渣细细舔干净。余光瞥见明珊还在看自己, 它连忙放下爪子，重新朝她呲牙，尖声尖气道：“我劝你这个女鬼快点走，这里可是我罩着的，小心我抓你个满脸花！”


    哼，狄皓权那个蠢东西看不出她的真面目，它可是清清楚楚, 这就是一个鬼，还是恶鬼！


    但它心里还是很虚，这个女鬼身形可以凝成实体了, 肯定超厉害！它可能打不过……狄皓权怎么回事啊, 往家里带的都是啥呀！


    被黄鼠狼在心里碎碎念的狄皓权也是满脸懵逼, 瞅瞅明珊说话的方向，那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有。


    狄皓权额上冷汗涔涔：“这屋子里有、有什么？”


    明珊没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之前???是不是供过家仙？”


    狄皓权一惊：“是，是供过一个黄大仙, 但也不是那么正式, 记起来的时候才放些供品, 但是后来我找人送走了。它难道没走吗？”


    想起这段日子遭受的恶作剧，狄皓权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最大，顿时有点生气道：“不保佑我就算了，还折腾人，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黄鼠狼一听，顿时不干了，跳起来照着狄皓权小腿上咬了一口。


    狄皓权哎呦一声，感觉自己的左腿忽然痛了一下，他扯起裤腿，上面有片红，没有破皮，但那微微的刺痛感还在。他不觉得这是巧合，连忙躲到明珊身后，又惊又惧地看着前面的空地，着急地和明珊道：“大师，求你帮我把这东西送走，钱都好说。”


    黄鼠狼要气疯了，毛毛全都蓬松起来，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跳起来指着狄皓权骂：“我怎么没保佑你？你忘了咱俩第一次见面后，我保佑你中了五块钱的彩票吗？”


    明珊：“…………”


    “家里都是我打扫的，否则凭你那邋遢劲，你以为家里为啥没蟑螂？我还帮你把要到家里串门的孤魂野鬼都打跑了！为这我一年要掉多少毛！”它抬起自己尾巴，指着尖上秃的那一块：“这就是我最近被那些玩意儿扯掉的，呜呜呜……我这么努力，你竟然不要我！”


    明珊：“……”


    她指向狄皓权：“这些话，显形和他说。”


    黄鼠狼：“我们家仙是有原则的，要保持神秘感，不能轻易在供奉我们的人面前显形。”


    明珊：“那你随意吧。”


    这一人一仙儿的破事她已经没兴趣管了，反而把视线投向了房间内的供桌。供桌上是一个铜佛，并非狄皓权口中的菩萨，很多人并不清楚佛道中菩萨和佛的区别，只要能完成他们心愿就是好的。


    而其实两者在外表上很容易区分，佛像身上没有任何装饰物，菩萨像则通常衣着华丽，有宝石簪缨之类的饰物。这台供桌上的佛像造型很简约，两□□叉置于左右大腿而坐，是佛像中常采用的跏趺坐，手结施愿印，又称做与愿印，这种手印的佛像左手自然下垂，掌心向外，表示佛能满足众生的愿望。


    面前的佛像面目慈悲，微垂着眼睫，有种俯视众生的意思。这个佛像明珊没认出是佛教的哪尊佛，或许也是她对佛门不太了解的缘故。明珊视线下移，看向了桌上的供品，一杯清水，一盘水果，还有一个小碗里装着一块肉？


    上面有清晰的牙印，估计是黄鼠狼刚才啃过的，只不过狄皓权说过，他已经送走黄鼠狼了，这份供品也就不是为它准备的了。


    明珊回头，看到黄鼠狼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在狄皓权面前显形，好好说说它这几年的辛苦。


    但狄皓权也很有自己的想法：“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但我还是决定不供奉你。”


    黄鼠狼立刻生气了，爪子指着佛像道：“你不供养我，又供那个东西吗？你看看它，这个鬼进来它都没反应，它刚才打……”


    “我”字被它及时吞了回去，这种有损颜面的话不能说，最后它重重地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而狄皓权听到黄鼠狼说明珊是鬼，眼里顿时有了些不耐烦：“我不供养你，是因为我们不合适，你做的那些事我根本不需要，五块钱的彩票？呵……我要的不是这一瓶可乐的钱！我要的是升职加薪、买房子，买车，谈一个女朋友，而这些你都不能帮我！”


    黄鼠狼黑色的眼睛里露了些不解：“可那个时候你中彩票可开心了，立刻就供了我！”


    狄皓权无奈：“我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大学生，偶然买一次彩票中钱当然会高兴，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个还没出象牙塔的学生了，我需要的不再是那五块钱。”


    当时在遇到黄鼠狼不久，他就买彩票中了钱，狄皓权心动了，找懂行的人帮忙供了这个黄大仙，只是效果不尽如人意，他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找工作时的挫折，同事的排挤，领导的批评……他全都尝过了。


    既然没有用，他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地供养这个东西？还要在年节的时候细心准备供品，他有这个精力可以供一个更好的。


    黄鼠狼耷拉着脑袋，立起来的两个小爪子不安地搓着：“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啊……”它现在还是个半仙，不能称之为大仙，但总有一天……


    “抱歉，我还是那个意思，我们不合适，你也不要闹我了，我最近工作真的很忙，看在我之前认真供奉你的份上，我们好聚好散吧，行吗？”


    黄鼠狼趴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狄皓权，身形缓缓消失。


    狄皓权松了一口气，连忙去问明珊：“它走了吗？”


    房子内属于黄鼠狼的气息消失，同时，笼罩在狄皓权脸上的那层雾也跟着散了。


    明珊终于能看清狄皓权的面容。


    保寿官散而疏，心思重，监察官神采有精神，但细看眼一大一小，能靠着先天的精明而积累很多的财富，只不过狄皓权的眼珠有些红，眼尾处泛青，再加上他额上出现了黑气，位置却正好在官禄宫，是有牢狱之灾的面相。


    明珊道：“工作上谨慎些，踩线的事情不要干。”


    狄皓权一愣，随后大喜：“你是能看出我的面相了？果然是被它影响了。”


    明珊替黄鼠狼说了一句话：“看不清面相也不是坏事。”有道行的人通过面相能干很多事，面相看不清就没办法着手了，黄鼠狼模糊了狄皓权的面相，这点作为家仙可以说是相当尽责了，而且这手法老道，应该是有传承。


    至少比屋子里现在供的好多了。


    明珊又指着供桌问：“这是什么佛？为什么还吃肉？”


    狄皓权道：“毗成就佛。”


    明珊：“？”她确定自己没听过。


    但还是道：“据我所知，佛门茹素。”


    狄皓权：“大师你是道门的，或许不清楚，佛门也不是全茹素的，还有一句特别有名的话叫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佛在心中，吃什么也就无所谓了。毗成就佛就是这样的佛，他不要求信众必须供给他瓜果点心，信众有什么就供给他什么，他很慈悲，具备了圆满无缺的功德，使信众解除烦恼，帮助信众完成心愿。”


    明珊：“……你是不是进传.销组织了？”


    狄皓权：“…………”


    他缓了一口气才说：“我知道道门和佛门是竞争关系，但请也别这么诋毁。”


    明珊：“你既然这么说，我尊重你。”她尊重每个人的人生，尊重人家的生和死。


    明珊往外走，和狄皓权道：“面相已经看了，钱不退了。”


    狄皓权皱了皱眉，这人虽然有些本事，但钱财方面看得太重，而且和自己的理念也不同，狄皓权已经不准备和明珊再有联系了。


    送走了明珊，他重新回到供奉毗成就佛的房间，点上香，把碗里的肉重新换了一块新的，然后双手合十祈祷：“佛祖勿怪，今后我虔诚地供奉你，请你保佑我这次顺利升职。”


    袅袅轻烟升起，毗成就佛铜像上的佛眼慢慢地睁开……


    ……


    冥司想在阳间弄个办事处，周围还要布些风水局，避免活人闯入，明珊今晚过去帮忙。


    她正往那边赶，身后隐约传来一阵窸窣声，明珊停了下来，回头去看，一道黄色的影子倏地窜到旁边的树上，树叶扑簌簌抖动，一根尾端有些秃的尾巴落下来，又猛地被收了回去。


    明珊：“……”


    她抱着手臂道：“下来，我看见你了。”


    一个毛乎乎的脑袋从银杏叶中冒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明珊一眼。


    明珊朝它招手。


    黄鼠狼一跃，轻盈地从树梢上跃下，乖乖站在明珊的面前。


    明珊：“你跟着我做什么？”


    黄鼠狼嗫嚅道：“你养我呗？”


    明珊：“不养。”她转身就走。


    黄鼠狼没想到明珊拒绝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她，连害羞扭捏也顾不了了：“为什么不养我，我告诉你我会的可多了，打扫做饭，看家护院，你要是养了我，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不开眼的小鬼烦到你面前。当然啦，如果你有啥条件，也可以尽管提，我能做的尽量做，不能做的学着做，学习能力特别强……”


    明珊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她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黄鼠狼：“你们现在推销自己都用这套吗？有通用模版？”


    黄鼠狼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还有别的仙儿也和你这么说？”


    明珊：“不是仙儿说的，是别的，我不是人，不用你们保家仙来照顾。你老老实实找个人，下次选人的时候找个老实的。”


    黄鼠狼垂着脑袋，闷声闷气道：“北方的堂口里才有我们这样的保家仙，人家南方的供太上老君、财神爷、或者那些???高位仙家，像是胡三太爷太奶。而且现在人都不怎么信了，那些年轻人连神仙都不信了，我们这种家仙更没有人供奉。”


    有灵性的动物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比如狐狸、黄鼠狼、蛇、蜘蛛、蜈蚣，甚至连兔子都可以利用人类作为灵媒，为人算命治病来增加功德修为，通常用的方法就是上身，这中间有个规范的章程，那就是设“堂”，普通人家里供的道、佛像，或者是供着老祖宗的祠堂，再者家里什么像也没有，只是上香，都是一个堂子，属于堂口。


    有些人家里立堂口后替别人治病办事，就是出马。


    黄鼠狼想到了以前，在过去，一个弟子带领一个仙家的堂口为人看事查病，仅东北一个小城市里就有几百家堂口，后来迅速发展到全国各地，甚至发扬到了国外，那个真是值得保家仙骄傲的时刻，只可惜当时它没出生，没赶上好时候。


    现在就业压力太大了，它自身条件还不行，只是个半仙。


    黄鼠狼眨眨眼睛，想为自己的未来哭泣，忽然发现前面一团扭曲的物体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它顿时精神抖擞了，表现的时间到了！


    黄鼠狼做了一个加速助跑，飞身跃起，抬腿……它这无敌一脚踹出去就能让那个女鬼瞧到它本事，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黄鼠狼也有信心能打动她。


    然而那扭曲的一团过来时，它的小腿还没碰到对方，旁边过来一个袖子，很熟练地把这东西扇到了一边。


    黄鼠狼：“……”


    一脚落空，它的身体惯性地继续飞出一段，落地后，又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险些和地面蹭出火花。


    明珊奇怪地看它一眼：“你在干什么？”


    黄鼠狼抖了抖腿：“这是我独特的走路方式。”


    明珊瞥了一眼它的小短腿：“你有疾吗？”


    黄鼠狼气得跳脚：“我可健康了！”


    这时，远处有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飞速掠来，眨眼间就到了他们的近前。


    明珊一看是熟鬼。


    齐晓晓甩出勾魂索，把地上那团东西捆住提到自己面前。


    那只面目全非的鬼在勾魂索的束缚中不断扭动着，发出一阵阵“嘻嘻”的诡异笑声，整只鬼都看起来不太对。


    明珊皱眉：“这是疯了？”


    齐晓晓又把勾魂索往回收了一下，不让这只鬼乱动：“不知道，我们刚到他就自己跑出来，特别兴奋。”


    那只鬼挣扎不动了，老老实实被齐晓晓拴着，口里含糊哼着什么。


    大家也没管他，齐晓晓注意力全被黄鼠狼吸引走了：“妈呀，这是黄大仙？”


    黄鼠狼立刻立起身体，仰首挺胸，它就乐意别人管它叫大仙，还是个鬼差。


    齐晓晓立刻上手在黄鼠狼头上撸了两把，又问明珊：“你养它吗？”


    黄鼠狼顿时竖起耳朵。


    然而那个冷酷的女人瞥了他一眼后道：“不养。”


    黄鼠狼的耳朵抖了抖，它心里有些准备，还不算太伤心，而且以前它是想跟着明珊，现在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她！看，和鬼差都这么说话，一定有自己的路子，这个大腿必须要抱好了！


    和齐晓晓分别后，明珊去布置风水局，黄鼠狼一声不吭地跟着，明珊布局的时候，它就在旁边看着叼法器，弄完了之后继续寸步不离地跟着明珊，蹭上了冥司1路的公交，抵达了晋海高中。


    黄鼠狼想明珊一只鬼居然住在学校，真会挑地方，这里很有文化气息，能感受文化的熏陶，它也比较喜欢人。


    随后黄鼠狼看到明珊不停歇，一路穿墙而过到了女生宿舍，接着钻进一间寝室后在躺进了床上某个身体中。


    黄鼠狼：“！！！”


    这个身体根本不是她的，鬼差竟然不抓她，还和她聊天！


    黑夜中，黄鼠狼的一对黑眼睛冒着绿光，就是她了！必须是她！


    在抽屉里点灯学习的007感觉到明珊的气息了，它放下手里的书，贴着抽屉的缝隙钻出来，刚探出个头，就和黑夜中一个冒着绿光的眼睛对上了。


    这种眼神……


    身为优秀打工纸人的007雷达立刻发出了警报。


    可恶！这个黄毛一定是来和自己抢工作的！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贵人相助


    一心找工作的黄鼠狼也发觉了纸人007这对小眼睛里散发出来的不善。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无声对峙, 看不见的火花四溅。


    正准备睡觉的明珊隐隐发觉了床下气氛不太对，她眼睛没睁，含糊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安静点, 我要睡觉了。”


    007和黄鼠狼默契地瞪了对方一眼, 暂时收敛身上的杀气。


    钻进抽屉里的007越想越生气，摔下手里的小册子, 重新从抽屉的小缝里爬出来，对着黄鼠狼勾了勾手指, 无声道：“有本事你过来！”


    黄鼠狼看懂了，抬了抬肉乎乎的下巴：外面！


    小纸人拎起自己的纸刀，迈着大步朝外走。


    ……


    第二天一早，明珊醒过来后，床边守着007和黄鼠狼。


    然而黄鼠狼尾巴上的毛更秃了，007身上也有很多褶子，像是被什么团起来又扯开。


    明珊：“你俩干什么去了？”


    007:“我们进行了工作经验上的交流。”


    黄鼠狼翻着白眼, 这个纸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不好对付啊！讨厌，一个纸人都这么厉害, 现在的社会对家仙太不友好了！


    两个没闹出事来, 明珊也就不管了。今天月考, 她能晚一点到班级，慢腾腾在食堂吃完早饭后，明珊进了考场。这次考试和应宇均分到了同一个考场，不过他们一个是考场的一号，一个是最后一名。


    明珊进门时就看到了应宇均的座位, 他已经把考试用的东西都摆在桌上了。他人正揉着额角, 一脸苍白, 眼下还挂着乌青，柔弱又虚弱。


    明珊拉开椅子坐在应宇均旁边的空座上：“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应宇均打了一个哈欠：“昨晚有点儿吵，没睡好。”


    明珊回忆了一下昨晚，前半夜她没在学校，但后半夜还挺安静的。


    明珊道：“你觉浅吧，等考完试我给你画个安睡符，专门管睡觉的。”


    应宇均笑了下：“行。”


    觉浅是一方面，昨晚是真的吵。


    明珊的纸人和一个黄鼠狼昨天在半夜里打架，大约是怕打扰明珊休息，这两个小东西跑到了男寝室楼这边，晚上打得特别热闹。


    应宇均抵不住困意，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这样子不行。”明珊想着和冥司签订协议里要把这个应宇均照顾得白白胖胖，于是说道：“要不然你睡觉吧，别考试了。”


    人精神不振的时候阳气弱，运势也会随之落下来，应宇均又是个容易离魂的人，别又浪费桃花了。


    想到后一点，明珊眼里有了真切的关心。


    应宇均注意到明珊眼里的真诚，挺感动的，他摇头道：“没事，考试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几次考试难度都不太大，我早点答完卷子睡觉就行了。”


    这也是个办法，明珊点头：“我今天提前交卷去超市食堂给你带点东西。”


    正在复习的后排同学：“……”


    这种学霸间的对话好气哦！


    两人已经开始讨论食物了！


    临近正式考试的时间，明珊回到自己的位置，拿出考试用品，试卷一落到手里她就飞速答题，作文写完后距离交卷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老师放行后，明珊去了学校的食堂。她发现应宇均这人的口味偏素，要的东西基本没什么味道重的，过于寡淡了。


    按照之前两人商量好的，明珊挑了东西往回走，在要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尖叫声。明珊抬头，就看到她头顶上方一间教室的窗口大开，一个学生从中跃下，“嘭”地一声摔在距离明珊五六米远的位置，飞溅起来的鲜血喷在明珊的鞋上、裤子上，她手上提的塑料袋也沾上了几滴鲜红。


    明珊望向倒地的女生，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有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啊啊啊……有人跳楼了！”


    伴随着这声尖叫，随后有越来越多的窗户被人打开，不少人好奇地朝下探望，然而在见到楼底下的惨状时 ，胆小的立刻缩回了头，有几个胆大的虽然继续观望，但也是满目惊恐。


    学校的老师们急匆匆地赶过来，在看到明珊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连忙过来询问：“没事吧，同学你先去医务室休息。”又和旁边老师耳语，让他叫学校的心理老师过去。


    袁昊群急匆匆地跑过来，也要安抚一下第一时间见到这一幕的学生，免得对方要落下什么心理阴影，然而随着他的接近，他发现那道背影越来越眼熟。等到了近前，认出这个学生是明珊后，他立刻不担心了，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人是明珊，尸体做成的画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去摸，见鬼更是家长便饭，根本不会???害怕。


    明珊也没让袁昊群失望，视线从女学生的尸体上移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溅了血迹的食品袋，转身朝人要纸。


    这些老师们见到她之前不动也不说话，以为她吓坏了，现在她开口，立刻满足，拿了一包纸巾给她。


    明珊抽出纸细细擦去食品袋上的血迹。


    这个时间，有老师细心留意明珊的情况，也有老师去查看女生，他们不敢动女生的身体，但看她的出血量，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虽然学校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救护车，但可能根本来不及了。


    应宇均急匆匆地从楼道里跑出来，气喘吁吁到了明珊的面前：“你没事吧？”


    明珊晃了晃手里刚擦干净的食品袋：“之前外面沾了血，但里面的东西没事，你不介意吧？”


    应宇均：“…………”


    他从明珊手里接过塑料袋，认真道谢。


    周围刮起了冷风，应宇均看向了明珊身后。


    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涌起一股强烈的阴气，阴气弥漫中，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伴随着锁链冰冷的撞击声飘忽而来。


    黑色的锁链飞出，地下尸体中刚飘出的魂体立刻被勾住了，牢牢地被锁了起来。


    “呵呵……”


    女生笑着，她闭着眼睛，歪着头，青白的面孔上泛着一丝诡异的陶醉感。


    荀殊铭过来，对明珊还有应宇均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禹元洲翻着名簿上的信息，走过来和明珊道：“已经有几起了，都是自杀案件，死后毫无痛苦，反而很开心。”


    周围都是人，明珊也不方便说话，她假装自己被吓到了，和一直留意她的老师说想去休息。


    老师：“……”这孩子反射弧太长了！


    但也可能真是吓坏了，她一个大人见到这场景都有些受不住，何况还是个没出校园的学生。老师温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应宇均连忙道：“老师我陪她去吧，我们是同班同学。”


    老师认出应宇均这个文科第一，连忙问：“你行吗？”应宇均也看到了，老师还真怕把这个好学生吓个好歹，这绝对是他们学校的损失。


    应宇均立刻道：“我没事，我家里有人当医生，我从小也接触这些。”


    见应宇均的脸色正常，老师点头：“那行，你陪她去吧。”现在人手确实有些不够，楼上还有很多学生也看到了，都需要照顾一下。


    明珊和应宇均两个人往医务室走，他们身边，跟着黑白无常以及死去的女生魂体。


    不远处急救车停了下来，几个急救人员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明珊转头问禹元洲：“还有别的异常吗？”


    禹元洲道：“魂体有些损失，但不明显，基本在冥司待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魂体都清醒了吗？为什么自杀？”


    禹元洲点头：“魂体恢复后神智就清醒了，问原因，自杀的理由都很普遍，基本都说不想活了，觉得做人太累。有一些是家庭关系，还有一些是工作上遇到了难事，再就是感情上的……只不过他们那些事，还不至于非到自杀的地步，以人类的目光来看，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很脆弱。”


    明珊伸手在女生魂体上感受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她说道：“这几天我四处看看。”


    两个无常离开，明珊和应宇均还得去学校的医务室，他们被心理医生带到了里面一个装饰得很温馨安静的小房间里。


    心理医生微笑着说：“别紧张，放松……”


    半个小时的谈话结束，心理医生一脸恍惚地送两人离开，没多久，有老师给心理医生打电话问两人的情况。


    心理医生：“很强大，他们鼓励我不要太有压力，非常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老师：“？？？”


    你们到底谁是医生啊？


    ……


    因为学生跳楼自杀这个突发事件在，这次的考试暂时停止，学校给学生放假休息，这个时间也会有一批目击的学生被安排心理辅导。


    回到寝室的时候，学生们也都在议论这件事。


    范璐嘉没看到跳楼的场景，只不过死的女同学和她见过两面，没想到前两天还在食堂碰过面的人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范璐嘉一阵唏嘘：“我之前看她还好好的，为什么自杀啊？”


    宋宁娜说：“好像听她朋友说她学习压力太大，他们家管得很严，她妈一直给她找补课班，让她提名次。”


    范璐嘉撇嘴：“有的家长自己不行总让孩子争，不知道基因摆在那吗？幸好我妈从来不逼我，只说让我努力就行。”


    范璐嘉说着，注意到跟进来的明珊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明珊看到了范璐嘉脸上一缕淡淡的黑气，说道：“最近走路注意点，别摔了。”


    范璐嘉是知道明珊的本事的，鱼刺的事情她太记得了，立刻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次我一定不会忘，每次迈脚我都仔细看。”


    明珊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管了，范璐嘉的面相上虽然显示有灾，但不严重，且还有贵人相助。


    这几天，她还要忙起来，白天让007顶上装自己，晚上去离魂，要看看外面的情况。各地都有自杀的事发生，没发生异常之前，每分钟至少有五人自杀，十几个自杀未遂的情况，现在这个数据已经有小幅度提高了。阳间，因为一起自杀的事件闹上了热搜，有网民呼吁国家该关注民众的心理健康问题。


    而冥司那边也暂时没查出结果，只不过把这些自杀中有些异常的魂体都集中在一个地方看守，事情没查清楚前，不会安排他们重入轮回，怕他们投胎后再闹出什么事。


    子夜一过，明珊往学校赶，那具身体不能离魂太久，而且魂魄长时间不在身上，对身体健康也有影响。


    只不过，平常她回去的时候学校早就熄灯了，寝室里都是黑的，今天里面却亮着台灯。


    房间内，陶琳死死抓住范璐嘉的手，脸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她们两个对面，纸人007盘坐在书桌上，手托着下巴，大红嘴唇抿着，纸脸凝重。


    而黄鼠狼则被范璐嘉抱在手里，撸毛。


    纸人和黄鼠狼觉察到明珊的气息后，立刻激动了，互看对方一眼，争抢着道：“我有话要说！”又默契地去捂对方的嘴。


    明珊看它们还得撕扯一会儿，直接回魂，等她从床上睁开眼睛坐起身，陶琳大步跑过来，颤着声道：“范璐嘉她不对，她要自杀！”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咒术


    还在互相撕扯的007和黄鼠狼立刻停手了, 齐齐瞪着陶琳。


    007的小眼睛斜着黄鼠狼，教育道：“文盲，今天给你上一课, 这叫做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以后这种事情你别和我争，让我说知道吗？”


    黄鼠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明珊没理它们两个, 先去看了范璐嘉，她把手搭在范璐嘉的身上, 却什么都没发现，但明珊不认为这是范璐嘉的本心。范璐嘉平常大大咧咧，日常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至于要到自杀的程度。


    “你当时在想什么？明珊问。


    范璐嘉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没有，我真没想自杀，我应该是梦游才到了窗口。”


    陶琳：“你梦游正好打开窗户，正好站在窗台上？”


    007也道：“你当时睁着眼睛, 哭了好一会儿。”


    007是被范璐嘉的哭声惊动的，它当时正在明珊的抽屉里躺着睡觉。这几天总和黄鼠狼打架，所以急需要冥土做的床吸收上面的阴气恢复体力。


    但它忽然听到抽抽噎噎的声音, 是从对面床铺发出来的。


    想着范璐嘉平常和明珊关系不错, 007从抽屉的缝隙里冒出一点头。


    范璐嘉正坐在床上哭, 过了一会儿，她扶着栏杆下床，到了阳台边，因为是睁着眼睛的，007也没太在意, 它从书本上学到人类总喜欢待在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


    阳台现在对范璐嘉来说就是没人的地方, 只是为什么要提着椅子啊？


    007还没想明白, 就看到范璐嘉自己推开了窗户，单只脚站在了椅子上。


    “等等！”


    007发出一声尖叫，一脚蹬开抽屉跳了出去！


    范璐嘉两只脚都踩在了椅子上。


    正巧黄鼠狼也吃完夜宵回来了，见到这一幕也疯了一般冲到了阳台。


    它们两个各自抱住了范璐嘉的一只脚，把人给留了下来。


    陶琳也被动静惊醒，见到这一幕后反应过来，吓哭了。平常范璐嘉和她打嘴仗，那是一句都不肯吃亏。这个好斗分子是绝对不会自杀的，她更倾向于范璐嘉中邪了，这更可怕！而且明珊都在寝室里养的什么玩意啊！


    纸人会说话，那个黄鼬也会说话，陶琳只想到了民间的黄大仙，全都是很邪性的东西。


    陶琳悲伤自己遇到这么一个室友，又怕范璐嘉邪性上来又去跳楼???，完全不敢睡，使劲抓着范璐嘉的手不放，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明珊还魂回来。


    范璐嘉听着007它们的讲述，也很诧异：“我完全没有印象。”


    没印象才是最可怕的，陶琳和明珊道：“你画的符不是很灵吗？给她多画几个！”


    明珊也是这个意思，回到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拿纸，又问范璐嘉：“我之前给你画的平安符呢？”


    范璐嘉：“前两天碰到水，我忘和你重新要一张了。”


    明珊画了一个平安符，想了想，又添了一道镇邪符，一起给了范璐嘉：“都戴着，别离身。”


    “嗯嗯。”范璐嘉收好符箓放进了睡衣的口袋中，没忍住撸一把旁边表情特别认真的黄鼠狼：“你怎么不把它们介绍给我们啊，它们都好可爱！”


    纸人007咧开大红嘴嘿嘿地笑了起来：“小美女有眼光。”


    黄鼠狼也开心，微微抬着下巴说：“如果你给我一个鸡腿，我看在明珊的面子上可以保护你。”


    007暗骂黄鼠狼狡猾，马上拆穿它，和范璐嘉道：“你别听它的，它是想骗你鸡腿！”


    范璐嘉笑了：“今天你们都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不言谢，你们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我说，我尽量满足。”


    这下不止黄鼠狼，连007的小眼睛都似乎亮了。


    黄鼠狼连忙道：“我要五供！”狄皓权那个臭小子撤了它的神龛后，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了，最近都和孤魂野鬼抢香火吃。


    范璐嘉不太懂这些细节：“是哪五供？”


    “香、花、灯、水、果。花就是一些清新淡雅的花，这个我不挑，至于灯，条件有限，就用台灯吧，水果要新鲜的，像什么桃啊，榛子，苹果啊我都可以。香则一定要上好香，精品祈福香。”黄鼠狼摇头晃脑道：“正所谓一柱清香透苍穹，万道祥光照大千，在这上面绝对不能差了……”


    明珊白它一眼：“想什么美事呢？学校里烧香，你觉得可能吗？”


    黄鼠狼：“………”


    007捂着嘴嘿嘿地笑，它要看这个黄毛能飘到哪去。


    黄鼠狼听到007 的笑声，也恍然意识到自己太美了，忘记它现在还在“考察期”，立刻转了话音，和范璐嘉道：“我前面说着玩呢，你随便给我准备吧，本大仙一点也不挑剔。”


    范璐嘉要被它可爱死了：“行，我明天给你买。”


    007急了：“还有我呢！”


    范璐嘉转头，笑眯眯地问它：“你要什么？”


    007背着手说：“高中的课本我已经都看完了，我现在决定自学计算机，你帮我买一套计算机的教材！”


    好像这个专业赚钱比较多，赚来的钱可以给明珊。007相信，一个能为老板赚很多钱的打工人，老板是不会轻易舍弃的！


    范璐嘉却已经呆了：“你、你还懂高中知识呢？”


    007纸脸严肃，瞥了一眼明珊后道：“我知道我现在的学历很低，但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学到博士！”


    范璐嘉：“……”千言万语化成两个字：“牛逼！”


    她马上要不如一个纸人了。


    陶琳也感觉自己压力很大。


    这些东西都这么卷了吗？


    互卷的007和黄鼠狼没有意识到它们给两个人类学生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仍旧争着在明珊面前表现。


    明珊还有些不放心范璐嘉，让它们注意一下，然后自己上床休息了，非常符合一个无情的资本家。


    007和黄鼠狼拍着胸脯和明珊保证，而且范璐嘉还是要给它们花钱的人，对此，都很尽心，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盯着范璐嘉那边。


    明珊感觉自己只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指尖就传来小小的刺痛感，那是有东西在咬她的手。


    明珊抬起头，就看到黄鼠狼一脸着急，伸出小爪子指着对床的范璐嘉。


    明珊看到范璐嘉趴在地上，纸人007正死死抱住她的腿，范璐嘉伸手要去扯007 。


    明珊立刻从床上跳下去，伸手掰过范璐嘉的身体，屈膝压在她胸口，两只手飞快结印，最后双指并拢点在范璐嘉的眉心处。


    这里也叫印堂，还是道家里的“玄关一窍”，是人精气神聚集的地方。


    一点点黑气被明珊从范璐嘉的眉心处勾出来，那些黑气扭动，是一个个破碎的符文，在离开人体后迅速散开了。


    身.下的范璐嘉也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她的眼皮子抖了抖，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借着窗户透过来的月光，范璐嘉看到明珊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这角度，能发现明珊瘦了不少，已经能清晰地看出下颌线了，她居高临下而望，垂着的眼眸里泛着冷光。


    这样陌生的明珊让范璐嘉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明珊，声音里透着几分不确定。


    明珊挪开了腿，她起身，朝躺在地上的范璐嘉伸出了手。


    范璐嘉很小心地把手搭在明珊的手上，她的手指只敢搭上一半，随后手指被人握住，对方力道很大，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明珊指着旁边的椅子：“坐。”


    范璐嘉立刻乖巧坐好了。


    明珊把灯打开，自己也坐在椅子上，问范璐嘉：“你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人？”


    范璐嘉摇头：“我只有在上周六回了家，不过我回去后没出门，这周我一直待在学校，都是学生和老师啊。”


    “吃的东西呢？”


    “我一直都和你还有娜娜一起，我吃的你们也差不多吃了。”


    明珊：“你吃过独食。”


    范璐嘉：“……我是在周四的那天晚自习后吃了一次夜宵，是我们学校食堂的羊肉泡馍，别的真没了，我发誓！”


    见明珊再要张口，范璐嘉像是预料到似的，连忙道：“快递也没有，这周我没收快件。”


    明珊皱眉，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没道理范璐嘉中招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这种事情确实在眼前发生了。


    这么大的动静，陶琳也醒了，只看到底下的情况，陶琳就猜到范璐嘉又中邪了，战战兢兢地问她：“你要不要睡我的床？”


    至少离阳台远一些，也比较安全不是？


    范璐嘉摆手：“没事，我现在觉得自己很清醒，不会再做傻事了。”


    陶琳表示怀疑，她裹紧被子躺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走读，这寝室真的没办法待了，室友一个比一个吓人。


    明珊让范璐嘉去休息，不过嘱咐007和黄鼠狼多注意一些，然后她也躺床上了，却给冥司去了消息。


    【造成人自杀的是咒术，且能绕开我画的符箓。】


    明珊把晚上的事情挑重点说了一下。


    荀殊铭：【这怎么可能？你的符箓都防不住？】


    禹元洲：【是不是一些特别的下咒方法？】


    明珊：【不清楚，害人的手段太多，人这边我注意着，看看后续什么样。你们也问问那些鬼，是什么东西他们都接触过。】


    ……


    第二天，范璐嘉守诺给007在网上买了一套计算机自学用的资料书，又在超市和食堂买给黄鼠狼的东西。


    香这东西她是真搞不来，同一层楼就有寝室阿姨，这东西真燃起来肯定要跑味，她瞒不住，但是水果却能满足，还有黄鼠狼要的鸡腿，范璐嘉还买了一条鱼，另外学校里没有酒，她用可乐代替了。


    明珊回来的时候看到黄鼠狼扎在盘子里吃，身后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心情显然是很美丽。


    有饭吃，黄鼠狼干活更卖力，它可以不在普通人面前显形，没什么顾忌，可以一直跟着范璐嘉，暂时保护她的安全。


    007气得直咬手上的书。


    周末放假的时候，黄鼠狼也跟着范璐嘉回家了。


    只是没半天，他们又回来了，黄鼠狼率先冲进了寝室，跳到明珊的书桌上，眼珠子发亮道：“我知道那咒术是从哪来的了！”


    第58章 阴韵


    明珊问黄鼠狼：“是什么？”


    黄鼠狼滴溜溜地转着眼珠, 和明珊谈条件：“如果我说了，你要养我。”


    007在旁边气得身体发抖，跺着脚道：“你太卑鄙了！”


    黄鼠狼冲它摇尾巴：“我这叫做聪明！”说完又紧张地看向了明珊。


    明珊道：“如果你说对了, 可以留下来, 但是我不会给你准备五供，表现好了, 可以分给你一点功德。”


    黄鼠狼的眼睛顿时亮了：“功德好功德好！”它要的就是功德！


    得了明珊的准话，黄鼠狼也没再拿乔, 利索地说了自己的发现：“问题出现在歌上。”


    “歌？”明珊皱眉：“什么歌？”


    “就是一个人的歌，他的歌韵律都很奇怪。”


    这时范璐嘉也回来了，黄鼠狼连忙朝她招了招小爪子：“你快把你手机里的歌给明珊看。”


    范璐嘉从手机里找出一段视频，点了播放。


    熟悉的韵律响起，明珊沉默了。


    这正是大庆那天在霍西市拍的视频，范璐嘉前前后后看了很多遍。


    “这个音乐有问题？”明珊???问。


    黄鼠狼严肃地点了点头，爪子戳了戳手机屏幕：“你听, 细听，是不是感觉这段音乐的旋律很妙，能引起你的共鸣？”


    明珊：“………”


    007也把头伸过来细听, 眨巴眨巴眼睛道：“什么也没听出来。”


    它拿小眼睛偷瞄明珊, 确定自己老板也什么都没听出来, 因为明珊的眼神有些空洞，但她脸上表情很认真。


    黄鼠狼急了：“怎么没听出来呢？”它随着旋律哼哼：“就这段，有种陡然被抓住心扉的感觉，让人想流泪。”


    明珊：“……”


    纸人007:“……”


    旁边的范璐嘉又抽出了纸巾，擦了擦眼泪道：“是, 每到这段, 看着视频, 听着音乐，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无论我看了多少遍，听了多少遍。”


    明珊决定跳过这个：“然后呢，看了这段视频，听了音乐的人都会控制不住要自杀？”


    这段视频的传播量可是非常广。


    黄鼠狼摇头：“并不是。这段音乐只会让人跟着情感共鸣，让人的情绪更敏感，然后是这首。”


    范璐嘉配合地点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找到一个歌手的主页：“作曲都是同一个人，当时播放器推荐了他的曲目，我想着之前视频里的配乐很有水平，好奇点进去，发现他的每首歌都很好听，还是个才子，自己作词作曲。”


    范璐嘉点开歌手个人主页中排在第一位的歌曲，舒缓的旋律慢慢响起，随后有一道空灵的嗓音唱道：“我抬头/仰望星空/在千万星辰的光芒中追寻你……”


    明珊听了一会儿点评：“很好听。”


    歌曲确实很喜欢，听着很舒服。


    007也跟着点头，称赞道：“好听。”


    黄鼠狼：“……你们就没听出别的？”


    明珊和007互相对望，明珊放弃了，007倔强不肯认输，歪着头继续听。


    黄鼠狼已经不抱希望了：“……这是一首勾魂曲，里面用的乐器应该是法器，用法器加持再加上特殊的曲调，可以轻易地吸引人的魂魄。”


    范璐嘉：“这首歌听着很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每次听它都仿佛自己在踏着星光寻找那抹影子。”


    明珊快速浏览了一下歌词，文字她看懂了：“这好像是写给死人的。”


    虽然很隐晦，当现在有种说法，人死后变成了星星，这里的星空也变成了另一个意思，可以认为是冥司……


    去冥司里追逐，可不是死了么……


    明珊给禹元洲发去消息，没多久，黑、白无常就匆匆赶来，他们两个也听了一下黄鼠狼说的曲子。


    黄鼠狼很庆幸，这两个无常还是有些音乐素养的，第一时间听出了歌曲里的感情。


    荀殊铭：“这歌如果不害死人，我是感觉真不错，听着就开心。”


    禹元洲点头：“但还得找到破解的办法。我刚才查了一下，他传到网上的身份和名字都是假的。”


    人暂时找不到，要先把歌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过明珊这个音痴在这上面是帮不上忙了，她想了想道：“我记得道门有专门的音乐机构就是弄这些的。”


    在过去，道门盛行的时候还有“法乐”，当时有皇帝创建皇宫梨园，也称为“法部”，里面专门演奏法曲。


    明珊知道的就有《霓裳羽衣》和《献仙音》。


    冥司的行动力还是挺高的，在明珊说完没多久就联系上了道教一个乐团——龙虎山天师府道乐团，距离创建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全团以天师府内年轻的正一道为主体，作品很多，出了书，还录了《龙虎山天师道音乐》的专辑。


    这次帮忙的是希夷道长，因着他本人还在龙虎山，所以采用的是视频通话。明珊手机里出现了一个青年道士，头上扎着髻，身着一身蓝色的道袍，他先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直入正题。


    希夷道长微微笑着的脸变得很严肃：“歌我都听过了，霍西市的视频以笛子、三弦、碗明、腻胡、提琴、筝等法器，再配合音咒可以不知不觉地影响普通人。至于那些歌的韵腔全都是阴韵，我们道门的韵腔有阳韵和阴韵之分，阳韵多用于斋醮科仪中祈福谢恩、祛病延寿、解厄禳灾，祝国迎祥等，接受的对象是道教信徒和天地神祇以及各界的神明。至于阴韵则和阳韵相反，主要用于济幽度亡，它的对象是各类鬼魂，阴韵旋律变化丰富，一唱三叹，哀怨婉转。把音咒融于阴韵中，只要听了歌，就容易中咒，但被咒术影响的强弱也和每个个体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明珊、007以及黑白无常都觉得歌好听，因为他们本身都是阴物，但这歌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因为本身就是给鬼魂听的，不过活人的影响就大了。


    他们控制不住情绪低落，想要解脱，因为音咒的影响，自杀的人在死后成鬼才会那么开心，抛弃肉身，听这些歌就更美妙了。


    希夷道长说：“我建议把这些歌全都下架，避免更多的人受到影响。”


    明珊道：“但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卷土重来，揪不到源头这件事就不算结束。”


    禹元洲看着明珊：“你想怎么样，我们这边全力配合。”


    自杀人数增多，无常都增加了工作量，每个无常心里都憋着气。


    明珊却道：“希夷道长应该也可以把音咒融在音乐中吧。”


    ……


    关注“向天再借五百年”店铺的网友们发现店主竟然主动更新了一条动态。


    【偶然认识了一位道长，听了他的歌曲顿感心灵宁静，为自己积累一点小功德，把这首歌分享给大家。】


    明珊的店铺流量大，刚发出没两分钟点击就破千了。


    视频里希夷道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也下载了桃子网店，看到了明珊发的话，好奇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明珊：“这叫做炒作，不炒作怎么让你的歌快速被大家知道？那个人正是以最火的视频为媒介，迅速打响了知名度。”


    明珊没说的是，现在的人都有一个奇怪的心理，网上遇到锦鲤都要转一下，现实生活中遇到寺庙、道观都要进去拜一拜，他们可能不了解一些事，但为了图个吉利也会去做这件事。她那句“功德”的话，大多数人出于这种心理，也肯定会转发。


    当然，希夷道长的歌质量摆在那里，效果会更好。


    也正如明珊所料，这首歌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在明珊店铺里买过符的虞惜阳和祝鑫等人都自发地在社交圈里宣传。


    让整首歌的热度更上一层楼的是大庆，自从霍西市的直播之后，大庆正式跻身入顶级主播行列，上千万的粉丝，堪比一些明星。他一直觉得自己现在的事业蒸蒸日上都是托了店主的福，现在明珊分享歌，大庆立刻跟上，把歌曲发布到自己各个平台的账号。


    【还以为你接了别家的广告，我随便点进去，妈呀，这也太好听了吧！！！】


    【听完后整个人都升华了！】


    【没文化，只想说好听好听好听……】


    【听完这首歌心灵特别平静，之前发生一些事情绪特别低落，现在我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


    融入音咒的歌曲影响力不可小觑，几个小时后就被网友推上了热搜，听到这首歌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很多人有着强烈的分享欲，到处卖安利。


    卫馨就是其中之一，在网上听到这首歌后立刻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和寝室内其他人道：“姐妹们，发现一首宝藏歌曲，太好听了！”


    她拔下耳机，直接外放，随着音量的加大，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悠扬的曲调在寝室内响起，似一双温柔的手，慢慢地抚平心里的悲伤，正趴在桌上偷偷流眼泪的一个女生抬手擦了擦脸：妈的，不就是被骗了一千块钱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谁也别想从我兜里掏走一分钱！


    姑娘拿出手机下载反诈app，恶补防骗知识……


    某个出租屋内。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对着镜子细细地给自己涂口红，听说，穿着红衣死的人会变成厉鬼，她绝对不会让那人好过！


    女人轻眨了一下眼睫，拭去眼角的泪，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走向浴室，只不过隔壁房间内忽然响起一首歌。


    合租的房子并不隔音，她的听力比一般人还要好一些，这歌……


    女人的刀从手心里脱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这声音似乎惊醒了她，她跪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室友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看到女人的打扮和地上雪亮的水果刀后吓了一跳，连忙问：“邢斐，你怎么了？”


    ……


    黑、白无常行至半路，白无常手上的名簿闪了一下，他翻开闪着光的那页，笑道：“这里有个人的名字消了。”


    黑无常顺嘴问道：“也是自杀？”


    “对。”


    黑无常咋舌：“这些唱歌的可真厉害，也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被抓住。”


    白无常摸着下巴道：“那鬼歌写得不错，等人抓到了冥司，让那家伙边服刑边给我们唱歌！”


    “哈哈哈，这个主意好，我在群里说一下。”


    ……


    各大音乐平台都想办法联系了希夷道长，想要获得独家版权，不过希夷道长是想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的歌，婉言谢绝了。他的歌曲免费发布到各大平台，甚至还上架了《龙虎山天师道音乐》专辑。


    希夷道长按照明珊给他制定的炒作方案迅速提升热度，登上了各大音乐平台的热歌榜和飙升榜，稳稳压住上一个排名第一的歌曲《寻星》。


    一个老旧的公寓内，青年坐在窗边，他没有开灯，窗外浅淡的月光透过来，让他整个人处在半明半暗中。


    他戳开了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上的排行榜，盯着上面的排名久久没有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青年点了排行第一的歌曲，声音一响，他就听出这是用和他截然相反的阳韵，里面同样施加了音咒。


    “呵……”


    手机屏幕上惨白的光映出一张讥诮的脸。


    青年点进评论区。


    【这已经是我每天必听的歌曲，循环听，百听不厌！】


    【心情不好了听一听，我又充满干劲了哈哈哈】


    【最近网上一直出神曲啊，之前的《寻星》也好听！】


    青年笑了，然而很快，这笑容僵在嘴角。


    【不过寻星没有这个专业，很明显听出是业余的水平，这个就不同，希夷道长是龙虎山道教乐团的代表，还参加过演出，是国家承认的音乐人。】


    【赞同，而且《寻星》的歌词比较矫情，情情爱爱，一点也不大气，每次听心里都不舒服。】


    【太悲伤了，这是给抑郁症患者唱的，正常人还是少听的。】


    【本抑郁症患者不喜欢听《寻星》，还是希夷道长的歌好，词曲都更高级！】


    “啪！”


    桌上的水杯被青年狠狠摔在地上！


    ……


    “评论我看了，继续保持，花样夸，不要大段重复让人看出来。”


    明珊正和水军公司那边的账号聊呢，希夷道长的视频又过来了，她小窗接受，视频里很快出现希夷道长的脸。


    他的脸更红了：“那些评论都是怎么回事？”


    他隐隐觉得不太正常，虽然音乐没有界限，但是每个人的审美都不同，且底下那些评论太露骨了，描述得仿佛他唱的是仙乐。


    他觉得这个事和明珊有些关系，所以忍不住过来问。


    明珊噼里啪啦打字，嘴还不停：“那叫做水军，评论是常用的拉踩手段，先骂一段时间，看对方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这方法真有用吗？”问这话的是荀殊铭，他看明珊捣鼓有一会儿了。


    明珊：“希夷道长说了，这人在音乐上很有天赋，通常有天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负，而在最擅长的领域被打倒，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明珊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瞅着荀殊铭：“你最近怎么这么闲，总来我这里跑。房子买上了？”


    “还差点。”荀殊铭道：“但我想开了，与其寻求数量不如寻求质量。”上次霍西市处理得就很不错，大家虽然都很累，但是成功地把那些鬼魂重新送入轮回，更重要地是，有一部分人对鬼神重新有了敬畏之心，冥司的香火也旺盛了不少，他们无常也多了不少福利。


    荀殊铭尝到了甜头。


    这次虽然不比上次霍西市的事情，但也比他不停歇地勾魂要好很多。


    五天后，希夷道长离开龙虎山后接受了一个线下邀请，要去某个大学礼堂献唱。


    这个时候，通过明珊各种不正当的操作，对方的歌排名一直在下跌，和希夷道长的歌比起来已经没有了竞争力。


    明珊估计时候差不多了，也离魂去了希夷道长唱歌的大学，站在礼堂的一角。


    主持人在上台暖场，差不多要说到希夷道长时，场馆内的灯忽然闪了两下，随后彻底暗了下去。


    下方立刻传来几声惊叫，随后陆陆续续亮起手机的灯光，还有一些学生们自制的灯牌在黑暗中温柔地散发着光芒。


    黄鼠狼觉察到周围漫过来的阴气，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这人真玩不起啊，比不过就要杀人灭口！”


    007这次也来了，掏出自己的纸刀，谄媚道：“这还不是我们明珊聪明，那家伙想干什么都猜到了！”


    黄鼠狼暗骂臭纸人会拍马屁，连忙也不落后地说了两句。


    台上，主持人正在安抚底下的学生们：“电路问题，很快就恢复了，请大家耐心等待……刚才希夷道长说他现在登台唱歌，想问大家介不介意？”


    “不介意。”


    底下的学生整齐划一地喊道，自发地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中，希夷道长登上了舞台，他垂眸望着台下。随着阴风鼓动，一只又一只的鬼踏进了学校的礼堂，眨眼间就将整个礼堂彻底填满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女鬼


    台下不知情的学生们还在晃着手里的灯牌, 热情地喊着希夷道长的名字，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饱含期待，而在他们周边, 聚拢过来的孤魂野鬼也正目光幽幽地望着希夷道长, 同样饱含热情。


    只是太热烈了，希夷道长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美味的小甜点。


    下山之前他已经有了准备, 知道自己这次是来做诱饵的，但却没想到他能钓上来这么多的鬼。


    希夷道长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鼓, 袖珍迷你，他扬起手上的鼓槌，“咚……”，沉闷的鼓声似乎蕴含着奇异的韵律，让人的心跳也跟着鼓声震动，困倦感袭上众人的心头，底下的学生们慢慢地合拢了双眼。


    众鬼的动作也在鼓声中迟缓下来, 只不过他们还是爬上了舞台，伸出一双双青白的手抓向了希夷道长，忽地, 旁边窜出一道棕黄色的影子, 一爪子挠在最前方的鬼手上。


    那鬼惨叫一声, 迅速缩回了手，只是手臂上已经清晰地看到三道抓痕，伤处正不断往外溢着阴气。


    黄鼠狼落在地上，呲着牙，一脸凶狠像。


    纸人007在旁边拿着纸刀逮到哪只鬼戳哪只鬼, 然而它跳跃能力还差点儿, 这些鬼又飘忽不定, 很吃亏。


    希夷道长站在原地，手中的鼓槌不停，额上却已经见了细汗。


    一个鬼中有些资历的老鬼呵呵冷笑：“就你们几个，别挣扎了。我们每个啃你们一口，也能把你们吃了！”


    “谁说只有他们！”


    礼堂外传来一声冷喝，随后五六道影子迅速飘了进来，黑与白鲜明的颜色冲击着这群鬼的神经，在看到那些高帽上“天下太平”以及那些黑无常手中沉重冰冷的锁链时，胆小的已经撑不住，转身要跑。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悠扬的乐声似穿透了空间，由远处传来。


    那些想要逃走的鬼都停了下来，眼眸闪动，眸底渐渐地映出一丝血色，再看到那些无常时，全都没有了惧怕，悍勇地冲了上去。


    而无常们则身形凝滞，那笛声阵阵飘入耳中，勾起胸腔内一股又一股的烦闷戾气。


    ……


    青年站在林间，身形融入月下的树影中，手中笛声悠悠，一阵阵音波震荡开去，附近的鬼都受了影响，他们赤着眼眸飘进了学校。


    他知道今晚会有无常过来，只是那又怎么样呢？?无常也不过是比较厉害的鬼，如果他对乐术的理解更深一些，鬼差也会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青年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清浅的月光，你在哪里？听我到我来找你了吗？


    他的眼中浮起一丝痛苦，笛声也随之更加哀婉了。


    这时，林间多了一丝淡淡的阴气，但青年很快觉察了，他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裙的女鬼朝他飞来，青年给女鬼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学校的礼堂，然而女鬼像是看不懂似的，还径直朝他而来。


    青年隐隐觉得不对，口中笛声一缓，立刻换了一曲。


    女鬼站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似乎在认真倾听。


    青年放下心，正要以笛音蛊惑女鬼，让她去礼堂。


    却听面前的女鬼叹口气：“算了，我真的什么都听不出来。”


    青年：“？”


    没等他想明白，女鬼忽然伸手，抽走了他手里的笛子！反手把笛子敲在他头上。


    青年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礼堂内，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神智完全恢复的众鬼们顿时要作鸟兽散，被荀殊铭等无常逮着抽了一顿。


    等他们再赶到树林的时候，发现明珊正拿着一个骨笛，脚边躺着一个男人。


    立刻有两个无常上前把青年男人拎起来，禹元洲把名簿对着青年的脸，空白的一页纸上立刻亮起一道微光，随后青年的一张照片出现在上面，紧跟着出现了他的个人信息。禹元洲立刻皱起了眉：“公良谚，生于淮川市三阳县，在五年前就该死了，只不过蒙蔽了天机，使得他游离在阴阳两界之外。”


    明珊???瞅着头上已经鼓了大包的公良谚：“他这水平，蒙不住。”


    这人背后还有其他的人。


    荀殊铭拍着公良谚的脸，把人叫醒。


    公良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周围一圈都环着冥司的无常，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颓丧地垂下头。


    荀殊铭冷声道：“我问你，谁替你遮掩了天机？”


    公良谚紧抿着嘴唇，完全是一副不配合的模样。


    荀殊铭冷哼一声：“现在不说也没关系，等到了冥司，总有你张嘴的时候，到时候陪着你做坏事的家伙我们也不会放过！”


    公良谚倏地抬起头，死死瞪着荀殊铭。


    见到这一幕的明珊若有所思，忽然道：“我觉得那个替他遮掩天机的人才是主犯，随意扰乱生死，干涉他人寿命，简直是不把冥司放在眼里，应该重罚！”


    荀殊铭和禹元洲都奇怪地看向了明珊，谁都有资格说这话，就你没有，你是忘了自己怎么到人间的吧？


    但明珊现在的态度太奇怪，一时间他们都没有开口讲话。


    公良谚已经将仇恨的目光转移到明珊的身上，印证了心中所想，明珊也就不再浪费唇舌了，私下里告诉禹元洲他们要以那个蒙蔽天机的人为突破口，公良谚对这人的感情不一般。


    这边事情了结，明珊就不插手了，带上007和黄鼠狼回了晋海市。


    回学校的时候还早，寝室的灯还没熄，明珊离魂的事情范璐嘉也知道，见她从床上坐起来，知道她回来了，连忙指着她抽屉道：“你手机一直在震动，是不是谁有什么急事找你呀？”


    007帮明珊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手机。


    黄鼠狼一口咬住手机，随后轻盈地跳到了床上，吐到明珊的手中。


    把对床的范璐嘉要羡慕死了。


    明珊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消息，基本都是一个人发来的，而且来自桃子网店。账号她也熟悉，是之前见过面的狄皓权。


    黄鼠狼显然也看到了，眼珠子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满屏都是狄皓权悔恨的话。


    【大师，我知道错了！抱歉那天对你态度不好！】


    【我惹上官司了，求您救救我，我全部的积蓄都给您！】


    【求您帮我度过这一关，我真的没办法了！求求您了！】


    ……


    狄皓权的消息还在继续，他之前发的消息都是未读状态，狄皓权期待明珊能赶紧看见。和明珊预料的一样，他工作上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他动用公司钱的事情要瞒不住了，可他现在根本没有钱赌上那个窟窿，狄皓权思来想去，只好求助明珊，她能那么早就算到这件事，也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然而在他苦苦等了几个小时后，消息从“未读”终于变成了“已读”，但是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去了。


    对方把他拉黑了！


    “靠！”


    狄皓权摔了手里的手机，他站起来，又气又怕，在屋里来回踱步，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某个房间。狄皓权快走几步，冲了进去，这次直接跪在神龛前。


    “毗成就佛保佑我，只要让我度过这次的难关，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神龛内，毗成就佛慈悲地望着自己的信徒。


    ……


    公良谚被抓走了，阳间也可以直接采用强硬手段下架了公良谚以前的歌曲，甚至禁止分享转载。


    公良谚的粉丝在网上闹过一阵，但很快又被新鲜的事情压下去了，世界发展太快，人们总会被新事物吸引。


    公良谚没扛住冥司的刑罚，说了实话。


    这事还是荀殊铭他们在偶然一次过来的时候和明珊说的：“他当初把自己的歌放出来不是为了让其他人自杀，只是想提升自己的名气，然后让某个人听到。”


    “某个人？”


    “也不是人。”禹元洲补充：“公良谚说她是鬼，长发，喜欢穿古时人穿的长裙，漂亮又有气质。”


    “看我干什么？”明珊发现屋内几个都看向自己。


    007拍马屁：“这不就是形容你吗？漂亮又有气质！”


    荀殊铭对明珊道：“我刚开始也觉得这描述很符合你，但后来公良谚说他的乐术都是那女鬼教的，我就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你。”


    明珊：“……我谢谢你。”


    禹元洲：“我们想让公良谚说出那女鬼的实际样貌，但很快发现他的记忆被模糊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样。”


    荀殊铭：“这蠢货肯定是被人利用了，就是不知道那女鬼强到什么地步。”


    他觑着明珊，如果也是这个水平，还真够让鬼头疼的。


    这时，黄鼠狼哼着歌进来，小步迈得一步三抖。


    007对这个竞争上岗的同事很看不上眼，小眼睛一斜，撇着嘴道：“呦，这是喝了多少？”


    黄鼠狼心情好，不跟007一般计较，往明珊脚边一趴，自己给自己顺毛：“我去看狄皓权了，臭小子已经吃上了国家饭。”


    荀殊铭对这个名字也有点印象：“怎么还当上了公务员？不是说相面结果不太好吗？我记错了？”他记得007总拿这人戳黄鼠狼的痛脚。


    明珊淡淡道：“牢里饭也是国家饭。”


    荀殊铭：“……”


    这个黄鼠狼才跟了明珊多久，说话也这么嘲讽了！


    黄鼠狼道：“臭小子见到我后激动得直哭，说还想养我，我寻思着毕竟在他家待了几年，最后送他一首《铁窗泪》也算全了我们一场缘分！”


    “……”


    明珊听起来还挺高兴：“有风度。”


    荀殊铭：“……”


    他拉起禹元洲走了，离这帮凶残的家伙远点。


    只不过他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身边还跟着两个眼生的无常。


    那两个无常的目光直接落在黄鼠狼的身上，黑无常脾气不太好，已经要掏勾魂索了，荀殊铭赶紧拦了一下：“等等，我先问问。”


    他转回头，问一脸懵逼的黄鼠狼：“你刚才只唱《铁窗泪》了，没干别的？”


    “还干啥？”


    荀殊铭脸色凝重道：“你离开没多久，狄皓权就死了，而且他的魂体也不在身体里了。”


    黄鼠狼一下子就跳起来了，爪子指着自己：“你们以为这是我干的？”


    “他最后只和你接触过。”那名黑无常面无表情地道。


    黄鼠狼一脸晦气：“我拿他魂干什么，闲的呀我！”


    眼看着双方语气都有些冲，禹元洲连忙打圆场：“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


    黑无常冷哼一声。


    黄鼠狼呲牙，正要回嘴，一只手扯着它的脖子，把它放到了腿上。觉察到熟悉的气息，黄鼠狼瞬间安分下来，晕乎乎地想，这还是第一次被明珊抱，值了值了！


    第60章 信仰


    明珊摸着黄鼠狼头上略有些扎手的毛发, 缓缓道：“我之前给狄皓权相过面，他有牢狱之灾却没有性命之忧，除非他在后来又做了什么事。”


    明珊忽然想到狄皓权在家里拜的什么佛, 对着黑、白无常道：“他家里有个神龛, 里面供着一尊铜佛，给我的感觉不太对, 你们可以去看看那个佛像。”


    黑无常看着很安逸趴在明珊腿上的黄鼠狼，一时没有动作。


    “还有事？”明珊掀起眼皮, 淡漠地望了一眼黑无常。


    黑无常捏着手上的勾魂索，正要上前，被他身边的白无常出手拦住了他。


    荀殊铭和禹元洲也把黑无常往外推，笑着和明珊道：“行，等有进展了再联系。”


    黑无常被同事们带到了外面，不高兴地甩开了他们的手。


    荀殊铭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本事挺大啊，敢和她叫板, 我们四个捆上去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白无常也劝道：“我听说当初下元节她招了天雷，直接劈倒了二十多个无常。”


    被劈过的的荀殊铭和禹元洲：“……”


    想起那晚的事，他们还忍不住呲牙咧嘴。


    黑无常沉着脸说：“我们冥司的风气都被她带坏了！我只是想不明白, 司主们为什么会让她留在阳间, 她当初非法离开冥司的事在鬼群中都传遍了！现在那些鬼都惦记着学她, 也想重返人间！”


    禹元洲：“她和那些鬼不同，她当初死时身上可是有巨大的功德在身。”


    “再大的功德都抵不住她阳寿已尽！阴阳两隔，岂是说着玩的？有一个学一个，我们冥司成什么了？我们冥司最注重规矩和法治，现在都让她毁了！”


    “如果是当初的命簿出了问题, 她本该寿终正寝呢？”


    其余三个都望向了低语的禹元洲, 禹元洲觉察到他们的视线, 连忙笑着打哈哈：“我也是听说，听说啊。”他又拍着黑无常的肩膀道：“这件事是七十一个司主都同意过的，也是酆都大帝赞成的，他们肯定有自己的同意，我们只管照做就是了。”


    ……


    寝室内，黄鼠狼正感动于明珊为了它和黑无常叫板，虽然这对她来说是个小事，但重要的是态度啊！


    黄鼠狼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后颈却又被提了起来：“你怎么掉了这么多的毛？???”


    黄鼠狼：“………”


    007不客气地发出嘎嘎嘎的贼笑。


    黄鼠狼大怒，身后棕黄色的尾巴一甩，猝不及防地把大笑的007抽飞了。


    007从地上爬起来，从身上抽出纸刀，哇哇大叫着冲上去。


    一时间，尖叫和黄毛齐飞。


    这情况在屋里时有发生，明珊刚开始还说两句，现在已经懒得说了，她离开房间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些零食，等她拎着一大包零食袋回来的时候，荀殊铭和禹元洲又过来了。


    明珊看向了荀殊铭手中的东西，微眯起眼睛。


    古铜色的佛像盘坐在莲台上，手掌自然垂着，佛像眼眸半睁，似慈悲地望着众人。


    荀殊铭晃了晃手上的佛像：“你说的是这个吧？”


    明珊点了一下头。


    荀殊铭戳戳佛像：“这佛像看着一点灵性都没有。”


    明珊：“和之前的感觉不一样，而且造型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半。”


    这下，荀殊铭和禹元洲都细看起铜佛像来。


    正在给自己顺毛的黄鼠狼道：“这就不是个正经佛，哪有正经佛吃肉的？”


    荀殊铭神色凝重地瞅着手里的铜佛像，忧心道：“不会养出个邪神吧……”


    和上古的时候不同，现在成神基本只有两种途径，一种靠自身积累功德，厚积薄发，攒都一定程度，就可以获得神位。另外一种就是依靠信仰。


    只这信仰依托于人，以前的时候，说这人功绩大了，立碑建庙，享受后世的香火，这个就是一种积攒信仰的手段，当时的人也淳朴，信仰纯粹，还真的诞生了不少依托于信仰的神灵，但随着时势变迁，很多庙宇祠堂都被推倒了，这些从信仰中诞生的神灵虚弱的虚弱，消失的消失。


    成也信仰，败也信仰。


    只要人的信念够强，他们真的可以创造神灵，然而如果那些信念掺杂着太多的欲.望，那他们喂养出来就是一个邪神。


    所以，冥司是非常讨厌人间的□□组织，因为他们都不好好拜神。


    禹元洲说道：“也未必会成为邪神，现在大多数人的信仰不纯粹，而且人心易变，他们就是看到电视剧里某个人物都要拜一拜，要是路上哪朵花开得吉祥都要信一信。”


    这种分散而驳杂的信仰是很难诞生出神的。


    明珊道：“我一会儿试着招魂，大黄，把狄皓权的生辰八字给我。”


    黄鼠狼也想早点把狄皓权的事情解决，它就是唱首《铁窗泪》气气敢抛下他的狄皓权，没想到大锅直接落头顶上了，现在明珊要招魂，立刻配合地说出了狄皓权的生辰八字。


    然而明珊用了追摄符后，符纸燃烧的火焰又重新熄灭了。


    明珊微蹙了一下眉后说道：“他的气息被盖住了，或者是消失了。”


    ……


    狄皓权不知生死，冥司那边还在找，明珊晚上会离魂出去，到了半夜才回来，白天的时候补眠。


    下课铃一响，明珊正要趴在床上睡觉，范璐嘉和宋宁娜已经一左一右地架起她往教室外走。


    明珊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干什么？”


    范璐嘉：“我们学校楼大厅有架钢琴你知道吗？”


    明珊：“有点印象。”


    晋海高中的教学楼很大，正门一楼的大厅是展览厅，里面挂着学生们的书画作品和手工制品，最中央还摆了一架钢琴，课间操休息时间长的时候，同学们可以随意去弹。


    不过明珊她们的班级在整个教学楼的东面，距离中央的展览厅有很大的距离，平常她们上下楼也都走东门，走正门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宋宁娜道：“我们学校闹鬼了，这两天一到半夜，钢琴就自己响起来。”


    明珊精神了一些，这事她倒是没听说。


    学校里的鬼她都有数，这些鬼还是比较有鬼素养的，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捉弄学生，而且半夜弹钢琴吓人把事情闹这么大也不太可能。


    明珊问：“这事是谁说的？”


    范璐嘉：“学校保安，晚上巡逻的时候发现的，据说熬了几晚吓坏了，找领导们说这事的时候正好有学生在，然后就传开了。”


    明珊发现，这条道上学生不少，几乎和她们都是同一个方向。


    枯燥乏味的学习中，有点新奇的事都能迅速勾起不少学生的乐趣。


    不过休息时间有限，大家迅速到了一楼的展览厅，然而等她们到的时候钢琴四周已经围了不少学生，胆小一些的好奇瞅着，胆大的已经摸上了琴键。


    明珊没往里面挤，她四处看了看，展览厅很干净，没什么鬼魂残留的痕迹。


    范璐嘉和宋宁娜紧张望着钢琴那边，都期待地看着明珊，等她的答案。


    明珊道：“这里挺干净的。”


    而且这是教学楼，那些怀有恶意的鬼其实不会喜欢这种地方，读书的地方是圣地，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在。


    即使真的有鬼，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明珊把自己想法和范璐嘉、松宁娜说了一下，因着快要打铃了，三人又踩着时间回到了教室。


    明珊没想到中午的时候收到了袁昊群的消息，说的也是这件事，让她帮忙看看。


    明珊想着自己也离魂，顺便走一趟。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飘进了教室楼，展览厅内只有稀薄的月光充斥在黑暗中，笼罩出一种半明半暗的光影来。


    大厅中央的钢琴正处于完全黑暗的地方，此时破碎的琴音在整个大厅里回响，大厅外，站着学校的一个保安，白着脸把光打进来：“谁～”


    一声三叹，每走一步都浑身发抖。


    明珊飘在旁边，抱着手臂望着避着光线藏在琴键里的某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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