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临时
梁姿回到酒吧, 背景音乐早就换了,王雨薇和陈鸥依旧坐在桌前瞎哼哼。
王雨薇“啧”了一声,“肯定跟清泽打电话去了。”
梁姿点头, 大方承认。
陈鸥:“梁姿, 你色令智昏了吧?”
梁姿凉凉地说道:“色在哪里, 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又两个月没见了。
王雨薇语气不善,“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啦?要来波尔图找你呀?”
梁姿:“找什么找, 他明天博士答辩。”
陈鸥:“哦, 那确实来不了,这可是你们的大事,答辩完是不是要跟家属还有导师吃饭啊?”
梁姿:“应该吧。”
酒吧一点就关门了,陈鸥表示没喝爽, 又找了家印度裔老板经营的小超市, 买了两打葡萄牙当地的啤酒,晃晃悠悠地拎回了家。
三个人喝到了凌晨三点多,陈鸥双眼含泪思考人生,王雨薇哈哈傻乐讲荤笑话, 梁姿坐在旁边, 面不改色地看俩人发疯。
陈鸥被梁姿拖着,神志不清地问:“梁姿, 你说生存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啊?”
梁姿:“那我们得先定义一下‘生存’和 ‘本质’。”
说完,她把陈鸥拖到了卧室的床上, 回到客厅找王雨薇。
王雨薇笑嘻嘻地搂着梁姿的脖子, “梁老师,虽然我说清泽是渣男, 但我觉得你俩真的会在一起。你要是真跟清泽睡了, 你今年生日我就送你一套性/感内衣, 若隐若现的那种,不辣不要钱,你喜欢什么颜色?红色?黑色?白色?绿色?蓝色?”
梁姿把王雨薇放倒在床上,“黑色。”
第二天早上,也许是因为择床,梁姿九点就醒了,她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没了睡意。
梁姿洗漱收拾好,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王雨薇和陈鸥还在酣睡。她往两边的床头柜上各放上一杯水,又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这俩人昨天喝成这样,按照惯例,应该是要睡到下午了。
她坐在客厅里,在三人群里发了条消息:【我先出门了,你们慢慢睡,醒了再汇合】
又给清泽发了消息:【加油】【借你吉言,两个朋友起不来,我今天真的只能一个人玩了】
发完微信,梁姿拿着包出门了。
早上十点多,九月的葡国阳光澄澈而炽烈。
商店刚刚开门营业,步行街上行人稀疏,路边卖唱的一位老爷爷也只是把话筒和扩音设备摆好,还没有开始今天的表演。
梁姿在地图上找了一家附近的早午餐,她看着桌上色彩缤纷的水果碗和鸡蛋吐司,食不知味,心不在焉。比起食物,她对摆在碟子旁边的手机更感兴趣,吃两口吐司,瞅一眼手机。
这不是她的博士答辩,她不该紧张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11点20分,手机屏幕突然冒出来一条绿色的微信消息。
梁姿心里一紧,立刻点开——
【到葡萄牙了吗?天气怎么样?好好玩,多拍点照片给妈妈看看,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梁母发来的微信。
梁姿提起来的心瞬时坠落,眸子里的光也黯了下去。
她回:【好的,天气很好,放心】
十一点四十,清泽昨天说的答辩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了。
梁姿喝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离开了餐厅。
波尔图的老城建筑色彩明艳,特点鲜明,部分古旧居民楼的外立面是一层光滑的长方形瓷砖,有些是颜色统一的红黄蓝绿橙,有些则是图案复杂的青花瓷。
梁姿拿着小相机,在安静细窄的小巷里漫步目的地闲逛,一路走一路拍。
拍到一半,手机在帆布袋里震动起来。
梁姿看了一眼屏幕,笑了。
这一次,终于是他了。
梁姿和昨天一样站在路边,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背景音嘈杂,好不热闹。
“Allo?”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是doctor Qing吗?”
清泽笑了一声,“是。”
梁姿弯了眉眼,“恭喜,让我蹭蹭清博士的dr title。”
“会有的。”
清泽似乎在走路,电话里逐渐安静下来。
“梁老师现在还是一个人玩?她俩还没醒?”他问道。
梁姿点头,“对,在路上闲逛。”
她说着,抬头望向眼前这栋绿色小楼,长方形的墨绿色瓷砖在阳光下闪着通透的色泽。
恍惚间,她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想让清泽也来看一看这些漂亮的瓷砖,就站在她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可是她问不出口,也不必问出口,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人在英国,身边有家人,有导师,有朋友,他可能庆祝三天也庆祝不过来,怎么可能临时来葡萄牙。
梁姿问:“清博士接下来有庆祝活动吗?”
“有。”
“是什么?”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梁姿的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温和有礼:
“我现在去波尔图陪一下梁老师,怎么样?”
梁姿有点发怔。
清泽说什么?
她的眼睛望着楼顶的斜角阳光,轻声问道:“你今天不需要和家里人吃个饭吗?”
清泽问非所问:“梁老师想让我去波尔图吗?”
梁姿吸了吸鼻子。
怎么可能不想呢。
她都两个月没见过他了。
梁姿回答:“你可以来,如果方便的话。”
清泽轻笑,“还挺客气。”
他计算着时间:“顺利的话,我大概三点可以到,这三个小时,梁老师先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没关系,你慢慢来。”
“好,我快到的时候问你地址,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梁姿挂了电话,继续自己的行程。
她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波尔图火车站,民宿主人昨天说车站大厅里的青花瓷壁画值得一看。
大厅里的游客比乘客多,一簇一簇,纷纷围着各自的导游听讲解。挑高的四面墙上都贴满了青花瓷,图案纷杂。
正前方的这面墙铺的是铁马金戈的大场面。
右手边这一小幅画,近景是两个女人坐在船上,其中一位还抱着小婴儿,不知道要行到何处。
梁姿想要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这些精美的瓷画。
可是根本做不到。
她满脑子都是:
从剑桥到波尔图市中心,真的只需要三个小时吗?
她是不是应该给清泽买束花?
他真的会来吗?
在这种精神涣散的状态下,她还参观了一间青花瓷教堂。
生平第一次,梁姿把教堂里的所有注解都仔细地读了一遍,故事都是《圣经》里讲过的,她并不陌生。
她只为了打发这漫长的三个小时。
一圈看完,她在木质长椅上坐了下来。正前方,耶稣受难像高立于拱顶,周身雕饰金碧辉煌,繁复纷杂,辨不出形状。
梁姿默默叹了声气。
怎么还有一个半小时啊。
她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送男性朋友的花”。
送男生向日葵,没什么新意。
送玫瑰,太暧昧。
送铃兰,可是法国这边劳动节才送铃兰。
查了十分钟,梁姿没收获任何灵感。
她最想送郁金香,可是九月没有郁金香。
梁姿正纠结着,始作俑者猝不及防地给她发来了一张截图,是波尔图一家餐厅的名字和地址。
清泽:【梁老师觉得这家餐厅怎么样?】
梁姿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是一家做海鲜的餐厅,摆盘精致。
她回道:【鱿鱼好像很不错】
清泽:【那我们晚上就吃这家?】
梁姿:【好】
清泽:【想几点吃?】
梁姿:【八点以后可以吗,我想去桥上看日落】
清泽:【那我定个八点半?】
梁姿:【可以】
过了一会儿,清泽回复:【定好了,今天就梁老师请客了】
梁姿看着手机,轻笑了一下,只一瞬她就收了声,教堂里要肃静。
她回:【今天可以】
清泽:【开玩笑的】【落地还要四十分钟】
梁姿:【好】
起身去买花。
梁姿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了几家花店,可她还是决定去一座更远一点的露天市场,里面也卖花。
梁姿喜欢逛这些欧洲城市的集市,觉得这些地方最像家。然而巴黎的集市基本只在周日上午开,她准备出门的时候,也就到了商贩们收摊回家的时候了。
Bolhao市场在一个天井里,梁姿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奔向她喜欢的烟火气。
灰白色的透光棚子下气氛热烈,过道宽阔,品类丰富,除了常见的蔬果肉类、奶酪面包、橄榄香料,还有卖鲜花的,卖糖果的,中间还有几个摊子买波尔图的纪念品零食。
梁姿走过蔬果区,大蒜和小红辣椒被绳子串成串,倒挂在招牌上。
她绕过熟食区,玻璃橱柜里放着和巴黎面包店里截然不同的面包和甜点,少了精致,多了实惠。
梁姿穿行其间,又快乐又心焦。
在跋山涉水穿越了大半个市场之后,她如愿找到了鲜花区,花团锦簇,馥郁芬芳,迎面而来的空气里有潮湿的水意。
梁姿的视线扫过花花草草,玫瑰,花毛莨,紫罗兰,满天星,尤加利。
她指着一桶白色鲜花,用英语对摊主说道:“您好,我想要这个。”
白色洋桔梗,像玫瑰,但不是玫瑰。
摊主英语一般,梁姿嘴上说着,手上比划着,买了十五支花。
摊主修剪着花枝,英语水平并阻挡不了她的热情,对梁姿说道:“这是,呃,给谁的?”
梁姿:“一个朋友,他博士毕业了。”
摊主抓住了关键词,但又没完全抓住,“给男朋友?选得好。”
梁姿:“朋友,男的。”
摊主:“我知道,男朋友,我知道。”
整一个无效沟通。
梁姿累了,“对,男朋友。”
摊主剪完花枝,用牛皮纸把花包起来,系了一根乳白色的丝带。
梁姿接了过来,用葡语道了声谢:“Obrigado。”
心情好极了。
她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哪里消磨时间——
手机震动了。
清泽直接说道:“梁老师,在哪呢?我下飞机了,开到市区二十分钟。”
梁姿心跳骤然加速,“那我给你发个地址。”
“好。”
出租车刚拐进路口的时候,清泽就看到梁姿了。
她穿了一条暗红色吊带裙,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花,迎面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好看极了。
她时不时地张望着来往车辆,神色平静,直到看见他从车里下来,视线对上他的——
她和他同时勾起嘴角,笑容粲然。
第22章 记性
梁姿和清泽面对面站着, 谁都没说话,盯着对方的脸先看了三秒钟。
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上一次见面,是两个月之前的事。
上一次在白天见面, 已经是五个月之前的事了。
清泽的目光下移, 先开了口:“梁老师, 这花不错。”
梁姿把怀里的白色洋桔梗递给他,语气轻飘飘的, “嗯, 那就送给你吧。”
清泽没接,笑着问她,“给我买的?”
梁姿的嗓音脆生生的,“谁今天博士毕业, 就是给谁买的。”
说完, 她在清泽面前轻轻晃了晃花枝,微微扬着下巴看着他。
像是在说,快点收下呀。
清泽眼睛一弯,当即把花接了过来, “谢谢梁老师, 我喜欢。”
梁姿看了一眼他的穿搭,“我看也是。”
清泽今天很有度假的意思, 上面是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袖子挽到手肘, 解开了两颗纽扣, 下面是一条及膝的米色短裤。
总之,和她这束花的颜色刚好一致。
她望向清泽, “本来想送你郁金香的, 可是现在没有。”
清泽垂眸, 和她视线相交,“为什么想送郁金香?”
“因为郁金香是春天的花,正好祝贺doctor Qing有个新的开始。”
“嗯,”清泽赞同地点点头,温声问道:“那梁老师答辩的那天,我送你一束郁金香,好吗?”
“那我还要挑郁金香的花期毕业啊?”
“梁老师只管毕业,我肯定把花给你送到,行吗?”
梁姿眼里笑意星星点点,“好。”
清泽看了眼手表,两点五十,“距离日落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梁老师都想去哪逛逛?”
“你要在波尔图待多久?”
“明天中午回剑桥。”
“那,听你的吧,毕竟你只在这里待一天。”
清泽发出轻微的笑声,“梁老师。”
“嗯?”
“我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清泽稍微俯身,平和的目光锁着梁姿的双眼,“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玩。”
[我现在去波尔图陪一下梁老师,怎么样?]
梁姿看着清泽,语气平淡,“好,那你陪我随便走吧。”
说完,她拿出手机,低头查路线。
她好热啊。
她的脸不会很红吧?
还好她低着头,就算脸红他也看不见。
他真烦人。
清泽站直了,他瞧着梁姿发红的耳朵尖,嘴角一咧,白牙一露,差点笑出声来。
两个人在凹凸不平的细长石板路上并排走着,路边的居民楼里,一对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坐阳台上,边晒太阳边喝咖啡。
午后的时光缓慢而安宁。
“清泽,你怎么来的?”
“梁老师是想问,我为什么到得这么快?”
“嗯。”
梁姿记得剑桥没有机场,清泽要是去伦敦,路上就要花一个多小时,更别说飞机还要飞两个小时。
可是清泽只用了两小时四十分钟。
清泽说道:“剑桥有机场,离学校很近,所以比较省时间。”
梁姿确认,“有吗?”
“有,”清泽顿了顿,“但不是民用的。”
梁姿点点头,明白了。
他是坐私人飞机来的。
她转头看着清泽,嘴里吐出三个字,“清老板。”
清泽笑了出来,“清老板今天晚上请客,梁老师想点多少点多少。”
梁姿爽快答应:“没问题。”
两个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梁姿说进哪家店,清泽就跟着进哪家店。
一家专卖瓷器的纪念品商店里,梁姿蹲在展示架前,指着最下面一排蓝绿黄相间的纪念品小瓷砖,问清泽:“这三个,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看?”
清泽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身旁。他端详着这三块颜色相近图案相异的瓷砖,说道:“中间这块吧。”
清泽停了一下,真诚地建议道:“实在挑不出来的话,就都买。”
梁姿:“……不要,家里没地方放。”
清泽轻笑,“那行,梁老师挑一块吧,剩下两个我买。”
梁姿拿了中间那块,她也觉得这块最好看。
清泽付款的时候,梁姿拿出了手机,王雨薇发来了微信:【呜呜呜,梁老师,我错了,我俩太菜了,睡到了现在,你在哪里,我俩现在去找你?】
梁姿回道:【没事,我在和一个朋友在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去,你和陈鸥好好玩】
王雨薇秒回:【什么朋友?你在波尔图还有朋友??】
梁姿直接发了两个字:【清泽】
王雨薇一连发了四条:
【卧槽】
【他真来了啊】
【那你俩先玩,我不打扰了】
【晚上要是不回来的话你跟我说一声,要是回来的话,你给我好好交代】
梁姿回了个“好”,把手机扔进了包里。
梁姿和清泽悠闲地走过花神街,买了新鲜出炉的蛋挞,参观了漂亮而拥挤的莱罗书店,爬了教士教堂的高塔,在狭窄的塔楼过道上并肩俯瞰了阳光灿烂的波尔图,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聊了一个半小时的天。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在波尔图只有这短暂的半天,却又不约而同将节奏放缓再放缓。
他们心有灵犀又默不作声地在舌尖咂摸着相伴的滋味,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吞进腹中。
好似眼前这盘被吃完的黑巧克力蛋糕。
“这么喜欢巧克力?”清泽问道。
“昨天参观了一家酒庄,讲解员介绍说,波特酒和巧克力是永远不会出错的搭配,她还说,”梁姿倾过身,似有若无地靠近清泽的耳边,“if you don’t like chocolate, what else will you like in the world?”
梁姿故意用了夸张的加州女孩口音,每一句的最后一个音节都被刻意拉长并压低。
清泽笑了出来,“口音不错,但是,这句话的逻辑好像不符合梁老师的喜好。”
一概而论的东西,她不喜欢。
梁姿点头同意,眸子望着他清澈的桃花眼,“但是,我是在问你啊。”
清泽的眼里顿时少了几分清明,被几分道不明的情绪所代替。他盯着梁姿,眸子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秒,他轻笑一声,张口说道:“我喜欢。”
没意思。
梁姿别开了视线。
清泽看了眼手表,“七点多了,去桥上走走吗?”
梁姿“哦”了一声。
高耸的路易一世大桥横跨于杜罗河之上,除了桥两侧的专用步行道,只有有轨电车可以在桥上往来。
黄昏时分,一颗橘日在远处的河口慢慢下沉,天边一片橙红,水面波光潋滟。
桥上行人熙熙攘攘,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赶来,共赴一场浪漫日落。
梁姿在桥上一边走一边拍,低头看了眼她相机里的照片。
脚下的路面传来了轻轻的晃动。
她没抬头,嘴上说道:“清泽,你觉不觉得地面——”
一只胳膊一把揽过梁姿的肩膀,将她扯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鼻息间充溢着她喜欢的香味。
下一秒,电车在梁姿背后的铁轨上行驶而过。
脚下咣咣当当,耳边轰轰隆隆。
像极了梁姿此刻的心跳,也像极了梁姿耳畔的,清泽此刻的心跳。
“小心一点,”清泽的嗓音微微发喘,语气无奈,“我就五秒钟没看着你。”
说完,他收回胳膊,将梁姿松开,后退了半步。
霞光将两人的脸庞映成橘粉,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谢谢你。”梁姿说道。
清泽看着她,“梁姿,以后好好看路。”
不知道是因为理亏,还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梁姿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只“哦”了一声。
“梁老师打算怎么谢我?”
梁姿认真想了两秒,“一会儿吃饭,我请你一瓶酒。”
清泽淡淡说道:“那我得挑瓶贵的,让梁老师长长记性。”
梁姿嘟着嘴看他。
清泽一笑,“说着玩的。”
两个人坐在河对岸的公园草地上,看了一场热烈而温柔的日落。
太阳西沉,成片的火烧云将波尔图老城镀上一层淡粉色,河边的路灯渐渐点亮,直到余晖散去,云朵渐渐褪了热情,变成一片青色。
梁姿站了起来,心满意足地跟着清泽上了出租车。
到了餐厅,梁姿看着酒单,选了一瓶杜罗河谷产区的红葡萄酒,也算入乡随俗。
梁姿举着酒杯,“买这瓶酒呢,主要是为了庆祝清博士顺利通过答辩。”
清泽“嗯”了一声,“还有呢?”
“谢谢清老板请我吃饭。”
“还有呢?”
“……谢谢清老板救我一命。”
清泽满意了,看着梁姿的眼睛,跟她碰了个杯。
吃完晚饭,清泽还是像之前几次一样送她回去。
梁姿问他:“我们走着回去可以吗?我想消消食。”
清泽应道:“听梁老师的。”
餐厅在河岸,梁姿的住处在城里,她和清泽沿着灯光昏黄的街道,一路爬坡。
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祟,也许是因为波尔图的夜色过于温柔,清泽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表达欲在这个夜晚变得无比强烈。
可他依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想在最好的时候,把那些话讲给梁姿听。
“梁老师喜欢波尔图吗?”他问。
“喜欢,有河的城市我都喜欢,很有灵气。”
“巴黎和波尔图,你更喜欢哪一个?”
梁姿想了想,“还是巴黎吧,虽然很多人嫌弃,可我真的觉得这个城市好漂亮,而且我和巴黎很熟。”
“好,”清泽点点头,决定了下来,“那就在巴黎。”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梁姿的住处,在公寓门前停下。
梁姿垂下了眼睫。
今天过去了,最后这段路也走完了,清泽还是什么都没说。
按照她之前给自己定下的规则,她应该喊停了。
就算她今天真的很快乐,她也不想再继续一段连手都不牵的暧昧关系了。
因为,她真的太喜欢他了。
梁姿看了清泽两秒钟,闷声说道:“我上去了。”
以后,不想再见面了。
转头就走——
“梁姿。”
清泽宽大的手掌一把扣住她细瘦的手腕。
她眼里的意思,他看明白了。
他不同意。
梁姿回过头,无声地瞧着眼前这个有些无措的英俊男人。
他一只手拿着花,另一只手把她带回到他面前,抿了抿唇,似乎轻叹了一声。
然后,朝着梁姿迈了一步。
苦冽的香气一瞬间清晰。
他们挨得实在太近了,近到梁姿只能平视,视线范围里只有男人修长的脖子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只要稍稍抬头,就能咬住。
可他们一分一毫都没碰到。
直到清泽唇齿间的呼吸散在梁姿的额头。
温热的,克制的。
下一秒,一道温和的低沉嗓音自梁姿头顶传来,就像她在那个雨天听他说的第一句话:
“May I ?”
清泽问道。
第23章 额头
梁姿呼吸一促, 鼻尖的潮热气息轻拂着清泽的颈间皮肤,顺着他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子,无知无觉地爬上他的身体表面, 再爬进他的五脏六腑。
探囊取物, 轻而易举。
带着相同的温度。
她的声音轻轻的, “嗯。”
话音未消,一个柔软濡湿的吻急切地落在了梁姿的额头, 肌肤传来微微的吮/吸感。
像盛夏的湖水, 温柔而炽烈地将她包围,浸湿,沉没。
困于湖底。
晚风拂过,她的额间泛起一丝凉意。
清泽向后退了半步, 对梁姿低声说道:“是我没有考虑好, 我以为的正确的时候,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所以,我现在跟你——”
说到一半,清泽突然噤了声, 因为梁姿正在用一种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看着他, 她抿着嘴笑,眼睛里闪着狡黠。
方才的诀别之意早已不知去向。
梁姿没出声, 只朝他勾了一下食指。
清泽以为梁姿要对他说什么,再次俯下身来。
梁姿果真凑到了他耳边, 小声说道:“想说是吧?咽回去。”
说完, 她踮起了脚尖,如法炮制地, 在清泽的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唇瓣慢慢贴上, 再依依离开。
垂坠的暗红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膝间晃动, 轻起涟漪。
“这次就算了,就按你安排的来吧,”梁姿的双唇又寻到了清泽的耳廓,嗓音清脆,“让清老板长长记性。”
抬眼看着他,目光得意。
清泽一眨不眨地盯着梁姿,过了半晌,他笑着叹了一声气,“梁老师,刚才这两分钟,我过得比上午那两个小时还累。”
真惹不起。
他敛了笑容,正色道:“梁姿,我想跟你好好开始。”
梁姿点点头。
知道了。
她望向他,“那你快点来巴黎,行吗?”
一句简单的问话,清泽却听出了可怜巴巴的意思。
“好。”
他盯着梁姿开开合合的双唇,喉结又翻动了一下。
“我再亲一下,好不好?”他问道。
梁姿想都没想,“不好。”
毫不留恋地溜进了公寓大门。
梁姿站在门前,昏昏沉沉地按门铃。
昨天,王雨薇和陈鸥被酒灌醉。
今天,轮到她被清泽的吻灌醉。
这趟波尔图,她们三个人确实是不醉不归。
一开门,梁姿直接被陈鸥王雨薇押送到了沙发上。
陈鸥单刀直入:“牵手了吗?”
梁姿摇头。
王雨薇冲陈鸥笑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
陈鸥骂了一句,“我真的搞不懂你们直男直女了,你俩好几个小时都干嘛了?”
梁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王雨薇:“?你俩磕脑门了?”
梁姿:“……不是,他刚才把我送到了楼下,然后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陈鸥和王雨薇互相一看,笑出声了。
王雨薇:“他今年七十了吗,怎么这么像英国的老爷爷??”
陈鸥:“但是像他做出来的事,感觉还挺可爱的,他应该就是想认真一点。”
王雨薇:“认真的话就应该直接亲嘴。”
陈鸥:“清泽可能觉得,不是女朋友,亲嘴不合适?”
王雨薇:“那他为什么不让梁姿当他女朋友?”
陈鸥:“不知道英国那边什么情况,但法国很多男的谈恋爱就是不会表白的啊,一起参加个朋友聚会,介绍一句‘这是我女朋友’,就完事了。”
王雨薇:“你说的我都同意,但是,你认识的法国人里,有和女生date五个月都不在一起的吗?”
陈鸥:“……暂时没见过。可是清泽和梁姿就是很特殊啊,虽然时间跨度是五个月,但见面只有三四次,不在一起也挺正常的吧?”
梁姿被王雨薇和陈鸥吵得更晕了。
晚饭那半瓶红酒的酒劲似乎上了额头,烧得她前额发烫。
梁姿想站起来去冰箱拿水,直接被王雨薇和陈鸥摁了回去。
“想去哪?”王雨薇问道。
梁姿:“我觉得这个对话暂时不需要我参与,我去拿瓶水。”
王雨薇:“所以你怎么想的?”
陈鸥笑道:“可能在想,清泽是不是个good kisser。”
“梁老师关心的是这个吗?”王雨薇一脸坏笑地看着梁姿,“你更关心他是不是个good fvcker吧?”
梁姿语调平平,“我就不能都关心吗?”
谈话内容逐渐走偏,三个女孩在深夜的波尔图老房子里笑成一团。
第二天下午,清泽下了飞机,给Gabriel打电话问进度。
Gabriel说道:“圣母院那边我联系好了,没有问题。王先生他们的签证也办好了。”
清泽:“机票和酒店呢?”
Gabriel:“也都定完了,一会儿发你邮箱。”
清泽眉开眼笑,“谢谢你,Gabriel。”
“不用谢,”Gabriel开着玩笑,“说真的,Loch,我都想去中国开餐厅了。”
算了吧,清泽心道,你做的饭,你女朋友都不喜欢吃,还想让梁姿吃呢。
他挂掉电话,下车,回到了剑桥的家。
刚进门,清成陌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过来:“清泽博士放完鸽子回来了?”
清泽嘴角一弯,把行李箱放到一边,拿着花走进了客厅。
父母妹妹四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里,等候多时了。
他把手里的白色桔梗花放到茶几上,“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再说。”
转身进了浴室。
剩下的四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
清成阡又问:“到底追到了没有啊?”
清成陌往茶几上搭了一眼,“连花都没送出去,肯定没追到。”
清父疑惑:“你哥不是长得挺帅的吗?我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唐今云女士又回头看了看窗外,绿油油的草坪上空无一人。
她转过头,颇为失望地说道:“看他昨天那个架势,以为他今天能把人家领回来呢,还挺好奇的。”
清成陌表示赞同,“他昨天是跑出去的,我还以为他要去抢婚呢。”
清成阡瞄了一眼自己母亲,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在巴黎见过她一次。”
三个人齐齐地看向她。
清成阡只说:“是个中国女孩,在巴黎读法国文学的phd,长得不错,但具体也不好描述。”
她对着清母说道:“直觉告诉我,您应该会喜欢她。”
唐今云女士更好奇了。
半个小时以后,清泽回到了客厅。
他洗了澡,换了身西装,整个人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他昨晚根本没睡觉。
清泽看了一眼表,五点整,和导师的晚餐定的是六点,还有一些时间。
他坐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随手在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不作声地剥了起来。
空气里飘着柑橘的清香。
唐今云女士开口了:“起码跟我们说一下,昨天去哪了吧?”
“去葡萄牙了,”清泽手里剥着橘子皮,抬头说道,“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女孩,我很喜欢。”
清成陌冷哼,“你喜欢有什么用,花都没送出去。”
清泽一笑,“是她送给我的。”
清父:“你怎么还让人家女孩子给你买花?”
清泽反问:“给我买花怎么了?”
说完,他把洋桔梗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到了自己大腿上,吃了一瓣橘子。
清父:“呵,还宝贝上了。”
唐女士确认道:“所以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
清泽把酸甜可口的果肉往下一吞,“……还不是。”
唐女士:“你为什么不跟人家说啊?还是人家把你拒绝了?”
差点把我拒绝了。
清泽开口道:“马上说,等我搬到巴黎。”
唐今云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她今年多大?”
清父:“是哪里的人?”
清成陌:“家里是做什么的?”
清成阡:“你俩在葡萄牙干嘛了?”
清泽一一回答:“二十六岁,青岛人,家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肯定和咱家不太一样。”
最后看向清成阡,淡声说道:“我俩干嘛了,那能告诉你吗?”
清成阡冷笑,“八成就是什么也没干。”
唐今云嘱咐道:“那你要好好对人家,别回来传出什么富家公子玩弄感情,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清父附和:“你妈说的对。”
清泽笑了出来。
还富家公子玩弄感情呢,他被梁姿唬得一愣一愣倒是真的。
“这些话,多余,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
清泽的导师六点二十到达了餐厅。
六十多岁的老教授平常穿着随便,有的时候穿着运动服就来上课了。今天倒是一副老英伦绅士做派,穿了一身灰色粗花呢西装,颇为正式。
打过招呼之后,教授环视了一下桌子,“一,二,三,四,五。”
他摇摇头,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
又摇了摇头。
他一脸疑惑,语气夸张地对清泽问道:“Loch,你的女孩在哪里?就是你昨天抛下了我们,去追的那个女孩,她在哪里?”
一家人笑出了声。
清泽浅浅笑着,“她还在波尔图旅游。”
导师点点头,“所以做纯数学的PhD并不是最困难的事,对吧?”
清泽:“远不是。”
清成陌看了眼清泽:“追求一个做文学PhD的女孩也不轻松。”
“做文学的我没有接触过,”导师叹了声气,“但我妻子是历史学教授,很难应付。”
清泽打趣道:“至少比霍奇猜想好应付一点,我猜?”
导师又叹了声气,“噢,好得多。”
清成陌用中文对清成阡低声说道:“什么东西?”
清成阡:“鬼知道,估计是他们数学界的霍洛维茨吧。”
整顿晚饭,清泽和导师的对话一会儿出世一会儿入世,大部分时间里,其他四个人只能听个大概。
少部分时间里,听得想死。
晚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话题还是不免走向了清泽未来的职业规划。
清泽和导师聊过这些内容,所以导师也清楚他的想法,他笑道:“Loch,你回到数学界是很容易的,一方面,你在学术上有这个资格。另一方面,捐个款,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教授补充道,“除了数学问题。”
清父说道:“他确实这么想过。”
教授“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Loch已经这么做过了,博士申请的时候,到手的奖学金不要了,跟我说这个领域项目少,很多人比他更需要这些钱。”
这位老拓扑学家非常欣慰:“太好了,纯数学就是缺Loch这种又有天赋又有钱又慷慨的人,这样才能吸引更多有天赋的人。”
导师悄悄在清泽耳畔说道:“什么文学,历史,音乐,物理,生物,哼,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数学更难的了。Loch,你连数学都做得好,还有什么做不好呢?”
清泽笑了出来,“您也是这么跟您妻子说的吗?”
导师:“那当然不是。”
导师又恢复了正常的距离和正常的音量,拿起酒杯,对清泽说道:“做数学,痛苦又快乐,不做数学,快乐又痛苦,无论如何,我祝你在未来事事顺利,Dr. Qing。”
清泽笑道:“谢谢您的鼓励,也期待着再次和您合作的那一天。”
师生二人碰了个杯,视线没有交汇。
玻璃相贴的声音让清泽想起了梁姿。
他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将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
第24章 塔楼
回到家里, 清泽待在自己的卧室,想给梁姿打个电话,又担心打扰到她和朋友聊天, 转而给她发了信息:【梁老师, 下下周二, 19号晚上,有空吗?】
过了二十分钟, 梁姿才回他:【有空, 干什么?】
清泽:【去爬个圣母院的塔楼,然后请梁老师吃好吃的】
梁姿:【清老板终于敲定好行程了?】
清泽看着消息,笑了一声。
她人都要跑了,他能不定好吗?
他回复:【定好了, 18号搬家】
清泽在剑桥又住了一个礼拜, 一边在学校里填表办手续,一边和同事朋友告别。
还有一些手续没办完,但以后再说吧——
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这个周一清晨,搬家公司的员工来到了清泽住了七年的家, 训练有素地把物品打包, 装箱,运到车里, 送往巴黎。
搬家公司忙了一上午,清泽把他们送出家门, 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学院食堂吃了顿寡淡的午饭。吃完, 他在学院里溜了一圈,在门口的草坪上躺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让他心情宁静, 思维活络。遇到证明想不明白的时候, 他就会来这里晒晒太阳。
晒了半个多小时, 清泽拍了拍身上的草,又骑车去数学系的楼里溜了一圈。
学校还没开学,楼里空荡荡的。
清泽走到了阶梯教室的门口,大学的前四年,他在这里上过很多门课。
他伸手开门,不出意外地,教室上了锁。他倚在门前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清泽走出教学楼几十米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低矮的对称建筑群。
他抿了抿唇,转过头,走了。
这一天,清泽在剑桥暂别了他喜欢了二十年的数学,即将前往一座喧闹都市,做一份他不感兴趣的工作。
好在,那座城市,梁姿也在。
晚上八点半,窗外有雨,梁姿在家里看书,脑子时不时地走神。
她明天穿什么好呢?
清泽应该到巴黎了吧?
他明天会说什么呢?
梁姿抓了下头发,把书“啪”地一合,把笔“咣当”一扔,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这个蓝颜祸水。
手机屏幕恰好在这个时候亮了——
蓝颜祸水给她打电话了。
梁姿按了接听,“Allo ?”
清泽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在干什么?”
“在看书,你呢?”
“看别人搬完家,然后去洗了个澡。”
“你带了很多东西过来吗?”
“不太多,主要是衣服和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梁姿“嗯”了一声,窗外淅淅沥沥的。
“你那里也在下雨吗?”她问。
“下着呢,但是不大。”
梁姿停了停,眼底笑意流转,轻声说道:“清泽,我很喜欢下雨。”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那梁老师更喜欢下雨还是更喜欢日落?”
梁姿看着窗外,转着手里的打火机,“我要是说更喜欢下雨,清老板是不是要说,明天就先不见面了?”
明天可是个大晴天。
难得一见地,清泽的平淡语气里透出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
“下不下雨,明天都得见。”
梁姿笑道:“那明天几点见?”
清泽又和缓起来,“明天白天我要办入职,晚上七点,我们在圣母院广场见,好吗?”
梁姿想了一秒,圣母院的塔楼好像就是七点关。
这个老板。
“好。”她应道。
梁姿反复斟酌,还是问道:“清泽,你今天正式离开剑桥了,是吗?”
“对。”
虽然还不知道你到底要在巴黎做什么,但是,“你会难过吗?”
电话空白了三秒钟。
“还好,”清泽的声音依旧温和,“现在没有那么难过了。而且,想回的时候还是可以回去看看。”
梁姿窝在沙发里,眼睛望着书架上的那幅油画,“那就好。”
她的嗓音轻柔舒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巴黎,也不知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但是,作为一个五年的巴黎居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清泽,欢迎你来巴黎,希望这座城市可以让你开心。”
那边又沉默了下来。
半晌,清泽说道:“梁姿,你真的很像数学。”
梁姿顾左右而言他:“我让人头痛欲裂生不如死了?”
清泽淡淡道:“那是别人。”
梁姿“哦”了一声。
她想说,她不愿意当他的数学,就像她不愿意当世界上的任何一幅画,任何一首曲,任何一本书。
但是没关系。
梁姿弯了眉眼,低声说道:“Alors,tu es ma poésie.”
那,你是我的诗。
咱们扯平。
没给清泽反应的机会,梁姿继续说:“清老板今天一定累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好,梁老师也好好休息,明天见。”
刚要挂电话,梁姿又问道:“清泽,你以后就一直在巴黎了吗?”
“这几年是。”
梁姿想,那也差不多够了。
“哦,我就是问一下。”
清泽轻微一笑,低声揶揄道:“梁姿,你是不是挺黏人的?”
“?不是。”
嗒,梁姿挂断了电话。
黏什么人,她才不黏人。
梁姿起身推开了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还好,雨下得不大,阳台的瓷砖基本还是干的。
对面的房间依旧没有亮灯,也没拉百叶,两扇漆黑的窗上映着几抹形状模糊的暖黄色,是铁塔留在玻璃上的倒影。
梁姿的本意是吹吹风,让自己凉快一点。
可她听着淅淅沥沥的清泠雨声,脸颊却越来越烫。
——
第二天,傍晚七点零五分,西岱岛人流如织,岛上的巴黎圣母院已经敲过了晚钟。
高悬的太阳开始有西沉的迹象。
金色时刻开始了。
清泽穿着平整的白衬衣灰西裤,站在热闹的教堂广场上等梁姿。
看见梁姿的第一眼,清泽那双桃花眼就弯了起来。
她穿了那件咖啡色长风衣。
也许是因为迟到了五分钟,梁姿步子迈得很大,利落的短发被甩在耳后,直射的灿烂阳光将她的脸庞映得明亮,耳间的金色耳环闪着细碎的光。
只是鼻梁上架了副黑色墨镜,平添了几分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清泽向她走过来,招了招手。
梁姿站到清泽面前,把墨镜挪到头顶,倏地露出了镜片后面那双灵动的眼睛,正笑着看向他。
清泽说道:“梁老师,这风衣有点眼熟。”
梁姿也扫了一眼他的衣服,笑了,“清老板,这么巧。”
清泽“嗯”了一声,慢慢朝她俯下身来。
梁姿心里一颤,他是不是又要亲她的额头——
“走了,爬台阶去了。”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哦。”
塔楼底下,两个法国男人身穿工作制服,站在入口处。
清泽用英语说道:“你好,我是Loch Qing,我的朋友Gabriel帮我联系了你们。”
其中一个也用英语说道:“您好,清先生,Cnockaert先生已经跟我们知会过了,您今晚的游览就由我们两个人负责。我叫Valentin,”指了指旁边的工作人员,“这位是Hugo,我们在圣母院工作,都是导游,今晚可以为您提供讲解,如果您需要的话。”
清泽:“如果不需要呢?”
Hugo:“不需要的话,我还是会陪您上去,您也知道,这次是私人参观,在开放时间以外进行,比较特殊,所以一定要由工作人员陪同。Valentin会留在售票处等我们。”
Hugo的眼睛在清泽和梁姿身上扫了个来回,笑了笑,“您放心,我会适时和您二位保持距离的。”
两个人的英语都有点法语口音,但整体说得不错。
难得。
梁姿和清泽对视了一眼。
梁姿说道:“我们想去最高的天台看日落,所以您简单地介绍一下就可以了,大概两三分钟。如果我们有什么问题的话,再问您,可以吗?”
工作人员欣然答应。
梁姿和清泽跟着Hugo,七拐八拐地走进了狭窄昏暗的旋转楼梯。
三个人一边爬楼梯一边交谈,Hugo走在最前面,梁姿在中间,清泽跟在最后。
“您两位是第一次来吗?”Hugo问道。
清泽:“对。”
梁姿:“来过两三次。”
Hugo:“好的,我想女士已经比较了解了,我主要给这位先生介绍一下。”
Hugo气息还算稳定:“如您所见,圣母院有两个塔楼,南塔楼和北塔楼,它们的高度相同,都是69米,不过你们应该也从外面看到了,这里并不是教堂的最高点,最高点是东边的尖顶塔楼,高96米。”
梁姿:“尖顶塔楼不对外开放吗,和北塔楼的楼顶一样?”
Hugo:“是的,一样,只在很少很少的情况下开放,尖顶塔楼的钥匙只有四把,总建筑师有的时候会因为工作的原因爬上去看看。”
他继续介绍:“我们现在在北塔楼,爬46米之后会到达一个阳台,也就是我们说的‘怪物走廊’,穿过走廊,到达南塔楼,再爬23米,就可以登顶了。参观结束之后,会顺着南塔楼的楼梯下去的。这个就是针对一般游客的路线。”
Hugo说完,看了眼清泽。
清泽点了点头。
他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打算到了再告诉梁姿。
Hugo:“我再提醒一次,全程没有卫生间,没有电梯。如果有需要的话,hop,只能忍受一下了。”
他的语气正式起来,“女士,先生,你们准备好了吗?”
梁姿和清泽笑着说了声“yes”。
准备好了。
准备了太久了。
“那我们出发了。”
Hugo说完,向上迈了几大步,领先他俩十几级台阶。
“我提前去开门,两位可以慢慢走。”
Hugo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石壁高墙也阻隔了西岱岛的热闹,整座塔楼安静得似乎只有清泽和梁姿两个人。
身影重叠,跫音交错。
他们一路向上,离喧闹的世间越来越远。
“累了就歇一会儿。”
清泽的声音从梁姿的耳后传来。
梁姿透过一线窗向外瞥了一眼,太窄了,什么也看不到。
她真的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清泽。
因为台阶的关系,两个人又平视了。
梁姿把左边的碎发抿在耳后,微喘着说道:“大概还有十几米。”
清泽气息依旧平稳,“慢慢来。”
梁姿抓住栏杆,上半身朝他微微倾斜,一字一句地说道:“日落不等人。”
清泽被梁姿盯得喉咙发干。
他开口道,“你要是累了的话,我背你上去。”
梁姿“啧”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有腿。”
转过身,迈开腿,继续爬。
清泽在她身后笑了一声。
又爬了几分钟,一个转弯,看到天光了。
Hugo站在走廊门口,看到他俩上来,说道:“恭喜,两位已经完成三分之二的路程了。这里就是我刚才说的怪物走廊,有很多独一无二的怪物雕塑,是由当时的建筑师Viollet-Le-Duc亲自设计的。你们可以观赏一下,我在这里等你们。”
梁姿觉得有点奇怪,对Hugo问道:“您不去走廊那边吗?”
Hugo的笑容意味深长,“不去了。”
梁姿不太明白,Hugo不过去,那她和清泽怎么上南塔楼呢?
不上南塔楼,他们要怎么登顶呢?
算了,梁姿转念一想,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关门之后登塔,也是第一次看见空无一人的塔楼。
工作人员说得很对,这就是一场特殊的参观。
梁姿和清泽一前一后走进了狭窄的空中长廊。
往右边一瞥——
金灿灿的巴黎城蓦地跳入眼帘,阳光过于明媚,让人看不真切。
只见到远处的橙色圆日挂在铁塔西边,缓缓下坠。
梁姿站在走廊正中间,低头看着教堂的前广场,涌动的人群缩小成几根手指,指间渗着金色的光。
“这里的铁丝网比较夸张,楼顶会好一些。”梁姿说道。
清泽询问:“那继续爬?”
她的目光依旧向下,“不是慢慢来吗?”
话音刚落,梁姿的手被一片温热握住了,先虚虚轻拢,再渐渐攥紧。
那是清泽的手掌,握得她掌心发麻。
“等不及了。”
清泽牵着梁姿的手,两个人一起原路返回。
“我们不上去了吗?”梁姿问。
清泽点点头,语气认真,“不上去了。”
梁姿停下了脚步,眼里划过失望之色,当即就想挣开清泽。可男人的指骨用了力,反倒将那只柔软细嫩的手抓得更紧。
清泽看着梁姿气鼓鼓的表情,笑了一声。
“梁老师,别生气,南塔楼今天就不上去了,”清泽的另一只手向后指了指,“咱们去北塔楼。”
梁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高耸的灰白色建筑。
她猜到答案了,但还是小声说道:“北塔楼不对公众开放。”
清泽淡淡笑着,拇指指腹轻揉梁姿的手心:“今天对梁老师开放。”
说完,他拉着梁姿大步流星往回走。
那对相连的影子在巴黎圣母院的沧桑石墙上急促地向前。
塞纳河,荣军院,凯旋门,蒙马特,耀眼的金色巴黎在他们左边飞快地后退。
第25章 日落
两个人在窄门前撞见了Hugo, 他正在把拦截游客的锁链放下来。
Hugo的视线扫过那对相牵的手,脸上的笑依旧耐人寻味,“我还想给你们介绍一下南塔楼那座有名的大钟呢, 可惜今天不行了。现在, 我只能对您二位说一句, ”他朝幽深的旋转楼梯伸出了右手臂,“女士, 先生, 欢迎来到巴黎圣母院北塔楼。”
梁姿的心砰砰地跳着,但一点也不耽误她开玩笑:“On laisse le bourdon à Esmeralda et Quasimodo. Ca vous dit, Monsieur Hugo ?”
大钟就留给埃斯梅拉达和卡西莫多吧,您觉得可以吗, 雨果先生?
Hugo睁大了眼睛, 用法语回道:“您会说法语?Ben…您是法国人吗?”
梁姿:“不是,我是中国人。”
Hugo还是惊讶,“但是您说话有巴黎口音,太不可思议了。”
梁姿笑道:“谢谢。”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巴黎口音什么样。
Hugo看向清泽, 用英语解释:“这位女士的法语说得太好了。”
清泽露出一个微笑, 眉宇间有几分骄傲之意。
“我知道,”他捏了捏梁姿的手, “她很棒。”
梁姿转着眼珠,在心里反驳, 你知道什么呀, 你又不会说法语。
Hugo嘴角一咧,识相地跑了上去, 提前给他俩开门。
过了几秒, 一句法式英语顺着旋转楼梯滑了下来:“但要说明一点, 那座钟是1681年熔铸的,所以它不是卡西莫多的钟。以及,我姓Carpentier。”
清泽笑了一声,他松开了梁姿的手,让她走在前面。
二十三米之后,梁姿和清泽终于爬到了楼顶。两个人胸腔起伏,气喘吁吁——因为爬得太快。
Hugo在门口说道:“我就在这里待着,如果你们需要我的话,可以随时叫我。好了,女士,先生,享受没有铁丝网的巴黎全景吧,参观愉快。”
梁姿和清泽异口同声:“谢谢您,Carpentier先生。”
说完,一起走上了露台。
这一次,没有玻璃,没有栅栏,没有铁丝网,巴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整座城市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粉色,远处的天空泛着浅蓝,橘色落日在铁塔右侧若即若离,光晕温柔。
梁姿和清泽停在了天台的正前方,石质的镂空阳台几乎齐腰,由于人迹罕至,上面盖了一层毛茸茸的碧绿青苔。
梁姿微微向前探出身去。
塞纳河围着西岱岛,一路向西蜿蜒,圣米歇尔桥上,一辆绿色的公交车缓慢开过。更远一些,荣军院的金色穹顶闪闪发光。夜色降临后,铁塔亮灯前,这座拿破仑的坟墓是巴黎最闪耀的建筑。
清泽看了眼手表,七点半。
他又挽起梁姿的手,“小心一点。”
梁姿转过头看向清泽,“好看吗?”
清泽望着她的眼睛,“好看。”
梁姿也这么觉得。
比波尔图的日落还要好看。
她将自己的手从清泽的手掌里轻轻抽了出来,望向右边那片隆起的蒙马特高地,目光停留在圣心堂的粉色穹顶之上。
清泽瞥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抬起手指向河边的一处建筑物,“那天晚上,咱俩遇见的餐厅,是不是就在那儿?”
“是。”
清泽开口道:“我那天请清成阡吃饭,一是为了庆祝她首演顺利结束,二是因为,她在纽约办庆功宴的那天,我提前离场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我本来是想在巴黎跟你见一面,把画送给你,再回英国。”
他笑了一声,“但是很不巧,正好赶上梁老师闭关做学术,我白来了一趟。”
楼顶的强风吹乱了梁姿的头发,她把碎发抿到耳后,问清泽:“怪我没给清老板安排一个时间段?”
清泽看着她,“哪能啊,怪我没提前跟梁老师预约时间。”
梁姿点点头。
有觉悟。
“再给梁老师说说我的工作?”
“可以。”
清泽抬起胳膊,把手举到了梁姿眼前。
青筋若现的手腕上戴着一支表,银色金属表带,深蓝色表盘,表盘上方写着“Hermance”。
“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老师是不是就提着一个莫歇的袋子?”
“对。”
清泽又把手放下去,“怎么也没见梁老师戴过。”
“因为是给我堂姐买的,老板。”
“那梁老师喜欢莫歇的表吗?”
梁姿不知道清泽为什么跟她谈起了手表,难不成是要送她一块吗?
她回答:“喜欢,很好看。”
清泽点点头,“那就好。”
“因为我就是要去莫歇的巴黎办公室上班。”
梁姿回想了一下,清泽之前在电话里说的是,他要给家里打工。
行吧。
她问他:“所以,你真的不做数学了吗?”
“不做了,”清泽垂下眼睫,望着广场上的人群,淡声说道,“做纯数的人,退圈的很多。有的人博士毕业以后就发誓再也不碰数学了。”
梁姿站在清泽旁边,偏过头看他。
男人的下颌线清晰而性/感,可眼角却透着几分落寞。
“但你是想继续做下去的,是不是?”她问道。
清泽转过头,对着梁姿笑了,“所以,我跟梁老师说过,也会有人羡慕你。”
梁姿没说话。
清泽调侃道:“梁老师心疼我?”
梁姿没好气地说道:“谁要心疼家里有奢侈品公司要继承的人啊?”
清泽笑了出来,“确实不用心疼我,毕竟,我跟梁老师要的不是这个。”
他收起笑容,眼睛定定地望着梁姿。
那对黑色眸子清冽而深邃,偏偏嵌在一双温柔的桃花眼里。
“梁姿。”
清泽低声唤她,上半身朝她微微倾斜过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梁姿抬起眼眸,迎上清泽的视线。
男人嗓音里的清冷褪去大半,只余湖水一般的温柔:
“我喜欢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后面越来越喜欢。每次待在你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觉得很开心。”
“我会尽我所能地做一个好的伴侣,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让你在这段关系里过得自由又快乐。”
“所以,梁姿,你想不想试试,和我在一起?”
楼顶的风吹散了梁姿乱了又乱的发丝。
也即将吹散她耳边的告白絮语,鼻尖的苦冽香气。
她轻声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清泽的眼里笑意浅浅,低低回问:“那梁老师喜不喜欢我?”
“喜欢。”
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清泽笑意渐浓,“知道,我又不瞎。”
梁姿当即想伸手打他,却被清泽捉住了那只未遂的手。
男人瘦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梁姿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真的假的?”
梁姿将头扬起一些,嘴若有似无地擦过清泽剃过胡须的下巴,双唇轻启,“真的。”
如石头落水,清泽的下巴传来了与动作不合比例的颤栗感,他一下握紧了梁姿的手。
他稍稍低下头,灼热的视线望进梁姿满怀期待的盈盈双眼。
衣领之上,清泽声带轻震,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May I ?”
梁姿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随即分开。
那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在六十九米高的圣母院塔楼上。
清泽喉结滚动,目光升温,又问了一遍,“那梁老师愿不愿意和我试试?”
梁姿想,如果她答应他,那她这辈子真的要一个人过完一生了。
容不得她反悔,也没有回头路。
她再次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又分开。
“愿意。”
那是他们的第二个吻,塔楼顶上风很大,橘日西沉,巴黎很美。
满城暧昧。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答案,清泽的手掌扣住梁姿的腰,将她紧贴在自己怀里。
这一刻,香气从未如此清晰。
它轻柔地将梁姿包围,连带着清泽的告白,不由分说地入侵了她的呼吸,占据心底。
啪嗒。
梁姿将肩上的包扔在地上,胳膊环住了清泽的脖子,轻轻扬着下巴。
清泽笑了一声,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亲了上去。
双唇相接,共赴一场热吻。
如远处的夕阳日复一日地亲吻着橙色地平线。
“有头发……”梁姿小声抱怨。
“没关系。”
清泽哑着嗓子应着,反倒将她的头发含得更深。
就像他第一次见她那样。
那天的落日很美,半边天的桃红晚霞将整个巴黎映成淡粉,如同恋人的脸颊。
可是梁姿和清泽一眼也没看到。
他们的唇慢慢分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梁姿从唇瓣麻到指尖,她昏沉沉地倚在清泽怀里,向身旁瞥了一眼。
天空变成深蓝,落日早已隐去,地平线泛着粉色,晚霞只剩下几抹,漂浮在拉德芳斯的天际线之上。
星星点点的灯光遍布于整座城市,但这座光之城仍然黯淡。
突然,隐匿于暮色的埃菲尔铁塔变成亮黄色,通身闪烁着璀璨的白光。
八点了。
梁姿看着眼前的男人,唇瓣亮晶晶的。
“清泽。”
“嗯?”
“你有体检报告吗?”
清泽听完,抱着梁姿开始笑,“有,上礼拜刚做的。”
梁姿说道:“可是,我还没有。”
清泽笑得胸膛发震,亲了亲她的额头,“梁姿,别着急。”
第26章 啤酒
梁姿点点头, 意有所指地说道:“慢慢来,你喜欢。”
“这个我也要跟你解释一下,”清泽揉着梁姿的手, “我一开始打算七月份跟你说, 可是你那时候不在巴黎。那天晚上虽然在餐厅碰到了, 但是太仓促了。而且,梁老师那天看着真的很累。”
“再然后你就回国了, 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也不好去找你,就只能等你回来。”
“在波尔图的时候,我是想跟你说的,可是你告诉我你更喜欢巴黎, 我就想, 那就再等几天。”
他看着梁姿,眼神诚恳,“然后就拖到今天了。”
梁姿:“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呢?”
清泽:“告诉我要提前跟梁老师预约时间。”
梁姿笑了出来,她握着清泽的手, 抬到嘴边, 亲了一下他的中指指节。
“饿了。”她说道。
清泽弯腰捡起梁姿的包,拎在手里, “走,带梁老师吃好吃的。”
Hugo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玩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手机了。
听见脚步声, 他缓慢地站了起来。
这俩人可真能亲。
清泽面有歉意,“不好意思, 让您久等了。”
Hugo扫过他们二人水润的嘴唇, 笑了一声, “没关系。二位可以一直下到塔楼楼底,我来锁门。”
梁姿却问:“我们还可以去怪物走廊看一眼吗?”
Hugo : “当然可以,那里的门我还没锁。”
梁姿带着清泽一路飞奔到怪物走廊。
清泽问道:“梁老师没看够?”
“是让你看,”梁姿边走边说,“这个建筑师很有意思,他那个时代,其实根本没什么人有资格爬到这么高,大多数人都只能站在底下看看圣母院,所以,这些石像鬼,他就是设计给自己看的。”
长廊上,一座魔鬼雕塑趴在阳台上,翅膀收拢,双手托腮,在夜色里俯瞰万物众生,面容沉思。
梁姿把它指给清泽看,“虽然它是个魔鬼,但表情一点也不狰狞,反倒很平和,我一直觉得这座雕塑是建筑师本人。”
她看着清泽,“我想说的是,doctor Qing这么聪明,在没什么兴趣的工作中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应该不难。”
清泽将梁姿揽进怀里,吻过她沁凉的眼角,在她耳边说道:“好,借梁老师吉言。”
梁姿仰着头,双唇不断靠近他的嘴边——
“算了,太饿了,不亲了。”
她收回了下巴,刚转过身,腰就被清泽的手掌勾住,一把捞了回来。
吻了一通。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清泽低着头,似乎在发微信。
“我们去吃什么?”
“梁老师猜猜?”
“清老板找了家米其林三星?”
“我这么无聊吗?”
梁姿笑了一声,“那是什么?”
清泽把手机放回口袋,又握住了梁姿的手,“马上就到了,梁老师一会儿自己看吧。”
车沿着河边,从左岸穿到右岸,最后停在了十六区的一栋奥斯曼建筑楼下。
清泽带着梁姿熟门熟路地开门,上电梯,按了顶层。
站在电梯里,梁姿说道:“清泽,这都到民宅了。”
“就是民宅。”
梁姿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桩巴黎旧闻,对清泽讲道:“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一个荷兰女孩,她也在索邦读法国文学,一天晚上她受一个日本男同学的邀请,去他十六区的公寓里做客,给男生读德语诗歌。”
清泽认真听着,“然后呢?”
“然后男生把女生杀了,强/奸了,吃了。”
清泽听到前半句的时候,低下头发了条微信。
“看手机。”
梁姿拿出手机一瞥,是这个房子的地址。
她把地址转发给了王雨薇。
电梯到了。
清泽站在公寓门前,神色郑重地对梁姿说道:“梁老师做得很对。”
他牵着她的手,“以后你可以把地址发给朋友,也可以发给我。”
梁姿点点头,“好。”
清泽这才把面前这扇华丽的木质大门打开,“这是我爸妈的房子,景色还可以,所以我今天借过来用一下。梁老师,请进。”
梁姿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葱姜蒜炝锅,酱油在热油里滚了一圈,各种香料经过长时间的炖煮相互融合。
熟悉又亲切。
“中国菜?”她问道。
清泽一笑,“对。”
梁姿把外面的风衣脱掉,露出了里面黑色薄开衫。她瞥了一眼挂在玄关的两幅油画,画之间有很大一片空白,墙上有钉子。
梁姿特地看了看画的左下角,没有签名,应该不是清泽画的。
清泽领着她走到客厅,白色格子窗外是刚刚才见过的暖黄色铁塔。
梁姿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玄关那里少了一幅画吗?”
这个房子清泽不常来,他回忆了一下,“对,中间还有一幅,可能被展览借走了。”
“……哦,”梁姿看着他,“就这还要蹭我的卢浮宫年卡呢。”
清泽笑了出来,“梁老师,咱俩说清楚,去蓬皮杜那天,我是在跟你约会,这事你知道吧?”
“不知道。”
清泽又笑又气地亲了她一下,“你先坐一会儿,卫生间在里面的走廊,我去厨房看看,饭应该马上就好。想喝什么吗?水?茶?咖啡?”
“喝茶吧。”
“想喝什么茶?”
“熟普洱?”
“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清泽端着茶壶茶杯回来了,坐在梁姿旁边给她倒茶,“饭五分钟就好。”
梁姿点点头,看着瓷杯子里的暗红色茶汤,喝了一口。
香味醇厚。
“你很喜欢喝茶吗?”梁姿问道。
“在家里都是喝茶的,在外面喝咖啡比较多。”
梁姿两眼一弯,“我也是,改天我给清老板泡个茶吧。”
“梁老师很会泡茶?”
“一般。”
“那我也等着。”
清泽把梁姿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梁老师不知道我那天在和你约会?”
梁姿整个人被男人的温热气息搔得发软,嘴上却很硬,“不知道。”
清泽继续逗弄她,“那梁老师跟我说说,不是约会的话,我那天跟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他亲她一下,“交朋友?”
又亲一下,“交流学术?”
梁姿心道,怎么还有点反证法的意思。
她看着他,微微嘟起嘴唇,似在抱怨:“谁家的约会连手都不牵啊……”
“我的。”清泽理直气壮。
“梁老师知道为什么,对吗?”
“嗯。”
清泽的手从梁姿的肩膀落到沙发上,握住了梁姿的手,眼睛望向她,“以后都给牵回来,好不好?”
“好,”她捏捏清泽的手指,“我们去餐厅吧。”
这个香味真的太诱人了。
清泽莞尔,“好。”
一进餐厅,梁姿怔了三秒。
长餐桌上摆着六道菜,辣炒蛤蜊,白菜炒虾,耗油扇贝,葱烧笔管,土豆炖牛腩,香菇油菜。
菜品的成色像极了她家楼下的那家火爆小餐馆。
清泽把椅子拉出来,让梁姿坐下,“你先吃,我再去厨房看一下。”
亲了亲梁姿的额头,走了。
梁姿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瞧了眼窗外的铁塔,又瞧了眼这六盘还在冒热气的家乡菜。
闻起来也好像。
还是等清泽来了一起吃吧。
厨房里,两位远道而来的中国厨师完成了这次法国之行的所有工作,明天开始,他们将在巴黎和南法旅游一周。
清泽一路把人送到电梯口,点头道谢:“出租车就在楼下等着,您一出去就能看见。这两天辛苦黄师傅和王师傅了,特别谢谢二位。导游明天下午会跟两位联系,提前祝您旅游愉快。”
王师傅说道:“也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以后你来青岛,我免费给你做顿饭。我们餐馆没有这么高级,但味道不错。”
清泽灿烂一笑,“好,要是去了青岛,我一定去您那儿吃一顿。”
把厨师送进电梯,清泽进了厨房,左手端着一大碗花生糊,右手托着两碗米饭,回到了餐厅。
梁姿看着清泽把碗放下,又要走。
“还干什么?”
“拿点儿喝的。”
梁姿站了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去。”
清泽笑着牵起她的手,“梁姿,我说你黏人你还不信。”
“我这是看你来来回回跑了八百趟,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我不是让你先吃。”
“我想跟你一起吃。”
清泽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两升的银色铁罐,手心冰凉。
“也不知道梁老师酒量怎么样。”
梁姿看了一眼罐子,“是什么酒?”
清泽把酒放在餐桌上,修长的食指扣住酒罐上方的易拉扣,“咔嚓”一声,打开了。
略显浑浊的啤酒液注入透明的玻璃杯,拱起小半杯白色泡沫衤糀。
清泽把酒摆在梁姿面前,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梁老师尝尝,这是几厂的酒?”
梁姿喝了一口,味道鲜甜,气泡十足。
“一厂的原浆。”
她开始怀疑起桌上的这几盘菜。
“梁老师就是梁老师,”清泽举起手里的玻璃杯,对梁姿说道,“碰个杯?”
梁姿拿起了杯子。
脑子里想起了那个晚上,勉强算是他俩第一次约会的那个晚上。
清泽眼角带笑,低声说道:“看我眼睛,女朋友。”
梁姿提醒他,“空腹的时候少喝一点,男朋友。”
视线交错,两只水晶杯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清泽身后,窗外的铁塔又开始闪灯了。
九点了。
清泽盛了一碗花生糊,放在她旁边,“你也先吃,吃完再喝酒。冰箱里还有一瓶,可以放一个礼拜。”
“好。”
梁姿夹了个扇贝,一口咬下去,贝肉滑弹,咸咸辣辣。
花生糊,又香又甜。
笔管,鲜嫩入味。
吃的每一道菜,都和坐在八千公里之外的小店里堂食的味道一模一样。
它不是像,它就是。
“味道怎么样?”清泽在旁边问道。
“好吃。”
梁姿用勺子盛了一块牛肉和一块土豆,放到清泽的碗里,“你快尝尝。”
清泽夹了一块牛腩。
牛肉炖得又酥又软,外面裹上了一层土豆的细沙,吸满了酱汁,入口即化。
梁姿期待地看着他,“是不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土豆炖牛肉?”
清泽笑了出来,“是。”
梁姿也吃了一块,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清泽的笑声更大了,“梁老师,你倒是说句话啊。”
梁姿慢慢地咀嚼,吞咽。
“好吃到不想说话。”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在巴黎吃到这口炖牛腩。
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在巴黎喝到新鲜的青岛啤酒原浆。
第27章 鲸鱼
碟子里的菜才吃了一半, 梁姿和清泽就已经饱了。他俩抱着酒瓶,拿着酒杯,坐在小露台的椅子上边喝边聊。
梁姿问道:“所以你那天是故意问我餐厅名字的吗?”
清泽“嗯”了一声, “是也不是, 我一直不知道要请你吃什么, 正好你说喜欢这家餐厅,那就试着请一请。”
“清泽, 咱俩从巴黎飞回国内, 吃完饭再飞回来,这样好像更简单一点。”
清泽睨了一眼绚烂夜景,又看回梁姿,拍了拍她的手, “巴黎全景和梁老师喜欢的餐馆, 还是后面这个更好搬。”
梁姿笑了出来。
她握住酒杯,凑近他,眸子里笑意盈盈,“清泽, 我今天很开心, 晚饭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谢谢你。”
清泽跟她碰了个杯,“开心就好。”
四目相对, 夜风微凉, 两个人连嘴边的酒沫都没来得及擦,默契地贴上了彼此的唇瓣。
稍稍分开, 梁姿补充道:“今天的日落也很好看。”
清泽抵着她的额头, 语气揶揄, “梁姿,你真看见日落了?什么样的,给我讲讲?”
梁姿没出声,食指不服气地在清泽的颈后轻轻刮蹭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就从露台亲到沙发了。
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后来唇齿纠缠得越来越深。梁姿躺在清泽的身下,后脑勺被他的手掌托着,头越来越晕,身体越来越软。
这个男人真的好像一片湖。
真的好会吻。
可也只是吻。
清泽一只手放在梁姿脑后,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再也没了其余的动作。
连吻都恰到好处地停在了梁姿的下巴。
意乱情迷之时,清泽的嘴唇离开了梁姿。
两个人缓缓睁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簇灼热的潮湿情/欲。
梁姿搂着清泽的脖子,轻轻蜷起了双腿,呼吸依旧紊乱。
清泽垂眼看着她,嗓子如清晨醒来那般慵懒而低哑:“我送你回去?”
“好。”
一出声,嗓音软得让梁姿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这哪是在说话啊……
好几秒,清泽的漆黑双眸盯着梁姿的两片红润,纹丝未动。
他咽了下嗓子,才曲着长腿站到了地上,又把梁姿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出门之前,梁姿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大纸袋和一个小纸袋。
“清老板猜一下,哪个是小鲸鱼?”
清泽把小纸袋从梁姿手里摘下来,打开一看,是一个木刻小鲸鱼的冰箱贴,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圆乎乎的蓝脑袋上还顶着一根水柱。
他笑了出来,“这么大,买的盆好像装不下它。”
“那就把它贴在冰箱上吧,”梁姿又把大纸袋给他,“再回送清老板一幅画。”
清泽拿出来看,木版画勾勒了修道院里与世隔绝的一隅,花园里绿树茵茵,繁华似锦。
梁姿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清泽的指腹轻轻划过那片静谧花园,眼睛看着梁姿,“很喜欢。”
梁姿一笑,“那快送我回家吧。”
晚上清净,出租车十来分钟就开到了梁姿家楼下。
清泽下了车,陪梁姿走到了楼门口。
他说道:“早点睡,明天见。”
他俩约好明天中午把剩下的一半菜吃掉。
“你也是。”
说完,梁姿抬起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清泽知道,梁姿在找他要临别吻。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
梁姿微微鼓起了腮帮子,似乎不太满意。
她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清泽的嘴。
声音爱答不理的,“晚安。”
清泽的一双桃花眼登时弯成了月牙,笑声在夜晚的寂静小路上格外清楚。
“梁姿,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吻上她的唇,“晚安。”
回到家里,梁姿一通忙活。
她先是在半人高的小冰箱前蹲了下来,把另一只蓝色小鲸鱼贴在了干干净净的冰箱门上,小鲸鱼正正好好趴在中间。
她神经兮兮地对它说道:“从今天开始,虽然你还是一条鲸鱼,但是你有男朋友了。”
但你还是一条鲸鱼。
她又翻出来一个空白的本子,坐在书桌前一会儿写中文,一会儿写法语,涂涂改改,字迹潦草,写了半个多小时。
她把本子一合,在封面上写下了四个字:消气指南。
最后,梁姿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找了一家附近的实验室,预约了后天上午的体检。
她平躺在小床里,望着空空如也的白色天花板,嘴角却忍不住地上翘。
她好快乐。
梁姿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王雨薇,她看了看时间,将近凌晨一点了,明天王女士还要上班。
那就明天再告诉她吧。
然而,梁姿没想到的是,她和清泽第二天被王雨薇在大街上抓了个正着。
六点半,王雨薇和任平安下班,一起走在回家路上。
隔着二三十米,一对情侣手牵手走在他俩前面,两个人时不时地耳语几句,很是亲密。
王雨薇:“这俩人一看就是刚在一起,走路都恨不得贴上。”
任平安:“情侣不都是这么走的吗?”
王雨薇:“不是,这男的已经亲了这女的三下了。”
任平安:“这男的还挺像清泽的呢。”
王雨薇:“这女的还挺像梁姿的呢,风衣也像。”?
两个人一对眼神。
不对。
“梁姿——”王雨薇在街上喊了一嗓子。
一众外国路人侧目看她,走在她前面的那对情侣也回过头来——
王雨薇:“卧槽。”
任平安:“卧槽。”
他俩走上前去,前面那两位走了回来。
王雨薇的眼神在梁姿和清泽的身上打了个来回,问道:“什么情况??”
清泽瞥了一眼他和梁姿十指相扣的手,语气平淡,“谈恋爱,不明显吗?”
“借一步说话,”王雨薇直接把梁姿拉到了一边,神情激动,“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梁姿此时此刻确实有一种被撞破奸/情的难为情,简直莫名其妙。
她说道:“就是昨天晚上,我是想告诉你的,但是十二点多了,我怕耽误你第二天上班。”
“我靠,十二点多算什么??凌晨三点我也能起来接电话!快说,怎么在一起的??”
梁姿简短概括:“他表白了,我答应了,就在一起了。”
王雨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清泽,“他拖了这么长时间,没准备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梁姿:“准备了,昨天晚上去爬了圣母院那个不对外开放的塔楼,一起看了夕阳。”
“那怎么让你俩上去的?”
“没问。”
“那估计就是钱到位了,还有吗?”
“把我家,就是我在青岛的家,旁边一个小餐馆的厨师请到了巴黎,做了一桌子青岛菜,还配了两瓶原浆。”
“卧槽,”王雨薇眼里又惊又喜,“他好会啊,不是,他好有钱啊。”
但重点永远只有一个——“然后呢,睡了吗?”
梁姿摇头。
“没事,”王雨薇一改急躁的语气,轻飘飘说道:“反正你俩也在一起了,该你吊着他了。”
另一边。
任平安说道:“是不是博士顺利毕业了清老板,Congratulations !”
清泽微笑,“谢谢,答辩结束了,但是毕业证应该还要等一两个月。”
“然后就在巴黎工作了吗?”
“对,给家里打个工。”
任平安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家族企业?”
清泽摇头,“算不上,小本生意。”
“那以后是不是能常聚了?”
“没问题。”
任平安停了停,“那你和梁老师……?”
清泽笑了一声,“刚在一起,昨天的事。”
“Loch,不愧是你,”任平安十分佩服,“刚来巴黎,工作有了,女朋友也找好了,效率也太高了。”
清泽淡淡说道:“这个女朋友,我找得可是不太容易。”
“梁老师这个人确实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是因为她学文学还是她这个人就这样,反正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虽然她也跟我说话开玩笑,但就是给我一种距离感,”任平安顿了一下,“当然了,她可能跟你不这样。”
清泽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梁姿,她站在一边,身姿挺拔,脸颊微红,嘴角挂着浅笑,对着王雨薇摇了摇头,发梢轻动。
肯定是在聊他。
他收回目光,语气随意,“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分别前,王雨薇提议道:“周日中午有空吗,来我家吃个火锅?”
梁姿:“有空。”
清泽:“行,那我来买食材吧。”
王雨薇兴高采烈地点头,“没问题,回来任平安拉个群,咱们再说。”
清泽陪着梁姿一路走回了她家楼下。
梁姿和清泽是出来散步的,他俩两点多才吃完午饭,都不太饿,所以决定沿着荣军院去河边走一走。
“真不吃饭了?”清泽问道。
“不吃了,”梁姿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该注意的事是什么吗?”
清泽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是什么?”
梁姿声调平平,“就是两个人明明不饿,为了待在一起还要硬吃,吃完一顿又一顿,最后变成两只猪。”
她伸手捏了捏清泽的脸。
清泽当即笑出了声,他把梁姿的手抓过来,放在嘴边亲了亲,“变成猪我也喜欢。”
梁姿表情嫌弃,语气更嫌弃,“我不喜欢,你不能变成一只猪。”
“好,我跟梁老师保证,我一定不会变成一只猪。”清泽亲了亲她。
梁姿倚在他怀里,呼吸着那股好闻的香气。
语气还是嫌弃:“谁知道清博士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人和猪还是同胚的呢,一块面团上扎几个洞,哎,一模一样。”
梁姿说完,抬头一看,清泽抖着肩膀,快被她笑晕了。
“清泽,你笑点是不是有点低?”
“我笑的是你。”
没一会儿,梁姿快被清泽亲晕了。
第28章 中超
周日上午十点, 阳光明媚,清泽的车准时开到了梁姿楼下,给梁姿发了条信息:【到了】
两分钟之后, 副驾驶的门从外面被人拉开, 梁姿坐了进来, 瞥了一眼司机。
又穿了一件黑色卫衣,好帅。
她倾身吻了清泽一下, 低头系好了安全带, “走吧。”
清泽转过头看着她,“以后上车都这么来?”
“看我心情。”
“梁老师说了算,”清泽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咱去哪儿买菜啊?”
清泽这位老板昨天给梁姿打电话, 说要和她一起逛中国超市买火锅食材。
梁姿想了一下, “就去十三区的中超吧,今天上午还开着。”
她接过手机,在地图上把地址找了出来。
周日上午,中超蔬果区一片喧闹, 狭窄过道里挤满了人, 大多是亚洲长相的爷爷奶奶,一心想把货架上那些白嫩嫩水灵灵的新鲜蔬菜带回家。
梁姿几乎没在周日上午出过门, 清泽更别说,连超市都很少去。
这个阵仗, 两个人在国外都是第一次见。
清泽和梁姿站在人群外的过道上, 互相看了一眼。
清泽开口道:“我去买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清泽打开微信群, 里面是王雨薇发来的一长串购物清单, 他瞄了一眼, 把手机递给了梁姿,“梁老师帮我拿一下。”
梁姿有几分迟疑,“你不看看都要买什么吗?”
“记下来了。”
说完,清泽晃着一米八八的高个子,侧身挤进了人群。
在一众老爷爷老奶奶的身影中,清泽的身手格外敏捷,在上排货架抓一袋茼蒿,在中间货架攫一把菠菜,在下排货架提一棵白菜,买菜买出了打篮球的架势。
很快,清泽结束了任务,双手满载而归,把一堆塑料袋一股脑全放进了购物车。
他对梁姿说道:“最后一块冬瓜我让给一个奶奶了,听口音是北京人。”
梁姿笑道:“你是让给奶奶了,还是没抢过啊?”
“真的是让给她的,”清泽言辞诚恳,“再不让她就要给我介绍对象了,已经在问我家里住北京哪个区了。”
梁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还笑呢,”清泽一手牵过梁姿,一手推着车往前走,“走快点吧,一会儿奶奶又来了。”
两个人边逛超市边聊天,笑了一路。
走到冷冻食品柜,梁姿依次拿了肥牛卷,肥羊卷,虾滑,鱼丸,毛肚,冻鲜虾。
她看了一眼手机,对了对,“应该差不多齐了。”
“那走吧,结账。”
梁姿突然想起来,“雨薇说她还要旺旺仙贝和旺仔牛奶。”
清泽反应了两秒,“我妹妹都不喝了。”
梁姿看着他,“怎么了,二十七岁不能喝旺仔牛奶吗?”
“能喝。”清泽立刻回答。
他问道:“梁老师也二十七了?哪天的生日?”
“还没到,11月17号,你呢?”
“那先给梁老师过,我是1月27号。”
梁姿点点头,记下来了。
“那我就算预约好了,你生日这天留给我,”清泽眼里噙着笑,“梁老师不会生日前一天晚上又告诉我,去意大利西班牙旅游了吧?”
梁姿不以为然,“那你不能来找我吗?”
“能,我又不是没找过。”
清泽握着她的手,去找旺仔牛奶。
到了王雨薇家里,任平安和清泽在厨房里洗菜,王雨薇和梁姿在沙发上坐着。
和煦的秋日阳光照进客厅,梁姿吃着刚从中超买来的酸甜小橘子。
王雨薇问道:“那你现在知道清泽家里是干什么的了吗?”
梁姿不知道能不能说,只答道:“做表的。”
电光火石之间,王雨薇灵光一现,嘴巴瞬间张大,“我靠,不会就是Hermance吧?”
梁姿佩服地点头,“奢侈品这方面还得是王女士。”
王雨薇有点语无伦次了,“怪不得我看清泽在巴黎戴这么贵的手表也不担心被抢,在他眼里不会就跟白菜差不多吧?不对,我知道莫歇的大老板是个中国人,但是好像不姓清啊??”
“要不然你一会儿问问他吧。”
“当面问不合适。”
王雨薇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起了莫歇:“董事长姓Tang,ceo是个外国人,去年的销售额是两千六百万瑞郎。”
她顿了一下,“我不是飘了,我是站在一个老板的角度,真心认为,这个销售额对于一家瑞士奢侈品腕表来说不是很多啊,换成人民币就是一亿多?”
对着手机又数了一遍。
“……靠,刚才少数了一个零。”
梁姿心如止水,“反正跟我没什么关系,多一个零少一个零,区别不大。”
王雨薇看着梁姿,叹了声气,“所以他家里真的会很难搞吧?要安排千金小姐联姻的那种?”
梁姿托着腮,淡淡说道:“那就跟我更没关系了。”
“诶——”王雨薇想起来,“林晚樱是不是就在莫歇的中国区上班啊?”
林晚樱是她俩的大学同学,也是梁姿的室友。
梁姿点头,“好像是。”
王雨薇抬头看了一圈,确认清泽不在,她压低声音,偷偷开着玩笑:“这样,你让清泽把林晚樱提到中国区ceo,你再跟他分手。”
“咱们以后可以跟着她内买,她title高,折扣应该更高。”
梁姿笑得快倒在沙发上了。
滋滋啦啦——
任平安在厨房里炒火锅底料,香气四溢。
清泽走了过来,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梁姿和王雨薇,自己也笑了一声,“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梁姿摇摇头,“不告诉你。”
“行,”清泽说道,“准备好了,可以吃饭了。”
王雨薇闻言,起身去了厨房。
梁姿敛了笑,把小半个剥好的橘子递给清泽,“很好吃。”
清泽的双手垂在两侧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梁姿,“手上有油。”
梁姿瞥了一眼他的手指,一如既往地干净。
哼。
她抬手,把橘子一瓣一瓣喂进清泽的嘴里。
王雨薇和任平安从厨房里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异口同声:“哎呦——”
清泽嘴角轻扬,神色自然地拉着梁姿在餐桌落座,位置和上次一样。
咕嘟咕嘟沸腾的鸳鸯锅里放满了食材。
三个人面前放着杯清泽拿来的香槟,清泽因为要开车,杯子里只有矿泉水。
王雨薇说道:“今天这个局呢,主要是为了给我和任平安的两个好朋友庆祝一下,拉拉扯扯五个月,终于在一起了,恭喜恭喜。”
任平安:“再顺便庆祝Loch博士毕业。”
王雨薇:“还要谢谢你们买的这些菜和水果。”
任平安:“不谢谢我和清泽在厨房里又洗又切吗?”
王雨薇:“感谢两位帅哥,洗菜切菜的,累坏了吧?吃点阿胶燕窝补一补?”
“客气了,”清泽微微笑道,“不知道Adrian怎么样,但我身体还行。”
任平安:……靠。
梁姿在旁边笑出了声。
四个人碰了个杯。
喝完酒,任平安说道:“你俩就是在这个餐桌上认识的,多有纪念意义。”
坐在对面的梁姿和清泽对视了一眼。
王雨薇眉头一皱,“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梁姿:“没有,就是在你家认识的。”
清泽点头。
那场初见就当成他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吧。
清泽对梁姿说道:“我不给你夹了?”
梁姿咽下软嫩的虾滑,朝清泽晃了晃手指,“你不知道吧?我有手。”
清泽嘴上说着不照顾,手上却一直在忙活,一会儿给梁姿递张纸,一会儿给梁姿倒杯水,顺便再给王雨薇和任平安倒杯水。
梁姿从清汤锅里捞了一勺,肥牛蔬菜应有尽有,放进了清泽的碗里,“你快吃吧。”
王雨薇第一次看见梁姿给一个男的夹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梁老师,你不爱我了。”
清泽正低头吃着白菜,听见这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王雨薇,“她要是爱你还得了?”
王雨薇喝了一杯多的香槟,现在正处于微醺的上头时刻,对清泽大放厥词:“清泽我告诉你,咱梁老师也就是喜欢男的,她要是喜欢女的,也就轮不上你了。”
“人家陈鸥也没看上我,”梁姿拿起漏勺,在辣汤里捞了满满一大勺,放进了王雨薇的碗里,“来,王女士。”
王雨薇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身旁的清泽像是真信了,黑眸凝着梁姿,低声说道:“她就算看上你了也不行。”
梁姿笑了出来。
王雨薇今天确实高兴,一是因为好朋友找了个帅哥男朋友,二是因为,她终于考完了金融从业资格考试,现在急需酒精让她快乐一下。
四个人收拾完餐桌,王雨薇双颊挂着两酡红晕,拉着梁姿在厨房里兑酒。
梁姿切完柠檬,看着王雨薇往玻璃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伏特加,想起了波尔图的那个语无伦次的晚上。
“王女士,你行吗?”她问道。
王雨薇抱着四十度的伏特加酒瓶,笑嘻嘻地说道:“女的,不能说自己不行。”
梁姿:“行吧。”
没一会儿,王雨薇端着四杯瞎调的粉色鸡尾酒进了客厅,梁姿在旁边跟着她,生怕她摔倒。
清泽见梁姿回来了,在左侧的沙发上轻轻拍了两下,梁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王雨薇介绍她的大作:“想做大都会,但是没有利口酒,想做s/ex on the beach,但是没有菠萝,所以,”她双手一拍,“这杯就叫s/ex in cosmopolitan吧!”
照这个说话内容看,梁姿确定王女士有点喝高了。
任平安叹了声气,“少喝点吧。”
王雨薇一边摇头一边发酒,“不行!今天开心!”
发到清泽,他回绝道:“我开车,就不喝了。”
王雨薇把这杯果汁甜水搁到他面前,撂下一句:“你这杯,没酒精,virgin!”
剩下的三个人笑出声了。
任平安无奈开口:“王雨薇,你把清泽和梁老师当当外人吧,行吗?”
王雨薇:“进了这个家门就没有外人。”
清泽把酒拿起来,喝了一口。
梁姿问道:“好喝吗?”
清泽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尝尝?”
梁姿抿了一口,眉头轻皱。
“梁老师不喜欢?”
“太甜了。”
“嗯,我也觉得。”
一整个下午,四个人在客厅里聊天喝酒玩游戏,墙上的最后一点阳光也消失不见了。
梁姿看了眼手机,7点22分。
她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明天还要上班。”
王雨薇抱住梁姿,“天还亮着呢!”
“真的可以了,”任平安站在一旁,把王雨薇拉开,“咱下次再喝。”
王雨薇恋恋不舍地把梁姿和清泽送到门口。
突然,王雨薇看着清泽,挑了挑眉,“清泽,你进过梁姿的家吗?”
清泽:“没有。”
王雨薇满意地笑了,“我猜也是。”
她双手叉腰,畅所欲言:“清泽,虽然你长得还不错,但是对于你们男的来说呢,我们梁老师的家,比梁老师还难进。”
第29章 现身
空气霎时凝固。
两秒之后, 三人各做反应——
任平安眼疾手快,捂住了王雨薇的嘴,“说什么呢??喝完酒嘴就真的不把门了??”
梁姿点点头, “王女士, 不愧是你。”
清泽也点了点头, “好的。”
任平安向梁姿道歉:“不好意思梁老师,她一喝多就这样, 你也不是不知道。”
王雨薇扒拉着他的手, 嗓子里叽里咕噜的,似乎还有话要说。
梁姿并不在意,跟王雨薇前几天在葡萄牙的醉言醉语比起来,这些都是小意思。
更何况, 她也没说错。
她扬扬下巴, 对任平安笑道:“你把她松开,我听听她还能说什么。”
任平安试探着把手一寸一寸放了下来,动作缓慢得像那只风靡全球的树懒。
王雨薇把他的手打下去,嘴立刻叭叭出声——
冲着梁姿, “你小时候跳过舞, 四肢应该很软很会摆。”
冲着清泽,“你这个身材, 活儿要是不好,那就是白瞎了。”
冲着梁姿和清泽:“那就祝你俩生活幸福吧!!!”
任平安再一次绝望地罩住了王雨薇的嘴, 把人往回一拉, “对不住了,下次再约。”
咣当, 把门关上了。
门内, 王雨薇生气地说道:“最重要的一句我还没跟清泽说呢!”
任平安:“你先让我听听。”
王雨薇:“他活儿要是不好的话, 梁姿会把他甩了的。”
任平安:“……我这门关得可真及时。”
门外,梁姿和清泽各自轻笑了一声。
清泽牵起梁姿的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拢着她的手指。
眼神清澈,语气坦荡,“走吧,我送梁老师回家。”
梁姿夹了一下清泽的手指,没说话。
车又停在了安静的小路上。
梁姿解开安全带,稍稍朝清泽倾过身去,小声问道:“亲一下?”
清泽扣着梁姿的后脑勺,吮上了她的唇。
酒精和水果香气在两道热切的呼吸里慢慢纠缠,如枝蔓一般爬满了狭窄的车厢,下一秒就要挣出车门——
“清泽。”
梁姿后退了一厘米,望着眼前的男人。
情/欲躲藏了一个下午,终于在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明目张胆地现身。它似乎存在于清泽之外,它有多恣肆,他就有多冷静。
梁姿的手隔着清泽的卫衣,覆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哦,也不是那么冷静。
梁姿的指尖顺着那只面料柔软的袖子一路下滑,寻到了清泽的手掌。
她用指腹磨着他突起的骨节,轻轻开口——
“没这么难进。”
“但是,不是今天。”
清泽手心一翻,攥紧那只清白的小手,喉咙里发出的音节不再分明:
“听你的。”
梁姿吻了吻清泽的眉心,下车走了。
她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
她一点也不想吊着清泽。
她只是在等一个雨天。
可是在2017年的这个九月,向来多雨的巴黎每天都是大晴天。
那个雨天迟迟不来。
——
后面一个礼拜,梁姿来了月经,她不想出门,每天都蜷在家里看书睡觉晒太阳,舒服得像一盆多肉植物,安静地进行光合作用,动也不动。
下午五点,清泽给她打了电话过来,“梁老师,休息得怎么样了,今天能见一面吗?”
他俩四天没见了。
清泽这周入职,每晚都在应酬,周一和即将接管纽约办公室的Maxime吃饭,周二和钟表协会的人吃饭,周三请全公司员工下班喝酒,周四和一个珠宝品牌的总监吃饭。
今天周五了,他暂时有点够了。
梁姿刚刚睡醒,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能,一起吃晚饭吗?我想吃粤菜。”
清泽:“没问题,我六点半下班,去接你?”
梁姿:“好。”
梁姿上了车,蜻蜓点水地亲了清泽一下,结果被好几天没见的男朋友扣着后脑勺,一吻就吻了个没完。
“我今天就吃了一顿饭,真的饿了……”她催着他,“你快开车。”
清泽笑着把她放开,“好。”
餐厅是一家烟火气浓厚的粤菜小馆子,坐落在十三区的一个街角,橱窗边挂着一排色泽诱人的烧腊,里面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梁姿和清泽运气很好,只排了五分钟的队就等到了一张桌子。餐厅里人声鼎沸,中国人外国人各占一半,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用粤语止不住地吆喝。
他俩虽然都饿了,但点菜还算克制,一份烧鸭,一份椒盐虾,一盘炒菜心,两碗米饭。
——因为梁姿说了,不能变成猪。
周围有些吵闹,清泽不得不提高音量,“下周有个新品发布会,我要去趟日内瓦,周三去,周五回,梁老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梁姿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清泽瞧着她,那张帅气的脸有点发蔫,“我也不想去。”
消极怠工的语气和身上那套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格格不入。
梁姿笑了一声,“清博士可以在飞机上看篇数学论文缓一缓,你想看什么,我帮你下载。”
清泽:“倒也没那么喜欢看论文。”
梁姿说道:“系里发了一个会议征稿,我想试试,正好下礼拜可以一个人好好准备一下。”
清泽:“说的我好像妨碍梁博士搞学术了?”
她点头,“清博士长得就很让人分心。”
清泽喝了口水。
“第一个礼拜上班,还好吗?”
“这是正式入职的第一个礼拜,不过我断断续续地在巴黎这边交接半年了,所以还好。”
梁姿思索了一会儿,“所以,你之前来巴黎,不是来旅游的?”
清泽:“不完全是。”
又说:“我只玩了一天。”
和她去蓬皮杜的那天。
梁姿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公司里的人都叫你什么?”
清泽:“Loch。”
“好的,”梁姿眼睛亮晶晶的,开口质问道:“我妨碍Loch工作了?”
清泽一下笑出了声,要不是餐厅里人多地方小,他肯定把梁姿拉到怀里亲几下。
“妨碍了,”他说道,“再多妨碍妨碍吧。”
菜上得很快,味道也不错,鸭子很入味,软壳蟹也炸得恰到好处,但清泽和梁姿都觉得环境太吵,不适合聊天,吃完饭没一会儿就买单离开了,正好给外面排队的人腾位置。
清泽开着车,问道:“梁老师明天想不想来我家看看?”
梁姿:“上午我要收拾一下房间,下午去?”
她明天要和爸妈视个频。
清泽:“没问题,我来接你。”
第二天上午,梁姿起床,把百叶窗拉上去,对面的蓝色屋顶被阳光照成浅灰色,天空湛蓝。
“唉。”
怎么又是晴天。
下午一点,虽然外面也就二十度,但是梁姿的家里阳光灿烂,只穿吊带都觉得热。她坐在书桌前,套了件白t,跟爸妈视频。
屏幕里只有梁母,梁父去参加同事孩子的婚礼了,不在家。
梁姿掐指一算,快到国庆节了,怪不得。
梁母问道:“回法国一个月了,跟导师见面了吗?”
梁姿:“还没,跟她约了下周。”
“对,积极一点,老师都喜欢积极的学生。”
梁姿点点头。
梁母:“例假呢,都还正常吧?女孩子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尤其是例假,一定要调理好,不然以后宫寒,怀孕都难。法国买得到红糖吧?”
梁姿:“正常,中超有卖的。”
梁母点点头,看着自家女儿,白白净净,越看越觉得漂亮。
再一看,还是差点意思,梁姿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头发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
梁小凤女士笑着叹了一声气,“怎么也没个男生追你呢?”
梁姿把梁母之前跟她说过的话还回去,“因为是女博士,不好找对象。”
梁母一听,换了个话题,她眼神一亮,语气神秘地说道:“黎黎,咱家楼下那个小餐馆,你暑假还去吃过的那家,你有印象吧?”
梁姿心里一动,“有印象。”
“他家上礼拜关门了,我今天路过的时候问了一句,你猜是为什么?他家的两个厨师被请到巴黎做饭去了,”梁母语气艳羡,“什么护照啊签证啊都给他们办好了,去那儿就做了一天的饭,你知道给了多少钱吗?两个师傅,一人十万,还不算请他们旅游,住的酒店都是五星级的,给他们配专门的中文导游。他俩从出家门到进家门,一分钱都没花。”
梁姿沉默了三秒,“……这么贵吗……?”
虽然清泽也不缺这几十万。
“那不然呢,人家在青岛的生意这么好,谁愿意跑法国做饭去啊,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梁小凤女士眉飞色舞,“两个师傅说,请他们过去的是个特别年轻的小男生,长得可帅了,跟电影明星似的。”
梁姿心道,二十七了,还小男生呢。
“听说还特别有礼貌,跟他俩客客气气的,一点没有富二代的那种架子。”
梁姿点点头,确实。
“唉,”梁小凤女士叹了声气,“妈妈也不指望你能找这种男孩子,各方面都差得太多了,不是一路人。”
梁姿“嗯”了一声,“你说得对。”
聊了四十分钟,梁姿要准备一下出门了,清泽两点来接她。
她说道:“不聊了妈妈,我下午约了一个学妹喝奶茶。”
梁母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哪里的学妹?博士的吗?导师跟你是一个吗?也是中国人吗?”
梁姿回答:“索邦的学妹,中国人,今年博二,跟我不是一个导师,但是也读法国文学。”
“噢,那去吧,回来再聊。”
第30章 痕迹
梁姿坐进车里, 和清泽亲了一下。
清泽笑道:“看微信。”
梁姿打开手机,又是一个地址。
她想了想,“你好像是我认识的朋友里, 唯一一个住在Neuilly的。”
清泽语气不满, “梁姿, 一晚上不见,我成你‘认识的朋友’了?”
梁姿问他:“男朋友是不是朋友的子集?”
清泽点点头, “回来梁老师教我数学得了。”
两个人边说边笑, 二十多分钟后,开到了一条行人甚少的林荫路上,道路干净,两边多是独栋住宅。
车慢慢减速。
车窗外, 黑色大门和绿色藤木围成了一道墙, 将里面挡得严严实实。
清泽拐了个弯,大门慢慢打开。
梁姿看见了一座线条简单的白色房子,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
清泽坐在驾驶座里,转过头瞧了眼梁姿, 他嘴角一勾, 嗓音温柔:
“梁老师,到家了。”
梁姿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 像是来到了波光粼粼的午后湖畔,自己那颗心被温暖的湖水托着, 轻轻摇晃, 一滴一滴,化成那捧最柔软的水。
几年后, 梁姿一个人回忆起巴黎种种的时候, 总是会想起这一幕。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她和清泽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安静宅院里度过了很多快乐时光,是她在巴黎第二喜欢的地方。
她说道:“把手给我。”
清泽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手腕上什么也没戴。
梁姿低头,在男人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今天我给清老板泡个铁观音吧。”
清泽笑了,“好。”
清泽的家给梁姿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又大又干净。
房子用了很多乳白色,通顶的玻璃窗外满眼苍翠,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射出恬淡的影子。
客厅背景墙上挂着几幅绚烂的抽象画,流线型的黑色沙发上点缀了几个形状不规则的橙色抱枕。
清泽握住梁姿的手,“先带梁老师参观厨房。”
空气里弥漫着巧克力的味道,可是连巧克力的影子都没有。
清泽抬了抬手,梁姿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就笑了——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有一排整齐的乳白色柜子,其中一扇长柜门上贴着一只蓝色小鲸鱼。
“也省得梁老师问我哪个是冰箱了,”清泽敲了敲这扇柜门,“这个是冷藏,旁边是冷冻。”
又打开边上的一个柜子,里面放着成套的茶具,“这些都是茶壶茶杯,再旁边是茶叶。”
把柜子合上,“好,下一间。”
梁姿:“这就下一间了?”
清泽乐了,“你又不怎么做饭,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他问:“梁老师平常游泳吗?”
“一个月游个三四回。”
清泽点点头,“那梁老师真是来对地方了。”
两个人走到客厅尽头,梁姿才发现影视墙背后有段楼梯,可以走到地下室。
楼梯左手边是透明玻璃,下面的蓝色泳池碧波荡漾,隐约听得到叮咚的水声。
清泽推开玻璃门,潮湿的空气将二人包围。
他说道:“我一般在早上游几圈,一周三四次。按照梁老师平常的作息时间,咱俩都能独享泳池。”
梁姿问道:“你会自由泳吗?”
清泽:“会。”
梁姿:“我想学。”
清泽笑了一声,微微疑惑:“梁老师都会什么泳?”
“蛙泳和蝶泳,”她解释道,“小时候先学的蛙泳,学会了以后,老师跟我说,还可以再学一种泳姿,我觉得‘蝶泳’这个名字很好听,就选了这个。”
“那让梁老师现在选呢?”
“那当然是‘自由泳’最好听。”
清泽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我必须得把梁老师教会。”
两个人又走上去。
“从客厅可以去花园,这两天坐在外面吃早饭很舒服。”
“这是一间客卧,鉴于还没人在这个房子里住过,这几间卧室目前都是摆设。”
“这是书房,我看书工作都在这儿,这个柜子里是我的一些画具。”
“这间梁老师可能喜欢,是个小放映室,可以看电影。”
一楼溜完,清泽和梁姿绕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这也是个客厅,我晚上在这儿待着比较多,看看闲书,跟梁老师打打电话。旁边有个小冰箱,梁老师可以再买几个冰箱贴。”
“还是一间客卧,外面是露台,卫生间在这儿。”
“这个是我的卧室,外面也有一个露台。旁边是个衣帽间,这边是卫生间。”
清泽牵着梁姿的手,事无巨细地把他的家,还有他的生活,一起介绍给她。
清泽站直,语气正式,“梁小姐,房子看完了,您觉得怎么样?”
梁姿抱住清泽的腰,仰头看着他,“这个中介还不错,我喜欢。”
“那连房子带人,梁小姐一起买了?”
“我考虑考虑吧。”
两个人倚着栏杆坐在地板上,恋人的唇瓣像是两块相吸的磁铁,自然而然地纠缠在一起。
许久之后,清泽缓缓松开梁姿的腰,说道:“梁小姐,我带你看房,把人都搭进去了,看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梁小姐给我泡个茶?”
梁姿还是勾着他的脖子,“好。”
清泽把铁观音找出来,梁姿闻了一下,茶叶有淡淡的兰花香。
她拿了一套中规中矩的白瓷茶具,有盖碗,茶海,茶滤,两个小茶杯。
俩人站在岛台前鼓捣着茶水,像两个做手工的幼儿园小朋友,眼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梁姿用滚烫的开水淋着茶具,问道:“清泽,你泡茶专业吗?”
清泽在旁边看着她,“还行,但自己喝的时候没这么多步骤。”
梁姿把一侧的头发抿到耳后,低头,用木勺将茶叶放进盖碗里,慢慢跟清泽讲:“我刚读大一的时候,参加了一个讲茶文化的社团,但是去了两三次之后就不去了。所以,我那天说的‘一般’,是真的一般。”
清泽笑了几声,“梁老师这样,不像是真的。”
梁姿把沸水注进盖碗,立即倒掉,再次拿起水壶,将热水倒进碗里,盖上了茶盖。
清泽问道:“为什么对茶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从小就挺喜欢喝的,”她降低音量,在清泽耳边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跟你说,我平常在家里都是直接冲一茶壶的。”
清泽点点头,“下次咱们就直接冲一茶壶。”
梁姿把盖子拿下来,小心端起,对清泽说道:“闻一下。”
清泽俯身,将鼻子凑近茶碗。
是铁观音独有的空谷幽兰。
“很香。”他说道。
梁姿也闻了一下,真的很香。
她把金黄色的茶汤倒进茶海,再把茶海里的茶倒进两个小茶杯,双手把杯子递给清泽,“好了。”
他们同时尝了第一口。
味道清淡,舌尖又涩又甜。
太阳慢慢转了过来,一线阳光照进了厨房。
两个人已经不紧不慢反反复复地喝了三杯。
梁姿站在光里,脸颊被映得明亮,黑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浅棕色。
她一只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流理台,另一只手提着水壶,第六次把沸水倒进茶碗,盖上了盖子。
指尖刚刚离开玲珑的盖顶,梁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清泽毫无预兆地抱上了岛台,和他在阳光里接吻。
好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清泽那双点火的唇瓣亲吻着她的下巴,却没再向下移动一寸。
“梁姿,”他喑哑地询问,“我可以亲你的脖子吗?”
梁姿被清泽吻得浑身发软,“嗯”了一声。
说是答应,更像娇/吟。
得到许可,清泽的唇才终于下移,吻上了他从没吻过的地方。
那片白嫩柔软的肌肤诱着他,在上面留下了一小片红/痕。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印记属于他,可是他知道,它在她身上,它只属于梁姿。
好在,梁姿似乎听到了清泽的心中所想,她扒下了他的白t圆领,在锁骨下也给了他一个相恋的痕迹。
日落西山了。
梁姿的胃饿得咕咕叫,清泽听见了,却故意使坏地吻下去,她的肚子叫一下,他就亲她一下。
来来回回四五次,清泽终于舍得把梁姿放开,垂下黑眸望着她。
他懒散地开口,尾音得意地上扬:
“梁姿,都饿成这样了,还不喊停呢?”
梁姿的耳朵瞬间红了。
她的声音软得像一滩水,说出来的话还是不饶人:“我喊停,你去做饭吗?”
清泽笑了一声,最后吻了她一次。
“我去做饭。”
另一边,被恋人抛弃的玩具孤零零地放在那里,茶碗冷却,乌龙茶浸泡了太久,早就没法喝了。
清泽做了一锅番茄鲜虾意面,煎了两块三文鱼。
梁姿坐在一旁看着,差不多要出锅的时候,她象征性地做了个菜——把苹果削皮切丁,和芝麻菜一起放进沙拉碗里,扔了一把松子进去,然后把橄榄油和黑醋倒进小碗搅拌一下,淋在沙拉菜上,完成。
这个搭配还是她去西西里的时候学来的。
梁姿坐在餐桌前,在清泽在意的目光下,她用叉子卷了一口意面,放进自己嘴里。
清泽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样?”
梁姿冲着他点了下头,“好吃,番茄的味道很正。”
她又尝了一块三文鱼,表面煎得金黄,外脆里软,油脂香醇。
“这个也好吃。”煎三文鱼能有多难吃呢。
清泽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苹果,又酸又甜。
“梁老师这个黑醋拌苹果,开胃。”
跟他煎的三文鱼绝配。
饭正吃到一半,清泽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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