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今天巴黎有雨 > 12、不卖
    梁姿回到家,坐在玄关的木地板上,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纸盒子。


    一层纸板夹,一层胶带,一块薄木板,一层白色防油纸,纸下隐约透出几抹明亮的色彩。


    像揭开神秘面纱一般,梁姿慢慢将防油纸撕了下来,眼里浮现出几分喜出望外的笑意。


    是一幅木板油画,画的就是明信片上的那幅《生日》。和原作相比,这一幅的颜色更轻盈,线条更模糊,所以更梦幻。


    她在左下角找到了签名,“q.z.”,在深红色背景下用黑色颜料写成的,很不起眼。


    画板背面还写了一行小字:chagall,m.1915.thebirthday.


    梁姿伸出干净纤细的左手中指,覆上了一笔粗犷的暗红油彩,柔软的指腹下传来了凹凸不平的触感。


    那是清泽左手握着画笔留下的痕迹。


    她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把画平放在书桌上,去了浴室。


    洗完澡,梁姿整个人往床上一躺,舒服得哼了一声。


    她紧绷了二十多天的脑子在这一刻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翘着小腿,也翘着嘴角,给清泽发了一条微信:【不好意思,最近在写论文,没有及时回复你。收到你的画了,很好看,谢谢】


    五分钟之后,她收到了清泽的消息:【梁老师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梁姿犹豫了一下,回道:【方便】


    几乎就在下一秒,屏幕上跳出了清泽的通话邀请。


    她按下了通话键。


    心里砰砰地跳。


    “all??”


    梁姿和上次一样,用法语打了个招呼。


    清泽久违的温润嗓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梁老师忙完论文了?”


    好像在笑。


    梁姿抱住了被子,“差不多,还剩下跟两个教授见面评估。”


    “梁老师有两个导师?”


    “一个,但见面的这两个都不是我的导师。”


    “嗯,那有点像英国这边的viva,就是博士答辩,有两个评审,导师一般不参加。”


    梁姿有些意外,“就两个?”


    “就两个,一个内审一个外审,我记得法国有好几个?”


    “四到八个,文学的话一般都是五个,包括自己的导师。”


    清泽笑了一声,“那梁老师要好好加油。”


    “嗯,”梁姿顿了顿,“谢谢你的画,我很喜欢。”


    “我这周末去纽约参加我两个妹妹的音乐会,顺便去了趟moma,觉得梁老师应该挺喜欢这幅画的,就买了张明信片。”


    “你在纽约待了多久?”


    “两天。”


    “所以,画是你之前在剑桥画的。”


    清泽淡声回答:“嗯,是我在剑桥画的。”


    梁姿鼓了一下腮帮子,那算什么顺便啊……


    她咬着指尖,轻轻叫他,“清泽。”


    “嗯?”清泽应着。


    梁姿嘴上带着笑,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说道:“我是想问,夏加尔的画可以随便画吗?他的画还没进入公有领域吧?”


    清泽听到一半,就已经在电话里笑了出来,“梁姿,你怎么这么好玩儿?”


    “在美国属于公有领域,但在法国还不是,所以,”清泽似乎敛了笑声,“这个画梁老师不能卖,只能自己留着。”


    梁姿嗓音清脆,“不卖。”


    “那我未来几十年的名声可就全指望着梁老师了。”


    “您放心,要是哪天夏加尔的后代突然来了我家,我就立刻把画藏起来,谁都别想看见。”


    清泽又开始笑。


    “开玩笑的,”他语气平淡,“我送的东西,梁老师想摆在哪儿就摆在哪儿,谁来了都一样。”


    意思就是,他要过授权了。


    梁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了句“好”。


    梁姿依然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她浅浅地呼吸,鼻息间都是洗衣液留下的薰衣草味道。


    “清老板最近怎么样?”


    “跟梁老师差不多,忙得像个陀螺。”


    “都忙什么?”


    “梁老师想让我简单说说还是详细说说?”


    梁姿喜欢清泽的声音,清冽而温柔,让她安静又舒服。


    “那你详细说说吧。”


    于是清泽真的开始一件一件地讲,从早晨起床讲到晚上睡觉。


    “这几天学院在准备maybumps,是剑桥的一个划船比赛,队里有个人受伤了,我被拉过去充数,每天六点半起床,划到八点多。吃完早饭去办公室,最近在准备一个seminar,看论文,写稿,跟导师讨论。”


    梁姿闭上了眼睛,安心听清泽说话。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去给几个本科生当supervisor,给他们讲题,运气好的时候讲一两个小时,但有几次讲到了晚上十点。晚上可能和朋友同事吃个饭,然后回家继续看论文。看累了就把画板支起来,画一会儿画,大概一点睡觉。”


    梁姿困得有点意识模糊了,她这几个星期真的太缺觉了。


    “你辛苦了…”梁姿闭着眼,呓语似地咕哝道,“那你什么时候会再来巴黎呢……”


    电话那头的清泽足足沉默了五秒钟。


    他开口,“等我忙完,大概六月底七月初,好吗?”


    接近于哄了。


    可是梁姿没出声。


    清泽等了几秒,低声叫她:“梁姿?”


    依旧没回应。


    电话还在继续,清泽的耳朵贴紧听筒,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梁姿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泽轻声说道:


    “goodnight.”


    结束了通话。


    梁姿一直睡到了十一点。


    醒来之后,她给清泽发了个消息:【昨天晚上我好像说到一半就睡着了,对不起,最近太困了】


    清泽没有回。


    梁姿出门游了个泳,回到家,发现导师已经回她邮件了。


    她才快乐了一天。


    邮件内容不短,梁姿细细看完,长舒了一口气。


    反馈很不错,导师和她的预估一致,大纲有一些小问题,以后再慢慢完善,现在进行中期评审绝对没问题。


    于是,梁姿又着手联系两位评审老师,一位是同系的教授,梁姿读研的时候上过她的课,人有些严格,另一位是高师的教授,她只在讲座上见过一次。


    四行的邮件,梁姿写了二十分钟,她反复检查,确定没有任何语法错误之后,点了“发送”,并抄送了导师。


    一直到晚上九点,清泽终于回复她了:【没关系,梁老师好好补觉,我七月初会去巴黎,去之前告诉你】


    梁姿点点头,七月初。


    可是她七月初的时候正在西西里晒太阳。


    她只回了一句:【好的】


    梁姿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绯红晚霞,想起了王雨薇昨天说的话:所以就是没那么喜欢。


    这么理解也可以。


    可她原本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决定权其实不在她这里。


    或者说,她只有喊停的权利。


    但是她还不想停。


    学年评审定在一周之后。


    梁姿在评审的前一天认真地准备了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毕竟这次她要面对的不是她亲导师,她可以在她导面前丢人,但是她不想在别人面前给她导丢人。


    好在评审进行得很顺利,两位老师热心又和蔼,多以鼓励和夸奖为主,提出一些大纲里的小意见。


    总之,两位教授一致认为她的提纲很成熟,可以动笔了。


    梁姿微笑着点头:“好的,我会开始写的。非常开心今天能和您二位交流,谢谢您宝贵的建议,我会和madamedubois再讨论一下。”


    心里想的是:还没到博三,写什么写。


    教授一:“姿,我应该发对音了吧,我也很开心和你交流。我为你这两年的成果感到高兴,也祝你在接下来的学年中继续努力。”


    教授二:“我也是,你的大纲太有趣了,希望你能做出很好的成果。现在我们要请你先行离开,我们要再讨论一下,填个表格。你不用担心,我们当然会给你通过。”


    梁姿道了声谢,起身离开。


    她走出教学楼,站在学校内院的石板地上,抬头看了眼正对面的索邦小教堂。


    圆顶之上,天空湛蓝,阳光纯粹。


    她的夏天开始了。


    ——


    七月份的西西里像个烤箱,往阳光底下站一会儿,人就要被烤干了。


    下午四点,梁姿一个人躺在民宿的床上看小说吹空调。这种天气,她在外面待五分钟都是煎熬,但安凝已经在院子里跟邻居家的大金毛玩了一个多小时了。


    这是她们在卡塔尼亚的最后一天,明天她们会去陶尔米纳住两天。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爬火山,两个人甚至在行李箱里放上了登山鞋,但是天气实在太热,梁姿和安凝决定不为难自己,在民宿里休息一天。


    梁姿饿了,她上一顿饭还是早饭,在剧院广场的咖啡馆里吃了一个圆圆胖胖的橙香黄油面包,喝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饥肠辘辘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洗了一碟子樱桃,又端着碟子躺回了床上。


    樱桃又大又甜,是梁姿上午跟着安凝逛海鲜市场的时候买的,一欧一大袋,和巴黎的物价有天壤之别。除了樱桃,安凝还买了鲜虾、黄鱼、罗勒,打算晚上在民宿里做一顿海鲜。


    梁姿吃了颗樱桃,脑子里开始想象大虾的味道。


    开始怀念青岛的味道。


    她看了眼手机。


    今天7月1号了。


    她和清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之前,他跟她说七月初会来巴黎。


    到底还来不来?


    他再不来,她就要回国了。


    酸甜的果肉被吞下去,只剩下樱桃核被梁姿含在嘴里,被她的舌尖吮了又吮。


    算了,爱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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