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今天巴黎有雨 > 10、闭关
    将近零点,小路寂静,一对瘦长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成相偎相依的形状。


    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中规中矩的半米。


    梁姿只抬眸与清泽对视,默不作声。


    过了几秒,清泽没头没尾地说道:“梁老师喜欢看巴黎全景。”


    梁姿点头。


    “都喜欢在哪儿看?”他问。


    梁姿顿了顿,就事论事地回答:“我最喜欢圣母院的塔楼,不高不低,可以把塞纳河看得很清楚,上面的石像鬼也很有特色。圣心大教堂的塔楼也不错,但是这样就看不见圣心堂了,有点遗憾。蒙帕纳斯是最完美的,因为我个人认为它是巴黎最难看的建筑,站在它楼上俯瞰巴黎,正好看不到它。”


    清泽看着梁姿如数家珍的模样,低声询问:“那梁老师下次想不想陪我去趟圣母院?”


    “你不是要回英国吗?”


    “梁老师,英国是投票脱欧了,不是把海陆空封了。”


    梁姿轻笑一声,敷衍似地说道:“回来再说吧。”


    清泽点点头,“还有一件事儿。”他眼里似笑非笑的,“梁老师是独生女吗?”


    梁姿一听,就知道清泽什么意思了。


    她上次的那点腹诽被他看出来了。


    她移开眼,躲开清泽的目光,闷声说道:“是。”


    模样又是心虚又是不服气。


    清泽抿了下唇,忍着笑意,“嗯,不问问我?”


    梁姿看了他一眼,又撇开,“不问。”都知道了,问什么问。


    清泽正色道:“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好吗?”


    梁姿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眼神坦荡,语气认真,“我有两个妹妹,同父同母,其中一个叫grace,上个礼拜让我帮她买马卡龙,回瑞士的时候带给她。”


    梁姿面色平静,“好的。”


    清泽后退了一小步,微微笑道:“那我不耽误梁老师休息了,进了家门告诉我一声。”


    梁姿点点头,按了密码,推开了大门。她回头瞥了一眼,清泽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又高又帅。


    梁姿眸子里笑意灵动,嗓音活泼,“清老板今天特别像一个数学博士,褒义。”


    清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开怀的笑,“梁老师今天也特别像个文学博士,褒义。”


    梁姿笑了一声,转过身,进去了。


    回家的路上,清泽停在路口等红绿灯,脑子里突然想起梁姿的那句“看着我的眼睛”。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英文网页上写着:这是法国和德国的习俗,喝酒碰杯的时候一定要看眼睛,不然会忍受糟糕的性/生活长达七年!


    他继续往下看——


    在西班牙,我们不可以用水碰杯,不然会七年没有性/生活!


    清泽盯着对面的红绿灯,手搭着方向盘,笑出了声。


    梁姿进了家门之后洗了个手,打开书架上的小音箱,放上了她最近很喜欢的一首歌,cigarettesafters/e/x乐队的《k.》。


    主唱性/感温柔的嗓音在小房间里响起来:


    [我记得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也喜欢我


    那时我们正坐在一家餐厅里等着买单]


    梁姿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着婀娜的身体,拿着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凌晨十二点多,对面的楼里只有一两扇窗子还亮着灯,几丝黄色灯光从白色百叶窗里漏了出来。梁姿倚着栏杆,点燃了烟。


    脑子里想着清泽。


    在楼下站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清泽要说,他想上来坐坐。鉴于这个男人的长相,她会答应他,也会答应之后的事情,可也仅限于此了。她不会在性里找爱,一旦这么开始,他就只能是她的露水床伴,而不会是她的其他人了。


    但是清泽没说。


    晚风柔和沉醉,梁姿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吸了一口指间的薄荷烟。


    她又热又凉。


    烟慢慢烧完了,梁姿蹲下来,把烟碾在阳台角落的烟灰缸里。


    她的烟灰缸是个扁扁的小玻璃罐,前身是一罐黑巧克力慕斯。每次罐子装满小半罐烟蒂的时候,她都会再去楼下的超市买一罐新的,吃完,把罐子洗干净,放在阳台上,再把原来的丢掉。


    方便极了。


    梁姿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清泽三十分钟之前给她发来了微信:【梁老师进家门了吗?】


    她回:【到了,忘记告诉你了不好意思,你呢】


    清泽回得很快:【我也到了,梁老师好好休息】


    梁姿:【好,你也是】


    时间不早了,可是梁姿毫无睡意。


    她拿起床头上放的一本小说,翻了几页又放下了。


    根本看不进去。


    最后梁姿把半张脸蒙在被子里,脑子来来回回就三个问题——


    清泽喷的到底是什么香水。


    不知道下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见到他。


    第二天早上,梁姿去家附近的游泳馆游了个泳,然后去了香街的丝芙兰——周日也开门营业。


    梁姿直奔男香柜台,一个中文导购问梁姿需要什么,梁姿说,她在找一款发苦的男士香水,很清冽的香味。


    在导购的推荐下,她试了十几款,从大吉岭茶闻到事后清晨,最后只有爱马仕的雪白龙胆闻起来像一点,但不是。


    梁姿意识到,她在做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香水,法国的闻完了还有英国的,前调过去了还有中调和后调。


    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梁姿对导购说了声“谢谢”,走了。


    自那天以后,她和清泽再也没联系过。


    五月上旬,梁姿平静悠闲地看了最后几天书,进行着正常的社交生活,周末去酒吧或者咖啡馆喝一杯,和朋友吃个饭,甚至还很有闲情逸致地为一家专门做松饼的brunch餐厅排了两个小时的队。


    然后,梁姿开始一年一度的闭关了。


    从大四开始,梁姿每年夏天都有两三个星期是近乎失联的状态——为了写论文。梁姿父母和王雨薇也很清楚,梁姿在准备论文的时候不想被打扰,所以几乎不会联系她。


    闭关的前一天晚上,她给爸妈和王雨薇提前发了微信,告诉他们,她要准备下个月的答辩评审材料了,每天晚上会看一会儿手机回消息,如果没有及时回的话,不要担心。


    其他的人,梁姿在此期间一概不理。


    王雨薇回复:【好的梁老师,明白,下个月见[爱心]】


    梁母在三人家庭群里回:【加油小美女,每天报个平安就好】


    并给梁姿转了五百块钱。


    梁父回:【加油女儿】


    也转了五百块钱。


    梁姿这次需要交详细的博士论文大纲和参考书目评论。


    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坐在书桌前,把所有想探讨的点都列在了白纸上,可就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论文结构,把这些点都容纳进去。


    连着两天,毫无进展。


    梁姿不喜欢死磕,她把未成形的大纲放到了一边,把这两年做过的读书笔记都翻了出来,一本一本,一篇一篇,慢慢写短评。


    两天写短评,一天看文献找灵感,半天想大纲,梁姿按照这个节奏重复了三轮,还是想不出来。


    眼看着就要六月份了。


    这天晚上,梁姿读论文读得头昏脑胀,她洗完澡瘫在床上,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清泽”两个字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视线。


    梁姿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好久没见过这个名字了。


    清泽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尽头早上十点发过来的:【梁老师最近怎么样?这几天忙吗?不忙的话,想不想去圣母院爬个塔楼?】


    第二条是两个小时之前发的:【手机不会被偷了吧梁老师??】


    梁姿承认她最近被论文搞得心情烦躁,甚至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也知道她不该把这种情绪迁怒给无关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来了巴黎她就是“梁老师”,他走了以后就当没她这号人,清泽是把她当巴黎地陪了吗?


    还不如当床伴呢。


    梁姿没回。


    又过了两天,梁姿吃完晚饭,一个人在塞纳河边散步,放空脑子。


    亚历山大三世桥辉煌华丽,桥上永远游客如织,铁塔乐此不疲地充当合照背景,千张万张。


    六月了,风里吹来了夏天的气息,两岸的树木已经枝繁叶茂,在河边跑步聊天的人们也都穿上了清凉的夏装。


    只有她还被论文困在春天。


    回家以后,梁姿神奇地有了灵感。


    整整两个小时,她在a4纸上不断地写,划掉,重写,添加,终于写出了她博士论文的第一份纲要,以后会随着研究的深入而改变的暂时纲要。


    虽然还没给导师看过,但是梁姿很确信,排除一些小的改动,这基本就是她最后的大纲了。


    她看着面前两张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密密麻麻的纸,眼睛满意地掠过每一个字。她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纲要有了,对梁姿来说,论文已经完成了一半。


    仿佛她未来两年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这个人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


    快乐。


    梁姿拿起手机,给这两张潦草的纸拍了张照,然后跟爸妈报了个喜。


    微信里,清泽没有再给她发过消息。


    但她不在乎。


    她梁姿就是今天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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