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清原本认真听着,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又红了。
他抿着嘴,想说点什么,又实在觉得害羞。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是去年的中元节?我实在记不清了。我……我老出宫去玩。”
郎卅板着脸教育他:“贪玩。”
“是。”谢芷清惭愧道。
郎卅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戳戳谢芷清的脸,说:“草原也有很多地方,我带你去玩。”
谢芷清乖巧地点着头,“好哦!”
之后还说了些别的。
夜色深了,谢芷清说话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沉沉睡去。
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依然赤.裸着,他却能安心睡在郎卅身旁,丝毫不觉得危险。
郎卅撑着脑袋躺在旁边看他,谢芷清身上的温度近在咫尺,稍微挪一下就能触碰到。
郎卅不敢动,怕自己碰一下小皇子的身体都会兽性大发——谢芷清根本不知道,睡在身边这个看似安全的人,心里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恶劣想法。
更别说——
郎卅举起手腕看看。
袖口已经露出一点深色的痕迹。狼纹从背后开始,沿着手臂一路蜿蜒,现在终于爬到手腕了。
这是他们狼族发情的特征。
郎卅对这个东西已经很熟悉了。进入成熟期后,每个兽族都会经历发情期,这次不处理硬熬过去,下次发情期更长也更痛苦,再倒霉一点的,可能根本熬不过去。
就跟他上辈子一样。
郎卅放下手臂,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身边是无法忽视的温度,耳边也传来谢芷清均匀的呼吸,鼻间是那人头发上的清新皂香。
还能再忍一忍,郎卅想,再忍忍吧。
反正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总不会再这么倒霉,郎卅苦中作乐地想着。
今晚对谢芷清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但远非所有。
郎卅隐去了后面那些更重要的、也更悲伤的过往,只将他们上辈子的缘分简单形容成一段一见钟情的邂逅。
至于安渝在半年后经历的那场浩劫,那场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那些匆忙逃命中一一死去的亲人,和……满脸脏污、衣服破破烂烂地倒在路边的谢芷清……
郎卅按了按胸口,再想起那时的情景依然觉得无法呼吸。
*
上辈子,郎卅发情期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不得不考虑婚配。
老狼王说,是人是狼,是男是女,你总得有个想法啊。
郎卅思考再三,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回草原之前见过的那位小皇子。
然而当他再次踏入安渝时,那里已经遭遇巨变。
他再见到那位小皇子时,那人早就没了气息。
钱、首饰、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身上的衣物,全部被洗劫一空。
即便如此,他仍压在那位双腿残疾的皇兄身上紧紧护着,扒都扒不开。
郎卅将他们兄弟俩好生葬了,又看到那小皇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玉制的小兔子。
再回到草原后,郎卅时常会想起和小皇子见过的这两面——如果这样也算见过的话。
他的心里像是撕开了一条口子,遗憾和后知后觉的爱意总会冒出头来将他淹没。
中意的人已经不在人世,郎卅对于婚配一事便失去了兴趣。然而,发情期久久得不到缓解的弊端,终于在郎卅25岁的时候显露出来——郎卅平时身强体壮,发情期的症状严重但远没有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他没放在心上,也从未在意过,直到……
眼前发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郎卅又想到了那位戴着兔子面具的小皇子。他想,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他一定很害怕吧。
*
原本安静睡在身旁的人突然出了个声。
郎卅扭头一看,谢芷清换了个姿势,把手掌从脸颊下面取出来了——估计是压了太久,压麻了。
郎卅笑笑,握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本来还酸涩着的心情忽然间有了豁然开朗的趋势,郎卅戳戳谢芷清的脸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这一世,我来护你周全,小清儿。”
*
第二日依然是谢芷清先醒来。
他揉揉眼睛,习惯性地翻身坐起——
然后又迅速躲回被子里。
怎么回事!他怎么没穿衣服?!
谢芷清麻了。
昨天晚上的记忆慢半拍流进脑袋,谢芷清羞愤地用被子盖住脑袋。
什么样的人能心大到不穿衣服和别人躺在一起聊心事?谢芷清也搞不懂。
他扭头看看身旁的狼王殿下——
很好,还在睡。
他悄悄伸长手臂去够自己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再躺回被子里的时候,又碰到了郎卅的身体。
谢芷清:“……”
睡着了就不要这么精神了吧,狼王殿下!
好尴尬啊,谢芷清倒在床上,双眼发愣。
这点动作可能吵到郎卅了,那人睁开眼睛,眼神还有点迷瞪,问:“你醒了?”
“……”谢芷清小声说,“嗯,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郎卅连个回应都没给,眼睛直接闭上了。
这样倒好,省掉了两人尬聊的步骤。
谢芷清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又赶紧去给芙芙换粮换水,收拾好一切后,郎卅终于睡醒了。
“郎卅,你、你醒了啊。”谢芷清还有点脸热,磕磕巴巴地说。
郎卅还没完全清醒,打了个哈欠说“是”。
他朝谢芷清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谢芷清扭扭捏捏向郎卅走去,问道:“干什么——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郎卅拽入怀中。
郎卅的心跳声透过厚重的衣物传进谢芷清心里,是和人一样的沉稳有力。
郎卅的双手牢牢锁住他,几乎将他困在怀中。谢芷清的脸颊贴着郎卅的肩膀,一时之间竟无法分清皮肤相贴处的灼热温度来自哪里。
谢芷清忐忑地伸出手,环住了面前这位狼王殿下的腰。
郎卅不说话,只安静抱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道:“抱一下,醒醒觉。”
谢芷清咬咬嘴唇,乖乖让他抱着。
又过了老半天,郎卅说:“小清儿,打个商量。”
“什么?”
“以后,”郎卅斟酌着说道,“你能不能,别早起。”
谢芷清:“……”
他忍着笑锤了锤郎卅的背,道:“唉,你这个人,真是的!”
郎卅懒洋洋松开他。
被郎卅这么一调侃,谢芷清终于没那么尴尬了。
两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不算早餐的早餐,带着芙芙和阿忒斯出门溜达了。
路上撞见郎卅的一个下属——和郎卅一起去打猎的大部队,今天下午才回来。
郎卅点点头,说:“知道了,去吧。”
谢芷清却疑惑道:“为什么你没和大家一起回来呢?”
郎卅伸了个懒腰,用脚踢踢旁边闷不吭声的阿忒斯,说:“这个小狼崽子昨天跑来找我,说,有人在家里眼巴巴地等我回去。”
“……”谢芷清简直要倒吸一口冷气,“啊哈哈哈!是吗!”
郎卅学着他的语气,“是呢!”
谢芷清:“……”
这时,坐在阿忒斯背上的芙芙一个头槌,软绵绵锤在阿忒斯的头顶。
郎卅笑了两声,不再作弄谢芷清。他朝谢芷清伸出手,道:“来。”
谢芷清抿着嘴,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郎卅绕到他那里,矮下身子往他眼前凑。
谢芷清躲了几次都没躲开,最后终于被狼王殿下的厚脸皮逗笑了。
他抓住郎卅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郎卅几根手指的指缝处有浅浅的茧子,手感并不光滑。这双手握着谢芷清,那些粗糙的痕迹却完全不会划伤任何一寸柔软。
郎卅动动手指,用拇指顶开谢芷清的指缝,让两人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手也很温暖,在寒风中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走出几步后,郎卅忽然出声问道:“你今天这件衣服——”
谢芷清低头看看,“这件衣服怎么了?”
他左右看看,身上这件红色斗篷穿得好好的,没脏没破,不知道哪里引起了郎卅的注意。
“没怎么,我就是问问,”郎卅回答道,“这是什么颜色?是红色吗?”
“哦,你问这个啊。”谢芷清说,“是红色,你能看清吗?潇潇说,你们只能分清颜色的深浅。”
“对,只能看个深浅。”郎卅无奈道,“所以我才问你。”
“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父皇送的。”谢芷清笑着介绍道,“没关系哦,以后再看到什么颜色,我就告诉你。”
“我不是说这个——”郎卅摇摇头,“只是有点遗憾,总觉得红色应该很衬你,只是我看不到。”
他拢拢谢芷清的衣领,又确认道:“你穿红色应该很好看的。”
谢芷清不好意思地抓抓脸,“真的吗?”
郎卅点头,“真的。”
郎卅说得真心实意,实在不似客套,谢芷清开心地接受了他的夸赞,欢喜道:“那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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