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公主用完早膳没理寝殿里头的人,气呼呼的进了宫。


    皇帝后宫即将进的新人,经过几度甄选已有了结果,今日以长公主的名义在宫里办一场诗会,京城各家女郎几乎都收到了帖子。


    众人心知肚明,今日这诗会是为陛下选妃的。


    皇帝年少且生的俊美,春心萌动的女郎不在少数,且后位未立眼下谁都有机会飞上枝头,是以这日的皇宫久违的热闹,各家女郎精心装扮,争奇斗艳,给宫里添了不少明艳的朝气。


    诗会,顾名思义就是以诗会友。


    来的女郎皆是容貌上乘,文采不凡,赵骊娇看着都觉赏心悦目。


    诗会进行得很顺利,大家养出来的女郎们不论是才情还是仪态都无可挑剔,然这期间长公主一共只赏了三次,分别是中书令的孙女李斐儿,礼部尚书嫡幼女张灵之,锦衣卫指挥使嫡幼女华苒苒。


    众女郎心知肚明,初次进宫人选这便是定下了。


    有不甘心的,有羡慕的,有坦然受之的,有欢喜雀跃的。


    赵骊娇却没心思瞧个仔细,某处不可言说痛让她难以平静。


    从头到尾长公主坐在软榻上几乎没有动过,虽然有所掩饰,但面上的阴霾还是让心思玲珑的女郎们窥见了几分。


    是以这场诗会女郎们都格外安分,连风头都没人敢出。


    可就算如此,女郎们还是注意到了长公主时不时瞟向某位女郎的目光。


    赵骊娇看了数次的女郎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嫡幼女华苒苒,女郎出落的温婉雅致,浑身透着一股清雅,看着确实赏心悦目。


    只有长公主知道,这是唯一一位被皇帝亲自定下的女郎。


    然长公主却没有多开心,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已经故去的人。


    赏赐结束,诗会也进行到了尾声,众女都看出长公主兴致不高,很有眼力劲的起身告退,赵骊娇自然不会留,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放了她们离宫。


    赵骊娇让人去将结果禀报了皇帝,直接回了公主府。


    其实也没什么好禀报的,这三人早已定下,今日这一遭不过走个过场,好让各府有所准备。


    然急于回府补眠修养的长公主,却在路上遇见了缠人精。


    赵骊娇远远瞧着那顶耀眼的金黄便要避开,可那人明摆着是故意的,大大咧咧将马车拦在正中央,叫人避无可避。


    “去打发了。”赵骊娇懒懒靠在轿鸾上吩咐香凝。


    “是。”


    香凝很快去而复返:“殿下,凤还国三皇子说要去府中做客。”


    赵骊娇眯起眼:“凤还国做客的规矩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说公主府今日不方便,改日再招待。”


    香凝很快又回来了:“凤还国三皇子问改日是何日。”


    长公主:……


    他是脸皮厚还是听不出来这是拒绝。


    赵骊娇沉默半晌,缓缓道:“三日后。”


    秦樰今日搬殿,府里的确不适合待客,可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总得让他死心才是。


    那边得了肯定的答案后,金灿灿的马车缓缓离去-


    公主踩着小碎步步入惊风殿,问迎上来的香晚:“人呢?”


    香晚低头:“还跪着呢。”


    赵骊娇一愣,这么乖?


    可这前后都有两个时辰了!


    长公主脸色一冷,瞪了眼香晚。


    香晚无辜的看了眼赵骊娇:“苏公子说没有殿下命令不能起。”


    赵骊娇:……


    长公主疾步朝寝殿走去,两个时辰就算是软垫,腿也应该受不住了。


    透过浅黄色帐子,赵骊娇看见里头郎君果真还乖乖跪着,哦不……跪坐着。


    “殿下~”


    郎君可怜兮兮的唤了声,有气无力,活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赵骊娇再大的气也没了,上前掀开帐子:“过来。”


    郎君一动不动,盯着公主:“脚麻。”


    公主瞪他:“我让你不起来你就不起来,这么笨!”


    苏卿更委屈了:“殿下昨夜说了,要听殿下的话。”


    提到昨夜,赵骊娇脸色一红,脾气又上来了:“知道错哪儿了吗?“


    郎君点头乖巧道:”知道。”


    香晚姐姐跟他说了。


    “错哪儿了?”


    郎君抿了抿唇,语出惊人:“昨夜殿下初次,应该怜惜着些,不该要的太狠了……”


    “够了!”


    “滚起来!”公主耳尖发红打断他,狗东西没看到这么多人在么,尽胡乱说。


    香凝香晚低头憋着笑。


    苏卿挪了挪腿,凑到赵骊娇跟前:“下次我听殿下的,殿下别生气好不好。”


    赵骊娇:……


    侍女肩膀可疑的耸动,惹来公主狠狠一瞪。


    “殿下~”


    衣袖被郎君攥住,轻轻摇晃。


    赵骊娇最招架不住郎君的撒娇,放软了声音道:“用早膳了没。”


    郎君摇头:“没有。”


    香晚:……


    刚刚那晚肉粥,那碟子点心谁吃的……


    公主又心疼了,转头瞪着香晚,香晚无辜极了,但最终还是默默的低着头不做声。


    驸马爷,不能得罪。


    最后,跪了两个时辰的郎君在公主心疼的目光下又用了一碗粥加一碟一点心,撑得两个眼睛瞪着溜圆-


    秦樰自入公主府以来,衣食起居皆是按照公主府公子置办的,且只多不少。


    是以,光是衣裳就足足搬了两个时辰。


    苏卿用完早膳出来消食,被这热热闹闹吓了一大跳,郎君跑回去问公主:“秦樰才到公主府三年,怎这么多东西。”


    公主躺在软榻看他一眼,道:“本宫多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养个公子还能亏待了不成。


    苏卿若有所思的点头,他比谁都知道殿下有多少钱。


    公主又瞥他一眼:“打算什么时候搬到云来殿。”


    郎君却摇头:“大婚后再搬。”


    察觉到公主讶异的目光,苏卿又加了句:“宣雨殿住习惯了,不急。”


    秦樰不是爱云来殿的梨么,让他再多吃几年又有何妨。


    等他搬进去了,梨咳都让他见不到!


    公主失笑,没再问他。


    郎君不说公主也清楚他的心思,不让云来殿,是他的底线。空置三年,是他对云来殿旧主的尊重。


    秦樰全部搬完后,夜色已经降临。


    玉奉殿内静悄悄的,除了还在收拾打扫的婢女小侍外,再无半点动静。


    与昔日热热闹闹的云来殿截然不同。


    虽然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位主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夜就要这么安静的度过时,玉奉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秦樰立在寝殿窗前,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便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安平前来禀报。


    “公子,苏公子来了。”


    秦樰皱眉:“他来做什么?”


    来趾高气扬的闹一番,还是又来找他打架。


    安平神色复杂:“回公子,苏公子送了宴席过来。”


    秦樰一愣:“宴席?”


    他又闹哪出。


    “是,苏公子说搬新的寝殿不能过于平静,得热闹热闹。”


    这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风俗,搬了新的府邸都要请亲朋好友吃宴席,闹闹新宅。


    秦樰沉默半晌,嗯了声。


    安平知道公子这是应了,忙出去让管事张罗。


    酒菜备得很足,主仆皆有。


    甚至还请了琴师舞姬助兴,这看起来,的确是给他温新殿的。


    秦樰瞟了眼笑的跟朵花儿一样的郎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搬了新殿。


    不论如何,这份情他领。


    宴席进行到一半,赵骊娇也到了,带了不少的赏赐。


    这看起来,就更像祝贺秦樰搬新殿。


    原本秦公子从云来殿搬到玉奉殿的尴尬境遇荡然无存,只剩下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席间,苏卿不住的给秦樰敬酒,理由一个接着一个,总之都让人无法拒绝就是了。


    安平想拦也拦不住,想到上次惊风殿公子喝醉的场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打起来。


    今日搬新殿,打架会不吉利。


    或许是安平的祈祷起了作用,两位公子不仅没有打起来,相反还勾肩搭背的看起来融洽极了。


    苏卿这次不知为何把自己灌得有几分迷糊,又是几壶酒后,苏卿拽着秦樰说要对着月亮结拜。


    秦樰早就晕晕乎乎,说结拜就结拜。


    阿白安平惊的瞠目结舌。


    这好好的架不打,怎地就要结拜了。


    可公主都不拦,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位公子对着月色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生不同巢死同穴,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什么的。


    阿白安平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他们不敢想象明日这两位公子清醒时,得知自己多了个异性兄弟是什么反应。


    且对方还是昔日情敌。


    赵骊娇这是第一次见苏卿喝醉,公主瞥了眼郎君面前散落的酒瓶,那是京城最烈的酒。


    原来,酒罐子也有醉的时候。


    瞧着两位公子折腾够了,公主才让安平将秦樰带回寝殿,自己则揽着脚步虚扶的郎君回惊风殿。


    “殿下~”郎君将头瞌在公主身上,喃喃道:“我好像醉了。”


    被郎君紧紧黏住的公主半天挪不动脚,加上双腿某处还隐隐作痛,只得唤来唐钊:“将人扛回去。”


    被一路扛回惊风殿的郎君,很是乖巧,最多只是在唐钊功成身退时瞪了他一眼。


    硬邦邦的,哪有殿下身上软和。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唐钊,只觉得准驸马爷瞪的这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不敢问,就是问了醉鬼也不会回答他。


    醉酒的郎君在玉奉殿撒完了疯,回到惊风殿老实极了,任阿白伺候着洗漱,然后倒头便酣睡。


    苏公子是尽兴了,剩公主在床边盯着熟睡的郎君神色难明。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凤翎三日后到公主府做客。


    第 82 章


    “你说什么!”


    “结拜?什么结拜,和谁结拜!!”


    郎君响彻天际的吼声让在书房的公主忍不住嘶了声。


    “公……公子。”阿白盯着郎君惊愕的面色,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心虚。


    “您……您昨夜拉着秦公子对着月亮结为兄弟,还……”


    苏卿瞪大眼:“还?”


    “还什么!”


    阿白抿了抿唇,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平生最快的语速道:“还说生不同巢死同穴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一天的兄弟一辈子的兄弟从今以后谁要欺负秦公子公子您就打断他的腿!”


    一段话没有任何停顿。


    听的苏卿面如菜色,如被雷击般的呆滞无神。


    过了好一会儿没见动静,阿白偷偷睁开一只眼,却见郎君突然拉过被子仰头倒下。


    嘴中念念有词:“大白天的怎么做这种噩梦。”


    “等会儿,我再睡一遍,一定是我醒的方式不对,我再醒一次。”


    阿白:……


    “公子您再醒多少次,也没用……”


    苏卿砰的一声坐起来,瞪着阿白:“秦樰为什么要和我结拜!”


    阿白被郎君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回道:“是……是公子拉着秦公子结拜的。”


    苏卿:……


    半晌后郎君喃喃道:“我……我疯了才会跟他结拜……”


    阿白抿着唇提醒:“公子没疯,只是醉了。”


    郎君瞪他,凶道:“怎么不拦着我!”


    阿白委屈的憋嘴:“殿下没阻止,奴才不敢拦。”


    苏卿:!


    殿下!


    殿下竟然不拦着,殿下为何不拦着!


    瞧郎君咬牙切齿的神情,阿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但是收回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苏公子已经飞快的套好鞋袜,披着外衫出门了,看着,像是去找谁麻烦的……


    “公……公子您去哪。”阿白回过神连忙跟上去:“公子您还没洗漱呢,还没用早膳呢。”


    “公子您是去吵架还是去打架的,要是去打架的要不先用了早膳再去,省的没力气……”


    “公子您等等……”


    赵骊娇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公主环视一圈,正考虑从窗户溜走可不可行时,门被踹开了……


    是的,被踹开了!


    郎君气呼呼的出现在门口,像只炸了毛的猫儿。


    公主咽了咽口水,干干一笑:“你……醒了。”


    苏卿几步走到公主面前,居高临下,恶狠狠的道:“听说我跟秦樰结拜了。”


    赵骊娇眨眨眼:“应该不是听说,是真的结拜了。”


    郎君更凶了:“殿下可是做了见证!”


    苏卿起来的急,头发散在肩头,外衫只随意系着,反正看起来就是衣衫不整,还有点吊儿郎当,狂妄不羁,凶狠盯着公主的样子像极了街头巷尾欺男霸女的恶少。


    公主眼神躲闪,耸了耸鼻子:“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郎君一脚踩在公主坐的木椅上,伸手将公主的头掰过来对着自己:“殿下为什么不拦着!”


    赵骊娇忍着心虚,轻轻道:“我拦不住啊。”


    苏卿冷冷一哼:“殿下一只手都能把我抗走,如何拦不住。”


    公主:……


    “我力气倒也没有这么大~”


    “殿下为什么不拦着!”郎君盯着公主咄咄逼人。


    公主清咳一声:“那……拜都拜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什么叫没什么不好!”郎君的火气彻底被点燃:“秦樰是府里的公子,他心里有殿下,我跟谁结拜也不能跟他结拜。”


    “殿下不拦着是不是想让我们缓和关系好坐享齐人之福,殿下是不是舍不得秦樰,他一开始就跟着殿下,他在殿下心里是不是特别重要!”


    这是苏卿第一次对公主发这么大脾气,许是气昏了头,有些口不择言。


    赵骊娇被吼得呆愣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道:“我是想让你们借此缓和关系,但并没有想要……”


    “缓和不了!我跟秦樰永远都缓和不了!”郎君气冲冲打断公主的话:“只要秦樰心里还有殿下,只要他还是公主府公子,就绝对缓和不了!”


    公主被吼的来了火气:“是你自己要拉着他结拜的,又不是我强迫的!”


    苏卿:“可殿下明明可以拦着!”


    公主:“你们还要在府里同处三年,难不成要天天打一架才行!”


    苏卿气的眼睛发红:“秦樰还要在府里呆三年殿下很高兴是不是!”


    赵骊娇无奈,郎君生起气来怎也如此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我没说我高兴……大婚前公子提前出府,必要落人话柄说他品性不纯……


    “所以殿下就是处处顾及他!”郎君气的转身打了几个转儿,回头盯着公主撂下狠话:“今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殿下自己选!”


    公主:!


    “你先冷静冷静。”


    “冷静不了!殿下眼睁睁看着我同秦樰结拜,是不是觉得我特傻,还说什么死要同穴的鬼话,殿下就不怕我死了跟他葬在一起会诈尸吗!”


    “再说了,我死后是要同殿下合葬的,殿下就任由我同别人说这混账话,是不是将来不想跟我合葬!”


    外头守着的几人此时瞠目结舌,吵架就吵架,怎么都吵到要合葬了?


    阿白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公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香凝姑娘,能……能不能进去劝劝?”跟着苏公子见过大风大浪的小侍第一次有些慌。


    香凝瞥他一眼:“你敢进去劝?”


    阿白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不敢。”


    “不敢就好好呆着。”


    这个时候,谁敢往上撞,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


    公主向来只会动手不会吵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吼过,脾气蹭的便上来了:“苏卿!是我太纵着你便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什么叫坐享齐人之福!我是晋渊长公主,后院里多一个人我看谁敢质疑一句!”


    “有他没你有你没他?我偏就非得都要留!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哪儿也去不了!”


    外头几人听的眉心直跳。


    这架,吵的有些严重了。


    苏卿半晌没有作声,只直勾勾的盯着公主,眸子里的光彩逐渐褪去,浑身生了股骇人的寒意。


    许久后,才听郎君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赵骊娇。”


    只三个字,却让人从头凉到了脚。


    苏卿转身离开,面色冷的吓人。


    刚走到门口,听公主又道:“两日后凤翎到府上。”


    苏卿本就冰冷的面色听见这句话后,浑身便犹如结了一层寒霜,好似能将人冻成冰疙瘩。


    阿白一声都不敢吭,小跑着紧紧跟在苏卿身后,唐钊看了眼书房与香凝对视一眼后,抬脚离开,周围连空气似乎都是紧绷着的。


    香凝轻轻一叹,在门口驻足半晌后才踏进去。


    “殿下。”


    赵骊娇负手立在窗前,神色复杂的看着郎君离开的方向。


    话刚出口她便知道过了,可覆水难收,加之又在气头上,她更不可能去说软话,且就算说了,正浑身冒着火气的人那时也听不进去。


    香凝顺着公主的目光望去,长廊处早空无一人。


    “殿下为何还提及凤还国三皇子。”


    赵骊娇揉了揉眉心:“总比人到了府上他才知道的好。”


    也免得跟她生两次气。


    “你去盯着。”别真的给气跑了:“要是跑了拿你是问!


    香凝:……


    “是。”


    这是个苦差事,苏公子娇贵,动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要想跑她拦的住么。


    所以沉默半晌后,香凝道:“殿下不过去看看吗?”


    公主瞪她:“他正在气头上,我去再吵一架?”


    香凝低下头,不敢说话-


    秦樰醒来得知昨夜的事后,看起来要比苏卿平静很多,只淡淡嗯了声,便没再说话。


    只安平知道,公子应该……接受不了。


    秦樰当然接受不了,前段时间还打的你死我活的情敌,突然结为异性兄弟,任谁都接受不了。


    他跟谁结拜,都不可能跟苏卿结拜,即使他甘愿退出,也没心大到对苏卿毫无芥蒂。


    可偏偏就真的木已成舟,晋渊重义,结拜了便是结拜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就在秦樰悔的肠子都青了时,便听到惊风殿公主与苏公子吵架的消息。


    秦樰淡淡哦了声,没放在心上。


    然安平却道:“这次不一样,像是动了真格,听说苏公子在收拾包袱,要带着阿白回江南姑苏。”


    秦樰终于转身:“你说什么?”


    安平又把原话重复了一遍,另加了句:“奴才刚刚在外头瞧了眼,宣雨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秦樰皱眉:“知道怎么吵起来的吗?”


    安平瞧了眼秦樰,小心翼翼道:“具体的不清楚,听说是为了昨夜之事。”


    秦樰沉默,正准备抬脚往外走便被安平拦住:“公子您不能去,此事与您有关,您去了只怕会火上浇油。”


    安平说的不无道理,秦樰顿住脚步,面色沉寂:“去盯着。”


    “是。”-


    宣雨殿管事涫涑急得脚步直打转。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收拾行李。”


    郎君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在房里上蹿下跳,收拾行囊,阿白一声不吭的接过郎君扔来的东西默默打包。


    公子在气头上没人劝得住,还不如先顺着他。


    涫涑紧紧跟在苏卿身后来回转悠,苦口婆心劝着:“公子您先冷静冷静,这自古以来哪个小夫妻不吵架呢,就是拌几句嘴,公子您别放在心上。”


    苏卿蓦地停下脚步,涫涑猝不及防一头撞到郎君背上,疼的眼冒金星。


    接着便听郎君冷冷道:“殿下不要我了。”


    “她要留秦樰,我走就是。”


    第 83 章


    唐钊斜靠在宣雨殿外的长廊红柱上,听着里头的对话,眉头紧锁。


    他打架擅长,劝人不太会。


    恰此时见香凝疾步而来,唐大人松了口气迎上去:“苏公子在收拾行囊说要回姑苏。”


    香凝面色一僵,还真给殿下说中了。


    “拦着,殿下说人跑了拿你是问。”香凝面不红心不跳的的撒完谎,进了寝殿。


    唐钊:?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香凝看着床榻上满满一堆,抿了抿唇,这收拾的还真利索。


    “苏公子。”香凝硬着头皮上前。


    苏卿转身看她,直接将香凝未出口的话堵死:“香凝姐姐别说话,也别劝我。”


    “殿下说的对,我是殿下买来的,去留不过殿下一句话,秦樰不一样,他是正正经经进的公主府,我有什么资格逼殿下做选择。”


    郎君越说越气,回头冲阿白道:“别收拾了,这些都是殿下给的,不是我的。”


    “还有你,你也是殿下的,我也带不走。”


    越到后面声音越哽咽,连眼角都添了红意。


    郎君说完便冲出了门,吓得阿白赶紧撒开手中的包袱追了出去。


    “公子您带上我。”


    香凝呆滞的立着,她想了一肚子的话还一个字都没说,人就跑了。


    情况超出了她的预料。


    唐钊见郎君一头冲了出来,下意识上前拦着,却对上郎君猩红的双眼愣了神。


    “你要拦我?”


    “你要拦我我走不掉,但你要拦吗?”


    唐钊僵着脸,他……能拦吗。


    趁着唐钊短暂的愣神,人已经绕过他走了。


    香凝急急追出来,瞥了眼唐钊:“还不去通知殿下。”


    唐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匆忙离去。


    香凝涫涑带着一堆小侍追在苏卿身后,果真如香凝所想,这些人除了苦口婆心相劝外,没人敢碰苏公子。


    以至于郎君大摇大摆的就走到了门口,身后紧紧跟着一群苦瓜脸。


    门房瞧这架势,吓得动都不敢动。


    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苏公子,这是去砸场子的?


    郎君在门房激动的目光下出了公主府,转身恶狠狠的瞪着身后的一群人:“都不许跟着!”


    门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苏公子是在闹脾气。


    “公子,您不要奴才了吗,你要回姑苏也得带上奴才啊。”


    阿白小心翼翼的往苏卿的方向挪动,京城这么大,公子又甚少在外头闲逛,出了门连东南西北都认不清,况且公子长得这么好看,一出门估计就得没了,他哪敢放任公子一个人在外头招摇。


    “公子您别气了,有什么事咱回殿里再说,您这一走,奴才们可就没活路了啊。”涫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实在不行,您带上奴才一道走也行。”


    开玩笑,他作为一殿管事,连自个公子都看不住,还有什么脸在公主府立足。


    香凝抿了抿唇,道:“苏公子,殿下只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殿下已经后悔了,不然也不会让奴婢到宣雨殿。”


    门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苏公子跟殿下吵架了,要离家出走回姑苏了。


    不对!


    离家出走?回姑苏?


    门房吓得一个激灵,几个箭步上前拦在苏卿面前,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把人放走了,殿下得扒了他们的皮。


    可是对上郎君那双凉嗖嗖的眸子时,门房顿时怂了:“苏……苏公子,您有什么气不如朝奴才撒,您这不能闹离家出走啊,府里上上下下还要苏公子打理不是吗。”


    苏卿哼了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甩了甩袖子大步离开。


    走的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一干人傻了眼。


    阿白咬咬牙,不让他跟也得跟,公子要是丢了,他也别活了。


    小侍踩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跟在郎君后头,活像做贼似的。


    香凝唤了几个侍卫:“暗中护着。”


    “是。”-


    “真走了?”秦樰皱眉。


    这是吵得多严重才能把那人气的回姑苏。


    “真走了,奴才瞧着苏公子出了府才回来的。”安平也是诧异得紧。


    平日里苏公子把殿下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旁人碰都不能碰一下,这怎地就舍得说走就走了。


    “可有人跟着?”


    安平摇头:“连阿白都没让跟,也没见拿行李。”


    秦樰轻嗤一声,多大的公子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拿些银子给我。”


    安平不解:“公子可是要买什么?”


    秦樰:“去给苏公子践行。”


    “你不用跟着。”


    安平:……


    人都走了还需要践行?-


    京城的繁华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光是东南西北数条错综复杂的街道就足矣旁人眼花缭乱。


    郎君迷个路自然也就是理所当然。


    苏卿瞪着双眼立在不知是哪条街道上,周围人声鼎沸,行人匆匆。


    四处忘了一眼,确定不熟悉,没来过。


    所以,城门口应该怎么走?


    郎君立得久了,自然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毕竟那么一个绝色的小公子,不眼瞎的都得看两眼。


    苏公子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被众人不断打量更是来气,遂瞪着双眼吼了句:“离家出走没见过吗,看什么看!”


    众人明了,哦,原来是个与家里闹了脾气离家走出的小郎君。


    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怕是就有家中仆人追来了,毕竟这么好看的郎君,放在外头会被狼叼走的。


    有人往郎君身后瞧去,果不其然见一俊俏小厮正立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盯着郎君,连眼睛都不带眨的,生怕一眨眼人就丢了一样。


    再后头,嗯……还有一队侍卫。


    这排面,确定是惹不起的世家儿郎。


    众人稍作驻足后便快速离去,这些个世家养出来的郎君女郎啊个个脾气大,听说前些日子才有个女郎闹离家出走,被那不长眼的拐子差点儿卖到了青楼,结果女郎几个兄长把那拐子打的只剩一口气丢进了大狱,再也没见人出来。


    这位虽是个郎君,可耐不住模样俊,难保不会让人起了旁的心思。


    想当初公主府那位苏公子刚入京城就被白家那个纨绔调戏了,但是人苏公子后台硬,听说当时就把那个纨绔弄死在了顺天府。


    倒也算是为京城除了一害,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感激那位苏公子呢。


    这位虽没有那苏公子来头大,但家里能养侍卫的,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公子……”


    阿白见苏卿半晌没挪脚步,便鼓起勇气凑了上来。


    苏卿早就知道阿白跟在后面,见人凑上来只淡淡瞥了眼他:“认路吗?”


    阿白摇头:“不认识。”


    就算认识也不敢说,他可不敢把公子带出城。


    “你去问问,城门怎么走?”


    阿白一张脸瞬间苦了下来:“公……”


    “不许叫我公子!”秦樰才是公子,他不是,他就是个破泥孩子!


    “咕~”


    一个很是突兀的声音让某位郎君面色很不好看。


    阿白眼睛亮了:“公子您瞧这都快午时了,您醒后还没用过膳呢,要不咱先回府用了午膳再走?”


    苏卿转头盯着他:“你觉得我很好骗?”


    阿白立刻摇头:“不是。”然后小侍飞快一指:“这家酒楼瞧着极好,在这里用也行。”


    苏卿转头瞟了眼。


    川食阁。


    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算了,就算走也得先填饱肚子。


    郎君甩了甩袖子大刀阔斧的进了酒楼,阿白忙跟上去,笑的像拐卖公子的人贩子一样。


    小二一看苏卿那身千两一匹的锦缎,热情极了:“郎君楼上请,想吃点什么尽管吩咐小店应有尽有。”


    阿白对自家公子的口味了若指掌,拿着牌子点了最贵的几样。


    他出来的急没带银子,公子也没带。


    不出意外的话,吃了这顿饭,他们应该出不了这个门。


    第 84 章


    苏卿对这一切未有察觉。


    但对这里的菜很满意,京城最贵酒楼之一,名副其实。


    主仆俩大快朵颐,好不惬意。


    填饱肚子后郎君很是舒适的靠在椅子上眯了眯眼,阿白却很煞风景的来了句:“公子,您带银子了吗?”


    苏卿身子一僵,盯着阿白:“你没带银子?”


    阿白无辜的摇头:“我刚刚着急追公子,没有带……”


    然后还很是惊讶的问了句:“公子您也没带吗?”


    郎君的表情一言难尽,反正就是不太好看就是了。


    “那怎么办啊,没带银子他们不会让我们走的。”阿白非常苦恼的盯着郎君道。


    苏卿瞥了他一眼。


    演技真差。


    但没带银子是事实,付不了饭钱也是事实。


    总不能让小二去公主府取,那也太丢人了,他这离家出走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就在这时,郎君无意中的一瞥,眼神瞬间就凉嗖嗖的,过了好半晌才伸手招来小二:“看见那个人了吗?”


    小二顺着郎君的手指望去,看见那道清风玉骨的身影后一惊:“那不是秦公子么。”


    苏卿扯了扯唇角:“认识就好。”


    “你去让他给我结账。”


    小二:“啊?”


    小二警惕的打量着苏卿,这位郎君看着不像付不起账的人,也不像是脑子不清楚的人,所以,这是故意消遣他的?


    “郎君您说笑了,那可是秦公子,他怎么会……”


    “他是我义兄。”


    小二恍然大悟:“哦~原来秦公子是郎君的义兄啊……那付个账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对,义兄?!”


    小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愕的望着苏卿:“没听说秦大人有个义弟啊。”


    提到这个郎君就来气,苏卿吼他:“昨晚刚结拜的不行吗!”


    瞧人这架势,一看就是娇生惯养脾气大的世家郎君,小二不敢得罪:“行行行,郎君说的对,只是小的也不知道秦公子愿不愿意……”


    苏卿瞪他一眼:“你去问他不就行了!”


    小二瞧了眼楼下正往自家酒楼的走的秦公子,忙道:“郎君稍等,小的这就去问。”


    苏卿:“等等。”


    小二赶紧回头:“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秦樰问了跟着苏卿的侍卫,得知苏卿就在这楼上,只还没见到人,就有小二问他要饭钱。


    “秦公子,楼上有位郎君说是您的义弟,要您给他付饭钱,您看?”小二小心翼翼的问道。


    其实小二真不大信秦公子会有个义弟,况且还是昨夜刚结拜的,这听起来就很是扯淡。


    可偏偏那郎君长得着实好看,不像是吃霸王餐的。


    秦樰冷嗤一声。


    义弟?他还真说得出口。


    小二心里一凉,完了,果真是那小郎君胡诌的,正琢磨着要怎么赔礼道歉时,却听秦公子道:“多少钱。”


    小二:……


    所以,还真是昨晚结拜的义兄?


    “五百……九十三两。”


    秦樰一愣:“他吃的是金子?”


    小二干干一笑:“倒……倒也不是,就是那位郎……您义弟给您也点了一桌菜。”


    一桌子最贵的菜。


    秦樰:!


    秦公子摸了摸袖中钱袋,他记得安平没有往里头塞银票,所以他很肯定里头没有五百九十三两。


    恰此时,苏卿从楼上缓缓而下,唇边泛着冷意:“义兄,菜给你点好了,不用谢。”


    秦樰偏过头,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他。


    “我先走一步,义兄慢用。”


    郎君头也不回的离开,剩秦樰面色不虞的立着。


    小二小心翼翼的道:“秦公子?”


    秦樰深吸一口气,抬脚上了二楼。


    坐在窗前,秦樰指了指楼下几个侍卫:“看到那几个侍卫了吗?”


    小二:……


    “看……看到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的耳熟呢,该不会是让他再去叫侍卫上来结账吧~


    “去叫一个上来。”


    小二松了口气,不是叫人上来付账的就好,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头俊郎的侍卫,心中揣摩秦公子莫不是想叫个上来陪他用饭?


    “敢问,秦公子想叫哪一个?”


    秦樰瞥他一眼,冷声道:“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


    小二:……


    他……喜欢女郎。


    “是,小的这就去。”-


    阿白愁眉苦脸的跟在苏卿身后出了酒楼,明明计划的好好的,怎么偏就秦公子冒出来了……


    秦公子来就来,怎么还真的给公子付了钱,难道不是应该转身就走吗?


    而后来被侍卫带到酒楼的安平问了同样的话:“公子,您怎么还真的给苏公子付饭钱呢,转身走不就行了?”


    秦樰抬了抬眼皮子:“好歹,他也唤我一声义兄。”


    安平:……


    这个理由竟有些合理。


    又过了半晌,瞧着自家公子醉心于美食,安平忍不住道:“公子不是说来同苏公子践行的么?”


    秦樰抬头:“我不是已经请他吃了一顿?”


    安平:……


    “是。”


    公子说的都对-


    阿白抿着唇,脑袋转的飞快。


    秦公子被公子坑在酒楼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要是再让公子花点钱,那就只能找殿下来赎人了。


    小侍觉得自己机灵极了。


    “公子,您来京城这么久都还未好生出来逛过呢,京城如此繁华,公子不若逛逛再走。”


    吃了美味佳肴,又坑了秦樰出气,郎君心中的火气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消退。


    “公子,前面有个茶楼,里头的说书人很有名气,讲的比话本子上的还好听,公子可要去瞧瞧。”比不比话本子上好听阿白不知道但这条街是最繁华的,能开在这里的怎么也不会差。


    苏卿挑眉:“说书的?”


    他倒是还没听过书的。


    看戏倒是看了一回,那是还在姑苏时,他刚进公主府殿下为教他演戏请来的角儿,不过只瞟过一眼,也不算看过。


    “你有银子了?”


    阿白摇头:“没有。”


    郎君哼了声:“没有银子怎么听。”


    阿白眨眨眼:“小的有玉佩可以当。”


    苏卿瞥了眼小侍腰间的玉佩:“刚刚在酒楼怎么不当?”


    阿白苦着脸:“奴才这玉佩哪能值那么多银子啊。”


    一炷香后


    主仆两好整以暇的坐在了茶楼听书。


    郎君听的格外认真,以至于他对面的包间进了人都未有察觉。


    一段结束后,阿白眼睛亮晶晶的:“公子怎么样,这故事讲的有趣吧。”


    苏卿点头:“有趣是有趣,只是娇生惯养的秦三娘入了江湖能活得下来吗。”


    阿白:“那秦三娘虽是柔弱不能自理,但这不是有杨大侠护着么。”


    苏卿:“切!”


    “都是花心大罗卜,靠不住!”


    阿白:“都?”


    郎君不再接这话,而是朝小侍抬了抬头:“你的玉佩在刚刚撞到一个人时掉外面了。”


    阿白一愣,低头。


    腰间空空如也。


    “公子您看到了为何不告诉小的?”


    苏卿:“我以为你故意的。”


    阿白:……


    他就是故意的,但是您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奴……奴才怎么会是故意的呢,玉佩掉了就当不了,当不了就付不了帐了。”


    说完,还雀跃的往某处瞧了瞧,看起来没有丝毫为难的样子。


    郎君正好将目光放在了窗外,没有见到小侍眼里一闪而过的光。


    “倒也不是付不了。”苏卿指了指窗外:“你看那马车眼熟吗。”


    阿白瞧了眼,心里瞬间苦哈哈的,他真的不想眼熟。


    但脸上却笑道:“那不是苏大人的马车么。”


    眼看马车就要路过茶楼,郎君唤来小二,指了指那辆马车:“去把苏大人请上来。”


    小二一愣:“苏大人?”那是说请就能请的吗!


    “嗯,我是他兄长。”


    第 85 章


    茶楼小二听着郎君那句‘我是他兄长’顿时哭笑不得:“郎君这不是拿小的消遣么,如今众所周知苏大人的兄长可是公主府的苏公子。”


    要不是瞧这位郎君生的好看,且浑身散着一股贵气儿,他定要翻了脸,苏大人是何等人物,一个眼神都像能杀人似的,郎君竟框他去招惹这尊大佛。


    苏卿转头安静的看着小二:“你见过苏公子吗?”


    小二摇头:“嗐,苏公子那等贵人小的哪有福气见。”


    苏卿:“那你觉得我像吗?”


    小二干干一笑,下意识否定:“传闻苏公子倾城绝世,如仙君下凡,郎君您可别开这玩笑……”


    可是他觉得,这更像是形容眼前这位郎君的。


    “传闻苏公子恃宠而骄,很是嚣张……”


    眼前的郎君面色阴郁,瞧着脾气……也不大好。


    小二眼神一闪,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彻底噤声,完了完了,这怎么越看越觉得像。


    且郎君这样子,不像是在同他玩笑。


    “小……小的,这就去请苏大人。”


    小二匆忙下楼,跑出了被人追杀的气势。


    直到立在苏三元马车前时,小二还是浑浑噩噩的。


    “大胆!”


    苏府护卫的呵斥,让小二小腿发软,但还是鼓起勇气用极快的语速恭敬的对着马车道:“苏大人,楼上有位很好看的郎君说是苏大人的兄长,吩咐小的请苏大人一见。”


    像是生怕被拒绝一样,很好看那几个字小二咬得特别重。


    然后在小二紧张忐忑的目光下,苏三元出了马车:“带路。”


    小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头哈腰小心翼翼的道:“是,苏大人这边请。”


    很快,小二便见冷冽端正的苏大人朝郎君浅浅作揖:“二哥。”


    小二两眼发黑,完了完了,还真是……


    他刚刚还当着正主的面说苏公子恃宠而骄,很是嚣张……


    完了完了。


    他一定是今日上工没看黄历,惹到了这般贵人,以苏公子的脾气,会不会要了他的小命。


    小二心里擂鼓震天,甚至都在思考后事了,苏卿却已经将他抛之脑后。


    “三弟这是去哪里?”


    苏三元眼神一闪,答非所问:“路过。”


    “二哥怎么在这里。”


    苏卿耸耸肩:“看不出来吗?”


    苏三元摇头。


    “离家出走啊。”


    苏三元:……


    “二哥和殿下吵架了?”


    苏卿哼了声,不说话。


    茶楼包间目睹全程的某位公主叹了口气,狗东西,气性还真大。


    “出来的急没带银子,麻烦三弟结下账,我先走一步。”


    苏三元忙起身拦着:“二哥要去哪里。”


    苏卿甩甩衣袖:“回姑苏。”然后一把将旁人退避三舍的自家弟弟扒开,大摇大摆走了。


    小二低着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面前一股风过,小二才长长呼了口气。所以,他不仅得罪了传闻中嚣张跋扈的苏公子,还知道了苏公子与殿下吵架要回姑苏。


    几个时辰后,整条大街都知道了公主府苏公子同公主闹脾气要回姑苏,传言如流水,快如闪电,不到一天,整个京城几乎都晓得了这事,甚至,传到了宫里。


    当然,这是后话。


    苏三元瞧自家兄长走的风风火火,干脆利落,正欲追上去却见对面包间开了门。


    苏大人微怔后,停了脚步遥遥一拜,唇角忍不住轻弯,二哥这姑苏,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去的。


    刚走到茶楼外,天空适时一声雷响,苏卿生生止住步子,阿白搭聋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公子,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了就走不了了。


    苏卿哼了声。


    下雨就下雨,下雨也要走。


    殿下到现在都还不来找他,就是不想要他了!连秦樰都晓得来给他送银子,殿下却不管不问,忒没良心了!


    郎君抿着唇,委屈的眼尾发红。


    这场秋雨来的很急,没有任何预兆,行人来去匆匆,街道很快便空无一人。


    只剩下郎君立着一动不动。


    阿白急得不行,拿袖子去替郎君挡雨,可却起不了任何作用:“公子,先躲躲雨吧。”


    任阿白怎么劝,郎君巍然不动,斗大的雨滴落在身上,打的生疼,还带着浓浓的寒意。


    郎君仰着头,任雨滴在脸上肆掠。


    上一次这般淋雨,还是三年前殿下救他那一次。


    那天,天色昏暗,雷声滚滚,明明正当白日,却像极了黑夜。


    他那时翻了几座山,又饿又累,疲乏至极,倒在那处官道上时,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可就在已经绝望时他听到了马蹄声响,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队人马。


    他后来问过殿下,为何救他。


    殿下说听到了他向她求救。


    大雨磅礴雷声震耳,还有马儿不断嘶鸣,可他那句微弱的‘救我’却清晰的传入殿下耳中。


    殿下说,是因为他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所以他才会倒在殿下的马车前。


    不知何时,身边没了阿白相劝的声音,天地间仿若只剩下淅沥雨声。


    郎君闭上眼睛,他后悔了。


    他不该同殿下发脾气的,他明明知道殿下对秦樰没有任何旁的心思,却始终都在质疑殿下。


    他不是不相信殿下,只是一看到殿下对秦樰好,他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许是殿下说的对,他就是仗着殿下心里只有他,才会有恃无恐。


    才会笃定殿下一定会来找他。


    可是……殿下却没来。


    郎君咬咬唇,殿下是真的生气了吗。


    很快,郎君就做了决定,殿下不来他回去就是,丢人就丢人,或许殿下就等着他回去哄她呢。


    殿下是女郎,吵了架该是他去哄的。


    苏卿急急转身欲朝公主府奔去,然刚转身他便愣住了。


    公主一身红衣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端端立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他。


    仿若黑夜中即将到来的黎明,公主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原来,殿下一直在他身后。


    眼里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一刻,苏卿觉得他的天空亮了。


    当郎君看到公主朝他伸出手时,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在大雨中朝她奔去,奔向属于自己的那方天地。


    红纸伞下,公主被郎君撞了个满怀。


    “我以为殿下生气了,真的不要我了。”郎君紧紧抱着公主,将头瞌在公主肩上来回蹭。


    赵骊娇一手撑着伞,一手回揽住郎君的腰身:“阿卿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不要你,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苏卿:“真的吗?”


    “真的。”


    远处阁楼上,秦樰看着两人紧紧相拥,唇角划过一丝弧度,他想,他是真的放下了。


    不然,他的心里怎么只剩祝福了呢。


    或许,是因为爱到深处,唯愿她幸福安乐。又或许,是因为苏卿他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秦樰伸手去触碰狂乱不止的雨水,心里好像空落落的,又好像突然轻松了。


    他想,终有一日,他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郎君在公主肩上蹭够了,才直起身子看着公主:“所以殿下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公主轻笑,踮起脚尖在郎君唇上印上浅浅一吻:“阿卿是我的驸马,怎敢不要。”


    “莫不是阿卿想让我独守空房?”


    苏卿抿唇,而后粲然一笑:“我怎舍得让殿下独守空房。”


    赵骊娇挑眉:“还跑吗。”


    苏卿摇头:“不跑了。”


    “还回姑苏吗?”


    “不回了。”


    郎君牵着公主的手:“殿下我们回府吧。”


    赵骊娇回握住苏卿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并肩而行,在磅礴大雨中,一步一步走回属于他们的家。


    今生有幸遇见你,伴我白首不相离。


    正文完


    第 86 章


    凤翎篇


    金秋十月,凤翎正式拜访骊安公主府,青砖道上车马横行,远远看去金灿灿一片望不到底,声势很是浩大。


    凤翎穿的极其隆重,华贵宽袖袍子拖曳到地,衣襟袖子皆以金色丝线渡边,头戴金玉冠,腰束金玉封,比那孔雀还像孔雀。


    且还是只金灿灿会发光的金孔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金矿里头钻出来的。


    为表两国相交的诚意,赵骊娇备了甚是隆重的宴席歌舞,至于晋渊两位公主为何会出现在骊安长公主宴请凤还国三皇子的席上,赵骊娇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某位气性大的郎君被长公主哄回府,两人在惊风殿腻腻歪歪了一整天后,苏准驸马爷便开始筹备宴请凤还国三皇子一切事宜。


    至于为什么不是长公主安排,呵……前提是要公主殿下能从床榻上下的来。


    对方到底是带着善意和诚意而来的邻国皇子,且这一次也算得上是有规有矩的上门做客,骊安公主府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寒酸了去。


    原本三日足够准备这场宴席,可因郎君离家出走耽搁了一日,又因长公主与准驸马爷在寝殿恩爱耽搁了一日,所以最后只剩一日的时间准备。


    苏准驸马爷忙的脚不沾地,却偏不要长公主插手半分,不仅宴会诸事不让长公主过问,还当着长公主与几位亲友谋臣的面拿走了长公主私印。


    那时,长公主甚是辛苦的下了床榻,倚在书房垫了软垫的座椅上与几位大人商议西北赈灾之事,说到一半便见郎君风风火火的进来,直奔桌案翻出长公主的私印后便又急匆匆离去,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浑然当他们不存在。


    秦樰苏三元几人眼睁睁看着郎君在书房翩然来去,破有种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气势,只片刻怔愣后又接着议事,对于刚刚出现了一瞬间的郎君闭口不提,只当是有个影子飘了一下。


    长公主看人跑的飞快,瘪了瘪嘴。


    狗东西,在床上折腾得那么狠,刚刚进来看都不看她一眼。


    西北干旱久不降雨,庄家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可朝堂之上几派争来争去,最后除了拨款赈灾外别无他法。


    款得拨,灾得赈,可派谁去是个问题,西北旅途遥远该怎么救济又是问题,僵持之下找不到最稳妥的方法,苏三元几人便聚在了公主府商议。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了大致结论,只待次日早朝实行,可一些文书需要长公主私印。


    刘昶后知后觉道:“刚刚苏公子拿走的可是殿下私印?”


    几人没作声,骊安长公主抚了抚额头,无奈道:“去找他盖。”


    张子琰飞快的将刚拟好的文书塞到刘昶怀里:“劳烦张大人去苏公子处盖印章。”


    刘昶拿起文书,思索片刻后又递到了秦樰面前:“秦公子不是住在苏公子隔壁么,秦公子去盖岂不是更方便,再说了这事本也与秦公子有关,且我今儿禁军里还有要务,耽搁不得。”


    秦樰并不想接,但刘昶说的没错,他去最方便。


    秦樰还没来得及去找苏卿盖印章,苏卿便带着空白请帖找上门来了,秦樰问他请两位公主来做什么。


    苏准驸马爷道:凤翎不是来和亲的么,便给他两位公主让他选选。


    两个公主府里虽都进了几位公子,但并未大婚,一切皆有可能。


    反正总而言之,苏公子就是把自家殿下叼的死死的,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把骊安长公主叼走。


    秦樰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不会自己写?”


    苏公子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写的字丑,不如秦大人的端正隽秀。”


    这个理由秦樰无法反驳,遂提笔写了两张请帖,端正雅致,好看极了。


    苏卿拿着帖子临走前,被秦樰一把拽回去让他在文书上盖公主的私印,苏卿瞟了眼文书上面的内容,稳稳落下印章。


    凤翎其实是见过两位公主的,初到京城觐见皇帝时还有晚上宴会时,两位公主都在。


    六公主端正温婉,看着赏心悦目,七公主灵气生动,看着朝气蓬勃。


    可偏偏凤翎的眼里只有一个骊安长公主,根本没瞧其他人。


    这次也不例外,从宴会起凤翎的目光就没从骊安长公主身上挪开过。


    气得苏卿恨不得叫唐钊戳瞎凤还国三皇子那双狗眼。


    对于骊安长公主的疏远冷淡和苏卿的敌对仇视,凤翎比谁都清楚,只是,他这人生来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他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所以越是难以得到的,他越有兴趣。


    他是凤还国最受宠爱的嫡皇子,他的妻主便该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而凤翎觉得,晋渊除了骊安长公主,没人能入眼。


    凤翎三番两次的敬酒,跟只金孔雀似的扑来扑去,只差没整个人扑到骊安长公主身上,赵骊娇对此很无奈,该说的她都说了,该拒绝的不该拒绝的都拒绝了,可这人他就像瞎了聋了一样,对她的冷漠疏离浑然不在意。


    而凤翎看她一眼,身边的郎君便要掐她一把,长公主觉得,她的腿可能青了。


    最后实在受不住了,长公主一把摁住又要在她腿上下手的爪子,道:“三皇子,我与阿卿赐婚圣旨婚书俱全,因国丧三年只差大婚,但已有夫妻之实,三皇子厚爱骊安受不起。”


    长公主那句已有夫妻之实,让下首两位公主都红了脸。


    她们可是连府里公子的手都还没碰过呢。


    凤翎眸子暗了一瞬,就在赵骊娇以为他终于愿意放弃了时,却听金孔雀哦不,三皇子道:“在凤还国,女子可以纳几位夫郎。”


    “啪!”


    酒杯重重拍在桌上,歌舞骤停。


    赵骊娇回头,对上苏卿冒着火的双眼,凤翎刚刚那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郎君忍不下去的。


    “凤翎!这里是晋渊不是凤还国,殿下与我已有白首之约,容不下旁人!”


    “三皇子好歹也是尊贵的嫡出殿下,何必如此死缠烂打拆人姻缘,殿下已经是我的人,生生世世都是,不该三皇子惦记的就别惦记,安安分分才能活的久些!”


    秦樰挑眉,心里莫名有些得意。


    他与苏卿吵过架,撂过狠话,打过架,但他却从未见苏卿对他真正起过杀心。


    凤翎被苏卿这股骇人的气势镇住,好半晌都没说话。


    赵骊娇却低眉浅笑,她养的小郎君发起火来,看着很有气势。


    她喜欢极了。


    凤翎离开公主府时,脸色很不好看。


    他自诩尊贵,向来傲气凌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偏偏一个来自乡野的苏卿,让他回回落了下风。


    而让他更生气的,是骊安长公主对苏卿的偏爱,纵容。


    他早就查探过苏卿的身世,不过就是一个出身乡野的穷人,一无背景二无家世,他却偏偏盛气凌人,且眼里有光。


    他不知道骊安长公主是如何将一个泥腿子养成今日倾城绝色的苏公子,但他很清楚,恃宠而骄,得有宠才能骄,苏卿能有今日这般凌人的底气,那都是被精心宠出来的。


    只有身处蜜罐之人,才敢肆无忌惮。


    否则,区区一个公主府公子如何敢跟长公主闹离家出走,如何敢对长公主甩脸色,又如何敢对他一个皇子起杀心。


    与其说他是有多倾慕骊安长公主,倒不如说是不甘心,是嫉妒。


    是的,他不甘心,他嫉妒,


    嫉妒苏卿有骊安长公主毫无条件的护着,不甘心自己明明比苏卿好上一百倍,可骊安长公主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而除了不甘心和嫉妒,还有不解。


    不是说要婚姻便得门当户对方才美满么,可骊安长公主与苏卿身份有着云泥之别,为何骊安长公主偏要放下尊贵,对苏卿百般好万般宠。


    门不当户不对,如何能修成正果!


    到最后,凤翎也不知是在气什么,或许是气骊安长公主甘愿放下身段,或许是气骊安长公主有眼无珠看不到他的好。


    又或许,他只是在气自己。


    这是凤翎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质疑,也是第一次,正视那个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人。


    外人都道凤还国女帝心诚,派了最宠爱的嫡幼子前来和亲,可只有很少人知道,这是凤翎跪了一夜求来的。


    他想逃离那个地方,想逃离那里的人。


    只有离得远些,他才能不念,不想。


    自凤翎记事以来,他便告诉自己将来的妻主一定要是这天地下最好的人,身份尊贵,样貌绝佳,还要有勇有谋。


    所以,当他意识到有一个不满足他任何条件的人出现在他的心里时,他又气又恨。


    气自己不争气,恨对方异想天开。


    所以他选择离开。


    远离那个人,他才能追寻自己的梦。


    他以为骊安长公主就是他追寻的那个梦,可后来才知她只是苏卿一个人的梦,不,不是梦,她是苏卿的光,眼里的,心里的。


    凤翎掀开车帘,看着陌生的繁华,看着不属于自己国家的人文,心里第一次空落落的。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母皇是否也在想他,是否在后悔放他离开。


    还有那人,是否会因为他前来和亲而悲痛欲绝。


    凤翎挑挑眉,应该会的。


    她那么喜欢自己,知道他前来和亲定是要伤心死的,少不得以酒度日,悲春伤秋什么的。


    很快,凤翎便笑不出来了。


    她若真的有那么在乎自己,为何不追来!苏卿闹离家出走,骊安长公主都会去追。


    金灿灿的三皇子哼了声,更气了。


    比刚出公主府那会儿还气,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吓得底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其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又何需给自己规划那么多死气沉沉的条条框框。


    某位金孔雀早已红鸾星动,却还不自知。


    所幸,最后的最后,属于他的梦没有缺席。


    第 87 章


    赵鹤篇


    十月底,得了圣旨的三位女郎正式入宫。


    国丧期间不能大张旗鼓办喜事,只一顶轿子将人抬到了后宫。


    华苒苒的位分是三人里最高的,李斐儿张灵之册封常在,而华苒苒则被册一殿之主,封为贵人,赐住玉夙宫。


    按理说贵人是要住在偏殿,没资格成一宫主位,可皇帝的旨意没人敢质疑。


    新人进宫的第一天晚上,皇帝宿在玉夙宫。


    华苒苒上一次见皇帝,还是在几年前。


    那时皇帝还是肆意潇洒的六殿下,她当初只是小官之女,自是无缘与尊贵的六殿下有交集,少年郎鲜衣怒马时,她远远瞧过一眼。


    彼时的少年郎年纪尚小,面如冠玉,眉若星辰,打马过街时身后十几侍卫随行,翻身下马时被一堆人簇拥着,这便是当年被整个京城宠着的尊贵小皇子。


    而此时的皇帝,已脱了年少稚嫩,面上棱角分明,眼里再无肆意星光。


    多了一些帝王的锐气和沉稳。


    初次很疼,所幸皇帝对她很是耐心温柔,她初时不敢喊疼只敢微微蹙眉,可皇帝却将她细微的表情收在眼里,对她极尽所能的安抚。


    事后皇帝将人搂在怀里无声安抚,给足了女郎安全感,华苒苒那时便想,这世上应当没有再比皇帝更温柔,更贴心的夫君了。


    对于华苒苒来说,初夜很美好。


    多年后再回忆起,都还能红了脸。


    后妃没有大婚,进宫当日便算是新婚夜,皇帝体贴的留了宿,没让华苒苒留下一丁点遗憾。


    沐浴清洗后,皇帝搂着华苒苒轻声道:“进宫可习惯?”


    华苒苒温声回到:“谢陛下关怀,臣妾习惯。”


    之后便半晌无言。


    夜里有些冷,皇帝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替她盖好被角:“若有什么需要,可同朕说。”


    华苒苒:“臣妾遵旨,谢陛下。”


    皇帝蹙眉,没再多言。


    宠幸之后,不出例外都会晋封位分。第二日一早圣旨便下来了。


    苒贵人晋封苒嫔。


    众人明了,怪不得赐一宫主位,原来皇帝早就是按照嫔位赐的。


    苒嫔得陛下盛宠迅速传遍皇宫,宫里的人都是些人精儿,瞧着玉夙宫受宠自然都是捧着供着,连分到玉夙宫的宫女太监走出去都格外有面儿。


    如今后位空悬,谁的位分高便由谁主理后宫事宜,随着晋封圣旨一道送往玉夙宫的还有对牌账簿名册等。


    华苒苒进宫前学过打理庶务,且如今后宫人不多,做起来倒也不难。


    两位常在瞧华苒苒如鱼得水,恩宠无边,免不了一番嫉妒,只可惜后来的一个月,皇帝都再未踏足后宫。


    华苒苒不急,张常在李常在却急的热锅冒油,二人几乎是想尽了各种法子往皇帝身边凑,半路偶遇,凉亭弹奏,夜半起舞。


    然都没能让少年皇帝起了宠幸的心思。


    “陛下,将两位主子晾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掌印太监还是陈忞,先皇走后陈忞原要告老还乡,可皇帝舍不得放人,要将他留在身边做个闲职,陈忞本也不放心幼帝,遂答应多留两年。


    赵鹤无话。


    过了半晌才道:“苒嫔便任由她们来寻朕?”


    苏卿可是见不得阿姐身边有任何郎君的。


    陈忞哪能不知少年皇帝的心思,老太监轻轻一叹:“陛下,苒嫔温婉大度,有大家之气,陛下后宫将来还要添人,该是要雨露均沾的。”


    身为皇帝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陈忞是看着赵鹤长大的,且历来就将这位小主子宠的跟心头肉似的,说句不该说的,陈忞对赵鹤的那份疼爱恐怕连先皇都不及。


    在先皇心里,最宠最爱的始终是先太子殿下。


    “雨露均沾,苒嫔应当也是如此想的吧。”赵鹤负手立在窗前,遥遥望向后宫。


    陈忞心头一疼,他知道皇帝此言并不是对苒嫔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也想要一段凡尘俗世的感情。


    思索半晌后,陈忞拿了披风给皇帝系上:“雨露均沾也不急一时半会儿,陛下不必刻意将自己束缚。”


    赵鹤回头,有些不解。


    “陛下虽未宠幸两位常在,但晋封也不是不可。”陈忞道。


    外头的面子功夫做足,李家张家自然也不会不断施压。


    陈忞到底是心疼皇帝的,哪怕将来不能厚此薄彼,可眼下皇帝年少,何不欢欢喜喜体会一段想要的感情,将来忆起也没有遗憾。


    少年皇帝勾唇一笑,踩着轻快的步伐前往玉夙宫。


    皇帝突然驾临,玉夙宫上下欢喜雀跃,宫女太监个个面上都挂着喜色,两位常在连陛下的面都未见到,可自家主儿却已受宠两次,搁谁谁都高兴。


    时隔一月再次见到皇帝,华苒苒自然也是欢喜的。


    “臣妾参见陛下。”


    赵鹤将人揽着坐到软榻上,唇角微微弯起,心情似是不错:“一月不来,苒嫔可有挂念朕。”


    华苒苒玲珑心窍,上次她便察觉到了皇帝隐隐的不悦,是以她将嘴边陛下政务繁忙之类的话咽回,浅浅一笑道:“瞧见陛下,妾很是欢喜。”


    果然,少年皇帝爽朗一笑:“既是欢喜,苒嫔为何不来见朕?”


    那苏卿可是整日都往阿姐身边凑。


    华苒苒一愣,李常在张常在这些日子不是经常往陛下身边凑么,可却并未见陛下多欢喜啊。


    但这话她自是不敢说。


    “臣妾能去见陛下吗?”


    皇帝瞧女郎小心翼翼的眼神,眉头一凝:“有何不可。”


    遂又想起了什么,皇帝有些不自然的道:“倒也不必像她们那般,你若想见朕只管大大方方来就是。”


    华苒苒抿唇一笑:“是。”


    女郎生的清丽婉约,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娇艳动人。


    这一夜,足足要了四次水,伺候在外头的宫女羞得头都不敢抬。


    第二日,皇帝欢欢喜喜神清气爽的上了朝堂,苒嫔则在午时才悠悠转醒。


    “怎不唤醒我。”


    “回娘娘,陛下吩咐不许打扰娘娘。”贴身大宫女紫兰笑着打趣道。


    紫兰本是华苒苒的贴身婢女,主仆俩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这宫里也只有紫兰敢同华苒苒玩笑几句。


    华苒苒嗔她一眼,红了双颊。


    昨夜陛下要的太狠了些,与初次的温柔全然不同,最后还是她实在受不住求了饶陛下才肯放过她。


    “娘娘可是在想陛下?”透过铜镜,都能瞧见女郎脸颊的红润,紫兰一边替主子梳发一边抿唇道。


    华苒苒瞪她一眼:“不许胡说。”


    然唇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接着好一段时日,皇帝隔三差五便要来一趟玉夙宫,当然不是每次都在床榻上度过,少年皇帝会带着华苒苒散步,游湖,偶尔还会对弈一番。


    而其他两位则是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就晋封了贵人,不满肯定是不满,嫉妒也是真的嫉妒,可皇帝兴头正浓,谁也没法子。


    只得眼睁睁看着少年皇帝盛宠苒嫔。


    朝堂上张李两家也没能说什么,位分晋了,该有的不该有的赏赐也不少,要怪也只能怪自家女郎不得不得皇帝的心。


    不过他们倒也不担心,如今皇帝还年轻,等这阵兴头过了早晚是要宠幸后妃的。


    且三年后就要选秀,介时再往宫里送新人就是,于是,京城各家便开始暗地里培养自家女郎,且大多都是照着华苒苒模仿。


    而对于突如其来的盛宠,华苒苒欢喜之余便会细细斟酌:“陛下从未见过我,为何第一夜偏偏来了我这里。”


    紫兰轻笑:“娘娘别胡思乱想,陛下之前不是见过娘娘的画像么。”


    华苒苒皱眉。


    “娘娘清丽无双,温婉雅致,得陛下宠幸并无不妥。”紫兰继续道。


    华苒苒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到其他可能,只得勉强信了紫兰的说辞。


    第 88 章


    如果那天没有在皇帝御书房看见那张画像,华苒苒便会一直信了紫兰的话。


    画上的女郎坐在枯枝下,身着素衣,头戴素花,因为偏着头只能勉强瞧见一半的容颜。


    饶是华苒苒自己都有片刻愣神,若不是她从未做过如此打扮,她定要以为那画上人便是自己。


    细观女郎面容,却与她并不像,只周身气质与她如出一辙。


    不过,画中女郎身上多了股萧瑟悲伤。


    华苒苒没去动那张画,放下汤盅便仓惶离开了。


    这日,不少人看到盛宠加身的苒嫔娘娘脚步踉跄着跑出御书房。


    华苒苒说不清那那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的脑海只余一片空白。


    原来,陛下宠她护她,只是因她与那画中人的相似,心底的疑惑彻底解开,锥心的疼痛似要将她生生撕裂。


    半年来,陛下将她的小心翼翼和谨慎几乎尽数瓦解,她沉溺在陛下的柔情里不愿清醒,她是曾想过有朝一日陛下会宠幸旁人,所以她便将每日都当做最后一日来过。


    可她从没想过,于陛下而言,她竟是一个替身。


    这就是为何陛下从未见过她,却在第一夜留宿玉夙宫,也是为何,她们进宫已有半年却只她一人得了荣宠。


    华苒苒回玉夙宫的路上想了许多,而她最想知道的便是那女郎到底是何许人也。


    该是怎样的一个妙人儿,才能让陛下如此念念不忘。


    而她满心欢喜的爱情,因此破碎不堪。


    赵鹤知道华苒苒看见了那张画像后,在御书房整整坐了一夜,从宣化殿宫女太监的话里,他知道华苒苒误会了。


    或许,也不能全算误会。


    赵鹤初次见季婉儿,是暗卫将人带到了他的面前,女郎一身素衣,清丽无双。


    只是那双很是好看的眼眸里看起来一片死寂,无半点生机。他第一反应便是心疼,很心疼。


    在季婉儿进宫之前,粟华将所有事情都同他讲了。


    兄长殁后季婉儿自缢过,绝望过,崩溃过,后来她知晓此案有疑,便强撑着入了赵愠府邸。


    女郎强颜欢笑委身于人只为替心上人平反,后来无意得知贺晚舟要偷取证据时,季婉儿用了药绊住赵愠整整一日。


    赵鹤不敢想象那日她是怎么过来的,也从没有在她面前提及此事,甚至连一句道谢他都未说过。


    因为他知道,季婉儿不需要他的谢意,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兄长。他没资格代替兄长谢她,因为季婉儿与兄长之间不必言谢。


    可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他赵家欠季婉儿的。


    所以,他将她藏于冷宫,想给她一方宁静。


    即使他知道,她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那时候他但凡有空,便要去冷宫给季婉儿讲兄长的事迹,从幼时到少年。


    他想,他慢慢讲,她慢慢听,她总能多活些时日。


    后来,阿姐知道了她的存在,怀疑他对季婉儿存着其他念想。


    当时他是慌了的,好在他反应快,将阿姐骗了过去。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季婉儿是什么样的感情。


    但他很清楚,他敬她,重她,对她从未有过亵渎的心思。


    季婉儿,是第一个让他心疼的女郎,也是第一个让他想要护她一世安宁的女郎。


    再后来,季婉儿随阿姐出了宫住在公主府,他却总是心神不宁。


    那些夜里,他总能梦见她那双死寂的双眼。


    果然他害怕的成了真,阿姐送来消息,季婉儿在兄长以往的坟前殉了情。


    当时他一个人去季婉儿住过的冷宫哭了许久,他早就知道他留不住她,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难过的快要窒息。


    阿姐做主将季婉儿与兄长合葬,他乐见其成。


    生不能同巢死便同穴,对季婉儿来说,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此事少为人知,季婉儿虽是注定没名没分,但能与兄长并肩享后人供奉跪拜,也算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和认可。


    他知道,他欠季婉儿一句嫂嫂。


    他一直唤她婉儿姐姐,到底存没存私心早已说不清了。


    季婉儿对他的影响很大,以至于后来看到华苒苒的画像时,他毫不犹豫亲笔点了她。


    她们很像,皆是清丽婉约,温淡如水。


    但他从未将她们当做同一人,也未将华苒苒当做替身。


    对季婉儿是敬重,是爱护,没有半分旖旎心思。


    而华苒苒,他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女郎。


    他对华苒苒不是一见钟情,就连初次也不是因为爱,但后来他却越发喜欢与华苒苒相处,他觉得,她就是他想要携手并肩之人。


    只是,身为帝王总是身不由己。


    他这一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他可以给华苒苒皇后之位,给他明媒正娶的嫡妻身份,但唯独,给不了她唯一。


    国丧三年一过,宫中选秀,之后便不会再有今日的宁静与欢愉。


    直到天微微发白,少年皇帝才悄然入了玉夙宫。


    华苒苒没有睡着,所以当皇帝立在她的床前时,她是知晓的。


    她从御书房出来,失态的样子被太监宫女看在眼里,且桌案前还放着汤盅,陛下不可能不知是为何。


    华苒苒承认,她在等,等陛下给她一个解释,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可是足足等了一夜,陛下都没来。


    这一夜华苒苒过得无比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奢望什么,能得少年皇帝如此荣宠,哪怕是替身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可是人心总是不容易满足,尤其是在得了少年皇帝的温柔小意后,她便更割舍不下,更不甘心。


    “朕知道你没睡。”


    皇帝径自坐在床边,轻声道:“朕也一夜无眠。”


    华苒苒一怔,原本已经死寂的心突然又开始跳动。


    陛下一夜无眠,是为她吗。


    不论是与不是,华苒苒都坐起了身,她迫切的想知道陛下天亮来此,是为了什么。


    然后华苒苒看到皇帝手中那副画时,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窖。


    陛下带着这幅画来找她是做什么,是想告诉她她只是这画中人的替身么。


    皇帝将画打开,轻声道:“你应该没有见过她。”


    华苒苒抿唇不语。


    “她叫季婉儿。”


    华苒苒皱眉,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着皇帝:“季侧妃!”


    如果她没记错,先前五皇子赵愠的侧妃便叫做季婉儿,她虽从未见过季侧妃,但却略有耳闻,传闻赵愠很宠爱季侧妃,几乎是有求必应,传闻赵愠因谋反入宗人府后,季侧妃便死在了大狱。


    华苒苒话刚落,少年皇帝面上便添了一股阴郁:“日后不要如此唤她。”


    皇帝语气生硬带着些怒气,华苒苒心中一凉,这是陛下第一次用这般语气同她说话。


    华苒苒的目光再次落到画上。


    那场谋反案后,季家辞官举家迁出京城,除了季婉儿季家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她原以为是季家没有参与此案才侥幸保住一家老小,可没曾想,这背后竟有皇帝的手笔。


    华苒苒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她如何同一个死人去争。


    怎么争,也争不过的。


    她曾想过那画中女郎或许是陛下在江南姑苏识得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季婉儿。


    然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怔愣不已。


    “日后,你便随着朕唤她一句姐姐。”


    华苒苒抬眸看向皇帝,眼里难掩惊愕。


    能让陛下唤作姐姐的,当今只有骊安长公主才对。


    赵鹤转头看向华苒苒,温声解释:“原本该是要唤她一句嫂嫂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兄长便去了。”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一向心思玲珑的华苒苒都呆愣了许久才勉强理解。


    她不认为陛下会唤赵愠一句兄长,能让陛下称为兄长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先太子殿下。


    所以,季婉儿与先太子殿下还有瓜葛?


    “兄长含冤而终,我与阿姐远离京城,她便孤身作战入了赵愠的府邸,她委身赵愠只是想找到证据为兄长平反。”


    “后来,她没有死在大狱,而是在兄长坟前殉了情。”


    赵鹤没有细说,只囫囵说了个大楷,但足够华苒苒听明白。


    这个真相让华苒苒难以平静,再次看向画中人时,她竟能感受到季婉儿的绝望与凄凉。


    “这幅画是阿姐接她出宫那日朕画的,那天,她便是这样坐在枯枝下望着远方。”


    华苒苒眸间有些微湿意。


    该是多么深厚的感情才让她有如此义无反顾的勇气。


    不过,太子殿下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值得季婉儿这份孤勇。


    “所以,朕没有把你当作婉儿姐姐的替身。”赵鹤将画卷起放在一旁,轻轻捏着华苒苒的手道:“朕敬她,重她,不可否认朕想护她一世安宁,给她一方净土,但朕对她从未有过亵渎之心。”


    华苒苒垂眸,轻声道:“是臣妾不对,不该不信任陛下。”


    赵鹤将她拥入怀中,半晌才道:“你是朕第一个宠幸的女郎,在朕心里便是最特别的,以后的日子还长,在这幽长的深宫中,你可愿陪朕并肩而行,永不离心。”


    多年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再回忆起这日的情景时,唇角擒着幸福的笑意。


    那是陛下第一次对她表白心迹。


    而后来,也真如赵鹤所说,他们携手并立,相濡以沫。


    皇帝是幸运的,少年时遇见了满心满眼是他的女郎。华苒苒是幸运的,自入宫后便荣宠加身,在漫长的深宫岁月里,她的夫君从未让她受半分委屈。


    帝后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而这一伴,就是一生。


    史书记载,嘉帝年间,帝后恩爱和美,儿女双全,晋渊太平盛世,繁荣昌盛。


    第 89 章


    国丧三年,转眼即过。


    骊安公主府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喜事。


    长公主贴身侍女香晚出嫁。


    原本这场婚事应当在六年前,可那时香晚执意回京再成婚,后来回了京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却又遇上国丧,只得再等三年。


    这一蹉跎,便足足等了六年。


    三年间,程楚带兵边关平乱,立下战功无数,如今已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大将军。


    国丧一过,程大将军便带了聘礼上门,赵骊娇瞧大将军急不可耐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继续折磨这小两口,走三书六礼前前后后便只用了一月。


    婚期八月十五,正值中秋佳节。


    这日的骊安长公主府热闹极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新妇出阁,跪拜长公主。


    赵骊娇忍着眼眶热意赐下一对玉如意,愿小两口今后和和美美顺心如意。


    香晚出阁的嫁妆里,苏卿添了又添,最后整条大街铺满一片红色,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香晚程楚没有双亲,长公主便去程府做了主婚人。


    直到新人入了洞房,赵骊娇才功成身退。


    香凝回头看了眼程府的漫天红色,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祝福,是羡慕。


    程楚幼年便跟着先太子殿下,与香晚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香凝目光一转,眼神落在席间替新郎官挡酒的唐钊身上。


    那日的话她都听见了。


    他心里的人是香苑,如果香苑还在,他们此时应当也如程楚香晚一样,有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


    可惜佳人已去,独留痴情人。


    香凝转身跟上赵骊娇,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没人知道她爱了唐钊十五年。


    从他刚进公主府那日,她一眼便喜欢上了,那时,她才七岁。


    其实,也并不是没人知道。


    唐钊一定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穿她的心思。


    只是他满心满眼只有香苑,不能回应只能视而不见。


    若是旁人,她还能争上一争,可那女郎是香苑,她便不能。


    唐钊将来也会娶妻,但绝对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公主府里的任何人,确切的说不会是与香苑有关的任何人。


    香凝转身后,唐钊才抬眸,目光在女郎的背影停留一瞬,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遥遥举杯。


    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对不起,我对你的心意视而不见。对不起,承蒙你十几年的厚爱。对不起,蹉跎了你的整个青春。


    谢谢你,选择闭口不言。谢谢你,让我们还有做朋友的余地。谢谢你,无声的厚爱。


    此生无缘与你共话桑麻,唯愿你放下执念,觅得良人-


    惊风殿内,苏卿拿着那道三年前的赐婚圣旨看了许久。


    “殿下,这圣旨上为何没有婚期。”


    赵骊娇瞧郎君紧蹙的眉头,不由失笑:“想成婚了?”


    苏卿瞪她:“殿下不想?”


    长公主故作沉思:“这事嘛……倒也不急,反正你也是我的人了……唔!”


    话还未说完,便被郎君扑在地上,咬牙切齿的威胁:“殿下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三年间,她已经见识过郎君发起狠来的模样,每每将他惹炸了毛,她都要一天下不来床。


    遂长公主眉眼弯弯道:“我说,婚期已经送到宫里了。”


    “就在你的生辰。”


    苏卿眼睛一亮:“真的?”


    赵骊娇瞪他:“这事还能骗你不成。”


    然后,便见郎君哀怨的盯着她:“殿下你又凶我。”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态,让长公主下意识就想跑。


    只可惜动作没有郎君快,在公主还没来得及跑时,郎君已经压在她身上四处啃。


    跑是跑不了的,只能任人宰割。


    后来,长公主又是一天没出寝殿。


    长公主大婚乃国之大事,日子一定一切事宜自有礼部操办。


    喜讯传遍各地,比如远在西北的秦樰,比如凤还国凤翎,还比如居于庙堂的贺五郎。


    但大婚当日,只有凤翎来了。


    是带着一个女郎一道来的。


    这次的凤翎仍旧是只金灿灿的孔雀,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眉眼带笑,甚至还能窥见几分与他骄傲的性子不相符合的温柔。


    他身边的女郎英姿飒爽,面容周正,看向凤翎时,眼里满是爱意与宠溺。


    至于凤翎为何要来参加骊安长公主的大婚,人家说是要来祭奠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就死去的爱情,可女郎心知肚明这是借口,他就是在都城待腻了,趁机出来放风的。


    长姐大婚,皇帝自然要亲临。


    比起三年前,赵鹤的眉宇间更添几分沉稳,至少牵着身边的妃子时,不再如之前毛毛躁躁。


    与皇帝一同来的是华苒苒。


    宫中在一月前选了秀,而皇帝在选秀前立了皇后。


    算起来,这正值帝后的新婚燕尔。


    赵骊娇没有长辈,皇帝作为主婚人坐在上首,苏卿的父母仅次于帝后的位置。


    二老看起来很是忐忑,原本他们是不来的,可长公主执意将他们接了过来,连同苏卿的兄长幼妹也一道接来了京城,赵骊娇不想让苏卿在大婚之际留下遗憾。


    苏卿对此自然是万分感激,郎君致谢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洞房夜折腾到了天亮。


    大婚一成,苏卿便是名副其实的驸马爷,寝殿也正式从宣雨殿搬到了云来殿。


    云来殿里,苏卿瞧着那几颗枯枝梨树发愣,阿白上前道:“主子可是不想要那几棵梨树?”


    这话问的小心翼翼,府里谁都知道那几颗梨树是秦大人最爱的。


    大婚已成,便再也不能称呼秦樰为秦公子。


    苏卿过了好半晌才摇头道:“也不知道这几年的梨有没有送到秦樰手上。”


    “西北苦寒之地,就算送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阿白:……


    所以,主子何时和秦大人感情这般好了?


    三年前,西北久旱民不聊生,朝廷发银粮救济,可西北路远又是苦寒,且皇帝盯得紧这里头捞不到油水,是以没人愿意揽这个差事。


    那时,秦樰自请远去西北。


    赈灾过后百废待兴,西北过于贫寒,秦樰心生不忍便留下授以生计,至今三年未归。


    “好生看着,死一棵拿你是问。”苏驸马爷威胁起人来已是得心应手。


    阿白瞟了眼干枯的梨树,苦哈哈的点头:“是。”


    在阿白每日看三回的精心照顾下,来年春天,梨树如约冒了嫩绿的枝丫。


    到四月时,枝头开了雪白雪白的梨花,还有随风而来的淡淡馨香,一派春意盎然。


    七月时,香甜可口的梨儿已经挂满枝头,若是秦樰在早早便让安平去摘了。


    秦樰没在,梨儿便一个也没动。


    这日,有喜鹊儿不知从何方来,在树上叽叽喳喳。


    似有喜来。


    时隔四年,秦樰回京了。


    秦樰没想到去城门迎他的人会是苏卿。


    郎君立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是不是特意赶在梨儿成熟时回来的。”


    秦樰抬头,见人宽袖锦袍,意气风发,眉眼弯弯。


    秦大人勾唇:“苏驸马爷是来接我的?”


    苏卿瞥他一眼:“我是来城墙上看风景的。”


    郎君转身下了城墙,走的飞快带起衣袍飞扬,秦樰疲乏的眼里,浮现一丝温情。


    城墙下,苏卿皱眉打量着秦樰,好半晌才道:“不是说西北乃苦寒之地么,怎么秦大人瞧着还是这般清风玉骨。”


    经风吹雨打四年,秦樰自然已没有了初时在京城的风华。


    但他知道苏卿这话,没有歧义。


    “走吧,本驸马爷带你回府吃梨。”苏卿从马上将秦樰一把拽下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自己的马车。


    安平见自家大人被抢走,连忙翻身下马,却见阿白拦在他面前:“几年不见,你怎么又黑又瘦?”


    安平:!


    所以一回来就想打架是吗?


    马车里头倒是一派和谐,苏卿道:“你的玉奉殿常年有人打扫,就算回来的急也是干干净净的,能住人。”


    然后苏卿又凑近秦樰瞧了一会儿,皱眉道:“仔细瞧着,秦大人还是黑了些也瘦了些,回府去我定将你养回当初的风骨来。”


    秦樰失笑:“苏驸马爷莫不是忘了,我如今不能住在公主府了。”


    苏卿挑眉:“那秦大人住哪里,回秦府?”


    秦樰:“陛下有赐新宅,自然是回……”


    “你的新宅才刚刚赐下来,我可没那么快给你收拾好。”苏卿打断他道:“新宅已经让人在修葺但还没竣工,所以最近这半月你还是得住公主府。”


    “可不是我想要让你住的,实则是你那弟弟刚刚大婚,你就别回去碍眼了。”


    秦樰听着郎君絮絮叨叨,竟莫名觉得安心。


    等郎君说完了,秦樰才看着他道:“苏卿,谢谢你。”


    苏卿一怔,不自然的挪开视线:“你谢我做什么,我只是顺手帮你修个府邸而已……”


    秦樰:“梨都收到了,不过有许多都烂了,浪费了不少。”


    苏卿:!


    后面那句话大可不必加。


    郎君正要冒火时,便见秦樰抬手端端正正作揖:“谢过苏驸马爷高抬贵手放过那些梨树。”


    “也谢过义弟今日相迎。”


    一半正经一半打趣,成功让苏卿卸了火气,郎君瞥了秦樰一眼:“好歹也是拜把子的义兄,我总不能让你回京回的太寒酸。”


    秦樰挑眉,伸手打开车帘,街道两旁有不少前来迎他的官员,怎么看也不会寒酸。


    苏卿脸不红心不跳的瞟了眼那些人,只当没看见,反正没人敢来同他抢人。


    “义兄立了大功,如今可是朝中的大红人,最近几日应该不会□□宁。”苏卿打趣道。


    秦樰一愣,这才明白苏卿将他塞到马车带到公主府的真正意图。


    不是带他去吃梨,不是怕他打扰弟弟新婚,也不是他的怕他府邸不能住人,而是怕他舟车劳顿,又必须得要去应付前来拜访的官员。


    秦樰心头一热,突然道:“醉个酒便多了个如此暖心的弟弟,很是划算。”


    苏卿眯起眼:“未免你再多出几个弟弟,日后就别饮酒了!”


    秦樰:“义弟还要管我饮不饮酒?”


    苏卿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给你个机会,你可以选择不要这个义弟。”


    秦樰摸了摸鼻子:“那自是得要。”


    苏卿:“那便给你个机会,将刚刚那句话重新说一遍。”


    秦樰莞尔:“以后便听义弟的,只要义弟不在便绝不饮酒。”


    这人脾气比以往更大了。


    想来是殿下宠的更甚了。


    苏卿这才满意的瞥了秦樰一眼:“这还差不多。”瞧着秦樰眼角的乌青,郎君又道:“我给你备了接风宴,你回府后先去玉奉殿稍作休憩。”


    秦樰抬头作揖,眉眼带笑:“谢过驸马爷。”


    苏卿偏头不再理他,只唇边溢着浅浅笑意。


    第 90 章


    秦樰算生在不高不低的官家,若能占个嫡字还能更尊贵几分,可偏偏他不占嫡也不占长,庶出行四。


    庶子若遇上个贤惠良善些的主母,还能有好日子过,可秦樰运气不大好,遇上的是王氏。


    王氏仗着家族鼎盛没少欺压柳氏母子,好在柳氏得宠尚且有几分自保之力,有母亲护着时,秦樰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可在秦樰十岁时,柳氏因病离世后,秦樰在府里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罚跪挨饿等等数不胜数。


    秦大人有意相护,可又不能时时盯着后院,且王氏权势正盛他得罪不起,看着爱子受苦他心疼又无可奈何。


    秦樰十五岁那年,骊安公主及笄,秦大人便把主意打到了骊安公主府。


    骊安公主乃晋渊唯一一位嫡出公主,以秦樰的身份想要驸马之位自然是差了些,当然秦大人也没去奢望,他只愿秦樰能入骊安公主府成了公子,将来出府后便比旁人尊贵几分,怎么看也比留在府里继续被王氏蹉跎的好。


    说白了,秦大人就是想让秦樰去公主府渡层金。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可没想骊安公主竟应下了,至此,秦樰一朝尊贵成了骊安公主府第一位公子。


    初到公主府时秦樰很忐忑也很谨慎,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公主,更多的时候秦公子都是安静立着一言不发。


    在秦府受惯了主母的斥责与谩骂,到了公主府却备受礼遇,府中每个人见了他都客气尊重,秦樰起初很不适应,但公主的温和善意让他逐渐放下防备。


    后来,公主开始教他,从处事之道到朝廷政治,那时他便明白公主有心培养他。


    虽然公主也会责罚他,但都是有理有据从不迁怒,同时公主给足了他的尊贵,不让府里任何人轻慢于他,在外也是时时护着,慢慢的,他褪去谨小慎微,成了外人眼里清风玉骨的秦公子。


    秦樰大楷便是那时喜欢上公主的。


    一个备受欺辱的少年郎遇上一个处处护他的女郎,是谁都会动心的吧。


    再后来,公主拒绝了许多郎君入府,外人皆传是因为他得公主欢心,虽然他知道并不是如此,可听着这些话他很是高兴。


    若没有后来的东宫之变,秦樰想,他会不会就一直留在公主府。


    可惜没人会知道这个答案,宗人府一案后,骊安公主被贬至江南姑苏,其实他是想同公主一起走的,但公主却让他留守京城。


    京城诸事需要人经营,而他是最合适的。


    那时候他心中隐隐有了期待,公主将公主府交给他,是不是代表他在公主心中,有一席之地。


    直到苏卿出现,他这点念想彻底破灭。


    起初,京城传言骊安公主千两花买下一个绝色小郎君,夜夜笙歌,沉溺于男色。


    后来,京城传言骊安公主对苏公子千依百顺,将其宠的嚣张跋扈,任性妄为。


    秦樰听了一笑而过,他自是不信。


    这些传言不过是个幌子,就如当初外人所言骊安公主为讨他欢心拒绝郎君入府一样,当不得真。


    直到张子琰进京。


    顺天府里,张子琰说殿下会对苏卿心软,会纵容他,尤其见不得他受委屈。


    旁人说这话他不信,可张子琰在公主府与苏卿朝夕相处许多时日,他言语里流露出的随意和自然,让他明白这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收到公主那封书信时,秦樰的心彻底坠入冰窖,信上皆是苏卿的喜好,甚至连寝殿都不能放一个侍女。


    那日他终于真正意识到,在公主心里,苏卿与他是不同的。


    秦樰没有想到,第一次见苏卿会是在顺天府。


    郎君一身青色锦袍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轻轻垫着双脚晃悠,好一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世家儿郎。


    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瞪向杨瞻时,他乱了心神,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


    他没从想过苏卿会是如此倾城绝色,就连名动京城风姿过人的贺五郎都要逊色几分。


    秦樰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讨厌苏卿,如果他们不是情敌的话。


    那天公主急匆匆而来,怒气腾腾拔了剑就要杀人,只因为白三郎碰了苏卿。


    拿着银针面不改色往人大腿上拧的苏公子拉着公主说他害怕极了,偏公主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他们第一次交锋,他便输得彻底。


    后来他与苏卿吵过架也打过架,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他终于决定放弃。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看着苏卿在大雨中奔向公主,看着他们相拥而立,看着他们携手而归。


    那一刻他只剩祝福。


    长公主大婚时,他早早便收到了消息,可彼时西北正需要他,他抽不开身便只送了信回京以表祝贺。


    回信是苏卿写的,他的字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信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给他物色了女郎要不要回来看看,说他搬到云来殿了看那几棵梨树碍眼准备砍了,最后还说要多吃点别被西北的风吹走了。


    苏卿说的,秦樰都没当真。


    他要想砍那梨树,又何必等到搬殿了再砍,又何必每年都要千里迢迢给他送梨。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卿看着是在挤兑他,却是在实打实的关心他。


    就比如现在,苏驸马爷趾高气扬的来玉奉殿给他送梨汤:“西北定是没有如此香甜可口的梨,本驸马瞧着你一副干瘪瘪的样子心生不忍,便让厨房炖了梨汤赏赐给你。”


    秦樰望了眼那晶莹剔透,颔首道:“谢驸马爷赏赐。”


    他知道,苏卿是见他刚刚在马车咳嗽,才让厨房熬了生津止咳的梨汤来。


    “用完了便早些歇息,晚上的接风宴别睡过头了。”


    郎君风风火火的来,又大刀阔斧的离开。


    晚宴上来的都是自己人。


    苏三元,刘昶,张子琰。


    时隔三年,当初的少年郎君此时都已能独挡一面,在官场叱咤风云。


    正是人生得意时。


    骊安公主问了几句西北状况后,便没再多言,将时间留给再次相聚的郎君们。


    把酒言欢,侃侃而谈,秦樰说西北风光,张子琰说京城趣事,刘昶时不时插两句宫中趣闻,好不热闹。


    说到近况时,刘昶春风得意。


    年初娶得心上娇妻,如今已有三月身孕,刘大人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张子琰听得咂舌,被刘昶拉着好一顿教训,说他到了年纪该娶妻云云。


    张大人瞟了眼一旁的苏三元,喊了句:“苏大人比我还大些呢,你怎么不催他!”


    话落,场内突然静止。


    刘昶瞪了张子琰一眼,这人常常骂他脑袋笨,可在他看来,张大人才蠢得很,没眼力劲儿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骊安公主径自饮酒,只作不觉,正看着热闹的苏卿秦樰同时抬头望了眼苏三元,而后又低下头默不作声。


    苏卿对此也愁的很,他也想弟弟娶个女郎和和美美过日子,可奈何弟弟心上有人,还是求而不得的。


    苏三元只当没听到,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樰端了酒杯解围。


    众人有意迎合,几句话便将此事岔开。


    张子琰又将目光放到了秦樰身上:“不知西北可有娇美女郎,秦大人此去四年就没寻到诚心如意的?”


    秦樰倒不介意拿此事说道,只看了苏卿一眼道:“驸马爷说给我物色了女郎,改日便见见。”


    苏卿眨眨眼,骗你的也信?


    知道秦樰是在以此搪塞,苏卿便很是配合的说了几句,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月儿高挂。


    秦樰拿着酒壶倚在门边看月亮。


    “西北的月亮也是如此明亮?”不用回头,秦樰也知道是谁。


    “嗯,还有广阔无边的星星。”


    “还去吗?”


    秦樰轻笑,摇头:“不去了。”


    功成身退,再去也无意义。


    他还是喜欢京城的热闹,京城的山水,还有京城的好友。


    苏卿举杯:“该不会是真想留在京城让我给你物色女郎吧?”


    秦樰莞尔:“如此甚好。”


    苏驸马爷轻嗤:“想得美。”


    “我要同殿下生小郡主,没空搭理你。”


    秦樰瞥他一眼,也并不想理他。


    七月夜里的风很是柔和,二人立在月色下没再多言。


    一壶酒饮完,秦樰已是微醺,许是在西北待久了,酒后的秦大人带着洒脱肆意,破有股自在随风的之气。


    缘分妙不可言,倒不必刻意为之。


    他这一生还长,总会遇到一个满心满眼是他的女郎。


    介时,他们也会如公主苏卿一般,恩爱不疑,相守一生,也会生儿育女,幸福美满。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