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里真的有一座穹顶?”比勒尔碰了碰林雾的手臂,“你聚精会神看一下。”
老练的审判者不仅能分辨出隐藏的厄,也能看到卫道士们展开的穹顶,在厄潮袭来时,穹顶可能会被它们冲击出漏洞,这时需要审判者及时察觉到缺口,告诉周围的军兵,让他们牢牢守卫那里,同时反馈给卫道士,让其修补屏障。
但是仰望穹顶可比分辨灾厄困难多了,每个人的思维都有隐蔽性,卫道士更是将自己的道作为人生中的最高信条,不轻易告知他人,以防被动摇信念,由道所衍生的穹顶更是被层层掩饰。
审判者中甚至专门挑选了一批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称作摩,他们一般会和固定的卫道士搭配。
林雾摇了摇头,“这个穹顶可能被施了隐匿式,只有卫道士和他的搭档能看见。”
比勒尔摸了摸下巴,“不过看不见也没关系,金色铜币的神国代理人怎么也不会说假话。”
说着说着他就往城墙根走,来回踱步,仰望着透明且空荡的天,“我还没见过穹顶和卫道士呢!那种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居然会在这座小小的城镇出现,在我们身边出现!”
“听说每一位卫道士都极具威严,手握重权,比如我们拉尔曼郡的斯特格大公,隔壁风车里郡的赫曼伯爵,还有德科古堡里的亲王夫人……天呐,这太不可思议了,此刻也有这样一位高贵的卫道士大人莅临斯塔塔城!”
林雾却望着漫长的队伍,垂眸不语。
***
比勒尔迅速地写好了报告文书交给信使,芙拉镇和马修村一事可大可小,近年来突然元素紊乱,空间畸变,衍生出的厄吞噬一整个村庄或者城镇的事常有发生。
只不过以前都有迹可循,通常是沿着大畸变中心造成的裂谷往外蔓延,而芙拉镇和马修村可与那道裂谷搭不上边。
畸变的厄的原形居然只是一个石磨,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它就是一个彻底的无生机的死物,这也令人匪夷所思。
比勒尔和这些村民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存的最庞大最恐怖的一只厄就是由无生命的建筑物畸变而成的,这个事实常令人们陷入思维误区。
林雾曾对这个问题展开过思考,比如畸变蔓延,任何事物都有成为厄的可能,那时人类将如何生存?
但他还未来得及将思考整理成论文交给导师,就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他迫不得已辗转多地。
林雾缓缓抬手,黑色的枪口瞬间射出幽蓝的子弹,准确穿透老妇人手边牵着的一只绵羊的眉心。
溅起的鲜血沾染上周围人的衣物和脸庞,诡异的竖瞳羊眼凝视着审判者的方向,缓缓失去神采。
尖叫声后知后觉响起。
众人惊恐地看着面前那执枪而立的男人。
冷硬的军式衣领衬得他的神情格外冷漠,明明长着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孔,却自带疏离和俯瞰的气质,仿佛人类与地上那头死亡的羊在他眼里无任何差别。
此刻,那位审判者平淡开口:“把厄拖下去焚毁。”
他甚至吝于给被他的行为惊吓到的人们一个冷漠的眼梢。
看着保持缄默的审判者,比勒尔无奈摇头,连忙走上去替他向村民解释,“这只羊是厄,不过应该是低级一点的潜伏厄,如果你们能看得见的话,会发现它的身体里面长满了黑色的蛆虫,现在还没反噬主人是因为它还未发育完全……”
“要在它出其不意的时候枪杀它,否则它反应过来会对周围人造成伤害的,幸好一般的潜伏厄智力都比较低下。”
老妇人颤颤点头,手指终于松开那套着羊脖的绳索。
“你看,这是特殊的火,只有遇上厄才会一点就燃,你眨个眼就能发现那东西变成黑色的灰了。”
比勒尔向她演示,火把倾斜,点燃了羊的尸体。
柔软的羊毛瞬间变得一片焦黑,整个羊身都在火焰里融化,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声音。
老妇人盯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只由她接生,喂养,陪伴的羊还在对着她微笑,胆颤心惊地瞥过头去,不再观看。
队伍还在缓慢进城,马修村的方向飘来了一朵乌云,形状酷似羊头骨,令人无端升起不适。
林雾抚摸了一遍枪身,将它放回腰侧的皮袋里。
皑皑雪地里的灰烬很是晃眼,随着新的一场小雪飘落,将一切矫饰干净。
……
***
阿尔米亚花了2柳布买了二十瓶果酱,有蔓越莓味道的,樱桃味的,青苹果味道的,沙拉奶油和她最爱的蒲旭草味的酱,它们将与黑面包,白皮面包,长条形的麦纹面包支撑它度过这个冬天无数寒冷的早上。
又花了11柳布购买了十二斤肉脯,八斤腊肉和零零碎碎的其他肉制品。
她还买了一床特别厚实的毛毯,花了两百索尔,主要原因是她最后的一床被子被满屋跑的鬼脸树枝划破后,浸了它们身上潮湿阴冷的雾气。
在这个冬天怎么晾也凉不干,她已经裹着那床半湿的被子失眠好几个晚上了。
除此外她又为自己添置了一双新的雪地靴,一件长长的能裹到脚后跟的长袍子,一共花了五百二十索尔。
她还想买几本书来学习,但是斯塔塔识字的人都很少,联盟报纸都只有几个长居此处的修者买,更别提会有地方卖书的了。
又去城里唯一的铁匠铺拿到自己半年前就预定到东西,花了7柳布。
好了,几乎一贫如洗了。
这些东西大包小包的背在背上,乍一看就像是一坨小山在移动。
阿尔米亚作为唯一在城镇化出没的“矮猎人”,再次加深了斯塔塔人们对这一种族的刻板印象。
“这就是矮猎人吗?真的好矮啊……”
阿尔米亚:谢谢,您的窃窃私语声就像站在我面前说话一样响亮。
“他们真的特别魁梧啊!这么多的东西都能轻轻松松搬动,壮得像头熊!”
“魁梧”的阿尔米亚:您怎么知道我身上这件熊皮有几十斤重?
“哇,我想起了以前去郡上看的一只巨型海龟的表演,它也是这样慢吞吞驮着小山一样高的东西往前爬动。”
“海龟”阿尔米亚突然健步如飞。
那位女士,再说就不礼貌了。
她再怎么也比乌龟高吧!
阿尔米亚冷着一张脸迅速穿过人群。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用矮猎人的身份外出!
众人的诋毁和非议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怒气使得阿尔米亚徒手捏爆了一瓶装满果酱的铁扣玻璃瓶,哗啦啦一声响后,樱桃果酱沾得满手都是。
阿尔米亚看了看狼狈的手,又觉得自己有点浪费,这可是她辛辛苦苦赚的索尔买回来的东西。
于是伸出舌头慢慢舔舐。
她这么柔弱,可爱,且柔弱的女孩,要承受那么锋利的言语攻击,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啊——
于是当看到墙角有人无声地发出惨叫,瞬间被吸食成为一张人皮的时候,阿尔米亚还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伪装成人类女性的厄还未擦干净自己的嘴角,就发现阿尔米亚正站在墙头,冰冷的冬季阳光照射下,女孩的影子格外长,甚至称得上尖耸,一直横贯到它的脚下。
此刻,女孩正面无表情地伸出血红的舌头,一点一点舔去手掌里诡异的红色粘状物体。
阴影将她的面容覆盖住,巨大的堆成山一样的武器被她轻而易举扛在背上,她却懒得抽出来一柄对付它。
仿佛它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都不值得她留意。
即使看到自己食人的场面,她还是神情不变,甚至连个惊讶的眼梢都没给它。
这真是个危险的生物。
地狱级别的灾厄操控着人身将裙子提起,迅速逃离了巷子,仓皇得连案发现场都没来得及打扫干净。
它害怕自己再迟一步也会成为这人手里的食物,以一种粘稠而恶心的形态。
阿尔米亚终于心满意足地将果酱舔干净了,自己今天晚上可以不用再准备晚餐了。
抿了一圈嘴角,她笑了起来。
无比甜蜜的味道,距离她将上一瓶果酱连瓶带盖子舔干净,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吧?
这真是漫长的时光,失去果酱的她就像海里的鱼儿失去了手套,难受极了。
她将背上的东西攥了攥,再次确保它们完完整整躺在兜布里。
阿尔米亚的生命里不能再失去任何一瓶果酱。
她感慨了一秒,正要踏步离开时,纤薄的纸状物缠上了她的鞋底。
哦,一张人皮而已。
阿尔米亚继续往前走,等过去了几分钟脑子才反应过来。
一张人皮?
她回头瞥了一眼,那张人皮已经被雪卷到了底下。
厄将里面的躯体吸食得很干净,薄薄的皮肤将阳光折射,呈现半透明的质地。
根据剧烈的褶皱,能依稀想象得到皮肤主人残留的惊恐神情。
这可不是她带进来的厄。
讥诮地望了一眼城门口,阿尔米亚哼着小调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一只羊皮缠树上,两只羊皮挂门前,三只羊皮铺成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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