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听完天幕的解释之后,把自己的眼睛眨了又眨。
原来是因为自己安排不当,才导致张说和张嘉贞闹到要大发出手的地步?
李隆基把纸上记着天幕所说的话上下看了一遍。
天幕说的对,相比起来还是张说的能力更大一些,他更适合当宰相。
宰相角逐的过程虽然是坎坷的,但是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完美的。
二张想斗,最后胜利的一方来当他的宰相这最合适不过了。
李隆基没有参与他们的斗争,也不明白二人对宰相之位的执着。
站在李隆基的角度,他只需要确保现在坐在宰相位置上的人,是一个能带领大唐走向发展的人即可。
但张嘉贞不同。
张嘉贞是身处斗争旋涡的当事人之一,并且他被打败了。
败的很惨。
天幕先是从文到武把自己和张说放在一块进行比较,得出他样样不如张说的事实,最后还要强调结局,他张嘉贞是败落的那一方。
人死不过是被剑捅个对穿罢了,天幕这是在对他处以凌迟之刑啊。
这钝刀子磨肉的感觉真的是太痛苦了。
【在张嘉贞当了首席宰相之后,两个人的位置相倒。张嘉贞认为官场沉浮是常有的事情,现在他才是领导,张说才是在他手底下干活的那个,因此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给张说。】
【而张说本来就因屈居在张嘉贞下头心里不爽,又因为张嘉贞极差的态度,他的暴脾气一下就被点燃了。在一次关于官员用刑的争论之中,他们两个人矛盾的彻底激化了。】
[我本来还想说张嘉贞有点可怜,被张说欺负成那样,原来张嘉贞脾气也不算好啊。]
[张说和张嘉贞撞人设不仅仅在文武两个方面,他们两个人脾气也差不多。]
[都是暴躁的臭脾气,乐。]
[其实要是换两个脾气不一样的,也不至于撕成这样。]
[但张嘉贞被撕的实在是太惨了。]
在天幕的提醒下,众人都想到了前几年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争论。
关于刑是否应该上于士大夫。
这事已然过去很久,但众人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对张说报以支持的态度。
“我认为天幕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无论是从文治的角度,还是武治的角度,张宰相都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
“他在军事上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已然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还有这刑不上士大夫,我认为当然不可上刑,若真在大殿之上施以杖刑,那文人的尊严又应当放在哪里。”
“唉……谁能保证自己日后不犯错呢。”
这说话附和的人,有真心实意的,也有跟风附和的。
毕竟现在的宰相是张说,谁能公然站出来说张说不好呢?这对于他们而言可没有什么好处。
但无论是真心夸赞张说的,还是跟风夸赞张说的。
这所有的言论都化成了实体的利剑,往张嘉贞的心口扎过去。
他失去了天幕未曾出现之时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垂头丧气,蔫巴巴的。
这时他方才明白,大势是真的去了。
天幕所说的一切的话,都像是盖棺论定一般。
他此时就是再想回到曾经的巅峰时期,恐怕也是不能了。
陛下给他机会了吗?给了,陛下让他担任首席宰相,执紫微令,号令百官。
陛下也是因为他文武兼具的特点而将他提拔上来,指望着他能大刀阔斧,发现时下问题,改善朝廷弊病。
可最终他做了什么呢,他终究是没能有什么作为。
属于张说的时代终究是到来了。
【处于这场争论中心点的人叫裴伷先。在唐高宗时期,有个宰相叫裴炎,裴伷先就是裴炎的侄子。唐中宗李旦复位的时候,寻找裴炎的后代并施以优待,裴伷先得到了这份恩宠。在唐玄宗李隆基时期,他又因错被捕入狱。】
【关于是否应该给裴伷先用刑,张嘉贞和张说各执一词。张嘉贞认为犯错就要挨打,当庭杖打有什么不妥?不能因为他先祖的荫蔽让他躲过杖刑吧?更何况他能做这么久的官,已经是太上皇看在他是裴炎侄子的面子上给的恩赐了,要不是这层身份,裴伷先在哪都还不知道呢。】
【但张说和张嘉贞看不一样,张说认为,士可杀不可辱,按照应该判的罪名,把裴伷先给流放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当庭杖罚去侮辱他呢?这不是把士大夫当成普通小吏了吗?人要脸树要皮,能做官的哪个是不要脸的?官做的越高,就越是在意自己的面子,何苦这样侮辱他呢?】
[这波我站张说,惩罚的方式有很多啊,没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
[就是拖下去施刑我都同意,但非要大庭广众之下施行我觉得不太好。]
[张说的观点还是挺人性化的。]
李隆基静静看着天幕。
自此次天幕开始,舆论似乎就倒向了张说那边。
虽然这天幕讲了张说和张嘉贞的两个人,但张说的光彩没有被张嘉贞挡住分毫。
由此可见,这次选的宰相应该是不错的。
【李隆基最终接受了张说的建议。出了大殿之后,张嘉贞甩袖生气,和张说吵了起来:“你子刚刚非要跟我顶嘴干什么?就你会讲大道理吗?”】
【张说给他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当场讲大道理:“宰相之位,谁的运气到了,谁坐在那里,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坐稳这个位置呢?你现在将杖刑打到高等官员的身上,总有一天,这杖刑会打到自己身上。我不是为了他一个人,我这是为了全天下所有的官员着想。”】
【张说这话把自己的举动扯到了更高的高度,张嘉贞说不过张说,只能气愤的走了。】
[我觉得在这里张说的心思就透露出来了啊。]
[对,就是那句,宰相的位置,谁运气到了谁就做。]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在宰相的位置,这话不就是故意说给张嘉贞听的吗?]
[可惜张嘉贞没听懂,还没提防张说。]
被天幕提醒的张嘉贞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张说想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表露出来了吗?
连所有的后人都看出来了,只有傻傻的他没有看明白,是这个意思吗?
张嘉贞的胡子拉碴的大脸上带着清澈的愚蠢,眼睛里的官场难得一见的单纯。
【张嘉贞没有设防,张说又有心把张嘉贞给扳倒,这就有了我们最开始说的那件事,张嘉贞弟弟贪污的事情被捅出来,张说诓骗张嘉贞最好不要上朝。】
[这下好了,永远都别上朝了。]
[张嘉贞真的傻的可爱。]
[怎么张说说什么他信什么呀。]
现在的张嘉贞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他了,现在的他已经能看明白曾经的张说给他布置的连环大坑,就等着他往里头踩。
他汪汪流泪:我再也不相信张说了。
【随着二张斗争的结束,政治舞台就完全到了张说脚下,现在他可以大展拳脚了。要说张说这个宰相做的确实不错,他在军事、政治、还有文化上都进行了改革,在这三个领域,他是有一定建树的。】
从天幕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张说就等啊盼啊的环节终于到了。
此时张说甚至想张开双臂,迎接这独属于他的辉煌的时刻。
看到了吗姚崇!你在地下看到了吗!
天幕即将要讲他张说的政绩了!
尽管你生前我始终没能斗得过你,但我活的久啊,我张说也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天幕啦!
张说双臂放在案几上,身子前倾。
只觉得新如擂鼓,“砰砰砰”在跳。
他伸手囫囵揉了揉,又“哐哐”锤了两下。
好了,停止吧,不要再激动了。
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
你是一个宰相,你是号令百官的宰相,你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宰相。
但心脏不听张说的,它还是在猛烈地跳动着。
张说兴奋至极,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这便是他自姚崇死后,日日夜夜努力的目标啊。
没有哪个有志向的人能抵挡的了名垂青史的诱惑。
张说也不能。
既然姚崇能登上四大贤相的位置,那他张说为何偏偏不行呢?
现在,后人对他的评价都摆在了这里,只要一个呼吸间,他就能听到,这如何能不让他激动。
李隆基也打起了精神。
嗯?
要开始讲张说的政绩了?
让朕看看,张说这个宰相究竟行不行。
【先说张说在军事上的改革。我们先看看边防军的情况。在当时,唐朝驻守边境的士兵已经达到六十万人以上,此时的东突厥已经不足为惧,无法真正威胁到大唐,用六十万这样庞大数量的士兵去驻守边关,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张说他是能领兵打仗的人,国家在军事上出现了这样的弊病,他是看在眼里的。】
张说连连点头,没错,我是看在眼里的。
我一心为了朝廷,我一心创建盛唐,我观察入微,我明察秋毫!
【所以张说给李隆基这个老板提出的建议的:裁员。那么多士兵在自己的工位上混日子,公司还照常给他们发工资?慈善家都没有这份善心吧?假如八个人就能让这个部门维持正常的运转,为什么还要招十个人呢?至于这多余的两个人去哪里呢,让他们去缺人的部门啊。】
【所以张说建议李隆基裁军二十万,留四十万戍守边关,这二十万被裁掉的士兵回乡种庄稼去。小农经济,农业为本,张说的这个建议非常符合当时的国情。】
[该说不说,我也很想当那二十万在自己工位上混日子的士兵之一。]
[不干活就有工资拿啊,真的很爽有没有?]
[那你即将面临裁员。]
[不要工作了,回家种地吧。]
[哈哈哈哈哈,只有我想到了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吗?张说要是不带兵打仗他也不会发现啊。]
李隆基也记得张说的这个提议。
他当时还担心这法子不行,批准的时候都胆战心惊。
毕竟之前总有将军告诉他手底下的兵不够用的,得再多加点。
且这裁军的数量也十分多,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想要补救都来不及。
但现在,这个改革得到了天幕的认可。
“非常符合当时的国情。”
李隆基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区区二十万,裁!
【张说深入军营,他知道这六十万有多少是拿钱不干事的。但是李隆基天天坐在皇位上啊,他是不知道的呀,他一听张说开口就裁军,一裁还裁掉二十万,他人都傻了。二十万?爱卿你没有说错吧?真的是二十万?再多裁十万,就赶上全军一半的数量了。】
【张说是个胆子大的,并且他对自己很有自信,他相信自己多年的观察。所以在面对李隆基质疑他提议的时候,他丝毫不慌,拍拍胸脯点点头肯定:就是二十万!】
[6啊,张说胆子真大。]
[能当上位者的人,都是能提出建设性意见的。]
[那些伟人真的是少见有保守派的。]
天幕下众人啧啧咂嘴。
“单说张公的这份勇气就是我没有的。”
“所以张公能坐在高位之上啊。”
“改革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这尤为难得。”
张说眼睛在看着天幕上对他的夸夸,耳朵在听着周围同僚对他的夸夸,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错过任何一句褒奖的话。
张嘉贞咬紧自己的衣袖角,难过又心酸。
夸夸都是张说的,心碎都是他自己的。
不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
【张说的自信不是凭空而来的,他开始给李隆基分析边疆局势。“大唐在边关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是突厥。但陛下您要知道,突厥的默啜可汗在开元四年就死了呀。突厥人的可汗死了,他们内部就已经乱成一团了,哪里还会把心思放在大唐的身上。”】
【张说不仅仅知道李隆基对于突厥人的顾虑,也知道李隆基另一方面的担心。所以张说继续做李隆基的工作:“为什么那些将领总要来跟陛下说手底下的兵不够用呢,他们这是想吞并朝廷给士兵发的物资和银钱,此外士兵多了,也会有更多的人来供他们使唤。实际上现在的戍守边关的士兵已经太多了,哪里还会少呢。”】
【这个时候李隆基还是很迟疑,可那是二十万啊,那不是一万两万的事情,那是整整二十万啊。想想这个数字,李隆基感觉到肝都在颤抖:“我承认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是这裁军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了,要是出现问题该怎么办呢?”】
【但张说改革军事的心是坚定的,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对自己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也相当自信。所以张说最终加码:“如果这方法给国家带来大的动荡,那我全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全都交给陛下处置,我张说提头抵罪!”】
【张说的这番话让李隆基真正看到了他的决心,也更相信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如果不是真的有利于国家,张说怎么敢拿全家人的性命来赌呢?因此他大手一挥,批准了这项改革。】
[李隆基有点畏手畏脚的呀。]
[能理解嘛,毕竟他是皇帝,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国家的生死存亡。]
李隆基险些喜极而泣。
终于有后人能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了吗?
希望后人更多地站在他的角度,更多地去理解他。
希望后人能够理解,或许他弃城而逃是有原因的?
天幕给了点颜色,李隆基就这这点颜色开起了染坊。
他甚至开始展望起了不被天幕背刺的美好未来。
还有了摆脱骂名的可笑想法。
[畏手畏脚可不等同与谨慎。]
[就是就是,后期他手脚都缩成什么样了。]
[他就是看国家已经乌烟瘴气,弊病太多,已经不知道从何改起,破罐子破摔了。]
[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开启弃城而逃的先例。]
天幕两句话把李隆基打回原形。
李隆基缩回一旁反思去了。
他就不该对天幕报有任何期待,一丝一毫都不应该有。
张说沉迷于天幕给他塑造的这个直言上谏,坚毅果敢的形象之中。
天幕下的百官纷纷低头,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刷刷记着笔记。
这都是天幕提供的佳绩范例啊,赶快记下来,反复多看几遍,多学习学习。
哪怕当不成第二个张说,也能在政绩上做出什么令陛下刮目相看的政绩,从而让之后的仕途更顺畅一些。
宋璟边写边暗暗赞叹。
他向来是欣赏这种直言上谏,有什么说什么,一片公心,提出的所有建议都是为大唐考量之人。
张说的这个举动,完完全全戳到了他的点。
连带着他一向古板的面容都柔和起来。
宋璟频频往张说那里看去,眼睛中的赞赏丝毫没有掩饰。
张说现在就是一个自动的夸夸感应机器,无论是话还是表情,亦或是周围任何有利于他的态度,都会被他精准捕捉。
宋璟的眼神自然也在他捕捉的行列。
张说带着几分可以的谦虚:“宋公。”
宋璟这个人耿直,有什么说什么,想夸夸自然也不会吝啬赞美之词。
“张公此等勇气、此等洞察力,都值得我们学习啊。”
张说连忙客气摆手:“哎哎哎,哪里哪里,直言上谏还是跟宋公学来的。”
张说和宋璟的对话没有压住声音,这自然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中。
周围会来事儿的官员跟随宋璟附和:“张公吾辈楷模啊。”
“我这就将天幕的话记下来,好好学习张公这等一心为公的行为。”
“我若是能有张公能力之半分,也不会是如今碌碌无为的模样。”
张说心情大好,强忍着没有龇出两排大牙,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根据每个人的夸夸,一一说着不同的回复内容。
【说完了张说对边防军的改革,再说说张说对中央卫兵的改革。要说边防军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多,那中央卫兵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太少了。人都去哪了?全都跑啦。】
[有点离谱啊,中央军是我想的那种,保护皇帝的吗?]
[感觉边防军跑了,中央军都不能跑吧?]
[不太懂为什么啊。]
【这就要讲到唐朝前期施行的府兵制了。什么是府兵制呢,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他又当农民,又当士兵。这也是府兵制最大的特点,军农合一。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这些人是在家里种地的农民,在有战争的时候,这些人又是能拿起刀枪上战场的战士。补充说一点,这里拿起的刀枪,都是他们自己准备的。】
[啊?打仗还有自己准备武器啊?]
[是不是有点穷啊。]
[真的是难以想象。]
[这就是国家不想养兵的意思呗?]
此时深感朝廷财政状况并不是很好的李隆基被狠狠踩到了痛脚。
“有点穷。”
“难以想象。”
“国家不想养。”
李隆基摸了摸鼻子。
这府兵制又不是他发明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他也是沿用上头传下来的府兵制罢了。
李隆基甚至对自己进行自我安慰以及心里疏通。
没事没事嗷,他们不是在骂你,他们才没有说你没钱呢。
【这些人空闲时当农民,战争时要戍守边疆,除此之外,在平常没有战乱的时候,还有轮班儿去朝廷担任卫士。】
[……我只能说,还是古代会用人。]
[充分发挥了每一个劳动力的价值。]
[是的,感觉他们好忙啊。]
[他们的力气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都用在了建设国家上。]
[真的,我哭死,原来古代朝廷那么穷的啊。]
[从今以后再也不做穿越梦。]
[穿越不成公主和世家小姐还是两说,要是直接穿越成村姑,刚穿过去丈夫就上战场了。]
李隆基挠了挠头,感觉从字里行间来看,后人好像不是很认可府兵制?
他们似乎在吐槽国家太穷了。
一千三百年后的国家很富有吗?军队很有钱吗?
百官们记笔记:原来朝廷那么穷啊。
其实,其实还好吧?
众人对视一眼,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大殿上蔓延着,但谁也没有说出来。
后人好像在嫌弃他们穷。
朝廷穷说到底还是他们做官的没有能力,不能让国库丰盈起来。
众人齐齐叹了口气。
感觉虽然不是如张公那般,是这个天幕指定的主角,但他们莫名感觉自己每一人都参与到了这个天幕中。
天幕吐槽朝廷没有钱,可不就是在吐槽他们吗?
能怎么办?
检讨吧。
天幕结束后,写个几千字一万字的检讨,好好分析一下,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依旧不能让国库充实起来的原因。
【府兵制最大的好处是,国家不用再养兵了,这大大减少了国家的财政负担。那这个负担转移到了谁身上呢?转移到了府兵的身上。这种负担不仅仅是他们需要自备武器的负担,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军事情况的不断变化,他们的负担越来越重。】
【按照唐律例的规定,成年男子二十岁开始服兵役,六十岁免除兵役。服兵役是义务性质,每一年都要有几个月义务劳动的时间。他们的兵器、铠甲、食物,都需要自己准备。】
【这样兵农合一的模式,在规模较小且战争并不频繁的国家是容易实现的,但是唐朝人口数量不断攀升,并且在唐高宗和武则天时期,战争的次数较之以前大大增加,但战争胜利后的赏赐力度却远远不如曾经了。】
【这些府兵在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面前看清楚了,去了战场是不一定能活下来的,就是战争结束后侥幸活下来,身子也受了重伤,能回家安稳种地的时间也不多了。】
【地种不好,收成就不好,收成不好,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去战场的兵器,要想获得钱,最后只能把地给卖了。那卖了地,还能从哪里赚钱呢?于是府兵只会越来越穷,他们不仅仅穷,生命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所以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去当府兵了。】
【到唐玄宗李隆基执政的时候,无兵可召的情况已经十分严重,甚至调不到最够的人手到长安当宿卫了。】
[原来这才是姚崇在开元初年,在“十要事说”里禁止穷兵黩武的原因啊。]
[在开元初年,姚崇就看到了府兵制背后的危机了。]
[可惜当时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博主说到府兵制,张说是不是做了什么改革缓和了朝廷和士兵的矛盾啊?]
[这么看姚崇和张说好像是在传递接力棒。]
[姚崇发现问题,却没有好的办法,所以只能让李隆基在开元初不要打仗。]
[开元中期,接力棒就传到张说的手上了。]
[姚崇未完成的课题,希望张说能给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吧。]
朝廷上的气氛瞬间就凝滞下来。
讲到战争,众人不免联想到百姓流离失所,去无可去的场面。
那些身受重伤,侥幸或下来的士兵,尽管返回到家乡,可能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吧?
原来早在十年前,姚公就已经具备此等前瞻性了。
亏他们只抱怨无人应官府号召,而无人去深想其中存在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他们还是活的太安逸了些。
他们完全不知府兵制带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更不这制度发展至今,造成的严重后果。
甚至于今天,在张公提出改革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持反对意见。
应当被反对的哪里是张公的改革啊,应当被反对的是他们啊。
众人闭紧了眼睛,陷入深深的自责懊悔中。
听天幕之言,他们才知道这弊病由来已久,已经存在这么长的时间。
幸好有张公。
幸好张公不像他们,闭塞耳目。
此时张说心里有种其妙的感觉。
“传递接力棒……”
什么是接力棒,就是姚崇递给我的木棒吗?
“开元中期,接力棒就传到了张说的手上。”
这接力棒指的是府兵制,还是整个大唐?
张说隐在袖子里的手颤颤巍巍。
激动的。
天幕把他和姚崇放在一起对比了哎?
而且这对比不似刚刚他和张嘉贞的对比,一个落下风,只为衬托另一个的存在。
天幕的这次对比,是把他和姚崇放在的同样高的位置。
开元初期姚崇。
开元中期张说。
嘿嘿。
张说摸摸下巴,感觉这样一前一后的称呼相当其妙。
那是姚崇啊,那是唐朝四大贤相的姚崇啊,和房玄龄、杜如晦并称的姚崇啊。
现在天幕把他和姚崇放在一起对比,而他尚且没有落在下风。
这是不是说明,他和姚崇还是有一比之力的?
或许后人在选四大贤相的时候,也把他张说的名字罗列其中,但最后经过几番挣扎和对比,姚崇以极小的优势胜出,后人这才把他剔除四大贤相之列。
是这样的对吧?
张说又开始做梦了。
事实上,张说和姚崇斗了半辈子,但张说心里是清楚的,他确实是比姚崇差那么一点的。
补上那一点的差距,始终是他心里的执念。
姚崇把“接力棒”交到他手上,那他就会好好拿着。
【在这个时候,张说又开始向李隆基提建议了。既然府兵制的免费兵招不来了,那就花钱雇吧。只要身体素质过关,就不要管出身经历了。把义务兵变成一份职业,只要我们给钱,就总有想赚钱的人来应聘。】
【张说这个提议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唐玄宗派人在长安附近张贴通知,果然有很多年轻体壮的年轻人来报名,短短八个月,招募的人数就达到了十二万人。而这十二万人的选拔标准是身体素质,所以他们的质量和之前的府兵相比,是大大的提升了。】
[张说挺能干的。]
[上天能派一个张说来帮我干活吗?感觉他很有用的样子。]
[这样的宰相,李隆基我劝你珍惜。]
[感觉张说的本领和姚崇也差不多?是我的错觉吗?]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
天幕夸张说,不仅仅是张说一个人的兴奋,更是包含李隆基在内两个人的快乐。
张说的确能干,但是张说是在帮谁干活啊,是在帮他李隆基干活啊。
“上天能派一个张说来帮我干活吗?”
哈。
李隆基看着天幕上这自命不凡的发言,觉得好笑。
想要张说?
不给。
看到这个张说了吗?
我的。
朕的宰相,朕的左膀右臂,哪里能派给你一个区区凡人去干活儿。
朕的大唐盛世还需仰仗张说帮忙建立呢。
继姚崇去世、宋璟罢相之后,李隆基发出了第三轮的呐喊。
张爱卿,朕的好爱卿!
“这样的宰相,李隆基我劝你珍惜。”
哈。
李隆基在心里翻白眼。
这还用你说,朕这样英明的人,还用你提醒吗?
【但是在历史记载上对这场改革的评论并不友好,比如司马光就在《资治通鉴》对张说改府兵制的这个行为大肆批评了一番。】
张说浑身舒适的肌肉瞬间就绷紧了。
批评?
司马光是谁?
《资治通鉴》是什么?
历史记载?
司马光是在他之后的人吗?在《资治通鉴》上批评他了?
可天幕之前还说,这场改革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就是现在来看,花钱雇佣士兵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啊?
张说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他收回了脸上得意的笑容,连带着一颗膨胀的心都收缩了起来。
所以他这个行为到是是好的还是坏的呢?
虎躯一震的不仅仅是张说一个人,还有李隆基。
要知道,这个意见是张说提出的,但是下达命令的人是他,这就说明张说的建议在他这里是过了关的。
如果这个建议有问题,那就是张说有问题,张说有问题,他李隆基也不能干干净净被摘出来。
他没做错什么的时候,天幕尚且会发散思维到那些未来他做的不堪之事上面,要是他现在真做错的什么,天幕不得一口一口唾沫星子喷死他啊?
这天幕还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看。
不仅仅是后人要骂他,现在的人也要骂他。
李隆基本以为自己的心里足够强大,在现在察觉到自己内心惊恐情绪的时候,他尚且明白,是自己修炼的还不够到位了。
李隆基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因此他也不觉得张说这个建议有问题。
连带着,他迁怒到了司马光身上。
司马光是谁?哪个朝代的?唐朝的吗?就在朝堂之中,还是隐于乡野之间?
为什么要说胡话?!
为什么要污蔑朕的,好!爱!卿!
【司马光认为,兵农分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是大大的不好啊!他为什么觉得兵农分家不好呢?说到底,从短时间来看,兵农分家加重了财政负担。但是长久看来,兵农分家利大于弊,随着社会的发展,分工更加精细化是一个历史趋势,张说的这个建议正是顺应了历史趋势。士兵专职干一件事,专心打磨武功和提高身体素质,那整个军队的水平就必然提高了。】
李隆基和张说双双嗨起来了。
果然是对的!
他们没有错!
兵农分家就是正确的!
天幕说了,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顺应历史潮流的发展,分工高更加精细化。
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天幕讲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天幕到底是夸还是贬他们尚且能分清的。
这是夸啊!
在天幕不再提及张嘉贞的时候,张说便不再执着于和张嘉贞对视刺激他了。
张说转而和李隆基对视。
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肯定、欢欣、自豪……等等一些列的积极情绪。
没有一个评判的标杆,他们也像是摸着石头在过河一般,不知道什么有利于大唐的发展,不确定这样的改革会不会存在什么被忽略的弊病。
但天幕刚刚的话,像是给他们这项政策按上了一个肯定的印章。
两个人欢欣鼓舞,得到天幕的肯定像是斩获什么大奖一般。
范进中举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两个人,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是文官之首的首席宰相,此刻恨不得起身拥抱庆贺。
但此时的场地和他们身居高位的面子到底悬崖勒马一般把他们勒住了。
淡定,坐好。
做一个稳重的皇帝/宰相。
【但是,张说这个提议真的是完美无缺的吗?】
笑容在戛然而止。
两个人并在一起,像是电影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
呆滞,且纹丝不动。
这是表示质疑了?
天幕要是这个说法,那后面可就不会跟什么好话了。
李隆基和张说再次对视一眼,这次,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无措。
完了,要被说了。
张说恍然惊醒。
他单知道天幕是要背刺张嘉贞的,为什么忘记了天幕或许也是要背刺他的呢?
此刻,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无妨,自己毕竟才当了这么短时间的首席宰相,若是天幕指出他日后会犯什么错误,他一一记录下来,到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及时遏制错误的发生。
幸好幸好,天幕出现的早。
不是像姚崇那样,临近他罢相了,才出现关于他的天幕。
天幕要是出现那么晚,黄花菜早该凉了。
就像现在案几上的没屁股鸡,凉的透透的。
【回忆一下张说的建议,既然府兵制的免费兵招不来,那就花钱雇吧。只要身体素质过关,就不要管出身经历了。发现哪里会造成弊端了吗?】
李隆基和张说第三次对视,这回他们的眼中连茫然都没有了。
眼睛里心灵的窗户,是脑子的门户,他们看到彼此脑子的空白了。
发现哪里会造成弊端了吗?
没有发现啊……
李隆基把视线给到下面的百官,那意思是,你们发现了吗?
百官因低头而摩擦衣裳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发出了不大但让李隆基觉得甚是刺耳的声音。
大家都没发现?!
百官头都不敢抬。
他们不敢发现张公的错误。
[花钱雇佣?花了太多的钱?毕竟那会朝廷穷嘛……哈哈哈哈]
百官:大可不必再一次戳他们的肺管子,他们会努力干活的,争取让大唐早日走向富裕之路。
[是错在了不管出身经历,一律雇佣吗?]
【错在了不管出身经历,仅仅以身体素质作为衡量判断的标准。这回造成怎样的后果?招募进来的有很多身体素质强的地痞无赖,这些地痞无赖无视军纪,便从中滋生,一旦滋生,再强的身体素质,都难以转化为战斗力。】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将领长期统帅一支军队会造成的后果只有士兵眼中只有将领,而无朝廷,更无皇权。长此以往,被朝廷花钱招募来的兵,会在另一种意义上成为将领的私人兵。】
【最可怕的是,若这些统领士兵的将领再掌握了民政、财政大权,势必会造成地方脱离中央,军阀割据的场面。一个不被重视的中央,还能是中央吗?】
【这里,埋下了安史之乱的祸根。】
安史之乱!!
听到这熟悉的名词,李隆基被吓得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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