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宋璟直言上谏的例子还有一个。在开元七年的时候,王皇后的父亲,也就是李隆基的岳父王仁皎去世了。在李隆基尚且年轻,且没什么权势的时候,王仁皎就为了招待李隆基给他做碗面汤,当掉了自己的衣裳,李隆基心中自然是感激万分。所以这翁婿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不错的。】
[原来李隆基年轻的时候那么穷。]
[王皇后家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钱的样子。]
[是啊,王皇后的父亲武将出身,严格来说王皇后算不上是大家名门闺秀。]
[其实说到底李隆基喜欢的还是那种会吟诗作对的,或者是脑袋里有计谋的。]
[前者就是赵丽妃,后者就是武惠妃。]
[好的,李隆基不喜欢王皇后的原因找到了一点。]
[哈哈,你管他喜欢什么。]
后宫乱糟糟。
赵丽妃连忙对着王皇后摆手,一双素白柔嫩的小手快摆出了残影:“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可不喜欢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开玩笑,在座的姐妹都是因为第一次天幕而对陛下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厌恶之感,大家同仇敌忾坐在了一起,处成了最好的姐妹。
天幕这哪里是背刺陛下,短短一句话差点把她的后背给捅个对穿。
赶紧撇清和陛下的关系才是要紧的。
幸好在座的各位嫔妃都不在意这件事。
赵丽妃看看天幕,又看看王皇后,心里担心天幕将王皇后扯了上去。
刘华妃帮忙分析着:“天幕说,开元七年,这不就是今年吗?”
杨贵嫔道:“皇后的父亲就是今年去世的。”
赵丽妃还惦记这王皇后被废一事,心里急的不行。
莫不是今年因为父亲之死,皇后做了什么惹怒陛下的事情,让陛下在一怒之下把她的后位给废了?
“你快想想,你有没有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赵丽妃推了推王皇后,带着几分急切的意思。
王皇后依言仔细想了起来。
没有呀,阿耶年初病重,今年几乎都是卧病在床,她去探望了几回,回回也都是按照着规章制度来的,不管是出宫还是带的宫人,都是严格按照礼制来的,从来没有半点逾矩。
她去探望父亲,还同陛下讲过了,陛下也是同意了的。
哪里能因为这些事情废了她的后位。
若说她阿耶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那便更不可能了。
阿耶在年初就卧病在床,时醒时睡,前不久去世了,他能做什么?
“没做过。”
将脑子翻过一遍的王皇后老老实实道。
王皇后毕竟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赵丽妃、刘华妃还有杨贵嫔齐齐陷入了沉思。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把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皎,和当朝首席宰相宋璟联系在一起呢?
此时的武婕妤看着天幕,喃喃自语:“武惠妃……”
赵丽妃已然在后宫里了,生的花容月貌的,早些年颇得盛宠。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像是偃旗息鼓一般,再不争宠,不是龟缩在自己的宫殿,就是去皇后的宫殿里头。
就是皇帝宠幸,也大多是称病不出。
赵丽妃倒是不足为据。
武惠妃……
现在这满朝之中,姓武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这武惠妃莫非是她?
她从婕妤晋到了妃位?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武婕妤心中满腹疑惑,但是无人为她解答。
此时,宣政殿。
天幕的话让李隆基想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彼时他尚且是那个无权无势,无甚钱财,甚至还不知道拉拢人心的临淄王。
去岳父王仁皎家中吃饭的时候,岳父家中也是贫穷,拿不出好的饭招待他,心里十分愧疚,拉着他的手反复说委屈了他。
他那会的身份不高,谁人会想到他就是未来的皇帝呢?
没有人对他高看过一眼,也没人会因为拿不出好饭招待就觉得委屈了他。
但他的岳父王仁皎,总是觉得他是个能出人头地的儿郎。
当日背着他,偷偷把自己的衣裳拿去当了,换了面回来,给他做了碗面汤。
李隆基沉沉叹了口气。
现如今,这个在他年轻之时就认为他能出人头地的老人去世了。
他转头问身边的高力士:“已发丧了吗?”
高力士知道,陛下这说的是王仁皎:“是,墓址选好了,已经发丧了。”
李隆基这才想起,礼部前些时候按照礼制拟了丧葬流程,他已然看过批阅了。
时隔多年,那一餐饭对李隆基来说算不上可口,更算不上珍贵了。
李隆基便看满朝的文武百官,心里越发沉重起来了。
但这饭里的情谊千金难换啊。
不若将他的丧葬抬高一个品阶吧?
李隆基摸了摸下巴,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想法正在冒芽。
【父亲去世,王皇后心中悲痛,于是王皇后兄妹二人联名上谏,希望能按照窦太后父亲下葬的规格下葬他们的父亲王仁皎。窦太后父亲下葬的坟茔是怎样的规格呢?五尺一丈。光说这个五尺一丈没有比照,大家或许比较难以理解这个规格是怎样的。当时有关下葬的制度是这样规定的,哪怕是一品官的坟茔,也不可超过一尺九丈,就算有陪陵,统共也不能超过三丈。王皇后兄妹二人所希望的这个尺寸是大大超过了礼制规定的。】
天幕这话平铺直叙,但是李隆基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品出了一些批评的味道。
是他的问题吗?
李隆基挠挠头,也不敢问旁人对此是怎样的看法。
要是让他说,他觉得这五尺一丈的坟茔,也不是不可建。
毕竟岳父生前年轻的时候,是如此赏识他。
在他那般贫困落魄之时,依然坚定认为他以后能出人头地的人,实在太少了。
就是建个越礼制的坟墓以慰岳父的在天之灵又能怎样呢!
而此时,一旁的宋璟在听到天幕说的“大大超过了礼制规定”这几个字后,眉头就拧的死紧,能夹死一只苍蝇一般紧。
超过礼制?
这如何能行?
不单单是劳民伤财,就是于陛下的名声,于皇后的名声,这都是大大的不利。
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突然想起来这是天幕所说的话,现在还没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
此时说话,为时尚早。
宋璟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只是那眉间还留有因为久皱眉头而生出的皱纹,凭给他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些不怒而威的气质。
所以很多时候,张说不敢对着宋璟撩闲,但是对着姚崇,他敢。
于是张说又开始了:“姚公姚公,姚公”
姚崇转头看他:“作甚?”
“我瞧着宋公又要发力了,姚公不学着点儿?”
于是姚崇顺着张说的目光一起往宋璟那里看过去。
只见宋璟目光如炬看着天幕,眼神又如探照灯一般看了看陛下,一副只要陛下敢认同天幕说的这五丈一的大坟这件事,他宋璟就敢撩起袖子只带着一张嘴上去劝谏的模样。
两人齐齐又把目光收回来,纷纷在对方的眼中
看出了:我是万万做不到这样耿直的。
他们顾念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惜命啊。
唉。
但张说自己做不到,不妨碍他膈应姚崇。
“姚公,姚公”
“作甚?”
“姚公不学着些?学学人家是如何做好一代贤相的?”
张说兴致勃勃,又在撩闲。
姚崇毕竟已经罢相,而这罢相也注定是姚崇抱憾终身的事情。
张说这是仗着自己一直在朝中,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知道,对准姚崇的伤处就是一通乱踩,拿着树杈子,就去捅姚崇的心窝子。
起初姚崇确实能被张说气到,回回都是愤然甩袖,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每每这时,张说都拍着大腿傻乐。
让你之前仗着自己执紫微令排挤我,活该。
但次数多了,姚崇似乎也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对张说这些话都免疫了。
甚至还学会了自嘲。
姚崇无所谓看着张说:“我已罢相,学了也是无用了。”
他开始回踩张说的心窝子:“要说向宋公学习,还得是张公努力啊,多看天幕,多记笔记,多写感悟,多进行反思。否则依照你的资质,拍马都撵不上宋公。”
哈,这是人话?
张说像是一个炮仗,一点就炸,他又被气到了。
但奈何这是宣政殿前,陛下还在前头。
张说忍下这口气,提起笔来记录天幕,愤愤然把头转回去了。
姚崇看着打嘴仗的实力像是战五渣一般的张说,“嗤”地一声又笑了。
人菜瘾还大。
此时的后宫。
赵丽妃又开始摇晃王皇后的衣袖:“你上谏了?你同陛下讲,想要五丈一的大坟?”
王皇后在听到天幕说到比照窦皇后父亲的坟茔,给她父亲建造一个五丈一的坟茔之时,就愣住了。
天幕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是打算去同陛下说此事的,但想到自己废后的结局,想到了这坟茔不合礼制,最终还是作罢了。
按照天幕的意思,她是已经把这件事情做了,陛下也应允了,但被宰相宋璟知道了,所以宋璟直言上谏,认为此行为不妥。
可她没有去说呀,她不说,单凭陛下能想到给他阿耶这样的礼遇吗?
王皇后对此时表示怀疑的,她认为陛下是不会做这件事的。
就算陛下要做这件事,也会知会她一声,让她感念他的恩德。
刘华妃看到王皇后的表情不对,心里着实为她担忧:“你该不会是,同陛下提了吧?”
若真是如此,保不准陛下会因为天幕而降罪于皇后。
虽然这罪不至于废后,但帝王之心难测,谁又能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赵丽妃以为王皇后是真的说了,真心实意着急起来:“你糊涂啊,你已然知晓陛下可能会……废你的后位,你还提着越礼制的要求作甚?人死毕竟不会复生,坟茔再大不过是个虚的,不比你实打实活着强吗?”
王皇后回过神,摇头道:“我是想过此事,但我没有同陛下讲。”
“况且我阿耶已经发丧,墓址也已选好,我不会干那事的。”
众嫔妃们这才放下心来。
赵丽妃看着天幕:“那天幕说这事是何意?难不成不久之后,陛下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王皇后沉默不言。
陛下日理万机,应当是想不到的。
况且天幕说了,是她与她哥哥联名上谏,才让陛下想起此事。
若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想必天幕说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她
仔细回想自己打消这个念头的心路历程。
究竟是因何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呢?
王皇后又一次陷入沉思。
是天幕。
是第一次天幕。
是第一次天幕说出她最终结局是被废之事。
她虽看着满不在乎,所做的最大的反抗也不过是不争宠,缩居自己的宫殿。
可她到底不能心平气和面对自己被废的下场,和被废之后注定郁郁寡欢走向死亡的结局。
她心里是恐惧的。
因为这份恐惧,让她没有提出那样越礼制的,可能会招致不满的想法。
王皇后看向画面瞬息万变的天幕,眼神严肃起来。
难不成,正是因为第一次天幕的出现,而导致这件事的走向变了?
因为天幕的出现,未来发生的事情,改变了。
这种改变不是天幕说了,这件事是错的不可以做,因而他们有意识针对性去改变未来。
这种改变是无形的,在天幕说了这件事不可做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干不得。
王皇后看着众人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又转移到天幕上去。
最终还是将这个想法揣在肚子里。
这说到底不过是她的猜想罢了。
【王皇后提出了这样的想法,李隆基当即同意了。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呀,他们翁婿二人感情很好,年轻的时候王仁皎对他又多有照拂,甚至于王皇后年轻时,也与他有过一段携手相互扶持的时光。更何况,死者为大,不过是一个五丈一的坟茔,建了就建了,能有什么影响呢?虽说这个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喜欢王皇后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武婕妤的身上,但王皇后毕竟是皇后,李隆基到底不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出意外了。]
[宋璟那个耿直boy怎么可能放过李隆基呢。]
[李隆基就是得有这样的臣子时时刻刻给他来一下子。]
[唉,美人色衰爱弛啊,这时候的李隆基已经不喜欢王皇后了。]
李隆基心里本来冒尖的一些小想法被天幕浇灭了。
算了,还是算了,还是按照礼制来吧。
他假装无意往宋璟那里看了一眼。
嗯,眉头紧皱,脸色还不是很好,这事指定行不通。
李隆基心里有些小小的庆幸,还好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忍了忍,没有直接说出来。
以后也应当这样,有什么不确定的,感觉不是很好的想法先在心里憋一段时间,说不准之后就打消了。
直接说出来,容易挨骂。
【宋璟直接把制度搬了出来,在李隆基面前反复念了又念,就是一品官的坟也不过才一丈九,一丈九听到了,陛下,是一丈九,不是五丈一,五丈一真的太大了,陛下觉得这样不合礼制的建法真的合适吗?这个时候的李隆基甚至想据理小小拉扯一波,李隆基说,这是有先例的,你瞧那窦太后的父亲不就是五丈一的大坟吗?这可不是我开的先例啊,你怎么不去说窦太后的父亲去,我这个要求不能算过分吧?】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李隆基真的以为他能说的过宋璟吗?]
[反正孙悟空念紧箍咒对唐僧没用。doge]
[看得出李隆基真心实意为五丈一的大坟努力过了。]
[他这回不是为了自己享乐,长进了不少。]
[一种熊孩子长大了的既视感,他真的,我哭死。]
【姚崇义正言辞地说,窦太后的父亲之所以能有五丈一的大坟,就是因为没有我这样的大臣直言上谏,阻止这样不合礼制的事情!但那个
时候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陛下您有我这样的大臣啊!窦太后的父亲俞越礼制,已经是犯了第一次错误,难不成陛下想犯第二次错误吗?陛下你明知道这是错的,还想继续犯错,是这样吗?那这样百官会怎么看待陛下,天下的百姓会怎么看待陛下呢?这样王皇后节俭的一国之母形象,以及陛下您心向百姓的形象都会崩塌,这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隆基说不过宋璟,他被这连环问号炮击给轰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不仅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还夸赞了宋璟一番,并且还给了他赏赐,赏了四百匹彩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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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jpg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好能说。]
[晚上去后宫的李隆基:对不起媳妇,你交代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宋璟要是一直在就好了。]
[这样李隆基能少干不少坏事。]
宣政殿前的百官被天幕的画面给逗笑了。
但天幕的两个正主,一个是九五之尊的陛下,一个是拿紫微令的宰相,他们再想笑都得憋住。
张说笑点低,张说憋不住。
他用宽大的袖子捂住了脸,嗤嗤偷笑出声音。
姚崇从背后伸手,掀翻了他遮脸的袖子。
张说惶恐,笑声戛然而止,他往陛下和宋璟的方向张望,没有一个注意到他。
很好。
他怒视了一眼姚崇,转了转软垫上的屁股,背对着他。
这人真无聊,见不得他快乐。
张说的笑到底还是被一些其他同僚看到了。
张说虽然不是执紫微令的首席宰相,但到底还是宰相,
宰相都敢笑了,他们也可跟着小声一笑。
因而有些人嘀嘀咕咕起来了。
“天幕既然说了这件事,想必陛下不会再做了吧?”
“我想也是,那五丈一的大坟应当是不会再出现了。”
“嗯……那四百匹彩绢怎么办呢?”
“什么四百匹彩绢?”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天幕在讲些什么啊?宋公直言上谏,陛下赏赐他四百匹彩绢!”
“是啊,陛下要是不干这个事情,那宋公也就没有机会得到这彩绢了呀。”
“哈哈哈哈哈,宋公痛失四百彩绢。”
“宋公大公无私,想必应当不会在意这区区的彩绢吧……”
众人一致看向宋璟。
只见宋璟在听到天幕说,陛下不会再给王仁皎建造五丈一的大墓后,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连背影看起来都不是那样可怕了。
一个性子跳脱的年轻官员对着旁边的好友伸出大拇指,悄声道:“陛下听话,可把宋公融化!”
几个年轻人又无声笑了起来。
【关于宋璟的直言上谏,还有另一件事。在开元五年的时候,李隆基把宋璟叫了过来,和宋璟说,这次叫你来,也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就一件事,帮我的孩子们起个邑号。你才学出众,又出口成章,一定能想到很多好听的邑号。起的也不用多,皇子和公主,先各来三十个吧。】
[6,起的也不用多,各来三十个吧。]
[李隆基他是真能生啊。]
[嗨嗨,又不用他遭罪。]
[只能说是他生性风流,妃子多吧。]
[生性风流,给前面的点了。]
李隆基的脑袋开始了新一轮的运转。
天幕这回想说什么?
这都过去两年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确实让宋璟给他的孩子们起名字,留着以后备用。
天幕想在哪个点上做文章?
风流成性?
可是皇帝生孩子这不是应该的吗,这怎么会被拿出来指摘呢?
本能地,李隆基抬眼看了看宋璟的脸色。
哎呦,脸色不是很对劲。
难不成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而他却没有记住?
李隆基又紧张起来。
赵丽妃看到天幕说起了这件事,“哦呦”了一声。
“这事儿我记得呢,前两年,武婕妤不是生了个儿子吗?给陛下高兴的,成天不分昼夜往武婕妤的住处跑。”
王皇后点头:“你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
杨贵嫔插话进来:“就是那个夭折的孩子,李一?”
赵丽妃点头:“是的呀,那孩子可怜,身子骨弱,生了场病就去了。”
刘华妃道:“那会儿武婕妤整日以泪洗面呢。”
说到这个,气氛忽然沉重了不少。
在座几乎都是当过母亲的人,知道孩子去世对一个母亲的打击。
尽管武婕妤并不愿意同她们一处玩,但她们依旧对其痛失儿子报以同情。
杨贵嫔道:“不过现在好起来了,武婕妤又得了一个儿子,现在陛下依旧日日往她宫里跑呢。这个新得的儿子大约也是为了弥补她之前的丧子之痛吧。”
众人纷纷点头。
王皇后沉默了。
她身为皇后,却一直没有儿子。
这几乎成了她的心病,此前她对此耿耿于怀,近两年这念头随着不再愿意违背本心去争宠而消散了不少。
但执念终究还是执念。
她是不再喜欢李隆基不假,但这和她喜欢儿子并不冲突。
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羡慕那些有孩子承欢膝下的妃嫔。
赵丽妃注意到了王皇后的沉默,开口安慰:“明天把我儿带来给你玩玩儿。”
接着,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被陛下杀掉的结局,叹了口气,讷讷不说话了。
杨贵嫔看这都戳到了两个人的伤心事,拍了拍二人的手道:“我的也一并带来,一块玩儿。”
刘华妃紧跟道:“还有我的。”
王皇后看着她们真心实意安慰自己的模样,也笑了出来。
几个人又就这天幕讨论起来。
赵丽妃拉回刚刚的思绪:“说到那个夭折的孩子,李一,陛下那会儿宠到不行,想让宋璟给他的儿子起一个最好听的邑号呢。”
杨贵嫔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前朝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丽妃摆摆手:“晦气,可别说了,那会子陛下往我宫里来了两回,生病和来月事的办法都用了,再推辞我小命要没。偏这事被武婕妤知道,武婕妤知道我此前获过圣宠,特意来我宫里说的。”
“不过后来就不这样了,她后来看出了我没争宠的心思,也就罢了。”赵丽妃补充道。
杨贵嫔不懂:“真的有人全心全意喜欢陛下?这么傻。”
刘华妃猜测:“许不是喜欢陛下,喜欢的,应该是权力吧……”
武婕妤,她应当不甘于做一个普通妃嫔的。
【宋璟听了李隆基的话,开始绞尽脑汁想名字了。李隆基看到宋璟认真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补充了一句:“要想一个最好听的哦。”他想要一个最与众不同的,能凸显出他对这个孩子宠爱的名字。】
[咦闹了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真是无语妈妈
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怎么的,他想要一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
[我说李隆基你不要太偏心了。]
[杨贵妃没孩子吧?他这是要给谁的孩子取名字啊?]
[回楼上,他是要给武惠妃的儿子取名字。]
此时的武婕妤确定了心中所想,天幕所说的武惠妃,就是她!
这是提前知道了她会被封赏为妃。
武婕妤不由激动起来,这宠究竟了没有白争,她得了妃位,她的孩子也能被更好地对待。
李隆基在上次天幕提到武惠妃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这回天幕又提到了武惠妃,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武惠妃,是不是就是他的武婕妤?!
惠妃,惠妃,这个惠字好啊,跟婕妤甚是相配。
李隆基已经能确定,武惠妃就是他的武婕妤,连这个惠字起的都是那样合他的心意。
他衣袖遮掩的手兴奋交握。
暗戳戳地高兴。
至于李隆基旁边的宋璟,他看到李隆基强行掩饰眉飞色舞的模样,又皱起了眉头。
私欲过甚,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难道还不该检讨起来吗?
还是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之久,陛下心里已经淡忘?
既然淡忘,那就应该由他提起,再次劝谏,让陛下时时刻刻记住。
他欲开口,却又看向天幕。
罢了,天幕会说陛下。
他且看看天幕的威力,天幕若是威力不足,再由他来上阵。
【李隆基说想要最好听的名字和最好听的邑号是什么意思呢?他心里有一个最喜欢的孩子,想把这个最好听的名字和邑号给他。让宋璟先起三十个名字或许只是他虚晃一枪,因为他知道,按照宋璟的性格,单独让他替他最喜欢的孩子取名这指定是行不通的,所以他把自己的目的藏在了三十个名字里面。但宋璟哪里能看不出李隆基心里的小九九呢?他当时就看出来了。】
[偏心真的是古代现代都有。]
[宋璟快说他啊!气死我了。]
[虽然我知道这是皇帝很正常,但是我还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偏心的父母。]
[代入被偏心的小孩真的会很难过。]
[古代不得皇上宠爱,母族也没什么势力的皇子都过的很惨。]
[别说古代了,就是现在不被喜欢的小孩都很惨,什么都没有。]
[不被喜欢的小孩容易懦弱,还会有讨好型人格。]
李隆基看着弹幕的一片骂声,开始反思。
他真的很过分吗?
是应该平等对待每一个孩子,是这样吗?
天幕说了,偏心的父母容易遭人厌弃。
这便罢了,天幕还说了,不被喜欢的小孩容易养成讨好型人格。
什么是讨好型人格?
李隆基将讨好和人格拆开,大概弄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讨好?
这怎么能行?
疯了吧?
他李隆基的孩子去讨好别人?
他们可是皇子,可是公主!身份尊贵着呢。
但李隆基确实也知道,不得皇上宠爱,也没有母族撑腰的孩子,确实过的不是很好。
宫里的太监宫人们都是看碟下菜,得宠与不得宠,确实是有差别的。
“讨好别人,这可不行……”
李隆基嘀咕。
也许天幕说的是对的,天幕毕竟来自于一千三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肯定比现在更发达一些。
况且知历史兴替,可以史为鉴。
一千三百年之后看过了太多的历史,听天
幕的话应该是不会有大错的。
李隆基反思过后,得出最终结论。
是应当改改了。
他的儿女们可不能那么窝囊。
【这事要是放在寻常人的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不就是想要一个最好听的名字嘛,这事儿除了皇帝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知道这名字是特意取的呢?没人知道。况且,这又不是关乎国祚的家国大事,在这样的小事情把李隆基哄开心了,能得到圣宠也是很好的。但这是宋璟,这不是其他人。】
【所以宋璟当时就拒绝了,他不仅拒绝,他还义正言辞劝谏李隆基,他说,陛下身为皇帝,应当做到所作所为都出于一片公心,怎能有所偏颇。你让我起一个最好听的名字与邑号,想必是给最喜欢的孩子取的。】
【宋璟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陛下偏心的是孩子吗?陛下偏心的是孩子的母亲!陛下私情实在太过分了,这样的私情往小了说,是妨碍规章和制度,往大了说,这就会让宫廷内产生纠纷,后宫不得安宁,前朝更容易深受其乱,以至于整个国家都再无安宁之日。我现在已经想好了三十个名字了,我认为这三十个名字都十分的好听,不分伯仲,哪一个拿出来都不失皇室的体统和脸面,陛下可以随意挑选,但陛下如果执意让我想一个最好听的名字,恕我直言,我想不出来。】
天幕之上,画面里的小人儿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两个小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黄色小人叹气:“不行就算了。”
配表情包,黑脸小人:委屈.jpg
【宋璟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宋璟能扯啊,他把偏爱孩子扯到了危害国家安定这方面,李隆基就是再有这个心思,也只能作罢。于是李隆基最后还是打消了让宋璟取名的念头。他不仅要打消这个念头,想成为一个明君,在这个时候还要对进行劝谏的大臣进行一番称赞,鼓励贤臣,也表明自己的大度。于是这个取名风波最后以宋璟获得表扬,李隆基打嘴仗失败,回去反躬自省落幕了。】
[继姚崇之后,我的第二个嘴替出现了。]
[这样的宰相能不能多来几个管管他啊?]
[这样李隆基就能老老实实了。]
[真得有人束缚住他,不然他就要作妖。]
[不过他最后能听话这还是好的。]
宋璟看天幕像是看了一场戏,在看到“逾越礼制”这类字眼的时候,就是宋璟浑身极度不舒畅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希望天幕快快说到这件事的结局。
他好看看自己有没有多次上谏,直到陛下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就算天幕说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宋璟也无法容忍天幕上那个黄色小人陛下在内心蠢蠢欲动,想要疯狂作妖。
但幸好的是,天幕所讲的这几件事,都是以一个令人越快的结局收尾。
他相当满意。
但陛下应当做的更好一些。
比如不必他出言劝谏,就能主动做到一个合格的皇帝应该做的。
又比如每每出现一些不合规矩的念头时,就能主动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给遏制住。
哦,不,那些想法陛下最好有都不要有。
此时的宋璟满心是长安盛世,满心是每个人都知礼守法的和谐画面。
若是能跑到李隆基的脑子里,将那些不合规矩的想法一一剔除掉,那就是最好了,他一定还以陛下一个明君的头脑。
在一个又一个天幕的洗礼之下,李隆基把握重点的能力已经非常之厉害了。
他主动过滤了那些让他心梗的话。
“有人束缚他。”
“不然就要作妖。”
“多来几个人管管他。”
然后将重点反复记在心里。
李隆基反复默念:“他还是能听话,这是最好的。”
听话就是最好的,听话听话,最好的最好的。
好的!
他会的,他会努力的。
李隆基拳头握紧,斗志昂扬,在天幕出现之后,他从被背刺的恼怒羞愧,歇斯底里不肯承认,逐渐过度到了怀疑自己,继而又演变到了听话听劝并最终找到目标和一个可努力的方向。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逃脱被“网暴”支配的恐惧,哪怕是自信如李隆基都不能。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张说咂嘴感叹:“宋公真是厉害,佩服。”
反正如果他是那个执掌紫微令的人,他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他怕惹怒陛下,他还怕掉脑袋。
张说不禁回想起了姚崇当宰相之时,在大事上劝谏陛下,在小事上顺着陛下心意的模样。
他问姚崇:“姚公也是敬佩的很吧,毕竟事实证明,姚公做不到如此地步。”
姚崇坦然点头:“是的,张公说的极是。”
张说摇头,觉得没什么意思。
现在越来越难看到姚崇跳脚的模样了。
在场敬佩宋璟的,不仅仅是张说和姚崇两个人。
天幕画面之中的小人儿着实逗人乐,但短暂的欢笑过后,在座的每一个官员都在以宋璟为榜样来比照自己。
若是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自己是否真的能大公无私?
答案是不能的。
每一个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们也不例外。
而宋公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人一般,被剔除了为人的七情六欲。
他是最好的谏者,是所有谏官的榜样。
此时的宋璟站地挺拔。
众人坐在软垫之上,从低处看他,只觉得这个身影异常伟岸。
临近傍晚的光线不再刺眼,漫漫晚霞浮上天来,堆积在天的一角,绚烂至极。
而这绚烂的一角也成了宋璟背影的陪衬。
光打在宋璟身上,他更像是从光中走来的神仙,周身都被渡上一层神光。
于是宣政殿前,百官感叹:“宋公真乃神人也!”
天幕对此一无所知,天幕似乎也并不觉得宋璟是神人,甚至于,天幕想把宋璟拉下神坛。
【好了,我们说了这么多宋璟刚正不阿直言上谏的例子,那宋璟有没有什么缺点呢?当然有呀,宋璟是人也不是神,人当然是有缺点的。】
刚刚喟然叹完了百官们齐齐哽住。
【我们在说姚崇的时候说到,姚崇是“救时之相”,在当时,宋璟也被送了一个讽刺性的称号,“旱魃宰相”,百姓有歌谣吟:“宋宰相之令,可令旱魃。”】
现在百官不仅哽住那么简单。
他们要被刚刚说出来的话给噎死了。
他们看着逆光而站的宋公。
这原来不是神仙,是……旱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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