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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小学


    鹿桃在冷风中冻得畏畏缩缩, 不停往掌心里哈热气,时不时蹦哒两下, 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区大门口, 快要望眼欲穿,才盼到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出现。


    不多时,陈牧也从车上下来。


    衣领随着大风翻飞, 凌乱的发遮住眉眼,他伸手撩了一把,半转手腕, 向鹿桃摊开掌心。


    鹿桃欣喜地抓住他的手,先跟陈高峰问好,然后献宝似地给他看塑料袋里装着的铜锣烧。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点甜的。”


    她狡黠地眨眼睛, “妈妈今晚做甜醋肉, 你来我家吃吧。”


    陈牧也没吱声,扭头看向陈高峰。


    他心里是想的,但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陈高峰温热的大掌盖在他头顶,闷声:“谢谢桃子, 今晚就不去了, 叔叔在家给他做饭。”


    鹿桃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觉得陈叔叔回部队之后变得不太一样了,虽然也会像往常那样对她笑, 但却没有刚认识那会儿的局促和落魄, 更多了几分从容和震慑感。在办公室里, 他往王致前面一站,压迫感十足,令人呼吸都不敢大气。


    鹿桃现在也有点怕他, 就算失落, 也没敢说别的。


    把买的铜锣烧分给陈牧也之后, 他们各回各家。


    吃完饭,鹿桃在自己房间写作业,隔着门,能听到外面爸妈在讨论今晚发生的事。


    岑淑婉在吐槽王致的妈妈有多得理不饶人,鹿茂勋附和着,偶尔会跟着吐槽两句。随着房门关上,他们的声音就没了。


    鹿桃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作业下不下去,她满脑子都是陈牧也。


    昨儿爸爸给她新买了一本注音图解版的《西游记》,她看不太懂内容,但对里面画的栩栩如生的妖魔鬼怪非常感兴趣。她想跟他分享,还想和他关了灯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可是最近,爸爸妈妈以及陈叔叔都不让陈牧也留下过夜了,不管她怎么央求撒娇,皆于事无补。


    岑淑婉说:“你长大了,要有男女意识。”


    鹿茂勋也说:“男孩儿和女孩儿是不能在一起睡的。”


    鹿桃不服,争辩:“那你们为什么可以?”


    鹿茂勋一脸骄傲:“因为我和你妈妈是夫妻,夫妻就要待在一起。”


    鹿桃瘪嘴,她觉得爸爸妈妈在欺负人,但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小哥哥那次生气说“才不要娶你”,应该就是不要遵守约定了。


    因为她后来想找陈牧也配合自己耍个心眼,比如两人晚上在房间里写作业,他“不小心”在这儿睡着了,陈叔叔大概率不会把他抱走。


    没料到,陈牧也义正严辞地拒绝了:“鹿桃,过了年我们就七岁了,如果还在一起睡,会被别人笑话的。”


    “……”


    鹿桃觉得小哥哥根本不想和她待着。


    既然如此,那她才不要自作多情。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可是,这冷不丁一分开,她又觉得好孤单。


    突地,鹿桃听见有人敲门。


    脑袋还没转过弯,身体已经先行动了。


    鹿桃塔拉上拖鞋,兴高采烈地拉开门,结果发现外面站的是陈高峰。


    她往后面瞧了一眼,空空如也,上扬的嘴角一下子落回原处,蔫儿不拉几地叫人:“叔叔好。”


    陈高峰被她变脸的速度逗笑,“陈牧也在家里写作业呢,你的作业完成了吗?”


    鹿桃点点头,纳闷:“他怎么还没写完?”


    陈高峰:“在写课外辅导书的题。”


    他没进门,把手里的塑料袋给她,嘱咐:“我在市场买了些排骨,记得放在冰箱里。”


    鹿桃“哎”了一声:“谢谢叔叔。”


    冻上排骨,她回了房间,把书包收拾好趴在被窝里看图画书。


    困意袭卷而来,鹿桃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九点过了,鹿茂勋进屋给她盖被子,抽书的动作惊醒她。


    鹿桃翻个身,哼哼唧唧地问:“爸爸,明天我能去找小哥哥玩吗?”


    鹿茂勋答应:“睡吧。”


    周六。


    鹿桃等了整整一天,陈牧也都没出现。


    她N次敲门无果,心烦意乱,只能到书房缠着岑淑婉问:“小哥哥去哪儿了?”


    岑淑婉被她扰的头疼,说:“阿也跟着你陈叔叔住在部队里,周一上学的时候就能见到了。妈妈在忙,你出去玩。乖。”


    鹿桃不想乖,她现在就想见他,于是追问:“我的作业写完了,能去部队找他吗?”


    岑淑婉没回答,扬声:“老鹿——”


    系着围裙的男人应声跑过来,一把捞起鹿桃,贴心的把书房的门轻轻关上,走远了才低声责备鹿桃,“妈妈在工作,你不要进去捣乱。”


    鹿桃不高兴,腮帮子鼓囊囊的,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连最喜欢的动画片也看不进去。


    这会儿有人来访。


    敲门声响起,鹿桃像只小兔子,敏捷地蹦起来,冲去拧门把手。


    周俊豪拎着一袋子薯片,另外一只手里拿着拼图盒子,笑呵呵地打招呼:“桃子,晚上好啊,我来找你玩。”


    “……”


    鹿桃失落地垂下眼睑,侧身让他进屋。


    周俊豪一进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陈牧也呢?”


    他俩平常形影不离,在学校同一个班又是同桌,却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回家还要待在一起,怎么这次只有鹿桃一个人?


    鹿桃关了电视,让他进自己房间玩。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把盒子里的拼图一股脑倒出来,幽怨地叹:“小哥哥去部队了。”


    周俊豪纳闷:“部队?”


    鹿桃:“是陈叔叔上班的地方。”


    周俊豪:“哦哦。”


    他心里沾沾自喜,陈牧也不在好啊,这样就没人跟他抢鹿桃了。虽然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朋友,但那些小孩儿都没有鹿桃有趣,也没她长得讨喜。


    不过,自从鹿桃跟陈牧也那次和好之后,周俊豪就不怎么敢靠近鹿桃了。只要他一过来,陈牧也就用一种要吃人的眼神瞪他,好像鹿桃是他的所有物,谁都不能碰。


    可怕的很。


    周俊豪更不敢跟鹿桃吐槽,想都不用想,她百分百会向着陈牧也说话。


    何况……


    他并不讨厌陈牧也。


    虽然陈牧也平常话不多,但这么大一个人突然不在,他其实也挺寂寞的。


    如果他在,这幅拼图没几分钟就能完成了,顺便他还能拿走陈牧也的口算题卡“借鉴”一下。想到这儿,周俊豪也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实在没什么话要聊,周俊豪不想再动脑子捣鼓拼图,没坐一会儿就想回家玩游戏。


    鹿桃也没拦他,等他走了,自觉去洗手吃饭。


    桌上意外的安静,寻常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鹿桃破天荒的沉默,一时间,夫妻两个都不适应了。


    鹿茂勋逗她说话,鹿桃仍旧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走廊里会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立刻警觉地扭头看。听了一会儿,辨别出不是对面来人,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冀一下子落空,她表情怏怏的,坐正了。


    这些小动作落在岑淑婉眼里,她当即就懂了鹿桃的心思,揶揄:“想阿也啦?”


    鹿桃努努嘴,用筷子扒拉碗里的米饭,坦然承认:“对啊。”


    鹿茂勋这下子算明白了自己女儿郁郁寡欢的原因,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头又酸酸的,“爸爸平常上班也没见你这么想,和阿也才一天不见,就牵肠挂肚到饭都吃不下去了,爸爸好心寒啊。”


    “那不一样。”鹿桃一本正经道。


    岑淑婉好奇:“哪儿不一样?”


    “……”


    鹿桃说不出来。


    小哥哥和爸爸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虽然都是她喜欢的人。


    但他们就是不同的。


    这一天显得很漫长。


    鹿桃睡着之前,还在琢磨明天陈牧也回不回来,连做梦还在盘算什么时候才开学,等周一他从部队回来,就能见到了。


    她从没有这么期待过去学校。


    次日周天,岑淑婉一大早就叫她起床。


    因为约好了和周俊豪一起去公园滑旱冰,不能迟到。


    鹿桃睡眼惺忪,不情不愿的在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去洗漱。


    客厅里传来说话声,音量不高,听不真切。


    她只当家里来客人了,没有多想。


    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客厅里站着的男孩儿,鹿桃方才还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猛地瞪大,欣喜若狂地喊了一声:“小哥哥!”


    陈牧也没来得及回应,眼睁睁地瞅着她飞奔过来,张开手臂不由分说地抱住他,蹦蹦跳跳的,高兴的不得了。


    “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


    陈牧也被她勒的呼吸困难,茫然地眨眼,张开双臂却没回抱她,无措地停在半空中。


    小孩子是最不懂隐藏情绪的,昨天鹿桃积累着的思念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她抱着陈牧也不肯撒手,脸颊上还残留着润肤霜的清香味,飘进陈牧也的鼻腔。


    他无所适应的想躲,却没成功,干脆放弃了挣扎——


    一个小女孩儿,力气怎么这么大。


    岑淑婉看两个孩子感情好,心里也宽慰,跟陈牧也说:“昨天桃子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去找你,想你想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几个大人都在笑,眼神玩味。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松开怀抱,转而牵着他的手,一双星星眼盯着陈牧也。


    虽然就一天没见,但她怎么感觉小哥哥又白净了,比以前更好看了。


    陈牧也被她看得难为情,稍微使劲儿把手抽出来。


    鹿桃掌心一下空了,有点儿失落,但还是像根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转悠。


    屋内的温度高,陈高峰怕他待会儿出汗再出门会感冒,于是让他过来把外套脱掉。


    陈牧也昨天住在部队宿舍里,没有带换洗衣服,幸好味道不难闻。


    他穿毛衣过敏,现在十二月的天,仍旧只穿了一件厚卫衣,不像鹿桃,就算在家里,也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鹿桃凑过来问:“部队里好玩吗?”


    陈牧也思忖片刻,说:“还行吧。”


    那些哥哥们绕着他这儿捏一捏,那儿捏一捏,还说他长得白生生的,一点儿也不像陈高峰。


    陈高峰笑说,他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当然比不上小孩子皮肤娇嫩。


    而且,在部队里,天没亮就得起床,整理完内务再去操场跑圈。


    陈牧也在家里也坚持晨跑,所以陈高峰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他便答应了。于是整齐的队伍旁边跟着一个小不点,特别显眼。


    他没跑两圈就被陈高峰拎到看台上“强制”休息,吃完饭,陈牧也回宿舍写一会儿练习题,就开始趴在窗台上看部队的哥哥们光着膀子练拳,陈高峰会趁太阳光线好,正暖和的时候把他带过去,让他跟着学几招。


    陈牧也学习速度很快,虽然动作不怎么标准,但能勉强打一套军体操。


    鹿桃听的入迷,央求他以后也带上她,她想看小哥哥打拳。


    陈牧也斜眼瞄她,见她是真心想去,犹豫了下,道:“我说了不算,你去问我爸可不可以。”


    鹿桃还真就跑去问陈高峰。


    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回应。


    鹿茂勋却说:“你可进不去,那儿只有家属才能进,你又不是陈叔叔的女儿。”


    “哦……”鹿桃失望而归。


    陈牧也刚把袋子里的早餐拿出来,体贴的给岑淑婉的那一杯豆浆插上吸管。


    岑淑婉又惊又喜:“谢谢阿也。”


    陈牧也刚要说“没关系”,错眼瞧见她闷闷不乐的过来,心里顿时明白了:“我爸不同意吗?”


    鹿桃瘪嘴:“只有家属才能跟着陈叔叔进部队住,我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不行。”


    陈牧也一听,也挺遗憾。


    他还想带鹿桃去靶场后面的小院子,住在那儿的老兵养了一窝可爱的小兔子,通体雪白,圆滚滚的,像她。


    岑淑婉掰开小半截油条,瞅着两个孩子都因为这事失落,特意岔开话题:“阿也,吃完饭要不要跟桃子他们一起去公园玩?”


    他们?


    陈牧也侧脸,问鹿桃,“还有谁?”


    “周俊豪呀。”鹿桃咽下油条,一本正经地说:“你去吗?如果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在家和你玩。”


    “我去。”陈牧也答的很快。


    他想:不能每次都要鹿桃迁就他,他其实也可以陪着她的。


    作者有话说:


    陈牧也:丈母娘,请喝豆浆。


    晚上还有一更


    第15章 小学


    今天天气格外冷, 寒风中仿佛裹挟着刀片,刮在人脸上生疼。


    公园内人迹罕至, 一眼望过去, 空空如也,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鹿茂勋开车把他们送到地方,便回家了。岑淑婉和周俊豪的妈妈留下来陪着孩子们。


    昨儿一天没见, 鹿桃现在恨不得把陈牧也拴在身边,哪儿也不让他去。


    陈牧也不会滑旱冰,他的初体验因为那次意外摔倒终止, 后来陈高峰也没再提过让他学。


    鹿桃穿着旱冰鞋,非要和他并肩慢悠悠的在广场上晃。


    周俊豪滑了一圈回来,见他们还在那儿悠闲的散步, 鹿桃还有说有笑的, 于是他过去凑热闹:“说什么呢?我也听听。”


    鹿桃没吱声。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单纯给他洗洗脑,让他晚上答应留在她家住,可陈牧也现在不太好哄了, 任凭她怎么撒娇哼唧都无济于事。


    翻来覆去, 他就一句话:“这样不好。”


    “……”


    哪儿不好?


    鹿桃不懂,为什么他们以前能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现在就不行了。


    她赌气地甩开陈牧也的手, 弓着背起速, 远远的把他抛在身后。


    周俊豪赶紧赶上来,问:“你们吵架了?”


    语气里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鹿桃语气生硬:“没有。”


    周俊豪悻悻地:“……哦。”


    滑了大半圈,鹿桃忍不住往陈牧也的方向看过去, 发觉他像个没事人, 自己在娱乐设施那儿玩。


    她顿时像只瘪了的气球, 垂头丧气地滑过去,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刹住。


    陈牧也停了不断晃动的踏板,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漂亮的眉眼。


    鹿桃一紧张,差点忘了刚才要说的话。


    她轻轻嗓子,奶声奶气地质问:“昨天没见到你,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好朋友之间的喜欢应该是相互的,但好像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小哥哥还没表现过愿意跟她待在一起类似的意思。


    鹿桃越想越挫败,头埋的更低了。


    又一阵风刮过,鼻尖感觉到冰凉和湿润。


    一场毫无征兆的小雪簌簌飘落,一时间,连风都停了,万籁俱寂。


    陈牧也从踏板上下来,主动去牵她的手,嘴里呵出的气体在半空中化作白雾,升腾消失。


    “当然想你。”


    他努力了好半天才哼出这么一句,甚至没敢看她,睫毛不断抖动,耳朵也红了,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羞得。


    鹿桃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忍不住的雀跃,得寸进尺地抱着他的胳膊,追问:“真的吗?你也像我想你那样想我?”


    “嗯。”陈牧也觉得这太羞于启齿了,匆匆含糊带过。


    鹿桃喜出望外,差点原地蹦起来。


    她还穿着旱冰鞋,下了雪,地面发滑,她大幅度的动作极容易滑倒。


    陈牧也胆战心惊地握住她的腕子,提醒:“你站好,别摔了。”


    鹿桃嘿嘿地傻笑,俨然忘记刚才和他置气地事情。


    不远处,岑淑婉扬声喊:“孩子们,回家吧——”


    鹿桃两只手抵在嘴边,作喇叭状,回应:“好——”


    她猛地拉住陈牧也的手往前滑出一段距离,他没有防备,踉跄了一步,赶紧小跑跟上。


    女孩儿的长发随风飘舞,点缀着白色的雪片,很快融化成一小汪水,洇没在发丝中消失不见。


    陈牧也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指缝中溜走,细腻的触感却在心里惊起波澜。


    荡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


    久久不静。


    ***


    一周之后,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刚开始几天,眨眼就到了年尾。


    今年的雪比往年多,下的也大,路上的积雪好几天没化干净,反而结了冰,路况不好,来串门的亲戚朋友也少了。


    打开电视机,各台要么是春节联欢会,要么是天气情况的播报。


    鹿桃贴完窗花从房间出来,天气预报里的小姐姐在用甜甜的嗓音提醒观众朋友:“雪天路滑,大家出行要注意安全。”


    客厅沙发上摆着纸元宝,鹿茂勋和岑淑婉捱在一起包饺子。


    旁边窗台上方挂着一串彩灯,两端有红灯笼,缓慢地转着。


    鹿桃跪坐在沙发上,伸出胳膊去弄开关,换了一种比较柔和的灯光。


    鹿茂勋拍掉手上的面粉,用干净的盒子装好刚包出来的水饺,“桃子。”


    “哎。”她回头。


    “把这个给陈叔叔送过去,”鹿茂勋说,“你想和阿也玩就在那儿待一会儿吧,但八点半之前要回来吃饭。”


    “好!”鹿桃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赶紧套上棉衣出门。


    她还没来得及拍门,对面的防盗门就先开了。


    陈牧也手里同样拿着一个用来装水饺的透明盒子,他的袖子挽到胳膊肘上方,小臂上沾着面粉,脸上也有两道,看起来挺诙谐。


    鹿桃没忍住笑出声:“新年快乐。”


    “唔,”他应道,“你也快乐。”


    陈高峰跟过来,围裙上同样沾着面粉,他抓过毛巾擦了两把手,接过陈牧也的盒子,说:“你别管了,和桃子去玩吧。”


    鹿桃乐颠颠地进了屋。


    房间里的温度高,她穿的很厚,一进门就开始扒拉外套。


    陈牧也接过粉色的羽绒服,踮着脚,挂在衣架上,转身去给她倒水喝。


    鹿桃站在餐桌前端详那些外形精致的水饺,好奇:“你会包水饺吗?”


    他洗干净手,捋下袖子,波澜不惊地说:“现学的。”


    “哇,你好厉害。”


    鹿桃真心佩服,她学了好久还包不成个样子。岑淑婉嫌弃她浪费粮食,不肯再让她碰了,但小哥哥竟然一学就会,于是她也开始感兴趣,央求:“你教教我。”


    陈牧也知道她是个手不怎么灵活的人,课间苏蔓教她折纸青蛙,他只是看了两遍就能折出来,结果她练了好几天仍旧弄得四不像。


    他不太想给自己揽个麻烦活,从善如流道:“你不会就不会,我以后可以包给你吃。”


    那感情好啊,她还没吃过小哥哥做的饭。


    鹿桃傻乎乎的,就这么被哄住了。


    两人在客厅看了会儿动画片,对面鹿茂勋来叫她回家。


    鹿桃果断抱住陈牧也胳膊,沉默着耍横,那态度一瞧就是还没待够。


    鹿茂勋无奈,只能坐下来喝杯茶。


    陈高峰还在忙活着炸肉,出锅之后盛了一小盘让他们尝尝鲜。


    鹿茂勋竖起大拇指:“嗯,味道不错。”


    陈高峰笑:“那你再坐一会儿,我给你装一些带着。”


    鹿茂勋也没跟他客气,“行。”


    然后起身跟着他进了厨房,问:“你年假几天?”


    陈高峰不答反问:“怎么?”


    “咱们两家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一玩呗。”


    鹿茂勋提前跟岑淑婉商量过了,说:“郊区有个温泉山庄,环境一绝,带着孩子去呆两天就回来。”


    陈高峰当即先考虑到陈牧也跆拳道兴趣班的课程年后就要开始,转念一想,孩子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更重要。他本来性格就闷,平常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喜欢看动画片或者运动,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房间里安静的待着做题。再这么下去,小小年纪就该变成书呆子了。


    他应了:“行。”


    郊区的温泉山庄是岑淑婉的大学同学开的,正值寒假,又是春节刚过的时候,山庄内人满为患,客房提前一个月就被抢光了。


    幸亏岑淑婉早有计划,托老同学给他们留了两间房。


    初五那天,一行人收拾行李出发,开了一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


    山庄在林子里,土路泥泞坑洼,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半山腰的临时停车场里。


    剩下的路全靠步行。


    鹿桃的体力跟不上,没走两步就累得气喘吁吁,抓着陈牧也的衣角耍赖皮。


    陈牧也无奈,只能停下来等她休息。


    鹿茂勋和陈高峰先带着行李去山庄办理入住,岑淑婉陪孩子们慢慢走。


    迎着冷风,鹿桃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抓着陈牧也的手指紧了紧。


    他有所察觉,想了想,熟练的把她的小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两个人靠的近更暖和,于是鹿桃像站不直似的,一直挤着他走路。


    陈牧也被她挤到路线越走越斜,就差钻到草丛里去了,但依然好脾气的没有说什么。


    大约走了五分钟,终于看到山庄的牌匾。


    整个庄子分为四个区域,他们住在最里面的那栋宅子,环境静谧,空气清新,惬意的很。


    两家的房间挨着,露天阳台也是连着的,中间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


    家长们商量晚上不如在这儿支个架子吃烧烤,山庄里就有超市,烧烤用的东西都能买得到,烤架直接去朋友那儿拿就行。


    这事儿就这么拍案了。


    各回各屋收拾完行李,鹿桃趴在床上睡了半小时,被岑淑婉抱进浴室换衣服,准备去泡温泉。


    温泉在室内,不需要穿太多。


    她里面只有一件连体的吊带裙,外面套着宽大的浴袍,塔拉着拖鞋就可以出门。


    岑淑婉还在磨蹭要不要擦点口红,路上拍几张漂亮的照片。而鹿桃已经等不及,先跟鹿茂勋去温泉了。


    这儿的保密性非常好,有家庭专用的池子,直接去前台取钥匙即可。


    唯一的不足就是隔音效果不好,他们一进来就听到隔壁陈高峰的声音:“陈牧也,你把衣服脱了再下来。”


    “……”


    陈高峰啧道:“大老爷们,害羞什么?快点!”


    “……”


    鹿茂勋忍不住笑,拔高声音调侃:“行了老陈,别逼孩子,穿着衣服一样泡。”


    对面显然没料到他们能听见,笑了两声,逐渐安静下来。


    鹿桃个子矮,脚还够不到地板,在水里扒拉着游了一圈就累了。她摸摸自己饿扁的肚子,问鹿茂勋能不能吃点东西。


    鹿茂勋从池子里出来,开门跟外面的服务员说了两句。


    岑淑婉正巧过来,听见鹿桃要吃东西,皱了皱眉,向服务员补充道:“拿杯果汁就行,别的不要。”


    鹿茂勋试图替女儿转圜:“孩子饿了……”


    岑淑婉一眼给他瞪怂了,压着声音说:“饿什么饿,你瞅你女儿肚子上的肉,是时候让她稍微控制一下了。”


    得。给鹿茂勋一万个胆子,他这会儿也不敢多嘴了。


    所幸鹿桃是个心大的孩子,只有一杯果汁也能满足。


    温泉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熏得她小脸红通通的,脑袋也不太清醒了,只想找个地方透口气。


    父母在池子的另一头低声聊天,气氛正好,根本抽不出精力搭理她。


    鹿桃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贴上墙壁,脸颊的烫稍微得到缓解,她注意到一旁装饰用的假草,扒开,果然发现一条巴掌大小的缝隙,等了半晌,却没有风进来。


    她真是热糊涂了,忘记隔壁也是室内温泉,心里还纳闷呢,突地,眼前出现一张俊脸,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


    陈牧也披着浴袍,脸颊同样被熏的绯红。他泡的口干舌燥,原本是来拿矿泉水喝,一走近便注意到假草后面藏着的小脑袋。


    一看是鹿桃,陈牧也赶紧蹲下,将背后池子里的情况挡的严严实实,湿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耷拉下来,遮住男孩儿精致的眉眼,却掩盖不了那份疑惑。


    他显然是误会了:“鹿桃,你偷偷摸摸地,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过两天换个新封面,么么。


    第16章 小学


    池子的雾气弥漫, 裹挟水汽蒙在浴袍上,压得很重。


    他裹紧外衣, 耳尖挂着红, 实在是热的不行了也不愿意解开系带,一直狐疑地盯着鹿桃。


    鹿桃慌乱地低声解释:“我才没有!”


    她、她就是太热了,想找个地方吹吹风, 冷静一下,才不是偷看。


    谁要偷看他啊。


    在心里吐槽完,鹿桃一个没忍住, 飞快地瞄一眼陈牧也。


    他只露出修长的脖颈,泛着绯红,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滑进衣领里。


    鹿桃还处在一个对男色没什么概念的年纪, 思想单纯的很, 当下想的只有:小哥哥应该也很热吧。


    她回头看,父母还搂在一起谈笑风声。


    于是问:“你想出去走一走吗?”


    陈牧也拧开瓶盖喝口水,润润嗓,生怕陈高峰听见似的, 小小声道:“去哪儿?”


    鹿桃:“大厅里有卖冰激凌的窗口, 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咱们去买一支, 再占个位置坐着休息。”


    陈牧也颔首。


    他转头喊一声陈高峰, 问能不能走。


    陈高峰俨然还没泡够, 让他自己去,但是只能在大厅里,不许乱跑。


    陈牧也应和, 然后同鹿桃说:“我先去换衣服。”


    “好。”


    鹿桃从池子另一边爬上来, 身上的吊带裙湿透了, 她没带多余的衣服,只能在外面裹上件浴袍。


    “去哪儿?”


    赶在人出门前,岑淑婉叫住她。


    鹿桃实话说:“这里太热了,我想和小哥哥出去透口气。我们就在大厅玩,不出门。”


    岑淑婉看她鼻尖和额头上全是汗珠,知道她实在待不下去了,也没说别的,招手让她过来,给她绾起丸子头。


    鹿茂勋拿起丢在一旁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给她零花买冰激凌吃。


    鹿桃兴致勃勃地跑开了。


    大厅里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很高,到处可见穿着短裤衩和短袖在吃冰激凌的大人,透过玻璃窗看外面,冬青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这么一对比,好似室内的人在过截然不同的季节。


    陈牧也先一步收拾完,在外面站着等她。


    他有先见之明,知道备另外的衣服,除了头发还泛着潮湿,脖颈的绯红已经完全褪却了。


    相比之下,鹿桃简直像只熟透了的螃蟹。


    她直奔窗口买了两支冰激凌,分给陈牧也。


    两人找到空着的位置坐下,背后是用充气垫子围起来的小娱乐场,好多小孩儿在里面闹腾。


    鹿桃向往地瞧了两眼,吃冰激凌的速度快了一些,完全没注意到碎发黏到嘴边。


    陈牧也吃完,扔了垃圾回来,看见这一幕强迫症都犯了,忍不住抬手,帮她把头发撩到一边。


    指腹传来的潮湿微热的温度吸引鹿桃的注意力,她以为小哥哥想摸她的脸,于是特别大方地凑过去,催促似地:“唔。”


    “……”


    陈牧也无语地往后仰了仰,谨慎的和她拉开一段距离,解释:“你头发快吃到嘴里去了,我帮你弄一弄。”


    哦,原来如此。


    鹿桃悻悻地坐正。


    他们并肩坐着,一个在认真吃冰激凌,一个在专注看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


    彼时安静无言。


    路过的大人注意到这两个小孩儿,面露惊艳。尤其是这个男孩子,生的真漂亮,小小年纪面部线条便非常流畅,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也文静。


    嗯……


    不过。


    好像有点太文静了。


    周围的一切丝毫引不走他的半点注意力,他始终盯着外头的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他那么入迷。


    直到鹿桃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他才猛地回神:“?”


    鹿桃哭丧着脸,揪着浴袍上沾了一小块污渍的地方,咕哝:“脏了。”


    “……”


    陈牧也无语了一下,“你等会儿。”


    他跑到卖冰激凌的窗口,向售货员小姐姐要了张纸巾,揪着她的衣角,认真地擦拭那块污渍。半晌,他盯着已经干了的痕迹,叹:“只能这样了,实在擦不干净。”


    “……好吧。”鹿桃瘪瘪嘴。


    冰激凌化了一大半,顺着她的指缝淌下来。


    鹿桃嫌弃手上粘粘糊糊的感觉,想去洗手间洗干净。


    陈牧也怕她冒冒失失的找不到地方,于是跟着去了。


    拐个弯就是卫生间,陈牧也在外面等她。


    洗手台在男女卫生间的中间位置,大理石台太高,鹿桃的身高够不到。


    她只好扬声求助:“小哥哥。”


    陈牧也扒着墙边探出头,“嗯?”


    鹿桃摊开手,无辜至极:“我够不到啊。”


    “……”


    陈牧也犹豫片刻,问:“我抱你?”


    鹿桃立刻张开胳膊,喜滋滋地看向他。


    陈牧也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实在无从下手,他在半空中比划半天,还是蹲下,直接搂着她的腿把人举起来了。


    鹿桃吓一跳,赶紧抓住大理石台子边缘。


    她人不大,体重却是实打实的,身上每一块肉都没白长。陈牧也本来力气也不大,咬紧牙关使出全部的力举着她,憋的脸颊通红,胳膊逐渐泛酸,在撑不住的前一秒,终于听见她拧上水龙头的动静,糯叽叽地说:“我洗完了。”


    鹿桃脚稳稳地踩在地板砖上,注意到陈牧也撤退一步,松了好长的一口气,慢吞吞地活动胳膊。


    她猛地想起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尴尬之余又觉得丢面子,耷拉着眼皮没敢看他,嘀咕:“谢谢小哥哥。”


    陈牧也没太在意,随口回了一句:“没事儿。”


    他转了转手腕,犯嘀咕:


    果然是他的力气太小了,必须得好好锻炼,万一让人知道他连女孩子都抱不起来,肯定要笑掉大牙。


    ***


    大人们很快从温泉房间里出来,鹿茂勋和陈高峰去山庄的超市买烧烤要用的食材,岑淑婉带着两个孩子先回房间换衣服。


    外面风雪交加,幸亏有室内通道,住所离这儿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鹿桃一回房间,便抱着衣服一声不吭地扎进浴室。


    岑淑婉和陈牧也把桌子支在阳台上,燃起炭火取暖。


    正巧,老同学带着人过来送烧烤架。岑淑婉想留他一起吃饭,但山庄里事情多,他还得忙,婉拒了邀请。


    布置完之后,陈牧也从阳台回自己房间休息。走之前,他往浴室的方向远远地瞭了一眼,发觉门紧紧关着,鹿桃还没出来。


    他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多想。


    岑淑婉关上阳台的门,也注意到鹿桃还没换完衣服,以为她在里面睡着了,于是敲敲门,询问:“桃子,好了没?”


    鹿桃正坐在马桶盖子上端详腰间的那一沓肥肉,心情实在不好。


    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身材,现在不仅懊悔,如果平常少吃零食,没有长出这些赘肉,腰像苏蔓那样细,身体也瘦瘦的,或许小哥哥抱起来便没那么费力了。


    她伤心的太投入,突然被敲门声唤醒理智,浑身一激灵,应答:“马上就好。”


    鹿桃换上衣服出来时,两位父亲已经买了食材回来。


    陈牧也在帮忙串签子。


    岑淑婉向她招手:“桃子,你帮小哥哥把肉串好,注意别伤到手。”


    往常鹿桃一碰到聚会便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拉着陈牧也说个没完,此刻她显然静的反常。


    两人的默契在那儿摆着,他根本用不着思考,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开心,心情甚至算得上沮丧。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呢?


    鹿桃向来心大,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还真是少见,搞得他也不舒服。


    “哎,”他接过她手里的签子,生怕她一不留神戳伤指头,“你去喝饮料吧,我来串。”


    鹿桃刚想给他,不知想到什么,猛地缩回手,赌气地嘀咕:“不用了,我也会。”


    “……”


    陈牧也莫名其妙地瞄她,没说什么。


    雪下了一阵子便停了,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山庄里有人在夜晚出来堆雪人、打雪仗。


    偶尔还能听见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年味儿还没散,天地间热热闹闹的。


    他们在阳台支起烧烤架子,路过的人被香味吸引,过来凑热闹,鹿茂勋便好心跟他们分享美食。


    对方竖起大拇指,夸赞味道真不错。


    鹿茂勋呵呵地笑,他买的肉不少,这一顿吃完还有剩余,盘算着回家买个烧烤盘,还能让孩子们再吃一回。


    阳台上吹着风实在太冷,他们便把烤好的食物拿进屋里吃。


    电视机开的声音很大,播放的是鹿桃最喜欢看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但她好像没什么兴趣,眼皮半合,手里攥着那串羊肉,过去十分钟了还没吃完,饮料更是一口没喝。


    大人们都在外面忙活,没人注意到屋里的情况。


    陈牧也忍不住,主动问:“不好吃吗?”


    鹿桃摇摇小脑袋。


    “那你怎么不吃?”


    鹿桃嘴唇蠕动几下,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


    陈牧也没听清。


    他坐近一些,歪着脑袋,注视鹿桃,等她再说一遍。


    鹿桃摸了摸肚子上的肉,不好意思地咕哝:“我太重了,要少吃一点。”


    “……”


    陈牧也年纪小,还不了解女孩儿,更不知道她们有多在意自己的身材。所以他听到鹿桃这么说,还挺惊讶的,发自肺腑地道:“没有啊。”


    鹿桃抬起头,眼神里几分希冀几分怀疑,喃喃:“真的吗?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开心吧。”


    “真的,”陈牧也挠了下头发,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害羞,“我……我觉得女孩儿胖胖的,挺可爱。”


    他认识的女孩儿也就她一个,但他又不好意思直说鹿桃可爱,只能选了个比较迂回的表达。


    鹿桃的心情因为他的话稍微得到慰藉,顿了下,又说:“可你抱我的时候很吃力。”


    “……”


    陈牧也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地揭他的短,尴尬地轻咳:“我力气小,等再长大一些了,就能抱动你了。”


    鹿桃恍然大悟:“哦。”


    原来不怪她胖,是小哥哥还没长大呀。


    鹿桃心头的巨石猛地落下,无所顾忌地咬了一口羊肉,炭烤的味道在嘴里经久不散,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


    陈牧也见她肯吃东西了,不禁跟着松一口气,但耳边不停回荡着刚才鹿桃的话,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她很胖吗?


    也没有吧。


    女孩儿的小脸白生生、肉乎乎的,扎着丸子头,显得脑袋也是圆的。开心的时候会大大方方地笑,脸颊跟着露出两只酒窝。


    明媚又阳光。


    她的个头不高,手臂和腿都肉嘟嘟的,像年画里的娃娃,福气满满。


    肚子上有肉又怎样,不妨碍她可爱啊。


    陈牧也收回视线,轻轻地开口:“鹿桃。”


    “嗯?”她哼一声,这会儿没了心事,全心全意的投入美食和动画片中,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法儿给他。


    陈牧也发现她嘴角沾着孜然,洁癖立刻发作,赶紧抽出纸巾帮她擦干净。


    鹿桃随之转头,冲着他扬起笑:“谢谢小哥哥。”


    “唔。”陈牧也不自然地眨眨眼。


    他将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股股气,再次开口:“鹿桃。”


    “哎!”她很大声地回应。


    陈牧也走过来,平静的和她对视,声音低却严肃,甚至有点较真儿,道:“不要质疑自己,你很漂亮。”


    “……”


    鹿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在夸自己,立刻兴致冲冲地扑过来,“你再说一次。”


    陈牧也脸皮薄,说是不可能再说了,她没听见就算呗。在鹿桃又要靠过来之前,他赶紧躲开,端着空盘子跑到阳台。


    鹿桃就在后面跟着,不依不饶地:“说一次,就一次嘛。”


    大人们好奇地望了他们一眼,陈牧也又不好意思了,勾勾手指让鹿桃过来。


    她很配合,一脸期待的附耳过去。


    下一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陈牧也看她这副模样,恶作剧上头,奶声奶气地道:“就不说,急死你。”


    鹿桃:“……”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小学


    春去秋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


    又是一年夏天,天气闷热浮躁。


    这届学生迎来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


    一起长大的孩子里, 变化最大的当属周俊豪, 这些年,他的个子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高,皮肤也没以前那么黑了, 升六年级之后彻底瘦下来,站在远处看着像竹竿儿一样,但胳膊大腿上全是结实的肌肉, 力气也超级大。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咋咋唬唬的,随便一张罗便有一大群朋友围过来。


    自从有体育老师向他妈妈反应过周俊豪的短跑成绩特别好, 有这方面的天赋, 寒假那会儿,他便在家里的支持下到市里参加中小学生的接力赛,赢得一枚金牌。


    比赛的含金量很高,起码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不容易。所以这学期开学, 各个班的班主任无论从前认不认识他, 知道这件事,都要在班里吹嘘他一阵子。


    向来默默无闻的人, 在学校里一下子有了知名度, 围着他转的人多起来, 再加上他又要忙着练短跑,一连很久,鹿桃都没见他。


    后来, 有时在学校遇见, 两人只能匆忙地打个招呼, 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弄得鹿桃心里很不舒服。


    周俊豪在老师嘴里风光了一阵子,很快便出现了另一位“宠儿”,陈牧也。


    三年级的分水岭一过,班里的成绩出现很明显的分化。鹿桃以前的成绩还不错,勉强争得了上游,但随着年级升高,在数学上的劣势越来越明显,相较之下,陈牧也一直名列前茅,甚至还有时间提前学习初中的知识。


    数学老师力荐他代表学校参加奥数竞赛,拿不拿奖不重要,贵在参与。没想到,他竟然能赢过一群准初中生,拿到银奖。


    第一名只领先他三分。


    周一升国旗仪式时,班主任作为代表上台讲话,给陈牧也颁发证书。


    学校里专门拉了横幅,挂在主席台上方,格外显眼。


    那天阳光明媚,原本在台下叽叽喳喳地人群,在陈牧也出现的那一刻,莫名安静了一瞬。


    他的个子比同龄人高一些,背脊挺得笔直,虽然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仍旧像棵挺拔的白杨。


    从那之后,陈牧也的名字算正式传开,也收获了一批女生的关注。只是大家尚且年少,还没人敢把隐晦的喜欢宣之于口。


    但鹿桃仍然能感受到,和他站在一起时,周围那些算不上友好的目光。


    她抬起头想寻找来源,却又一无所获。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里,周俊豪渐渐跟她远了,现在陈牧也也有这个苗头。


    她其实挺难受的。


    鹿桃还不懂“失去”的意味,或许是本能,让她对悲伤的结果提前做出应对。


    那便是主动远离。


    陈牧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她的刻意疏远,只是,他好像天生一副什么都无关紧要的表情——不管她怎么样都好,他都没有意见。


    鹿桃心尖尖不停颤抖,铺天盖地的失落席卷而来,裹挟着她,透不上气。


    她也搞不懂自己了,希望陈牧也不要靠近,又想他主动一些。


    翻来覆去,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内心活动折腾的只有自己。


    后来不知怎么,她又开始自怨自艾。


    别人都是越长大越优秀,比如周俊豪,比如陈牧也,再比如漂亮的像个小明星的苏蔓,只有她……


    鹿桃颓废地捏了把肚子上的软肉,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既然陈牧也不当回事,那就这样好了,反正她会交新朋友,很多很多,不缺他这一个。


    周五晚上放学,照例要在走廊里排队,尚未离开的几个班都在外面等着,学生们吵吵嚷嚷的,乱得人耳朵疼。


    班主任屡次维持秩序未果,索性站到走廊外面跟别班的老师闲聊天去了。


    十二岁,青春期伊始,班里发育比较早的男女生脸上开始冒痘痘,皮肤没小时候光滑水嫩,也有的人一丝一毫都没变,比如王致,还是又矮又胖,黑黢黢的,像只吹鼓了随时要炸裂的气球。


    相比之下,站在他后面的陈牧也简直是神仙似的人物。个子鹤立鸡群,学习还好,又不爱说话,对谁都冷淡,浑身透着一股神神秘秘的感觉,一下子就引起那些青春懵懂的少女们的好奇心。


    王致看着眼热,当着陈牧也的面就跟别人吐槽他太羸弱,一瞧就不中用。声音一点儿不遮掩,恨不得方圆十里的人都能听见,最好因为他的话对陈牧也戴上有色眼镜。


    可陈牧也不闹不怒,气定神闲地倚着墙站,把他衬托的像只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


    隔着一两步距离的女生队伍里,苏蔓听见王致的话,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她对陈牧也有过萌动,虽然后来觉得这人太冷漠,不好亲近,不如软软糯糯的鹿桃有趣儿,渐渐的对他便不怎么感兴趣了,但因为自己和鹿桃是好友,鹿桃又和陈牧也关系好,爱屋及乌,她也把陈牧也看成“自家人”。


    因此,每回听到王致说陈牧也的坏话,她都要干点什么膈应他。比如现在的白眼,完全是翻给王致看的,讽刺意味十足。


    王致一梗,默念“好男不跟女斗”,然后别过头去。


    鹿桃没注意到他们暗中较劲儿,低着头玩校服拉链,在心里帮陈牧也说理。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弱,反而比同龄人结实。每年寒暑假,他都会跟着陈叔叔去部队待一段时间,跆拳道到现在还在练。陈叔叔有时候开玩笑,说他一拳能捶死一头牛。


    不过,因为王致的话,令她想起了一件不该想起的事儿。


    两家已经达成共识,趁着孩子们学习压力还不大,也有足够的时间,每年假期都会结伴旅游,寒假过完年,又带他们去了那处温泉山庄。


    鹿桃长大了,不和爸妈住,她有自己的房间,就在陈牧也隔壁。


    夜里她犯嘴瘾,偷偷跑出来去前台买泡面,回来时便看见陈牧也在走廊里站着。


    明明是寒冬腊月,晚上温度更低,他却好像一点儿都不冷,只穿了件薄长袖,风一吹,衣料紧贴着胸膛。


    彼时鹿桃满脑子都是:咦?他的肚子,怎么一块、一块的。


    后来陈牧也跟她讲“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很危险”云云,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那时候他们还很和谐,现在却……


    鹿桃余光瞥见他风轻云淡的样儿,哀怨地叹了口气。


    苏蔓立刻凑过来,抱着她哼唧:“怎么了?你这几天一直不开心。”


    “没事。”鹿桃勉强挤出一抹笑,口是心非地道。


    她自己也说不清,如果单纯为了陈牧也,好像也不是。


    进入青春期之后,解释不清的变化太多了,除了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


    比如身前已经稍微隆起弧度的两只小包子经常隐隐作痛,这会儿,苏蔓过来抱她,动作没轻没重的,一下就压到那儿了,她又有点不舒服。但种私密的事情,她连岑淑婉都瞒着,更没法儿告诉苏蔓。


    苏蔓突然附在她耳边,问:“你那个来了没?”


    鹿桃明白她指什么,旁边还有男生,她怕被人听到,于是努力压低声音,怯生生地问:“还没有。你呢?”


    苏蔓摇摇头,“我妈妈说,现在的小孩子吃得好,发育的也快,所以来那个的时间比她那代人早。我应该也不远了。”


    她顿了下,脸颊上飞出两道红晕,凑在鹿桃耳边嘀咕:“我问过咱们班上的女生,她们来那个都哭了。”


    鹿桃纳闷:“为什么?”


    苏蔓说:“害怕呗。”


    鹿桃抿嘴,沉默不语。


    她虽然也害怕,但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己应该不会哭。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难免觉得恐惧紧张,但是人都要长大的,没必要把这事儿看的如同豺狼虎豹。再说了,女生都要经历这个,害怕有什么用。


    她想,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干脆放松心态,躺平认宰呗。


    ***


    在走廊里站了有十几分钟,班主任才过来通知他们排队有序离校。


    学校马路两旁堵满了家长,浩浩荡荡的学生大军一出现,人群立刻开始骚动。


    陈牧也生怕鹿桃这个小个子被冲散了,抓着她的书包带,算不上温柔的把她拽到人行道上。


    这一路,净是三三两两步行回家的学生。


    他们混在其中,看起来很和谐,气氛却截然不同。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已经持续了有段时间,小时候的默契一夜之间便失效,陈牧也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哪儿惹到她,值得她赌气这么久。


    每次他来她身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现在的鹿桃不比小时候,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她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陈牧也问她原因,她却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转而和苏蔓咬耳朵,眼珠子还提溜转,生怕他偷听似的。


    陈牧也知道她开始防备他,秘密只愿意和苏蔓讲,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不爱笑了,稳重的像变了一个人。他面上云淡风轻的,实则心里在抓狂,同时有点气鹿桃。


    两人越长大越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近了不合适,远了又不甘心。似乎有道摸不到看不着的屏障隔在中间,谁都不愿意先主动去打破它。


    陈牧也先进了楼道,帮她挡住快要关闭的单元门。


    鹿桃闷闷地道:“谢谢。”


    “……”


    冷不丁的一句,没把陈牧也噎死。


    他冷着脸,生硬地回:“没事儿。”


    两人各回各家,防盗门关上的那刻,陈牧也没忍住,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对面瞧。


    鹿桃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立刻笑起来,活力满满地嚷:“我回来啦——”


    “……”


    陈牧也跟猛灌了一斤老陈醋似的,酸的要撅过去了。原来她不是不高兴,而是单纯不待见他。


    陈高峰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瞅见他做贼似的趴在门上,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陈牧也没吱声,换鞋准备回卧室。


    陈高峰问:“不吃饭了?”


    陈牧也淡道:“先写作业。”


    小学的课业并不繁重,陈牧也没别的兴趣爱好,闲着也是闲着,买了好几套卷子做着玩。


    他的内驱力很强,想做什么事便能百分百投入进去,天塌下来也影响不了。可最近就是邪门儿了,注意力总不集中,没做两道题就开始发呆,等回过神,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陈牧也烦躁地合上课本,打算今晚早休息,但扭头看见床上摆着的布偶熊,一下子想起鹿桃。这还是她送的,和她那只粉色的是一对儿。


    他抿着嘴沉默一会,突地起身。


    陈高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见他出来,起身要去热饭。


    陈牧也却往玄关走。


    他纳闷:“去哪儿?”


    陈牧也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找鹿桃借数学课本。”


    陈高峰没多想,在他走之前说:“拿了就快回来吃饭,菜再热几次就不香了。”


    “嗯。”陈牧也拿了钥匙,撞上门。


    等了一阵子,里面才传来应声。


    或许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鹿茂勋都打算休息了,匆忙穿上睡衣来开门。


    见是陈牧也,他笑呵呵迎人进来,问:“找桃子?”


    陈牧也点点头,意识到这么晚来打扰确实挺失礼的,讪讪地解释:“借课本。”


    鹿茂勋根本没多想,说:“桃子在房间里呢。”


    陈牧也又不是小孩儿了,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往她房间冲,赶紧摆摆手,“叔叔你帮我叫一声吧,我在客厅等她。”


    鹿茂勋点头,转头去叫鹿桃。


    她此时压根儿没在学习,桌上摆满了辅导资料,但下头压着的言情小说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是以,鹿茂勋敲门的时候,她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课本巴拉过来,盖住小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应:“哎。”


    鹿茂勋探头,说:“阿也来了,找你借课本。”


    鹿桃眼皮一跳,语气控制不住的雀跃,“借哪一科?”


    鹿茂勋才想起来陈牧也没说,“你问问他吧,没别的事,爸爸回卧室了啊。”


    “嗯。”


    鹿桃喜滋滋的打算出去,突然想起还穿着吊带睡裙,于是折返,从衣柜里找了件薄外套披上。


    客厅里的光亮的晃眼。


    陈牧也站在玄关处,一步都没挪动,等着鹿茂勋回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鹿桃。


    她扒着墙边,表情怯生生的,局促的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陈牧也被她这态度搞得也不太自在了。


    最终还是鹿桃先开口:“借什么课本?”


    “数学。”


    “哦,那你过来吧。”


    “……”


    陈牧也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上。


    那条通往少女房间的走廊长到仿佛没有尽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陈牧也盯着她的背影,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她是不是瘦了点。


    手臂和肚子还是肉嘟嘟的,个子也没长高,但脸小了一圈,婴儿肥没了。


    背脊也单薄了一些。


    鹿桃隐隐察觉到他的视线,心脏因为紧张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她不是小孩子了,没办法无所顾忌地凑过去,天真烂漫地问:“小哥哥,你是不是在看我啊?”


    她现在甚至不会叫他“小哥哥”,而是连名带姓的“陈牧也”。


    推开房门,里头的陈设一如往常,连乱糟糟的桌面都没变。


    陈牧也飞快地瞥了眼贝壳床,小时候觉得好大啊,现在瞧,都不知道她躺在上面能不能伸开腿。


    枕头边,放着另一只粉色小熊,她应该是经常抱着,绒毛都软塌了。


    陈牧也抿着嘴,无奈地笑了笑。


    鹿桃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埋头在一堆书本里扒拉,费半天劲儿才找到卷边的数学课本,递给他的时候,里头夹着的试卷哗啦啦掉在地上。


    陈牧也:“……”


    鹿桃尴尬死了,弯腰去捡,企图找补一句自己平常没有那么不修边幅。但话刚到嘴边,她突然记起来,以前订卷子、包书皮,甚至在课本上写名字,都是陈牧也的活儿。


    真实的她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陈牧也看到这一幕,强迫症爆发,也顾不上两人还在闹冷战,开始动手帮她整理。


    台灯昏暗的光只噫哗能照亮屋子里这方寸之地,陈牧也低着头,一半脸藏在阴影里,有股淡淡的阴郁。


    鹿桃突地想起方才看得小说里讲,遗世独立,应当就是这样的。


    陈牧也利索的整理好卷子,用订书机订成整齐的一沓,无奈地叹:“鹿桃,你没我不行啊。”


    他以前也爱这么怼她,嘲讽她不独立,鹿桃每回都不服气地回击。


    不过事实证明,她确实没他有条理。


    此情此景,因为这句话,两人之间好像回到之前还能互相开玩笑的时候,隔阂随之慢慢崩开一条缝隙。


    鹿桃吐吐舌头,没有反驳。


    陈牧也把试卷放在桌上,只拿了课本,说:“明天给你送来。”


    鹿桃“哦”了一声,送他出门。


    陈牧也一只手刚搭在把手上,鹿桃冷不丁叫他:“哎,陈牧也。”


    他垂眸睨她,不疾不徐地道:“嗯?”


    “……”


    鹿桃对上他的目光,又开始犯怵。


    人到了某个阶段,便会变得不坦然。


    她管这叫成长后遗症。


    陈牧也见她犹豫不决,于是拉了一把门,做出真要离开的样子。


    鹿桃一慌,硬着头皮,脱口而出,“咱俩还是朋友吧?”


    虽然交流越来越少了,彼此之间还有不能告知对方的小秘密。但他们之间,属于青梅竹马特有的羁绊还是存在的吧。


    她以后,虽然会有很多很多朋友,但最在乎的肯定还是他。


    陈牧也顿了下,反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有被绝交的误解?”


    “……”


    也不是。


    鹿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忆起来,应该是她先跟他保持距离的。


    陈牧也把数学课本卷成筒,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你把胡思乱想的功夫放在学习上,数学成绩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


    鹿桃方才那点儿少女怀春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


    还是别和好了。


    不然,她早晚得被他的话刺死。


    第18章 小学


    夏日蝉鸣喧嚣, 烈日当空,火舌卷过大地, 地面的蒸汽泛起波浪。


    因为担心学生们在室外上体育课会中暑, 老师临时改为室内,用多媒体给大家放电影看。


    窗帘拉紧,密不透风, 因为只开了前排灯,教室里又暗又闷。


    电影的背景音乐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


    体育老师眼皮都不抬一下, 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讲台上专心玩手机。


    苏蔓拍拍前面的鹿桃,她会意, 举着课本挡住脸, 向后倚着椅背。


    “你跟陈牧也和好啦?”苏蔓声音很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调侃。


    鹿桃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没吵架……”


    说完,她余光瞥向同桌的陈牧也。


    他低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因为屋里太热, 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闷出了红晕。


    教室里的风扇老旧, 一入夏, 开了没几天便彻底宣告退休, 大家只能拿课本扇风。现在临近中午,热的人心烦意乱,大半的同学怏怏地趴在桌上。


    陈牧也揪着衣领扇扇风, 实在忍无可忍了, 扭头跟坐在后门旁边的女生搭话:“麻烦你稍微开一下门, 谢谢。”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显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不迭起身开门。


    微风拂过,陈牧也浑身的燥意终于得到缓解,再次集中精神,在纸上写写画画,认真解奥数题。


    蓦地,他应该是察觉到有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于是循着望过来,一下撞入没来得及躲避的鹿桃的眼中。


    她失措地眨眨眼,慢吞吞地移开,看向讲台上的多媒体幕布。


    陈牧也不明所以衤糀,凑近一些,低声问:“什么事?”


    鹿桃抿嘴,嘀咕:“没。”


    他睨她一眼,应该是觉得莫名其妙,但没多问,坐回去继续解题。


    后面传来一声轻笑,隔了半晌,苏蔓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条,揉成团,向前丢在她桌上。


    鹿桃怕被老师发现,将纸条藏在桌洞里拆开,低头飞快瞄一眼:【口是心非】


    鹿桃脸颊烫烫的,她明白苏蔓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固执地提笔写:【真的没有吵架】


    她扔回去之后,苏蔓看完没再纠结这个。


    那一小圈的人在讨论暑假去哪儿玩,她问鹿桃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鹿桃面露难色:“我和陈牧也约好了……”


    有人眯着眼睛,贼兮兮地想叫,紧接着,陈牧也扭头看过来,目光如炬。


    对方一吓,起哄声卡在喉头,梗住了。


    鹿桃抱歉道:“如果我有时间,会在Q.Q给你发消息。好吗?”


    她真的不能爽约。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两家的约定,上个周末便定下去海边避暑,泳衣都买了。


    既然如此,苏蔓只能遗憾作罢。


    中午放学的时候,鹿桃还安慰她说:“初中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嘛。”


    既然能分到同一所小学,那么在同一所初中的几率也是很大的。所以就算小学毕业在即,同学们也没什么恋恋不舍的情绪。


    苏蔓“嗯”了一声,瞥见不远不近跟着的陈牧也,立刻激动起来。她故意拐了鹿桃一下,挤眉弄眼,“你和他的约定肯定更重要,放心,我不吃醋。”


    鹿桃短暂的呆滞之后,难为情的感觉慢慢涌上来。都怪周俊豪这个大嘴巴告诉苏蔓她以前嚷嚷要嫁给陈牧也的事儿,虽然她后来解释过自己年纪小不懂事,说的话不作数,但苏蔓还是老拿这个羞她。


    走廊里人来人往的,鹿桃生怕被人听见,赶紧拽住苏蔓,耳朵都红透了,小声强调:“你别造谣,我们只是朋友。”


    “知道啦,知道啦。”


    苏蔓随口敷衍,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记到心里。


    出了校门,两人分道扬镳。


    她和陈牧也走了另一条小路。


    正午时分,太阳就在头顶上,一路上树荫遮盖的地方很少。


    鹿桃晒得睁不开眼睛,突地,头顶一重,陈牧也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她脑袋上。


    淡淡的清香味袭来,很熟悉,是陈牧也身上的味道。


    苏蔓揶揄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鹿桃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早就通过电视剧和小说懂得了“喜欢”是什么。


    当然,懂得归懂得,她和陈牧也只是朋友而已,如果再稍微近一些,便是青梅竹马。


    在她心里,他和周俊豪没有不同,但再怎么讲,陈牧也也是个男生。他长相俊俏,成绩优秀,属于这个年纪里的佼佼者。


    正是刚有男女之别意识,被人开个“谁喜欢谁”的玩笑就能红半天脸的年龄。试问,哪个女生跟他待在一起能平心静气的?


    鹿桃心窝里那滩死水被人恶意投入一块巨石,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未平息。


    她破天荒的扭捏起来,攥着衣角遮住脸,眼睛一直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道路,声如蚊蝇:“你、你不晒吗?”


    “没事,”陈牧也语气毫无波澜,“你披着吧。”


    “……”


    鹿桃掀起衣角,飞快地瞄他一眼。


    陈牧也还是寻常的样子,声音起伏不大,带着几分稚气,表情却因为冷淡显得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递给她外套完全是举手之劳,没有半点儿多余的想法。


    鹿桃开始懊悔那些自作多情的揣测,方才强烈到不容忽视的悸动慢慢冷却。


    彻底静下来之后,她用手轻轻拍脸,心里犯嘀咕:一切都怪这令人心浮气躁的坏天气,怪教坏人的言情小说,怪来势汹汹的青春期,怪苏蔓拿她和陈牧也瞎开玩笑。


    总之不会有别的原因引起她悸动。


    ***


    午休时,外头的蝉鸣喧嚣,卧室里开着空调,冷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鹿桃睡得很不踏实,带着满肚子气起床。


    陈牧也刚睡醒话也不多。


    两人沉默着从小区出来,她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惨白的一张小脸躲在阴影里,抿着嘴,表情瞧起来不算明朗。


    陈牧也现在看她安安静静的,只感觉大事不妙,怕她瞎琢磨什么,又要玩冷战。


    他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鹿桃。”


    鹿桃抬眸,鼻音很重:“嗯?”


    “你别把自己憋死了。”陈牧也把衣服往两旁拨了拨。


    她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疯子,脸颊被晒得粉嫩,鼻尖还挂着汗珠,嘴角往下耷拉,一瞧心情就不好。


    陈牧也笃定,“没睡好。”


    “嗯,”鹿桃忿忿地,“空调温度太凉了,知了也吵的我睡不安稳。”


    前面就是学生通道,人越来越多,她把盖在头上的校服掀下来,在臂弯里抱着,然后撩了一把碎发,嘀咕:“好烦。”


    陈牧也目光在她怀里的衣服上定了定,掩饰性地轻咳:“怎么才能不烦?”


    其实鹿桃说完,火消了不少。不过,她闻言,一双黑又亮的眸子立刻紧盯他,巴巴地说:“我想喝冰水。”


    陈高峰最近部队事多,不怎么回来,给他留了一笔生活费。陈牧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省下来的都进自己腰包了。


    而且,一瓶冰水,她想喝就买呗。


    校门口的小卖店这会儿人不多,陈牧也在冰柜里捞出一瓶,付过钱,腾出手拧开瓶盖才给她。


    鹿桃抿了一小口,浑身冰的一激灵,热意消退不少。


    她顺势递给陈牧也,“喝不喝?”


    陈牧也有洁癖,不爱跟人用同一个杯子喝水,于是摇摇头。


    她确认:“真不要?”


    陈牧也:“嗯。”


    “那好吧,这瓶水归我了。”


    鹿桃心情就因为这一瓶水好起来,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后脑勺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陈牧也鬼使神差的弯曲手指,任由发尾从指缝间溜走。


    他装作无事发生,同她并肩上楼。


    下午最后一节阅读课临时改成了健康知识教育课,还要男女生分开学习,搞得神秘兮兮的。


    鹿桃脑袋昏沉,掌心狠狠地压了压胀痛的小腹。从第一节 课开始,她身上那股黏糊的感觉就没消下去过,腿根泛酸,腰也有点疼,但最不舒服的就是肚子。


    陈牧也最先注意到她不舒服,下课时给她接了杯热水。


    鹿桃喝了之后稍微舒服了些,但换教室这两步路的功夫,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讲课的女老师一进门,就将拎着的大袋子打开,将里头的卫生棉给学生们发下去。


    鹿桃捏着粉色的一小片,有些难为情地缩了缩脖子。


    苏蔓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她上周已经来了初.潮,这东西自然也会用,根本用不着听。


    鹿桃侧脸,小声问:“来那个,真有老师说的那么疼?”


    “没有吧,”苏蔓说,“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人会疼,有的人不会。我只会腰疼腿酸,小腹麻酥酥的。”


    鹿桃心里一咯噔,惶恐又紧张,忐忑地问:“只要有这些症状,就是来那个?”


    苏蔓没所谓地道:“不一定,直接去卫生间瞧一瞧更准确。”


    “……”


    鹿桃小腹的抽痛感越来越剧烈,她不得不弯腰,压迫肚子减轻不适感。


    苏蔓正跟隔壁的女生说笑,突然听到鹿桃叫她,立刻扭头。


    鹿桃眼眶通红,小脸煞白,有气无力地道:“你能陪我去趟卫生间吗?”


    “好。”苏蔓被她的样子吓到,忙从位置上起来。


    临走之间,鹿桃当着她的面把卫生棉塞进口袋里。


    苏蔓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下意识扫了眼她的裤子,确认没有沾上东西。


    鹿桃刚一迈步子,清楚的感受到有股暖流涌出来,她背脊一僵,真要哭了。陌生的感觉让她迷茫又无措,看向苏蔓时,像只迷路无助的小兔子,让人心疼的很。


    苏蔓赶紧馋着她出了教室,让她去楼下的卫生间,那里有隔间。然后一边轻拍她安抚,一边说:“你喝点热水吧,肚子不会那么疼。”


    “好。”


    “我回教室拿杯子,你自己能去卫生间吗?”


    鹿桃怯生生地答:“可以。”


    “哦对,”她走了两步又回来,“老师发的卫生棉质量不好,你等等用我的。”


    鹿桃揪着衣服下摆,很局促的站着,乖乖地点头。


    苏蔓心尖抖了抖,语气不自主软下来,“桃子,这个没那么可怕,你别紧张哈。”


    鹿桃轻轻呼出一口气,“好。”


    苏蔓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三步一回头地看着她下了楼梯,赶紧拔腿跑起来。


    教室空荡荡的,窗帘随风翻飞。


    两个男生并肩进来,和苏蔓打了个照面。他们没料到班里有人回来的这么快,交谈声暂时停止。


    周俊豪先问:“女生那边也结束了?”


    苏蔓刚找到卫生棉,怕两个男生看到,只能继续蹲着,攥紧手里的东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还没有。”


    “哦。”


    周俊豪继续揽着陈牧也的肩膀叨叨:“你借我抄数学作业,我借你玩新买的游戏机。公平交易,怎么样?”


    陈牧也冷脸甩开他的桎梏,“不要,自己的作业自己写。苏蔓。”


    她猛地抬头,呆呆地:“啊?”


    他问:“鹿桃肚子还疼吗?”


    苏蔓的目光闪烁了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牧也歪了歪脑袋,有点儿急,“她还难受?有没有跟老师请假?”


    苏蔓不知道该怎么跟男生说这个,含糊道:“没事,我给她接杯热水就行了。”


    苏蔓迅速把卫生棉塞进口袋里,离开教室。


    陈牧也眼尖发现,思忖了下,拎起椅子后面的校服外套也出去了。


    周俊豪还跟着他,叽叽喳喳个没完。


    陈牧也看着苏蔓先进了开水房,心烦意乱的,只想赶紧把身边这个烦人精打发走,“作业在桌上,你要抄就去拿。”


    得咧。周俊豪目的达成,攥紧拳头,敲了敲胸口,倒退着返回教室,“好哥们儿。”


    陈牧也没理睬他,等苏蔓出来,快步跟上。


    这天确实格外炎热。


    阳光肆无忌惮地爬进走廊,通过光滑的地板砖折射出耀眼的光。


    教学楼走廊里空空如也,四面八方传来朗朗读书声,突地,在拐角处冒出来几个同班的男生。正面撞上,双方都吓了一跳。


    顾不上打招呼,鹿桃匆匆越过他们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男生余光瞥见一抹红,误以为她衣服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还没看清,旁边楼梯上飞快地跑下一个人,经过时带起一阵风。


    陈牧也跨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利索地甩开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她腰间,然后,在鹿桃还傻着的时候,轻轻推她一把,细喘着说:“我在外面等你。”


    第19章 小学


    小朋友们总爱把“长大”挂在嘴边, 对于他们而言,成长意味着可以拥有自由, 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事情。但当那扇大门真的不打声招呼便打开, 不容抗拒的将人拖拽进去时,反倒没了那份期待已久的欣喜,反而是恐惧和不安更多一些。拨开茫茫白雾, 在门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世界,谁都说不清。


    鹿桃以为自己有踏上成长道路的勇气,可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要迎接这一切, 身体和心理的巨大转变让她没有安全感,好似在被窝里睡得正安稳,突然抽动一下, 一脚踩空, 从万丈深渊坠落,猛然惊醒。


    直到男生温热的掌心隔着单薄的布料贴在她肩上,将鹿桃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回现实,她猝然呼吸到新鲜空气, 冷不丁呛了一口。


    陈牧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沉稳地安抚她的情绪,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一句话:别怕, 我在外面等着你。


    鹿桃指尖不自觉收紧, 揪着衣服边缘, 她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忐忑的情绪却被冲淡不少。


    生理变化并不可耻,更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到了该长大的年龄, 要学会对身体的变化坦然处之。这不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吗, 终于发生了,有什么可怕的。


    鹿桃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次确认:“你真的不会走吧?”


    陈牧也颔首,抱着胳膊倚在墙边,淡然道:“我陪着你。”


    鹿桃一下子找到支撑,埋头快步进了卫生间。


    苏蔓在周围看完全程,有点儿凑热闹的意思,把水杯交给陈牧也,贱嗖嗖地说:“我进去瞧瞧你的小桃子。”


    以往,陈牧也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听见谁说,他便不留情面地斥回去,再加上他这人气场很强,冷脸蹙眉不语的时候比发火的班主任还可怕,故而班里好事的人只敢在鹿桃跟前起哄,她脸皮薄,说两句就不好意思了。


    但这次,陈牧也破天荒没有回怼苏蔓,还特别有礼貌地道:“谢谢你。”


    苏蔓被他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弄得不自在,也没了恶作剧的心思,赶紧进了卫生间。


    “桃子,你在哪儿?”


    尽头面紧闭的门后传来甜糯的声音:“这里。”


    苏蔓小跑过去,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把卫生棉递给她,不放心地问:“会用吗?”


    “会,老师刚讲过呢。”


    鹿桃心情已经完全好起来了,还跟她逗趣儿:“我这是活学活用。”


    苏蔓“扑哧”笑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男生那边的健康知识课已经散场了,走廊里很热闹。


    卫生间门口,有几个男生聚在一起,一人手里拿了一只方方正正的薄片子在讨论。


    声音很低,稍微离远一点儿就听不见了。


    一个个的表情十分隐晦,态度像在防贼,搞得神神秘秘的。


    其中有个男生和陈牧也一起参加过奥数比赛,见他自己在这儿站着,怪孤独的,于是主动过来搭话:“老师发的东西,你怎么没领?”


    陈牧也比他还纳闷:“我要这个干嘛?”


    “……”


    那人没话说了,把东西丢进垃圾桶,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手才离开。


    陈牧也错眼,见鹿桃出来,拧开杯子盖递上,一本正经地问:“肚子还疼吗?”


    “还行吧。”


    鹿桃不太想跟他说这种私密的事情,恐怕陈牧也大概率不知道例假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她喝凉的坏了肚子。


    她把杯子交给苏蔓,想解开腰上系的衣服。


    “等会儿。”陈牧也拦住,脸颊飞出两道不自然的红晕,打了个磕巴:“你、你肚子不舒服,穿厚点,保暖。”


    鹿桃不明所以,今天好热,她不想绑着厚重的衣服,搞不好会中暑。但既然是陈牧也的一番好意,她只能接受。


    直到放学回家,这衣服都没解下来。


    每回她要动手,就会被陈牧也拦住,固执的让她继续绑着。


    鹿桃觉得他奇奇怪怪的,“这是你的校服,我总不能带回家吧?”


    陈牧也仍旧坚持。


    鹿桃不想再和他拉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下来往他怀里一扔,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欢天喜地的进了家门。


    陈牧也:“……”


    防盗门应声而开,陈高峰在屋里就听到他俩在楼道里说话,但是等了一阵子,陈牧也还没进门。


    他纳闷的过来瞧,“发什么呆呢?”


    陈牧也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个激灵之后佯装无事发生,同他擦肩而过,换了鞋,拿着揉成团的校服外套径直进了洗手间。


    啪嗒。


    把门反锁。


    陈高峰:“???”


    洗件衣服还要防人?


    什么毛病。


    另一边,鹿桃一进家门立刻卸下书包,趴在餐桌前捏炸肉吃。


    岑淑婉换了家居服从卧室出来,喊住她,让她去洗手。


    鹿桃不情不愿的站直,突然,听见岑淑婉难掩欣喜地问:“桃子,你来例假了吗?”


    她诧异:“你怎么知道?”


    岑淑婉无奈,赶紧把闺女拉进卧室换裤子。


    鹿桃看着上面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又联想到陈牧也语气别别扭扭的,非较劲儿让她绑着衣服,当下羞得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她来例假,只是在维护她的面子。


    岑淑婉还顾着高兴,一个劲儿地夸她终于长大了。


    鹿桃在学校的时候还因为这件事心里堵得慌,现在看到岑淑婉的态度,好像是真为她高兴。


    她趴在床上抱着玩偶熊,好奇:“妈妈,长大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吗?”


    “当然,”岑淑婉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人生有很多不同的阶段,十二岁之前,你作为孩子,还处于生命旅途的体验期,现在开始,你才算真正握住了入场券,拥有在人生绘图上创作的权力了。初.潮证明你从小孩儿逐渐变成少女,这是身份更迭的象征,当然值得庆祝。”


    鹿桃听完这番话,顿时感觉自己今天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任务,骄傲感油然而生。


    晚上鹿茂勋回家,特地给她做了几道补血的菜。


    鹿桃吃得饱饱的,很早便躺进被窝休息,一闭上眼,满脑子想的全是陈牧也。


    他从楼梯上冲下来,给她绑衣服的时候;


    他安抚她情绪的时候;


    还有很多很多时候……


    陈牧也像神明下凡,轻而易举击退她的恐惧,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鹿桃摸了把玩偶熊顺滑的毛,发自肺腑的,小声嘀咕:“有陈牧也在,真的好安心,对不对?”


    她压着小熊的脑袋,让它点点头。


    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


    进入六月底,温度一天比一天高,阳光刺眼。身体因为出汗黏腻腻的,又没法儿洗澡,鹿桃快嫌弃死自己了。


    一打开家门,她见陈牧也拿着那件校服外套,脸蹭的涨红。更荒唐的是,大热天,他还特地把水杯换成了保温的。


    鹿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陈牧也像个没事人,把校服罩在她头上,随口一问似地:“肚子还疼吗?”


    “……不了。”


    鹿桃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上面也没有任何污渍,知道他洗过了。


    洗、过、了。


    她脑袋温度过高,头顶炸开一朵蘑菇云。


    一整个上午,鹿桃都没好意思跟陈牧也说话,幸好他的性格安稳,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独自待着反倒更自在。


    课间时候,陈牧也出去打了一趟水,回来将杯子搁在鹿桃桌上。


    她愣了下,“给我的?”


    陈牧也把卷子翻的哗哗响,眼皮抬都不抬一下,高冷死了:“嗯。”


    鹿桃傻乎乎地问:“你的洁癖呢?”


    陈牧也满不在乎地说:“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这两天暂时对你免疫。”


    “……”


    鹿桃心道,您这洁癖还挺有个性。


    看人下菜碟啊。


    她捧着保温杯,嘴唇小心翼翼的挨着杯口,抿了一口,发觉水温还是兑好的,没忍住笑了,甜滋滋地道:“谢谢。”


    不知道陈牧也听见没有。


    鹿桃琢磨,应该是没有听到吧,不然他怎么没回答。


    只有翻卷子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一些而已。


    ***


    七月初,小学的旅程彻底告一段落。


    家里特地给他俩弄了一场“毕业派对”。


    鹿桃从小就喜欢热闹,跟家里人从早张罗到晚,压根不嫌累。


    陈牧也则是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


    他现在被搞得有点神经衰弱。


    与其浪费时间参加派对,他更想回自己房间静心做套数学试卷,练一练跆拳道,然后看会儿书,关灯睡觉。


    更折磨人的是,鹿桃已经拿着麦克风在他耳边鬼哭狼嚎一个小时了。


    她真的,好吵。


    陈牧也忍无可忍,起身坐远了。


    三位家长凑在一起研究海边度假的行程,安排写了大半个笔记本。


    桌子上摆满了零食袋,以及东倒西歪的饮料瓶。无人问津。


    陈牧也别过头去,试图装看不见,但强迫症发作,弄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浑身难受。


    他哀怨地叹了口气,认命的动手收拾。


    鹿桃发现他在忙,扔下话筒,也来帮忙。


    两人分工明确,挤在厨房里各忙各的。


    水流哗哗,陈牧也洗干净碗,码整齐放在橱柜里。


    鹿桃给垃圾桶套了只新的袋子,兴致勃勃地问:“你会游泳吗?”


    “不会。”


    “我可以教你啊,游泳一点儿都不难。”


    “哦。”


    “我们晚上还可以吃烧烤,拎着桶去赶海,玩腻了再去影视城拍照。”鹿桃雀跃道:“拍照的时候还可以换装呢。”


    陈牧也对这个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恹恹地附和一声,离开厨房。


    进入假期之后,两人简直形影不离,鹿桃逐渐恢复了小时候的黏人劲儿,像一条小尾巴,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嘴巴叭叭说个不停。


    陈牧也耳朵快长茧子了,默默思考用什么办法能让她歇一歇。


    主意还没想出来,鹿桃便端着可乐坐到他旁边了,“你买泳衣了吗?”


    陈牧也颔首。


    鹿桃本着炫耀的目的,跟他讲:“我买了件新的吊带沙滩裙,特别漂亮,粉蓝色的,带花边。”


    “……”


    陈牧也原本涣散的意识慢慢的集中起来。


    在想:女生的衣服都这么花里胡哨。


    鹿桃见他感兴趣,一下子,更有交流的欲望了:“等去海边,我穿给你看!”


    第20章 小学


    夏日外出旅游的人超级多, 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结果因为堵车耽误了很久, 下午过三点, 他们才到达酒店。


    碧空如洗,烈日炎炎。郊区的蝉鸣声却小了一个度,比市里安生许多。


    在下榻的酒店餐厅简单吃过饭, 他们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半个小时之后再集合。


    陈高峰父子俩还是住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间房, 隔壁就是鹿茂勋夫妻俩。


    鹿桃的房间在他们对面。


    因为时间不早,原计划去的景点快要关闭,只能改成明天。


    他们商量一下, 还是打算先到海边玩一圈, 等天黑了,就近找个烧烤城。


    天际擦出一道长长的橙红色黄昏线,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海水淡淡的腥味。


    这段公路是封闭的, 只允许旅游车进来。但这个时候, 一辆车也瞧不见,刚从沙滩回来的游客们无所顾忌地抱着泳圈, 光脚走在被暴晒过的柏油马路上, 烫的龇牙咧嘴。


    陈高峰父子先收拾完下楼, 在酒店外面的树荫下等待。


    陈牧也盯着紧闭的大门,耳边是陈高峰跟同事打电话的声音,嘈杂的很, 思绪却还能集中起来琢磨鹿桃。


    他原本对她那条裙子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是她一直在耳边念叨, 他听得多了,竟然开始好奇。好奇之余,还隐隐有些期待。


    也不知道期待什么。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电子大门才缓缓拉开。


    陈牧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在看清跟着鹿茂勋夫妻出来的小姑娘时,视线猛地顿住。


    裙子其实也就那样,比她以前穿过的款式短了半截而已,但是好看的。


    他说的是人,与裙子无关。


    鹿桃的皮肤比较白,又透着红,四肢不瘦,是刚刚好的饱满。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刚成熟的蜜桃。


    等人走近了,陈牧也才发现裙子的吊带好细,紧紧勒在她肩膀上,白肉溢出一些……


    ——他在看哪儿?!


    陈牧也心脏猛地一滞,仓皇移开视线。


    这会儿虽然不早了,但落日前的阳光仍旧刺眼,连吹起的风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燥热。


    陈牧也背脊上一股一股的冒着汗,心里也没来由的一阵慌。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作乱,只是为了让他觉得痒。


    他不太自在地碰了碰发热的耳廓。


    鹿桃穿了新衣服,心情好得很,甜滋滋地凑过来问:“裙子漂亮吗?”


    陈牧也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本来想敷衍一句,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到她的声音,便难以自控地看过去。


    鹿桃站在树荫外面,光照在侧脸,细腻的皮肤上可以清晰瞧见透明的绒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正明媚地笑。


    陈牧也胸腔里“咣”地巨响,随即道:“漂亮。”


    说完这话,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怕她发现自己脸颊上的红晕,便立马掩饰性地转过头,加快脚步,匆匆往前走。


    鹿桃小跑着追他,不满地抱怨:“走慢点,我跟不上。”


    “……”


    陈牧也垂眸睨她的小短腿,善心大发,步伐迈小了些,等她和自己并肩。


    “我如果再瘦点,穿上肯定更漂亮。”


    鹿桃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胳膊,不解:“为什么你可以那么瘦?平常没少见你吃啊,难道因为练跆拳道,运动量太大?”


    不是这个原因。


    陈牧也从小就没胖过,应该是体质问题。


    不过……


    她到底哪儿胖?


    为什么从小到大她都爱纠结自己身上那二两肉,又是谁给她灌输的追求瘦的破思想。


    审美本就是很私密的事情,谁规定女生只能瘦了才叫美。


    鹿桃这样明明也不差,很健康、很可爱,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陈牧也越想越无语,步子又迈大了一些。


    鹿桃费劲吧啦地跟着,像在和他比赛竞走,苦哈哈地嚷:“你等等我嘛!”


    “不是想瘦?”陈牧也波澜不惊地道:“那就没事跑两步。”


    鹿桃:“……”


    ***


    海边的游客很多,风里带着海水的咸涩味。


    鹿桃赤着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马尾随着动作甩啊甩的,裙摆在风的吹动下微微起伏。她里面没穿泳装,不方便下水,于是跟岑淑婉站在边上任由海水冲刷脚面,脚趾陷在沙子里,软绵绵的,很舒服。


    两位老父亲早就脱掉上衣,一猛子扎进海里去了。


    放眼这区域的沙滩,只有独自坐在高处礁石上的陈牧也最瞩目。


    几分钟前,陈高峰试图劝他下来玩一玩,被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海风吹得很大,男生的衣摆翻飞,白色短袖紧贴着他腹部,勾勒出不怎么明显的沟壑。


    他一双眸子静静地望着沙滩上嬉笑打闹的人群,背影里透着几分与世隔绝的孤独。


    鹿桃方才玩的太尽兴,这才想起,陈牧也原本就是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而且,还异常排斥陌生环境。任由他独自待着,确实是她作为朋友的失职。


    鹿桃心里很不是滋味,跟岑淑婉打了声招呼,提着裙摆赤脚过去。


    周围的礁石太滑,她没踩稳,身形一晃,差点栽进海里。


    幸亏陈牧也眼疾手快地拉她一把,她后怕的往礁石下面瞭了一眼,“咕嘟”咽了口唾沫。


    等她站稳了,陈牧也才松手,表情略显严肃,问:“来干嘛?”


    鹿桃紧挨着他坐下,压着裙摆,小脚丫腾空晃,说:“找你玩。”


    陈牧也没话说。他的视线不受控地看向她的脚丫,上面直到脚踝处沾满细沙,关节处不只是晒的还是天生的,透着粉红。


    他呆呆地看了半分钟才回神,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实在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或许不是今天。


    自从鹿桃告诉他,来海边这天要给他穿裙子看,他一直隐隐期待着,结果心思憋的太久了,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但是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忍不住想:


    鹿桃的腿,像截白莲藕,嫩生生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陈牧也立刻低下头,难堪地抹了把脸,试图离她远一点,不让她再干扰自己,产生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只是这块礁石本的面积不大,一个人坐着还好,两个人就略显拥挤。


    在他有动作的刹那,鹿桃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以为他要掉下去了,吓得眼睛瞪大,“你别乱动呀,很危险的。”


    陈牧也扫过被她抓红的地方,默默地坐正。


    鹿桃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们一起长大,默契十足,有时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再细小的情绪波动也逃不对彼此的眼睛。


    陈牧也大部分时间都爱沉默,他不擅长表达,鹿桃只能靠猜,思来想去,她还是认为他的反常是因为不习惯陌生环境。


    “你真不想下海游泳吗?”


    鹿桃想带他去散散心,一个人坐着容易胡思乱想,“我可以教你。”


    “不要。”


    陈牧也回答的很坚决,他看着被无数人赤脚踩过的沙滩,以及像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扎的男男女女,洁癖即刻发作。


    ——怪脾气。


    鹿桃只能开始迂回战术,“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陈牧也没动。


    昨晚净惦记鹿桃穿这条裙子是什么样,根本没睡踏实,起个大早一路颠簸到酒店,办理完入,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还要来这么喧嚣的海滩待着。他真的好累,就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


    鹿桃却拉他,“我不想坐着了,你陪我逛一逛嘛。”


    陈牧也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在她前面,等站稳住,再伸手牵她。


    两人慢吞吞地迈过礁石,从沙滩外面的公路穿过去,在出租冲浪板的小亭子那儿停下。他们带来的背包在旁边的密码柜里放着,鹿桃拿着条形码去取防晒霜,让他稍等。


    陈牧也踮起脚,眺望大海。


    海面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人,鹿茂勋和陈高峰也在其中,他们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岑淑婉比“耶”。她正举着相机拍照,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沙滩里,掌心里全是沙。鹿茂勋笑着从海里上岸,拎着她的胳膊把人扶起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气得岑淑婉打他。


    陈牧也不知怎的,心底涌出一股羡慕之情。


    妈妈还活着那会儿,他虽然还小,但也能记点事。


    出生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没见过陈高峰,故而,陈牧也最初以为自己是没有父亲的,但妈妈总会告诉他,陈高峰是位很了不起的军人。他在大西北保卫祖国疆土,她在这里保护他的小家,也是一种圆满。


    西北的信号不好,但陈高峰一有机会便会跟她打电话,聊得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妈妈那时候总会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白皙的脸颊透着绯红,是小女人含羞带怯的模样。


    因此,他总觉得父母的感情很好。


    后来妈妈生病,总会说很多难听恶毒的话,甚至神经兮兮地关着他,不让他出门,但陈牧也从没介意过。


    他知道妈妈的不易,只怪自己没有更快的成长起来,成为让她依靠的人。


    如果她还健健康康的活着,也会像岑阿姨那样温柔,摸摸他的脑袋,站在沙滩上冲他招手,无奈又宠溺地说:“人群有什么可怕的,妈妈陪着你呢。”


    陈牧也失落地垂下眼睑,突地,真的听到有道清甜的女声在喊他。


    “陈牧也!”


    “陈、牧、也!”


    他随之望过去。


    鹿桃光着脚从沙滩上跑过来,她的背影和夕阳重叠,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瞩目,只向他而来——


    “晚上一起看星星吧!”


    “嗯?”


    鹿桃脸颊红扑扑的,鼻尖和额头上都是汗,神采奕奕地道:“我听取东西的阿姨说,海边的天空很清澈,夜里能看见星星。”


    陈牧也犹豫了下,点头:“好啊。”


    晚上从烧烤城回来,一行人满身疲倦,鹿桃也没给他再提这件事,陈牧也以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回房间洗完澡,陈高峰被鹿茂勋叫走打牌,他自己在房间里待着睡不着,又因为晚上烧烤吃咸了感觉口渴,起来烧水,结果房间里的矿泉水喝完了。他只能穿上衣服,再去前台要两瓶。


    刚开门,两人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


    鹿桃被吓了一大跳,心有余辜地拍拍胸膛,然后做贼似的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嘘——”


    陈牧也:“……”


    她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关上门,才松口气:“我妈以为我睡着了才走的,可不能让她发现。”


    陈牧也偏头,看见她手里拿的杯面,梗了下,“你晚上,没吃饱?”


    印象里,她不是吃了很多海鲜吗……


    “这是夜宵。”


    鹿桃让他坐,动作利索地泡上面,“我还打算吃完了去找你看星星呢。”


    又问:“你出来干嘛?”


    陈牧也:“买水。”


    鹿桃随手一指桌上开封的矿泉水,“喝我的吧。”


    说完,她才想起来陈牧也有洁癖,打算再给他拿一瓶新的,但陈牧也已经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对上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抹掉嘴边的水渍,纳闷:“怎么?”


    “没事。”


    鹿桃可不敢提醒他这是她喝过的水,于是转移话题,指了指阳台,让他到那儿坐。


    房间正对大海,一片黑暗中,海面上偶尔会亮起几道微弱的光。仰头看,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两人挤在一张长椅上也不觉得热,夜里的风真是有点凉,鹿桃小心翼翼地贴着旁边唯一的热源,试探着问:“你今天,想妈妈了吗?”


    陈牧也慢悠悠地转过头,“?”


    鹿桃知道自己这么说挺突兀的,而且,一开始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在海边的时候,她注意他一直出神地盯着沙滩上打情骂俏的岑淑婉和鹿茂勋,心里一下子就明了了。说到底,陈牧也才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在同样的年龄,鹿桃还要父母哄睡,他却坚强的度过了没有妈妈的一年又一年。


    陈叔叔对他很好,但那份好,总归弥补不了母亲的缺失。


    一这么想,鹿桃好心疼,安慰道:“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爸就经常晚上坐在阳台看星星,他说,天上的星就是逝去的家人。阿姨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换了个方式陪在你身边。”


    她捂住耳朵,扭过头不看他,“我知道你很难过,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情就好了,放心,我听不到,更不会笑你。”


    “……”


    短暂的失神之后,陈牧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叫自己来看星星,感动之余,又被她这副幼稚的样子搞得无可奈何,笑了声,像揉小猫小狗那样揉她的头发,接着,稍微使劲,把她的脑袋掰正。


    鹿桃对上他深色的眸子,疑惑:“真的不哭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陈牧也摇摇头,“你不是已经帮我找到见她的办法了吗。”


    鹿桃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没有口是心非,是真的不伤心了,才如释重负地露出笑意。


    “鹿桃。”陈牧也叫她,语气很严肃。


    她一怔:“哎。”


    他的眼神专注又深邃,沉默了很久也没有下文,气氛慢慢灼热起来,鹿桃甚至能从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不自觉的开始紧张,攥着裙摆,耐心等待他再开口。


    她以为陈牧也要说句谢谢,或者什么别的煽情的话,可他默了好久,才慢悠悠地道: “你的泡面,要坨了吧?”


    鹿桃眼皮一跳:!!!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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