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攒了好久的乌云密布在天上, 仿佛又有一场大雨要来临。
林霈齐趴在窗前,他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外面的雨帘:“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带伞。”
闻陵在前面的书桌敲着键盘,听到这话, 抬头看了眼窗外, 又低头继续敲着键盘。
林霈齐:“爸爸,我们要不要带伞去看看妈妈?”
闻陵:“剧组有助理。”
林霈齐叹口气,爸爸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十年后的爸爸, 只要一下雨, 爸爸一早就会守在江乐小区的门口撑伞等妈妈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劝爸爸两句, 手上的小天才手表就响了起来。他按了接听,屏幕里立刻出现那个奥特曼鬼叔叔。
袁一龙对着林霈齐一顿比划。
林霈齐一脸懵, 他不会手语呀。
闻陵打开一个手机app:“把你手表对着这个。”
林霈齐听话地把手表屏幕对着那个手机app。
接下来,他惊奇地发现, 袁一龙比划的那一些列手语图像, 都被app识别,翻译转换成了文字。
那些文字一行一行显露出来:
“快、快去朝阳中学。”
——
袁一龙今年四十五,聋子、哑巴、文盲,如果不是拆迁, 他还会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
妻子程莹是外地的女大学生,她嫁给他这个聋哑人时, 好多人说她是为了户口、为了房子, 但他都没理。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他的观念也朴实至极——媳妇就像麦子,他像田。麦子要什么, 田都给。
他们婚后第三年有了女儿小沐。
小沐上幼儿园的第一年, 程莹就考上了研究生。
小沐毕业时, 程莹也毕业了, 她去了更好的单位,也把小沐送进了更好的小学。
后来袁一龙的父母去世后,程莹就不爱回家了,她总说工作忙。
袁一龙想给小沐辅导功课,他也看不懂那些字,也不会写,尤其是小沐学英语时,他也只有干看着。
小沐原先还会用手语和他沟通,他去小学接了她一次,她被同学们笑话她有个哑巴爸爸后,他就不去接她了。那以后,小沐也不爱用手语了。
他只能干看着小沐的嘴一张一合,就是听不到、听不懂。
小沐三年级的时候,程莹正式跟他提出了离婚。
他给了她们十套房,小沐跟程莹一起生活。
起初,他一周可以见小沐一次。
后来,变成一个月。
再后来,半年。
……
最后程莹有了新的男朋友,是名地质学家,他们经常带着小沐全国各地跑。
直到小沐初二的时候,程莹把小沐转入了最好的私立学校朝华中学,然后又和丈夫奔赴其他地区进行科研。
临走时,她跟袁一龙比划着手语:她的丈夫拿到了国外大学的教职,他们打算等小沐初中毕业后就去国外,朝华中学校长在全球都有名,可以推荐女儿读国外优秀的女校……
袁一龙不懂什么是教职,他只想跟她说:你好久没有用手语,好多词语都比划错了。
他还想跟她说:他以后可不可以一个月看一次小沐,实在不行,半年见一次也行。
但是程莹没有同意。
他只有偷偷地去见她。
好久不见的女儿,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他看着她手上那些多出来的青紫,她说是摔的,他竟也蠢笨地信了。
他给她买很多东西,她都不要。她只是用好久没用过的手语,生涩地比划着:“爸爸,可以带我转学吗?”
他为难地摇头,程莹不会准的,这是她精心为小沐规划的未来。
他走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这是十年来清阳市下过最大的一场雨。
隔了很多很多天,当他再次见她时,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寡言,甚至拒绝用手语和袁一龙沟通,看到他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样。
他只有默默地在女儿学校院墙外偷看,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才发现——
他的女儿,像苹果花娇嫩一样的女儿,却一直在被别人家的女儿狠狠凌.辱。
她们把她堵在角落里,撕破她的衣服,往她身上泼满红墨水。
她们让她下跪舔她们的鞋,甚至用针扎她,针头好小,扎了只会流血不会留疤,老师也不知道。
她们让她像狗一样,在她脖子上套绳子,用手机拍下一张张照片,叫“拴狗游戏”。
……
“我想过报警,可有什么用呢。那个姜西,她的父亲是副校长,她以前就欺负过同学,但老师也和稀泥,她的家长也只是说句孩子间的打闹。没有伤、没有生命危险,警.察都拿这些孩子没办法……”
“转学,是啊,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再过一个月,这学期期末考考完,她就要出国读书了。要不忍下来吧。可是我一想到我的宝贝木木,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女儿要屈辱地出国,而她们却继续在学校里快活?”
“所以那一天,清阳市下了大雨,我戴上小沐最喜欢的奥特曼头套,我想帮她打一次怪兽,我想当她的英雄……”
袁一龙比划着手语,显示器上翻译过来的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林霈齐已经看得眼泪汪汪。
他们坐在前往朝华中学的出租车上,林霈齐不停地催司机叔叔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不想妈妈和那个姐姐受到欺负。
只有闻陵,垂眸看着显示器上的字,一语不发。
窗外大雨淅沥。
——
淅沥的雨点砸到姜西伸出来的刀刃上。
她催促着地上的袁小沐:“动手啊,杀了林溪,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做的事了……”
袁小沐看了眼林溪。
林溪双腿后撤,呈现出防备的姿势。
姜西看着袁小沐的防备模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袁小沐手中的刀却狠狠地向她刺过来。
“啊——”姜西连忙躲闪避让,看着雪亮的刀尖发出尖叫。
然而,刀没有落在她腹部。
——林溪迅速捉住了袁小沐的手腕,她手下一使劲,袁小沐手中的刀片立刻滑落在地。
只是林溪的手心被锋利的刀刃划破,鲜血直流。
“袁小沐,不可以。”林溪认真笃定地看着袁小沐,“哪怕你杀了她,你的父亲都不会再回来。”
袁小沐连连摇头:“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这样逍遥自在吗?”
姜西闻言,抬起下巴,神色依旧嚣张,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团废物。
袁小沐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找过杨老师,可杨老师说,没有哪个孩子不闹矛盾。”
“我找过我妈,但她总是忙,如果我在学校有什么事情了,她第一句对我说的话,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小孩怎么不这样?’……”
“我甚至还想过报案,可有什么用呢,他们又让我回去找老师……”
林溪喃喃开口:“你有没有试着和你父亲谈谈呢,也许他,很爱你。”
林溪想到袁一龙苦苦哀求她帮忙给女儿送一个奥特曼时的模样,默默在心里补道: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袁小沐落下眼泪,她眼神空洞地摇头:“我最后一个求救的人,就是他。”
此时,林霈齐和闻陵抵达巷口,手表里一直保持通话的袁一龙,看到显示器上翻译过来的手语,震惊不已。
她,什么时候,跟自己求过救……
“他第一次来学校看我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在他转身离开后,姜西拖着我去了巷子里,我在他身后拼命地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到。”
听不到,多可悲。最后的求救,他竟然听不到。
屏幕里的袁一龙已经近乎呆滞了,仿佛有个人朝着他的天灵盖狠狠地重重一锤。
他真是该死啊!
原来让她萌生杀掉姜西念头的,除了她的同学、母亲、学校、老师……还有他,他这个最无能的聋哑父亲。
袁一龙在那一头痛哭失声。
如果有地狱就好了。
杀人者,堕阿鼻地狱。他不愿转世,只想替他的女儿受刑。
……
姜西厌恶地看着地上的袁小沐:“看来你很不听话嘛,那我只能把你那些视频发出去了,顺手再举报一下你。杀掉自己父亲的人,是要坐牢的哦~”
袁小沐没说话,眼泪掉下来,砸到地上。
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确定,是她杀了她父亲吗。”
林溪转过头,林霈齐推着闻陵走了过来。
姜西的眼神闪了下,她看向闻陵。那个男人明明坐在轮椅上,却压迫感十足。苍白冰冷的面容,仿佛对万物都毫不在意,如同身居高位者。
姜西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意思?”
闻陵没有回答她。
只有林霈齐哒哒跑过到林溪跟前,他心疼地看着林溪还在流血的手:“妈妈,你的手受伤了。”
林溪摇摇头:“没事,你们怎么过来了?”
林霈齐看了眼姜西和袁小沐,他小声地跟林溪说:“是那个鬼叔叔说你和小沐姐姐有危险,我们才过来的。”
林溪看向林霈齐的手表,屏幕里依然是那个“赛罗奥特曼”。
林霈齐:“我们在来的巷口前,还发现了一个人,她在那里偷偷烧纸,爸爸说她看起来很不对劲,我们就想办法把她带过来了。”
林霈齐咽了咽口水,省略了他们让手表里的“鬼叔叔”用鬼打墙把她吓唬过来的过程。
林溪看了过去。
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缩着肩膀的女生。
是卓灵。
林溪一下就笑了,“你们把她带来了也好,正好我就不用去找她了。”
姜西皱眉:“你想干什么。”
卓灵哭丧着脸:“林溪姐姐,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啊,你你你别让那个小朋友用鬼吓我了,鬼打墙真的好吓人啊……”
“没关系?那你可以给我解释下这个是怎么回事吗?”林溪将包里的奥特曼玩具拿出来。
林溪拿出这个玩具的时候,也对上了闻陵的目光。
“这是在你家店里买的。我上网查了,这是限量版,袁小沐她爸爸当初可是跑了整个清阳市才让商场调货拿到的,怎么我那么简单就在你家买到了?”
卓灵哆哆嗦嗦:“那、那是盗版……”
“哦,那看来还是该多来几遍鬼打墙啊。”
卓灵一下就哭出来了:“我错了,姐姐,这个是我在这个井盖那里捡的…我妈她不知道,才拿出来卖的…那天这附近下水道检修……”
卓灵顿了顿看了眼阴沉着脸,仿佛要杀掉她的姜西,一时很难分清楚,鬼和姜西到底谁更可怕。
她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姜西说让我去家里拿手机支架,她要拍‘栓狗’视频…我怕我妈又骂我从店里偷东西,就没同意。后面下雨了,我看到只有袁小沐从巷子里出来了,我怕她对姜西做了什么…就进去看,结果……”
卓灵往林溪身后躲了躲,避开姜西的目光:
“结果我看到一个戴着奥特曼头套的人从巷子另一头走出来,他推着装了水泥的车要往里面倒,但他低头去查看的时候,被什么给扯进去了……”
卓灵顶着姜西几乎想杀人的视线,磕磕巴巴说着。
“再然后,就是姜西浑身是伤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她朝着里面扔了很多石头,还倒了一些水泥,然后她说…说‘终于死了’……”
“最后…袁小沐回来了…她重新封上了井盖……”
林溪懂了。
所有的事情都清晰了。
袁一龙早就被姜西打死了,姜西离开后,返回来的袁小沐,误把下水道中已经死去的人当成了姜西…她甚至盖上了木板……
而姜西闭口不谈袁一龙的死亡,就是要让袁小沐误以为自己杀了人。她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控制和折磨袁小沐……
被识穿的姜西拿起刀,阴狠地看着卓灵:“你撒谎!”
“我、我没有。”卓灵又往林溪身后躲了躲。
姜西阴狠的目光扫过他们所有人,忽然猛地顿住,像是气急了后笑出了声:“你们以为我会怕吗?”
“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还有一个月才满十五岁,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地上的袁小沐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大笑的姜西。
她好恨,真的好恨啊!
姜西甚至拿出手机,嚣张地按下一串电话号码:“喂,110吗,我要自首。”
说完,姜西挂掉电话。
“我也算是认罪态度良好,应该会减刑吧。”她甚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我那个校长爹看到这个‘惊喜’,会是什么反应,想想都觉得很刺激。”
“姜西,你不是人!”袁小沐挣扎着要起身,林溪在她身后拉住她,她对袁小沐摇摇头。
姜西毫不在意的模样,大步走到巷口,跟出租车司机说了声:“师傅,警察局”。
上车后,她甚至还跟张狂地袁小沐说了句:“出国好好念书,说不定,你还没毕业,我就被放出来了。”
袁小沐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彻底崩溃,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林溪蹲下来,将已经崩溃的袁小沐搂进怀里。
她看了眼旁边还瑟瑟发抖的卓灵,“你先回去吧。”
卓灵有些犹豫:“那,那个鬼打墙……”
林溪看了眼林霈齐,林霈齐心虚地吐吐舌头。
林溪跟卓灵保证:“放心,他不会缠着你了。”
林溪一说完,卓灵立刻飞奔跑出巷子。妈妈,我要转学,太太太太太吓人了!
林溪看着怀里的袁小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如果能重来,你还愿意见你爸爸吗?”
袁小沐哽咽地摇摇头:“他已经不在……”
林溪:“如果我能让你见到他呢?”
袁小沐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溪。
林霈齐跑到袁小沐身边,他把手表举到袁小沐面前:“姐姐,你看。”
小小手表屏幕里的“赛罗奥特曼”,用十指跟袁小沐比了个手语:
“木木——”
袁小沐一看到这个手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的名字是妈妈取的,手语里没有“沐”字,所以袁一龙总是跟她比“木”字的手语……他说过,她是沐浴在爱里的小木苗。
袁一龙见袁小沐哭得不行,他更着急了,连忙比划着:“木木别哭,爸爸对不起你,没有帮你打跑坏人……”
袁小沐连连摇头。
“爸爸不好,爸爸不会说话,也听不到,连我们木木被欺负了,喊‘爸爸’都不知道……爸爸也没出息,不像你妈妈和李叔叔一样有文化,能帮你出国。爸爸本来想,穿着木木小时候最喜欢的奥特曼的衣服,帮你打跑怪兽……”
“却没想到再睁开眼,已经是个鬼魂了,我看到你用木板堵上了下水道井盖,我以为是姜西让你干的,我怕你被查出来当从犯,我连梦都不敢给你妈妈托,只敢给姜西做些鬼打墙的能量场吓唬吓唬她…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小朋友,爸爸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跟你说话了。”
袁小沐流着泪一直摇头,她伸出手指,一句一句比划着:“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
袁一龙在那一头,也哭得泣不成声。
袁小沐想再和他多说说话,她的手机却响起,她低头,是妈妈程莹打来的。
袁一龙:“是你妈妈打来的吧?她肯定是看你太久没回去,担心你了。”
袁小沐摇着头比划手语:“不,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和爸爸说话。”
袁一龙:“回去吧,今天是我的头七了,天要黑了,爸爸也待不了多久了,爸爸还有事情没做完。”
袁小沐犹豫着,不舍得和他说再见。
袁一龙看着袁小沐,一点一点比划着手语,他缓缓伸出食指,指了下自己。又用右手抚摸着左手的拇指,最后,他将食指,慢慢指向袁小沐。
——我爱你。
是父亲,付出生命地,爱你。
随后,手表屏幕上一片漆黑。
……
袁小沐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林溪:“姐姐,我爸爸还会给我打回来吗?”
林溪摇摇头。
今天是第七天,过了十二点他就要去投胎了。
林溪把那个奥特曼礼物盒递给袁小沐:“把这个留着吧,他跑了很多很多地方给你买的。”
袁小沐拿着奥特曼礼物盒,眼泪一滴滴砸到奥特曼胸前的心上。
——
从朝华中学离开后,林溪订了一家餐厅。
这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吃饭。
林溪还有些不自在,闻陵则依旧淡漠不说话。
只有林霈齐,非常熟练地打开菜单,自顾自地点起了菜:“妈妈爱吃桃子,要先来一杯桃汁,爸爸胃不好要来一杯牛奶,佩奇在长高高,也要喝牛奶……”
旁边的服务员看得忍俊不禁:“这是哪里来的聪明宝宝,把爸爸妈妈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都记得这么清楚。”
被人夸赞,林霈齐心里更美了:“我是从十年后来的。”
服务员:“?”
林溪:“……”
林溪赶紧把菜单拿过来自己点。
点完菜后,她才咳嗽一声,跟闻陵说:“你怎么知道袁一龙的死亡原因?”
林霈齐立刻举手:“爸爸超厉害,爸爸拿了那么一个机器,它会自动把鬼叔叔的手语,转换成我们看得懂的文字!”
林溪看了眼闻陵:“什么机器啊?”
闻陵:“写的一个程序。”
言简意赅,听起来只是随手一做的事。
刚好服务员送菜上来,林溪没多问,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闻陵商量。
“是这样的,闻先生,我想给佩奇找个幼儿园上。”
林霈齐听得欢欣鼓舞,“太好啦,妈妈,我终于可以上学了吗?”
林溪点点头,看向闻陵。
闻陵:“我没意见。”
林溪拿了个小册子出来:“我把你家附近的幼儿园都列了出来。现在幼儿园大部分都放寒假了,我想在开学前把学校给他定好,我们也不能真的让佩奇一直这么戴着手表到处跑吧。”
闻陵点点头。
“但现在比较麻烦的就是户口问题。我听说现在好一点的幼儿园,除了考察孩子的素养外,甚至还要考察家庭氛围,有的还需要父母的……”
林溪顿了顿,艰难地说出口,“结、婚、证。”
向来平静的闻陵,听到这个词,也难得地手抖了下。
只有林霈齐一脸期待:“那爸爸妈妈现在是要结婚了吗?”
林溪和闻陵异口同声:“当然不是!”
说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迅速移开。
闻陵:“户口的事情,我可以让闻叔帮忙解决。”
林溪松了口气,果然还是有个有钱亲戚好。
林溪又跟闻陵确认了下:“那个,如果只是修修花草的话,你平时的工作应该不是很忙吧?”
“还好。”
“那我以后能不能外出拍戏的时候,把佩奇放在你这里?”林溪停了下,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认真地给他介绍过自己,“对了,忘了说,我的职业是一名演员,当然,是不太出名的那种……”
闻陵很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完全没有普通人听到演员明星后的那种吃惊模样。
“如果你在网上看到什么我的黑料绯闻,你千万不要相信,大多数都是记者们胡乱编造的。”
闻陵弯了弯唇:“好,我知道。”
林溪这才愣了下,不对啊,我为什么要给他解释,像是出轨后的妻子心虚解释一样……
救命,她不要啊。
林溪咳嗽一下,问林霈齐:“我吃饱了,今晚你继续去爸爸那里睡行吗?我明天还要去片场。”
林霈齐揪着林溪的衣服:“可是我好想妈妈。”
林溪对上林霈齐的大眼睛,说实话,昨晚就她一个人睡被窝里,难得没有小孩搂着她,但她居然有些不习惯。
林溪揉揉他的脑袋:“等我拍完戏来接你。”
林霈齐叹口气:“可是跑来跑去好麻烦,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也不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睡一张床。”
林溪:“…………”
没可能,下辈子吧。
吃完饭后,林溪拉着林霈齐起身准备离去,却被闻陵忽然叫住:“等一下。”
林溪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闻陵。
闻陵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过来一下。”
林溪试探着走近他,心里还有些发怵。
闻陵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漂亮干净的掌心里躺着一张创可贴:“包一下。”
他垂下眸,似乎没有十分在意的样子。
——
深夜,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
林溪躺在床上,林霈齐搂着她的腰,睡得十分安稳。
林溪看着窗外的月亮,闭了闭眼睛,最后脑海里浮现的却依然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林溪叹了口气,默默起床,把那枚创可贴撕开,然后贴到已经干涸的伤口上。
晚安。
她看向外面依旧圆圆的月亮。
——
圆圆的月亮照在警察局门外。
姜西从警察局里出来。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她看了眼车牌号,随即敲了敲车门,跟里面的秘书说:“姜伟呢?”
秘书:“姜校长出差了,他明天要陪您弟弟飞国外去学习,所以就让我先来接你回家。”
姜西:“他没说别的了?”
秘书摇摇头。
姜西踹了脚车轮胎:“我都要坐牢了,他还什么都没说?”
“他可能比较忙……”
姜西轻嗤一声。
“姜小姐,校长他……可能是对您失望了。”秘书犹豫着说出口,“小学时您第一次逃学,第一次打人,第一次被通报批评,第一次把人打到医院……校长应该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他对我失望?”姜西气得把手里的手机狠狠摔下,“我还对他失望呢!无论我做什么,永远都会被忽视!他配当一个父亲吗?他心里是不是永远只有他那个儿子?”
“姜小姐,上车吧,我送您回家。”
“回家?”
姜西气急反笑,捡起旁边检修路带的一根钢管,朝着秘书开的车狠狠砸去。
“姜小姐,你……”
“哐”的一声,车窗玻璃碎了一地。
姜西拎着钢管大摇大摆朝前走去。
“告诉姜伟,老子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回家。”
秘书叹口气,没救了。
姜西走在路上,嶙峋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条,月亮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在巷口兜了好几圈,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怎么还是这儿。”
再走几步,发现街口还是那个街口……
街上有阵阴风吹过,昏黄的路灯“啪”地突然熄灭,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暗里游荡。
姜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没事的,她找人算过,鬼只是能量场,尤其是袁一龙这种生前的窝囊鬼,没有那个本事害人的……
“哐当”一声——
空旷的黑暗里只剩重物落进下水道井中的声音。
——
林溪看到新闻的时候,是早上八点。
化妆师正给她做造型,她刷着手机,新闻app自动给她推送了一条新闻:
【朝华中学一学生昨夜不慎落入下水道井中,被发现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配图是一堆污泥中的一具女尸。
整张面孔已经被污水泡得肿胀,连耳朵和指甲缝里都是黑色的泥垢。
化妆师一边用粉扑林溪白嫩的脸,一边跟林溪八卦:“哎,我家就住这附近,死的这个是朝华中学副校长的女儿……”
林溪的瞳孔陡然睁大。屏幕里那具女尸,即使面部打了马赛克,但身上的衣服,依稀能看出和昨天姜西穿的一模一样。
林溪心里有些复杂。
旁边的化妆师还在和她八卦。
“她爸虽然是校长,可实际上,为了生个儿子,愣是生了整整三个女儿,死的这个排老二。我听说,她死了后,她爸都没回去看一眼,还是让秘书去收的尸……”
“不过我还是觉得她是活该。我表姑家的女儿以前和她小学一个班,那个时候,她直接把小姑娘腿都打残了,人现在都还抑郁下不了床。”
“真是恶人有恶报啊。”
林溪垂眸,没有说话。
她只是忽然想起袁一龙昨天和袁小沐分别的时候,他说的“还有事情要做”。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他要做的事……
很久很久以后,当林溪和林霈齐历经诸多鬼怪异事,得见真正的天师。她才明白,像袁一龙这样一个普通的魂灵,化身厉鬼、杀害凡人,是要付出多么沉重惨痛的代价。
而这巨大代价的背后,只是为了还女儿一个公道……
所谓父爱沉默如海,大抵是因为波澜都在海下。
——
深夜,从清阳市飞往温哥华的飞机启程。
在漆黑漫长的航班里,袁小沐看着那片土地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直至看不见,她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临走时,卓灵送她贺卡,贺卡里有打印的粉色字体祝人梦想成真,卓灵问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卓灵就自顾自感叹:“不过有那样一个厉害的鬼叔叔庇佑着你,应该什么梦想都会成真吧。”
袁小沐摇头:“我想成为律师。”
卓灵问她:“啊?为什么啊?法条多难背啊……”
袁小沐没说话,在心底默念。
——因为我希望这个世界,再也不要把本该由法律庇佑的东西,交由鬼神。
分别的时候,卓灵还在感叹,听说在国外当律师好难的,你怕不怕啊……
“不怕。”
航班遇上气流,飞机抖动了一瞬,有人发出尖叫。
袁小沐握紧了手中装着奥特曼的盒子。
她不怕。
电视剧里都说,奥特曼是勇气与爱的化身。
从今以后,她将是全世界最有勇气的人了。
第十三章
林溪拍完这天最后一场戏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带着非常浓重的口音。
“请问是林溪小姐吗?想问下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来办理一下房子过户的事情。”
林溪:“……?”
请问这是什么新型诈骗。
林溪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想到这个骗子居然非常执着, 又打了过来。
“哎哎林小姐别挂,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袁一龙的伯父,他连着两天托梦给我了, 让我过户一套房子给你。”
“???”过户一套什么?
林溪平复了下心情才开口:“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跟他说过, 我只是顺手帮她一个忙, 不需要这么贵重的……”
袁伯父打断她:“哎,他就是怕你不收, 特地挑了套城西那套小户型的学区房。说给您和您儿子正正好。说实话,我本来不信这些, 但我去找了小沐, 小沐也说你救了她,是我们袁家的大恩人!”
天知道他连着三天做噩梦是啥感受。白天夜里都被袁一龙缠着,缠到最后他受不了,找了好几个大师, 都劝他务必要帮忙袁一龙把心愿完成。
袁伯父又继续劝她:“林小姐,求求您了, 您一定要收下啊……”
林溪有些犹豫了, 说实话,她现在确实比较缺一套房子,林霈齐马上要上幼儿园了, 好的幼儿园都更青睐在清阳市有房的家庭, 更别提后面上小学后的学区指标……
林溪想了想, 说:“房子我可以收, 但是我真的不想白占这么大一个便宜,要是您不介意,可以便宜一点卖给我。”
袁伯父寻思着,低价卖出去袁一龙在下面应该也能接受吧,这毕竟也算是报恩了吧。
于是痛快地拍板:“那也行,到时候我把房款打小沐账上。那套房市价十五万一平,您是恩人就给您五千一平吧。”
林溪直接傻在了原地。
十五万变五千,这可真是便宜了……亿点点啊。
——
房子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却没有临街的喧哗,十分静谧。
楼下就是大型超市,再往前走不远处,就是幼儿园和排名靠前的小学,周围还有医院。
楼层也不高,推开窗能看到漂亮的梧桐树枝,等夏天来了,就是一片绿荫,十分喜人。
屋内是小小的两室一厅,装修简单,沙发和床都有,虽然看得出有些年份了,但却干净整洁,可以说是拎包入住的地步了。
“林小姐,您觉得怎么样?”袁伯父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女子,他生怕林溪不喜欢,他那个倒霉侄子就继续缠着他……
林溪看着眼前这一切,她想说喜欢,非常喜欢,以至于她真的没办法接受这么低的价格占人便宜。
“袁伯伯,谢谢您,房子我挺喜欢的,就是我觉得五千这个价格不太合适。”
“五千不合适?”
林溪点点头,她刚想说太低了。
袁伯父立刻一副“我懂”的表情:“行,那就五百一平。”
“……”
林溪差点没晕过去。
“我的意思是价格太低了,我们还是按照正常的市价吧,您可以便宜卖给我十三万一平,只是我首付可能需要先凑一凑。”
“绝对不行!一龙要是知道了,得天天都在梦里缠着我,我们一人让一步,一万一平。”
……
最后是怎么从房子里出来,又是怎么反向讲价,把价格从五千讲到一万再讲到五万……她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到了银行,她把卡里的一百五十万一下打出去,甚至还背上了一百五十万的房贷时,那种发自内心的颤抖……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有家了。
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不,准确地说,不只她一个人——
“闻先生,你好,我想来接一下林霈齐可以吗?”
闻陵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陪林霈齐画画。
他能听出她声音里轻微的颤抖,和往常与他沟通时的紧张不一样,甚至带着些许的雀跃和欣喜。
“可以。”
“我买了一套房子,想接佩奇去住。”林溪在那头顿了顿,她轻轻咬了咬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经常过来。”
“嗯。”
林溪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最近似乎没有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见到他时那般的难以接近。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了一丝丝活下去的念头?
那她的任务也有完成的希望了吧!
——
林溪把林霈齐从闻陵家接出来后,就带他去了附近的金童幼儿园面试
小金子幼儿园找不到,但带个“金”字的总可以吧?
因为临近开学,幼儿园里已经排满了要报名的家长,接待林溪的是一位主任,叫宋老师。
宋老师手上填着表格,问林霈齐:“小朋友,家庭住址填哪里?”
林霈齐奶声奶气回答:“天悦别墅。”
林霈齐的话一说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岂止是学区房,那里的地段,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价格。
宋老师也是见过世面的,她冲林溪笑笑:“小朋友很聪明可爱,我们园不讲究学区,我们更在意小朋友的未来可塑性还有家庭氛围和谐与否。”
林溪心里一咯噔,家庭氛围是啥意思……
林溪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人,果然,几乎都是夫妻两个人一起来的,对很多幼儿园来说,报名也是场隐形的面试。
完了,这不会就是那种需要夫妻双方甚至出示结婚证的幼儿园吧……
宋老师:“林小姐,留个微信吧,过几天我们可能会统一组织面试。”
林溪赶紧把二维码递了过去,加上了宋老师。
出门的时候,宋老师叫住她:“方便问一下,小朋友的爸爸……”
林霈齐嘟着小嘴,脱口而出:“爸爸在家,和妈妈感情很好,他们是全天下最最相亲相爱的天生一对!”
林溪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宋老师听得忍俊不禁:“成语用得不错,但我是想问小朋友爸爸的联系方式要不要留一个。”
林溪这才赶紧把闻陵的电话号码发给了宋老师。
出门的时候,有个身穿白大褂匆匆往前行的男子,因为走得太急,匆匆撞到了林霈齐身上。
林溪赶紧把林霈齐拉开,同时,还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这才抬头看过去,发现对方戴着一枚金丝眼镜,好看的眉眼如同墨水滴上去一般,清淡、斯文、俊雅。
林霈齐把地上的资料捡起来,他一边读着上面的字,一边把资料递给他:“程奇北叔叔,给您。”
那人笑了笑:“是程寄北。”
“谢谢叔叔,原来这个字念‘寄’呀。”林霈齐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开口,“叔叔,你上面有个数学题好像写错了。”
程寄北拿起资料开始看,林霈齐指了指上面一道稍微复杂一点的计算题:“应该是9672,您这里写成了9627。”
程寄北看了眼,还真是,应该是他用电脑输入的时候打错了。
程寄北:“你会做乘法?”
林霈齐非常自豪地点头:“爸爸教我的!”
程寄北从兜里拿出一颗水果糖递给林霈齐:“奖励你。”
说完他看了下林溪:“是来给孩子报名吗?”
林溪点点头。
程寄北:“把他的名字跟我说一下。”
林溪愣愣地写下林霈齐的名字。
“有机会我会跟园长说一下的。”他拍拍林霈齐的脑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清瘦的背影。
——
晚上是在闻陵家吃的。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闻陵一个人在家,以及沉默的厨师和阿姨,一切都井然有序得近乎冰冷。
闻陵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溪把今天去报名时遇见程寄北的事情跟他讲了,末了,问他:“你能让闻叔帮忙查一下这位程寄北吗?我感觉听他最后的语气,仿佛是和园长很熟一样。”
闻陵微微皱皱眉:“我认识。”
“啊?”林溪愣住。
闻陵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几个搜索页面跳出来。
林溪凑过去一看,好家伙,上面写的全是程寄北研发出新型麻醉药物的新闻,俨然一位年轻有为的医学家。
林溪:“你怎么会认识?”
闻陵语调平静:“以前他和这里的闻老先生有过合作,所以有过一面之缘。”
林溪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看来还得回去查一下闻老先生家里是什么背景,她总不能不知道孩子爸的老东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吧。
厨师把菜端了过来:“闻先生,您让炖的姜梨汤好了。”
林溪有些讶异:“你让人帮我炖的?”
闻陵的目光闪了一下,别过头,没说话,俨然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看不出来,还挺傲娇。
林溪正吐槽着,安静的客厅里忽然再次响起那首熟悉的《致爱丽丝》。
林霈齐手上的手表上渐渐出现一张苍白的男人的脸。
林霈齐看着那张脸,先是表情惊喜,随后对着手表大喊:“程老师!”
林溪凑到他身边,里面出现的人是——
程寄北!
怎么可能……
只是,里面的程寄北,不一样的是,他没有戴金丝眼镜,面容苍白,额角鬓边还有一团团泥土污渍……和过去面容发青的文清眉十分相似。
——是死人的模样。
“程老师,你……发生什么事了?”林溪试探着问出声。
手表屏幕里的人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无力地笑了笑:“你见过我了?”
林溪:“我们不是……下午才见过吗?”
他扯了扯嘴角:“你见的不是我,是我的弟弟,程寄北。”
林溪不可置信。
“我叫程风,我们是双胞胎,我是一名警.察。”说完,他顿了顿,“缉.毒科的。”
林霈齐睁大双眼:“妈妈,ji du ke,那是什么呀,这几个字怎么写呀?”
林溪咬了咬嘴唇:“你不用知道怎么写,只需要知道,那是一个最光荣、最值得所有人尊敬的职业。”
林溪看着他脸上的黄土和伤痕,她不敢想象,眼前的程风受了多少苦。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吗?”林溪问。
程风:“帮我找到我弟弟,然后,杀了他。”
林溪愣住。
程风扯扯嘴角:“开玩笑。”
林溪却没能笑出来。
“他是我亲弟弟,他很优秀,从小成绩就好,我爸以前还活着的时候就说,以后他一定是我们家的骄傲。他也确实如我爸所说,一路读研读博,拿了很多奖。”程风顿了顿,“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在我爸去世后,走上歪路。”
林溪:“什么歪路?”
“有一次,我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有犯人供出了新的制毒人,他的名字是……”程风闭了闭眼,“程寄北。”
林溪小声喃喃,脑海里又浮现出程寄北斯文清俊的模样。
那样温和斯文的程老师,会是吗……
“11058,这是我的父亲的警号,本来在他十年前去世时已经永久封存,是我,继承了他的。”程风伸出手,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警徽,“我们家三代忠烈,从未想过,会出一个毒.贩。”
林溪知道,对于缉.毒.警.察来说,只有除非死去,是绝不可以公布自己的警号,他们的职业有太多的艰难和不易。他把这一切告诉她,只是希望,她能相信他说的话。
“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去程寄北实验室拿一份科研资料。”
林溪:“可是他的实验室我怎么会进得去。”
程风也沉默了一瞬,末了,他只有颓唐地再用力出声。
“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林小姐,那份资料,如果真的被他送去了他上面的组织,一切都会完了……”
林溪:“我能报警吗?”
“于公,报警会打草惊蛇,我们跟进这个组织已经很久很久了,这是唯一的一条线,如果一旦报警,我们以后可能都抓不到这个组织的头目了……至于于私……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们家三代警.察,”程风有些哽咽,“他是唯一活下来的。”
林溪叹了口气:“我刚刚看了,你说的他的实验室在高新园区,现在太晚了,那里已经关门了,并且我没有那里的钥匙。”
程风也陷入了沉默。
一直保持安静的闻陵忽然出声:“我有。”
作者有话说:
国内警号是6位,这里故意写的5位,以免和真实英雄的警号撞了。
第十四章
深夜, 月光悄悄洒在路面上。
林溪推着闻陵走在路上。
月光下他的侧脸呈现出一股苍白的感觉。
因离得近了,仿佛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
林溪的手不自觉地将轮椅的把手捏得更紧。
直到手机导航提示:“高新园区已到达。”
她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闻陵神色淡然地拿出一张卡,放在大门上, 滴了一声, 大门立刻打开。
偌大的园区里一片静悄悄。
林溪瞥了一眼他,小声问:“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门禁卡呢?”
“这个园区是闻老先生的资产。”
“喔。”看来闻家比她想象中的更根深底厚。
两个人一路顺畅地走到程寄北所在的实验室。
灯光打开,里面却只有一些实验器皿和一些常用的试剂。
林溪翻了翻抽屉, 也没有找到程风说的那本资料。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林溪的话还没说完, 她的手却忽然被人拉住, 她整个人立刻栽倒在了闻陵身上。
——以一种几乎是半跨坐在闻陵大腿上的姿势。
他身上那股凛冽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袭来,甚至盖过了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
闻陵左手关掉壁灯, 右手捂住她的嘴唇,声音低哑:“别出声。”
林溪的耳尖迅速染上一层薄薄的粉。
她想挣脱, 屋外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程寄北:“刘哥, 放心,我会把资料一起带给您。”
程寄北:“好,今晚十一点,我们油厂见。”
程寄北挂掉电话, 拉开门,打开灯, 走进来, 似乎没有察觉到躲在一张柜子后的闻陵和林溪。
程寄北径直走向左边墙壁的一幅油画下,他在油画下敲击三下。
下一秒,油画忽然自动升起, 里面露出一个小格子, 格子里放着一沓资料。
程寄北拿出资料, 关灯离去。
——
出租车驶在城郊大道上。
“师傅, 麻烦跟着前面那辆黑色的车。”
林溪和闻陵一起坐在出租车上,她紧紧盯着前面程寄北刚上的那辆车。
直到程寄北的车子停在了油厂门口,走了进去后,林溪才扶着闻陵下了车,他们躲到一个大树后面。
林溪:“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闻陵:“人少,偏僻,适合交易。”
林溪看了看四周,荒凉得只剩一座半废弃的仓库,的确很适合进行一些不太光明的活动。
“我们要进去吗?”
闻陵:“再等等。”
可就在林溪准备往前的时候,林溪的脖子却忽然一凉。一道冰凉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
林溪心虚地往后转,却只瞥见程寄北冰凉的目光,她心虚出声:“程老师……”
程寄北的声音没有起伏:“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溪:“我……我和林霈齐的爸爸出来散步,刚好散到了这里。”
程寄北朝着林溪所在的大树后看过去,他拿起手电筒照向闻陵,可就在手电筒照清闻陵的五官后,他整个人立刻怔住,随后眯了眯眼。
“是你。”
看来他们真的认识。
林溪很想问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陵却是语气平静地开口:“你确定要对她动手吗?”
程寄北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却默默离林溪的脖子远了几分:“我不会对她动手,但你们最好是马上离开这里。”
林溪看着程寄北,白日里斯文清俊的他,眼里满是执着,仿佛变了一个人。
闻陵却巍然不动:“放了她。”
程寄北依旧死死握着手。
闻陵:“你知道,让我再说第三遍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程寄北深深地看了闻陵一眼,随后松开林溪。
“赶紧回去,今天的事和谁也不要提起。”
林溪往后挪,直到挪到闻陵身边,她的直觉告诉她,程寄北害怕闻陵。
是的,害怕。
闻陵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依旧八方不动闲庭信步一般,“把资料留下。”
程寄北的眸色立刻变深:“你说什么。”
林溪咬咬唇:“程老师,是程风打电话告诉我们的。你把资料给我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很好。”程寄北眯了眯眼,却一点也不像其他那些鬼的家人一样觉得意外,他只是平静地叙述,“我亲眼看着他被毒.贩子埋的,却没想到他死了愿意给你打电话,也不给我打。”
林溪怔住,他在说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平静地说出亲哥哥被毒贩子埋了的这句话……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林溪喃喃出声:“11058。”
程寄北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继续。”
林溪:“他还说,您、您家三代警.察,他不希望您走上歧路。让您把资料给我们,一切都有再来的机会。”
程寄北听了后,沉默良久,自嘲般地笑了笑:“就这些,没了,是吗。”
林溪不敢接话。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三辆面包车远远驶了过来,上面下来一个光头,借着不明的月光,恍惚能看到他脸上深深的刀疤。一看便知不是良善之辈。
而在那后面两辆车上,也下陆陆续续来好几个黑衣人。
程寄北终于小声开口,像是叹息,又像是告别:“没有机会了。”
说完,程寄北大步向前,朝着那个光头走去。
林溪想要追出去,可她的手腕却被闻陵拉住。
温热的,带有闻陵独有的触感。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看向闻陵。
闻陵:“不用去送死。”
“可资料在他那里,他现在马上要交给那个刘哥……”林溪远远看着,程寄北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似乎要把资料交给刘哥了。
“他不是那种人。”
闻陵说得笃定。
林溪知道,从刚刚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曾经就认识。
“但程风他说……”
林溪的话还没说完,天空轰然一声巨响。
她缓缓回过头,一朵巨大的黑云从远处升起,而原本快要废弃的油厂,此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原本就站在大门前的程寄北,还有那个光头刘哥,以及其他几辆车跟过来的黑衣人,悉数消逝在烟火里。
林溪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呆呆地往前走。
直到她走到那片废墟之上,看着灰烬之中,有一枚闪闪发光的警徽,上面的警号和程风那天报的一模一样:
11058。
第十五章
天悦别墅。
林溪推开门, 林霈齐早已经睡了。
小小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乖得不行。
林溪还有些精神恍惚, 她打开林霈齐手腕上的手表, 找到通话记录,朝着“程风”两个字拨出去。
可惜那边却始终无人接听。
林溪看向一旁的闻陵,他已经开了电脑, 坐在轮椅上, 不知道在忙什么。
林溪缓缓叹了口气:“没有人接, 他应该已经投胎去了吧。”
“嗯。”
林溪闷闷出声:“闻陵,我有些难过。”
闻陵这才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林溪摇摇头, 然后问他:“你以前和程寄北认识吗?”
“嗯。”闻陵合上电脑。
林溪:“那你可以给我讲讲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溪说完,又补了一句, “我对他没有别的心思, 我就是……想知道而已。”
知道一下,关于英雄的故事。
闻陵合上笔记本,看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一样。
“我们以前在国外一起打过比赛, 他是那种和谁都能处好的人。他有低血糖,所以会随身带一颗奶糖, 他说那是他哥哥教他的习惯, 后来有次我们一起竞争的队,实验出了问题,对手昏过去后, 全靠他给的一颗糖续命。”
林溪想到了在幼儿园见到林霈齐时, 他留给林霈齐的那颗糖。
林溪吸了吸鼻子, 她翁着声音说:“你刚刚问我为什么难过, 我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觉得遗憾。比文清眉和袁小沐的事情还遗憾,因为程风到投胎,他都还不知道他弟弟是个好人。”
闻陵敛下眉毛,薄薄的眼皮下看不出他的想法:“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
林溪看着他:“那你有遗憾吗?”
闻陵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林溪还想问什么,林霈齐却翻了个身,随后忽然哭出了声。
林溪赶紧跑到他身边。
“怎么了?”
林霈齐瘪了瘪嘴:“我梦到妈妈不要我了…妈妈在梦里得了好严重好严重的病,我喊你你都不答应,就说再也不要我和爸爸了。”
林溪赶紧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地哄他:“放心吧,妈妈在这里呢。现在好好的呢。”
林霈齐看了眼林溪,又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闻陵,仿佛是在确认此刻的真实性。
他把小脑袋又往林溪的怀里凑了凑,好像还是不够一样,蹭了又蹭才放开,露出大眼睛看着林溪:“妈妈,程风叔叔打电话过来了吗?”
林溪摇摇头。
“那你们去找到他那个坏人弟弟了吗?”
林溪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霈齐,他不是坏人。”
林霈齐没有说话。
林溪握住他小小的手指:“这个世界上呢,不是什么都非黑即白的,你看你在遇到这些鬼叔叔鬼姐姐之前,是不是总是被教育,鬼都是坏的?”
林霈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闻陵静静地看着她,她低下头的侧脸,温柔干净,她的话也很轻很轻,就像是一阵风,在温柔地哄着林霈齐。
“我们无法用好坏评判一个人,我们甚至没有评判别人的权利。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生命,好好地生活。”林溪把林霈齐搂在怀里,“妈妈不在意他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在意你是不是一个快乐的宝宝。”
林霈齐睁大眼睛望着林溪:“我有爸爸,还有妈妈,没有比我更快乐的宝宝了。”
林溪轻轻地吻了下他的小脸蛋,然后又把白天程寄北送的糖果拆开,喂到林霈齐的嘴里。
她轻轻地哄着他入睡,眉目里满是温和。
闻陵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
窗外的月亮悄悄地落在窗户上,只留下他们三个人的剪影。
——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照进屋子。
林溪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才发现,她睡在了闻陵家里!!!
天哪,她都干了些什么!
昨晚和林霈齐夜谈,哄他睡着后,然后她就……
隐隐约约里,好像有个人,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雪松气息……
天爷啊!
林溪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脸烫得惊人。
“妈妈,你醒了,快起来喝粥~”小崽一听到声音,立刻咚咚咚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只香香软软的小泡芙。
林溪的脸上还冒着粉:“爸爸呢?”
“爸爸没在家。”
林溪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后,林溪带着林霈齐一起去幼儿园,今天他要去幼儿园面试。
林霈齐非常聪明,靠着闻陵在未来帮他打下的基础,几乎面试的环节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宋老师才忽然叫住他们:“等一下,林霈齐是吗?”
宋老师慈眉善目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本子。
“昨天程老师来我办公室给我的,他让我交给你,说你在数学上很有天分,这是他以前教家里小孩们时整理的一些知识点,也给你留了一份,希望能够帮到你。”
林霈齐开心地翻着本子,才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大多深入浅出,把诸多中小学的数理娓娓道来。
林溪鼻头再次一酸。
宋老师感叹:“程老师人可好了,经常来幼儿园给我们开义务讲座,他说他哥哥以前是缉.毒警察,可惜一家三口全被毒贩报复,连三岁的小侄子都没放过……这次他要出国去教书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林溪喃喃出声:“会见到的。”
林溪看着周围的一切,幼儿园里,有的小孩子们在一起快乐地玩耍,有的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四处走着,还有的拿着ipad在看动画片……
一切都很祥和。
而这祥和的后面,就是无数个程寄北和程风啊。
他们一直都在。
——
回家的路上,林溪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很久没有联系的林爸。
“林溪,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
林溪有些沉默了,面对一味偏袒林昭昭的母亲她是有些害怕的,但林爸爸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重话,甚至还会在林溪第一天被接回林家时,给她准备好一堆小女生喜欢的玩偶……
林溪犹豫着问出口:“爸爸有什么事吗?”
“你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她昨天在医院晕过去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回来看看她?”
林溪想了想说:“有林昭昭在,妈妈应该不想看到我吧。”
林文忠:“就是因为昭昭的事,最近网上关于她和尹诚的风言风语多,你应该也知道,她现在门都不敢出,你妈妈她现在还烧着……”
林溪沉默了一瞬,“知道了,有空我会回去看看妈妈的。”
林溪挂掉电话,心里有些堵得慌。
林霈齐好像看出了她的不开心,他扯了扯林溪的袖子:“妈妈,怎么了?”
林溪:“没什么,妈妈只是在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呀?”
“羡慕你有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林溪自认对这个从十年后突然造访的小孩不算满分妈妈,但她想,她应该已经做得比姚虹好很多很多了吧……
林霈齐正准备再亲一口林溪,却没想到他的手表再次响起,而这一次,是一个叫“豆包”的人打过来的。
林霈齐熟练地按下接听。
出乎意料的是,他手表里却没有出现任何人类,只有一只——
猫。
黄色的、暖呼呼的毛茸茸。
是一只可爱的胖乎乎的小橘猫,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屏幕对面的林霈齐和林溪。
简直要把他们萌化了。
林霈齐这一次求助地看向林溪:“妈妈你会手语,那你会不会喵语呀?”
林溪:“……”这我真不会。
豆包“喵呜”了一声,它抬了抬手,林溪这才发现它脚上都是鲜血淋漓,原本毛茸茸的橘色毛发上似乎都能看到肉和白骨。
可怜的猫猫,应该是遇上了车祸,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喵呜……”
豆包跳了跳,不知道想说什么,但能看得出很着急的样子。
“妈妈,它好像有话想跟我们说。”
“喵~”
豆包的眼里湿漉漉的,它往前跑了跑,林溪能够看到她现在应该是在一个小区楼前。
楼前有几个焊金的大字:“双桂小区。”
林溪皱了皱眉,这个小区,不就是在林家附近吗……
——
出租车即将停在双桂小区门口。
可惜车子还没停稳,旁边一个过路的银发老太太就被往前开的外卖小哥带倒在地。撞倒人后,那个小哥不仅没有停下,反而驶得更远了。
“师傅,停一下,那边有个婆婆摔倒了。”
“停什么停,一看就是讹钱的,现在家里没几套房,谁敢轻易扶老头老太太啊。”司机手搭在方向盘上,继续往前开。
林溪皱了皱眉:“那你把车停下,我有一套房,我去扶。”
司机只有把车停下。
“霈齐,你把手机拿好,妈妈下车去扶下那个婆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也有证据。”林溪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林霈齐。
她不是不知道新闻上那些专门讹人的老头老太太,但林霈齐在车上,她不能让才五岁的孩子就学着冷漠待人。
但她也希望他能在帮助他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
林霈齐乖乖点头。
林溪走过去,那个老太太还躺在地上直喘气,仿佛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了。
林溪赶紧探了探她的鼻息,只有微弱的呼吸了。
她赶紧学着急救的方法按压老太太的左胸。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尽管只漏半张,那微微的汗珠浮在雪白的额头上,侧脸依旧动人至极。
旁边有路人停下,忍不住拿起手机录下这一幕。
直到林溪按得手都快没了力气,老太太才终于缓缓睁开眼。
然而,她的眼里却一片茫然,仿佛什么看不太清一样,但是身体却呈现出高度的防备姿态。
“你是谁?”
“婆婆,你刚刚被车撞晕过去了,我……”
老太太却猛地咳嗽好几声,然后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开走开,我不买保险,不买营养品。”
说着她推开林溪就快步往回走。
林溪无奈地笑笑,只有往出租车上走。
旁边有围观群众在骂,“这老太婆太不讲道理了,人家明明救了你你还这么冷漠。”
“就是,我们都录下来了,你好歹跟人说声谢谢吧。”
“这么凶,怪不得都没个儿子在身边,肯定惹人嫌……”
本来已经走远的老太太,听到这句话,立刻返回来,捉起地上的扫帚就往说话那眼镜男身上扔过去。
把眼镜男吓得连连后退。
……
林溪上了出租车,目睹了全程的司机揶揄她:“看吧,我就说了这些老太婆一个比一个烦,好心当成驴肝肺。”
林溪摇摇头,“没关系,我问心无愧就好。”
林溪拉着林霈齐要下车,林霈齐却抬头看着林溪:“妈妈,豆包它,好像要哭了。”
林溪看着手表屏幕里的小橘猫。
它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一片湿漉漉的水汽,比林溪来这儿之前还要着急,一直在上窜下跳,而且林溪好像能从它的身后看出——那是一个101的门牌。
林溪赶紧拉着林霈齐下车。
等他们在这小区里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那个101门牌,可当他们走到那个门前,才发现,里面竟然在冒着诡异的浓烟。
这是这栋楼的第一层。
林溪透过透明的窗户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沙发上的电热毯上正冒着红色的火苗,而刚刚那个林溪救下的老太太,此刻再次昏倒在了客厅。
林溪看了眼手表里的豆包,它已经疯了一样,用力地叫唤着:“喵呜喵呜……”
似乎是在求林溪救救她。
林溪这下明白了,原来这个老太太,就是豆包要引他们来的目的。
林溪赶紧对着里面的人喊了喊:“婆婆,您快醒醒。”
地上的老太太毫无反应。
林溪看了眼这个火势,现在是冬春季节,肯定是会越来越大的。
林溪闭了闭眼,找到外面他们老人下棋留下的铁棋盘,她拿起铁棋盘,用力地朝着窗户玻璃狠狠一砸。
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林溪赶紧顺着窗户玻璃爬进去。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沙发上。
林溪赶紧冲到厨房,舀了好大几盆水,来来回回十好几趟,才把火浇灭。
等到火势浇灭后,地上的婆婆自己睁开了眼睛,她防备地看着林溪:“你是谁,你怎么进来我家的?”
说着,老太太就要拿出手机打110.
一旁的林霈齐看到了,连忙开口:“奶奶,是豆包让我们来的。”
本来就要按下“拨出”键的老太太立刻愣住。
“豆包……”
说着,她浑浊的双目里,竟蓄满了泪水。
“你们见到,我的豆包了吗?”
林霈齐把手表送到老太太面前。
屏幕里的小橘猫立刻发出长长嗲嗲的叫声:“喵呜~”
似是在和老太太打招呼。
刚刚一脸戒备森严的老太太,此刻却捧着林霈齐的手表,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道:“豆包,我的乖乖,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豆包低头“喵呜”了一声,用小尾巴挡住自己鲜血淋漓的腿。
可还是被老太太发现了。
“你,你怎么弄的?你现在在哪儿啊?”
老太太越问越着急,等她仔细看看,才发现豆包就在家门外,她赶紧跑出去,可是门外却空空如也,等她再回来,林霈齐手表里的豆包就立在自家大红门外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溪抿了抿嘴,她有些不忍地开口:“婆婆,豆包它可能已经……不在了。”
老太太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豆包:“喵。”
豆包弱弱地叫唤一声,仿佛是在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我说呢,怎么都出去十天了,你还没回来,我就猜到,猜到你应该是……”
她越说越哽咽。
豆包急得原地打转。
“我领你回来的时候,你就那么大一个,跟巴掌一样大,下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看到我,就来我跟前蹭啊蹭。一点也不怕人。
就这样,养着养着,就养到这么大了,你走那天,你的罐罐都还给你留着呢……”
“那边有吃的吗?有小鱼干吗?”
“豆包啊,你痛不痛啊?”
豆包低着头,小声地呜咽:“喵。”
老太太眼泪流得更多了。
屏幕里的豆包跑到一个家里一个台历旁边,一直在那附近打转。
老太太走到台历附近,想伸手摸一摸它,却只能摸到一团空气。
林溪看到台历旁边有一串数字:“婆婆,那是电话号码吗?”
老太太看到那串数字,呆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才长长地叹一口气。
“那是我儿子的电话。四年前,他想去外地创业,但我怕他太辛苦,就没有同意,结果我脾气倔,他脾气也倔,愣是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次话。”
林溪叹了口气:“婆婆,豆包应该是明白你的心事,她是放心不下你,想你给你儿子打电话,她也希望有人能照顾你。”
豆包粉红的鼻子抽了抽,它低着头:“喵……”
老太太看着仰头看她的小猫,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都懂,你放心地走吧。”
手表里的豆包在老太太的手心里蹭了又蹭。
有风吹过,有缕缕柳絮顺着窗户飘了进来,飘进她的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就像再次碰到她的小猫。
“喵呜。”
橘色的小猫,一步一步,从桌子跳到窗台上,就像它从前嬉戏打闹的无数次一样,再跳到更远处的柳树梢上。
然后渐渐消失不见……
屏幕归于一片黑暗。
老太太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一片。
她苍老的手,触到沙发上那个她最爱的小鱼玩偶时,眼泪再一次地流下来。
“豆包啊,要记得回来看我啊……”
——
林溪带着林霈齐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却在小区门口,正好遇到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堆的礼品盒,他似乎是有些紧张,嘴里仍在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反复练习:“江老太太好,林氏集团的这次招标还拜托您帮忙在小江总面前多多美言……”
那个男人身边,还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纤瘦高挑的女人,她语气挑剔:“爸,你确定江总的妈妈真住这么个小区?”
“小声点,他们母子的关系不好。”说完,男人又继续念念有词地练习,“还请您多多美言,这是我的女儿林昭昭,如果您闲来无事,她也可以经常来陪您看看书,打打……”
男人的话,在他抬头见到迎面走来的林溪后,戛然而止。
林溪握紧了林霈齐的手,出声喊道:
“爸。”
作者有话说:
林霈齐:你的小猫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第十六章
林溪握紧了林霈齐的手, 默默地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林霈齐偷偷摸摸躲在林溪的身后,歪着脑袋看了看林溪,又看了看这个和妈妈长得有点点像的中年大叔。
好凶, 还是躲起来吧。
小家伙默默往后面挪了挪。
林文忠眉头皱紧:“林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溪垂下眸:“路过。”
林文忠看了眼林溪身后的小孩,莫名其妙的,他居然觉得那个小孩和林溪长得非常相似, 尤其是那颗痣……
“这是哪家的小孩?”
林霈齐抢先回答, 他骄傲地抬起下巴:“我是妈妈的小孩!”
林文忠:“……”
林溪的唇角弯了弯, 她看了眼林文忠和林昭昭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爸, 没什么事情我就不耽误您了,您和妹妹先忙, 过两天我会去看妈的。”
林溪拉着林霈齐刚走两步, 却被林文忠叫住:“等一下。”
林溪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爸……”林昭昭拉了拉林文忠的袖子,似乎是在暗示他快说些什么。
林文忠轻轻咳嗽一声,似乎是在想措辞:“你是不是和华兴娱乐的文墨老板比较熟?”
林溪看了眼旁边的林昭昭, 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想让她牵线搭桥帮忙洗白她呢。
林溪:“没有非常熟。”
“那就是有些熟了。”林文忠嗫嚅了下, “能不能让他替你妹妹说句话啊, 她和那个尹诚真的没什么关系,你妹妹是清白的,现在外面都传她和那个人渣不清不楚的…既影响你妹妹的事业, 也影响你的事业。”
林溪这下彻底气笑了:“我的事业早就被林昭昭影响完了。她给我下药的时候, 怎么没有想过会影响我的事业呢?”
林文忠:“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昭昭看了眼林文忠, 眼里瞬间聚起泪花:“姐姐,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呢。”
林文忠一下急了,赶紧揽过林昭昭的肩膀,一边安慰她一边批评林溪:“你不要乱污蔑你妹妹,如果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大可不必把这样的脏水往她身上泼,她现在被网上那些人指指点点已经够可怜了……”
林溪直接气笑了,算了,多说无益,亏她还以为林文忠没有姚虹那样偏心,没想到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林家的门,她反正是不想进了。
“爸,我就一句话,文老板不是傻子,更不是什么坏人,如果林昭昭真和尹诚没什么瓜葛,他肯定是不会任由一个女生这样被污蔑的。相反,如果文老板迟迟不站出来为她说话,那说明……”
林溪剩下的话没说,留足了想象空间。
说完她就拉着林霈齐大步离开。
留下林文忠和林昭昭愣在原地。
林昭昭也有些害怕,她拉了拉林文忠的手:“爸,你别听姐姐乱说,我陪在您和妈妈身边二十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林文忠长长叹口气,拍拍她的手:“算了,今天去说服江老太太才是最重要的。”
林文忠有嘱咐她:“等会儿记得笑容甜一点,江老太太以前是大学老师,我也听说她就喜欢你这样漂亮聪明有才气的女孩。
“放心吧,我听说江老太太养了猫,我还特地给她的猫买了猫玩具。”
两个人说说笑笑,把方才和林溪闹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往前朝着101走去,而目睹了一切的老太太默默地把窗户关上。
半分钟后,门被敲响。
江老太太拉开门。
外面的林昭昭笑容甜美,水水的大眼睛看着江老太太:“婆婆您好,我听说您家有小猫,我特地带了猫罐头……”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老太太直接打断:“走开走开,我不买保险,不买营养品。”
林昭昭:“……”
她尴尬地抽抽嘴角,求助似地看向林文忠,这就是你说的大学教授吗。
林文忠赔笑道:“老太太,我们不是卖保险的,我们是林氏集团的,想来探望一下您……”
“林氏集团是吗?”
林文忠赶紧点点头。
下一秒,江老太太拿出电话,果断拨通了一个叫江潮的人的电话:“管好你生意上的事,不要让人来打扰我,尤其是这个叫林氏集团的——”
江老太太瞥了林文忠一眼:“为老不尊,眼睛跟瞎了一样,心被猪油蒙了,太蠢了,千万不要和他做生意。”
说完,江老太太就把电话挂了,大门狠狠关上。
林文忠:……
——
从小区里出来后,林溪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带林霈齐去过他们的家。
是的,未来的,她专门为他和自己购买的家。
“等妈妈喊你睁开的时候,你才能睁开。”
林溪捂着林霈齐的眼睛,故意跟他说。
两个人一路走到门前,门是刚安的密码锁,林溪输入密码,门锁“咔哒”打开后,林霈齐凑进去,一看,整个人高兴得几乎快要跳起来。
墙上是林溪为他准备的好大好大好大的奥特曼玩具!
他咚咚跑过去,抱住奥特曼:“妈妈,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阳光照进来,落在小男生的白白脸蛋上,看起来萌呼呼的。
林溪忽然就明白了一种心情,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你对他不会有任何要求,他们只要笑一下,你就会很爱很爱他。
像豆包之于老太太,像霈齐之于她。
直到一片宁静里,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
这一次,是一个叫苏眠的女生打过来的。
“你好,我想,想请您帮我送一支钢笔给一个人可以吗?”
屏幕里的她,只露出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的,怯生生里带着几分灵动。
很难想象,这样漂亮眼睛的下半张脸,却是一张鲜血淋漓的口罩。
“对不起,我可能走得不是很好看,所以我当时还特地戴了口罩离开的,就是怕吓到别人,没想到还是流了这么多血……”
“没关系没关系。”林溪知道,这一看就是个安静又善良的女生。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有这样一个结局……
“我叫苏眠,我是清阳中学高二的学生,我是在三天前去世的……因为遇到了一些,嗯,不太好的言语,所以没能承受得住,就选了这样一种方式,大概是十一楼……”
苏眠说得隐晦,但林溪一下就明白了。
——这样小的年纪,该是经历了多绝望的事情,才会选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来结束……
“希望姐姐不要嫌弃我懦弱。”
林溪摇摇头:“当然不会。你告诉我吧,你想把钢笔给谁?”
是爸爸吗,还是妈妈。
女生的声音细小如蚊,卑微得像一道涟漪:
“高二三班,江斯年。”-
“江斯年。”
“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昊从一楼跑上来,天台上没有人,只有少年清瘦的背影。
“你哪来的钥匙?这里前两天不是……跳下去后,就封了吗……”
江斯年转过身,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里满是凛冽和深邃。
江昊有些莫名地害怕。
他……发现什么了吗?-
苏眠说她把钢笔放在了家里,林溪按照苏眠说的地方找过去。
苏眠的家住在一处很深很深的胡同深处。
那个胡同旧旧的,临街有很多卖烤红薯的,有的小院儿里还挂满了薄薄的、艳俗的衣衫,路过的女人衣物穿得都不算多,偶尔有身材较好的阿姨,往往都衣着清凉地会搂着几个中年男人。
途中,还不忘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林溪。
林溪心里有些说不明的滋味。苏眠,那么安静怯弱的女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吗?
林溪敲了敲苏眠家的门,没有人应。
她按照苏眠说的,阿妈如果没在家接客的话,那钥匙一般都会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林溪把钥匙拿出来插进去。
屋里很空,只有一个卧室,客厅里明晃晃放着一张床,床单上还有没干的水渍,混合着劣质的女香和男人的汗腥味。
林溪走进卧室,卧室里倒是十分整洁,她打开苏眠说的书桌抽屉——
“咔哒”一声,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被打卡。
里面放着的,是一支银色的钢笔。
钢笔下面,是满满一摞的画。
那一摞的画上,每一张,都画满了一个男生的模样。
有的是他在看书,有的是他在打球,还有的是他在喂一只小小的流浪猫。
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他清俊的模样,尤其一双眼睛,凛冽深邃。
只是,每一张画的右下角,都用很轻很轻的笔触写着:“江斯年。”-
“江斯年?”
江昊靠在校门口的墙上,他一边玩着打火机,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林溪。
“你找他干嘛?”
林溪看着眼前的学生,这是她从巷子口抓到的学生:“有人让我把一些东西给他。”
“谁?又是哪个小女生给他的情书?”江昊非常不屑,“给我就行了,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他就是个冰块,不会喜欢任何人。”
林溪勉强笑了笑。
怎么看起来那么斯文的江斯年同学,会有这么一个……跋扈的弟弟。
江昊不耐烦地伸出手:“东西拿来吧,我看看谁给的。”
“苏眠给的。”林溪把用袋子包好的钢笔和画交给江昊。
谁知道江昊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僵住,然后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屑地开口:“哦,我知道,就是那个跳楼的嘛。”
林溪的手顿住,她把袋子收了回来,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男生。
“我知道她,她妈是出去卖的,亲爸是谁都不知道,她才高二就和别的男人那个,结果被拍下来,发网上了,还是发的那种网,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受不了就跳了。”
他说着,还拿出一张照片在林溪面前晃,照片里就是几乎半.裸的苏眠,她那双大眼睛依旧水灵灵地看着镜头,,但姿势却不堪入目,最过分的是,旁边的男生被打了马赛克……
林溪看着眼前江昊把这一切当谈资的样子,浑身上下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心底涌起。
她没想到清阳中学作为全国都排名前列的学校,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垃.圾学生。
“首先,且不说这些图是不是真的,她还只是个高中生,这些照片流出来,无论如何,她都是受害者;其次,死者为大,你这样背后议论她,你不怕晚上她会来找你吗?”
江昊往地上扔了一根烟头:“找我?老子把她打得妈都不认识,再说,这世上有什么鬼。”
他的话音一落,巷口里忽然平白吹起了一阵穿堂风,吹得有些莫名的邪。
江昊稍微有些怕了,他咽了咽口水,破口大骂:“臭.婊.子,死了还装神弄鬼?”
他骂完,诡异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可是下一秒,他的下巴就狠狠挨了一拳。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凛冽深邃的眸子。
“江斯年……”江昊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冲过来的江斯年,“你打我?”
江斯年挽了挽袖子,似乎还想再来一拳。
“从来不生气、礼貌待人的班长大人,竟然打我?还是在校门口打我?”江昊笑开来,周围有其他路过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喜欢那个不要脸的女的吧?”
江斯年没有说话,只有小臂上的青筋鼓起。
江昊彻底笑了:“不行,我要把这事儿告诉我们那个便宜爸,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好大儿,是怎么喜欢上一个不要脸的婊.子。”
江斯年再也忍不住,这次他再次目光狠厉地抬起手,却被赶过来的保安拉住:“同学,你们在干什么!”
……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江昊挑衅地笑了笑,扬长而去。
江斯年微微喘着粗气,他的喉头动了动,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喑哑:“你刚刚说,她有东西给我……”
林溪把她收起来的画和钢笔交给眼前的少年。
“这些是她,让我给你的。”-
“江同学,你好,我叫苏眠,是你隔壁班的同学。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路上全是落下的桐花。我的自行车没停好,把一整排的自行车全部弄倒。
那是我最尴尬的时刻,但没想到路过的你,会停下来帮我。
你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把自行车都一辆辆扶起来,然后离开。
那是我来清阳中学的第一天,我看到你身上和我一样的校服,第一次庆幸自己考进来了。
第二次见你,是你在升旗仪式上,穿白色校服很好看,很多人都在看你,不止我。头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原来你叫‘江斯年’。
后来,我借着无数个借口,比如送作业啦,比如到你们检查卫生啦,比如好多比如……偷偷见过你好多次。
包括上一次月考,我和你分到了一间考室,坐在你旁边,以至于做英语听力的时候,我手心里全都是汗。考得很糟糕。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你离开的时候,忘了带走你的钢笔。
我本来可以还给你的,但是我非常卑劣地没有。
我拿它画了好多好多的简笔画。
我想,等高考结束后,我就把它们连同这支笔都给你吧。
然后鼓起勇气告诉你:
你可能不知道,你真的,占据了我,一整个青春。”
江斯年默默地翻看着这一张画。
每张画后面都有一排密密的小字,小字拼起来,就成了一封……
没有落款的信。
江斯年靠着车窗,看着路过的穿着校服的人群,好久好久,他才极其小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黄昏,天悦别墅。
林霈齐坐在地板上,认认真真拼着拼图。
旁边的闻陵,依旧是坐在书桌前,手指时不时地滑动一下平板,应该是在看什么资料。
林溪有些忍不住,她打开手机开始输入“苏眠”的名字开始搜索起来。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关于苏眠的图片爆料,最初是一个叫“江日天”的微博博主发出来的,后来有了一些水花后,他的微博被封了。
于是他就转战一些黄网,随着他打上清阳高中的tag,一下子热度就起来了。
渐渐的,关于这些苏眠的图片,像野草一样疯狂传播。
……
到最后,也就演变成了完全不可控的景象。
直到被众人唾弃的少女,再也承受不住流言蜚语……
林溪的指尖停留在苏眠那些污秽的图片上,久久未曾移动。
就在她准备关掉屏幕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
她又把图片放大数十倍。
像素点不对!
这个图!不对劲!
它绝对是被处理过的!
林溪看向旁边看着电脑的闻陵。
她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计算机很好?”
闻陵挑挑眉,似乎在等她往下说。
“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林溪打开那个已经连微博都清空的博主主页。
“这是他的微博,这是他在黄网上的id……”
闻陵瞟了一眼,随后打开他自己的电脑,开始敲击着键盘。
两分钟后,他看着林溪:“这个人的ip地址是清阳中学。”
林溪彻底愣住。
清阳中学,是谁,到底是谁会这样害一个无辜的女生呢……
一片沉默里,闻陵忽然出声:“如果我帮你找出来了,你打算怎么感谢。”
林溪愣住。
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
闻陵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林溪,盯得林溪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片刻后,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冷淡,仿佛刚刚的问句没有发生过。
“我们没办法根据ip地址定位到具体的人,但他在网站里有一个加密相册,我刚刚破解了。”
闻陵把他手中的电脑移过来,大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脸——
是江昊。
作者有话说:
嘴强王者江老太。
你大妈永远是你大妈。
第十七章
林溪点开那个相册, 连手都忍不住颤抖。
相册里没有他和苏眠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他发的这张照片,我搜过了, 里面的这个男人也是他从这个网站里随便下载的一张图。”
林溪看着闻陵找出来的原图, 原图是一对夫妇,经常在这个网站做专业的福.利图……
只是因为苏眠和那个女主角的身形较为相似,所以就被江昊移花接木用来安在苏眠的身上。
林溪想不通, 到底是为什么, 安静乖巧的苏眠会被这样一个人渣盯上……
“江昊和江斯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的父亲叫江潮,是江氏汽车集团的创始人, 江斯年是他原配所出,江昊算是他的继弟。”
闻陵平静地叙述着他查到的资料, 豪门的秘辛大多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已经司空见惯。
林溪:“江氏汽车集团,意思是即使我们把江昊做的这些事捅出去,我们也拿他没办法是吗?”
闻陵没有说话,其实如果需要的话, 甚至不用知道江昊做过什么,他也可以让江家付出代价。
但此刻闻家那几个堂叔伯从未消停……
林溪忽然出声:“闻陵, 这…是什么?”
闻陵抬头, 看着相册里的其他图片。
全都是江昊偷拍的女生的裙底——
有蕾丝的,有棉布的,还有穿了打底裤的……
林溪看得头皮发麻:“太恶心了, 这真的是一个17岁男生做出来的事吗?”
“男生学坏, 几乎都是一夜之间的事。”闻陵说话的时候, 瞥了眼林霈齐,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林霈齐被未来的他们教育得很好。
林溪也看了眼霈齐,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闻陵正认真地盯着她看。
林溪莫名有些发怵,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赶紧移向屏幕,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她温和的眼神里满是坚定:“我绝不会让苏眠白死。”
闻陵看着她,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被激起了兴趣。
林溪拿起手机给江斯年把电话打过去:
“江同学,合作吗?”
——
江斯年挂掉和林溪的电话。
他站在天台边上,向下看去。
川流不息的人潮从马路上飞快地驶过去,哪怕这里曾有人去世,可生活依然照常地运转,没有停留半分。
凭什么。
凭什么,有的人可以就此遗忘。
江斯年拿出手机给江昊发了条短信:“明天来见我,江家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争,都给你。”
江昊很快就回复:“你争也争不过我吧,妈死了,现在还没谈成的女朋友也死了。哈哈!地址发一下。”
江斯年深吸一口气,忍住手指的颤意,把地址发过去。
末了,关掉手机屏幕。
少年人闭上眼,张开胳膊,有风从他空荡荡的校服袖子里吹过去,靠着天台上摇摇欲坠的生了锈的栏杆。
苏眠,当时的你,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
“苏眠,你当时一定很痛吧……”
林溪趁着林霈齐睡过去后,才给苏眠打了个视频电话。
屏幕里女生的眼睛里有一丝迷茫,随后她摇摇头:“有些忘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问林溪:“江同学,他…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林溪想了想补了一句,“但当他听到江昊污蔑你的时候,他打了那个男生一顿。”
苏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江同学从来不会打人……”
“你说,会不会江同学也喜欢你啊?”林溪试探着问出口。
苏眠立刻否认:“不可能!”
否认完,她又低下头语气里有一丝怅然:
“他可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只是,一直都对谁都有温和有礼,生气江昊那样侮辱女生才会仗义出手吧。”
林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如果苏眠在她眼前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抱抱她。
“无论如何,姐姐,谢谢你帮我把我想寄的东西寄出去了,其实就算是我还活着,我可能都没有勇气寄出去……现在,我再也没有遗憾了。”
林溪摇头,温和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不,苏眠,不该这样的,我也不会让事情就这样的,你相信我,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
深夜,林家大宅。
姚虹躺在病床上,她的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十分虚弱。
林昭昭端着一碗药汤进来。
林昭昭语气柔和:“妈,我把药熬好了,你快起来喝一点吧。”
“乖宝,别累到。”姚虹接过来喝了两口后,她才注意到林昭昭原本水水的眼睛里一片通红,一看就是偷偷哭过,“怎么了,昭昭,你是不是偷偷哭了?”
林昭昭摇摇头。
“是不是还在想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别怕,等你爸和江氏汽车集团合作成功了,只要拿下这个大单子,看谁还敢欺负我们林家的千金……”
姚虹说到一半,林昭昭的眼泪彻底挂不住了,她整个人哭得不行,轻轻趴在姚虹的肩上:“妈,我只是觉得遗憾,为什么我不是您的亲女儿呢。”
“胡说,你怎么不是妈妈的亲女儿了?你就是妈妈心尖上的肉!”
林昭昭哭得更厉害了:“可是妈妈,我替你不值,我们这次和江氏汽车的合作可能真的不太能行了,昨天我和爸爸在去找了江老太太,她说绝对不会和我们合作的,就是因为林溪!”
“林溪?那个丫头她又做什么事了!”
“不知道,但我们在江老太太家门口遇见她了,而且江老太太房间里都是林溪的香水味,肯定是她跟江老太太说了什么话,江老太太才这么不待见我们。”
推开门进来的林文忠,乍然听到这句话,他皱了皱眉:“没有证据的事,别这样说,我们生意上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林昭昭一时语塞。
林文忠:“我今天已经跟江总谈过了,他不会因为他母亲的事就和我们难看的,只是他和江老太太的关系不太好,加上那天她的猫死了,我们应该是只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林昭昭低下头:“是,爸爸说得对,我不该随意乱揣测姐姐。”
林文忠没有多说,接过药碗,开始喂姚虹。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昭昭的指甲死死地扣紧手心。
下一秒,林昭昭的手机一阵震动,她拿起手机,是一条短信:
林溪:「我这里有一份关于你给我下药的证据,想不想知道?」
——
世茂大厦。
电梯门打开,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精致女人走进去,黑色的短裙把她面容姣好的身材勾勒出来。
虽然她戴着厚厚的口罩和墨镜,看不出面容,但也能猜到那薄薄衣料下包裹的是多么诱人的身材。
为此,江昊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甚至试图搭讪:“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明星?”
林昭昭根本不想理他。
眼前这个男生明明是个高中生的模样,眼神里却充满了猥琐的感觉,那种视线让她极度不舒服。
她非常冷淡地说了声“谢谢”。
江昊还想说什么,电梯门“叮”的打开,林昭昭率先走出去。
进了餐厅,林溪已经在最角落的位置里等着她了。
林昭昭坐下后直接进入主题:“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林溪不慌不忙拿出手机,放出一段录音。
——“其实那天,方岩他们压根儿没给你下药,他们胆小,只敢灌醉你,那药,是我让人下的。”
录音里的女人,声音婉转轻柔,浑然就是眼前的林昭昭本人。
林昭昭的立刻摘下墨镜,她皱紧眉头:“你居然敢偷偷录音!”
林溪默默地把手机收回,挑了挑眉:“不好意思,和你在一起,我随时随地都录了音,包括现在。”
林昭昭气得接连喘气:“说吧,你要什么。”
“要你也给自己下药,然后被老男人占便宜,再发到网上供众人唾骂。”林溪说得很淡定,但每个字都是她不想回忆的过往。
林昭昭:“你是不是疯了?”
林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昭昭:“开个价。”
林溪:“没有价,我也不要你的钱,我的要求就是这么点儿,你做到了,我就再也不招惹你。”
“真是个疯子!”林昭昭再也不装不下去温柔模样,她狠狠骂道。
等骂完后,她忽地气极反笑,“你发吧,我无所谓了,反正我不会认,我会找专门的机构鉴定你这是合成的,不会有人信你,爸爸妈妈也会花钱帮我找公关机构摆平这件事。”
林昭昭凑近了林溪,小声开口:“林溪,只有你这种没人爱的人,才需要搞这些动作。”
说完,她拿着包大摇大摆地离开。
只有走出餐厅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骂了句:“什么破餐厅,连杯水都不干净。”
说着,她走进洗手间。
在她进去之后,江昊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贪婪和欲望。
下一秒,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
林昭昭坐在马桶上刷着微博,本想看看关于她和尹诚的谣言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却没想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身为演员的直觉告诉她,就好像有镜头一直在对着她一样。
可这里是厕所,怎么会有镜头呢?
林昭昭转了转身子,厕所里一片正常。
就当她提起内.裤,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猛地回头——
正好看见从旁边坑位延伸过来的一个小小的、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微型摄像头。
林昭昭被吓得忍不住都退后两步。
林昭昭颤抖着手,伸手要去拉开厕所隔间门。
然而,下一秒,她的耳边却猛然浮现出了林溪的那句话:
——“说吧,你要什么。”
——“要你也给自己下药,然后被老男人占便宜,再发到网上供众人唾骂。”
对,是林溪,一定是林溪故意把她骗到这里来!再找人偷拍她!
然后就可以把她的照片放到网上,供所有人唾弃……
不,她不会让林溪得逞的。
林昭昭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出厕所,一边拨响警局和记者的电话。
江昊终于听到熟悉的高跟鞋走远的声音了。
他打开手机,仔细欣赏着刚刚拍好的照片。
这一看,差点没把鼻血看出来。
真是极品,皮肤白得跟雪一样。
那腿,光是看一看,就知道有多笔直紧实,简直无法想象,摸上去,该有多神仙。
可惜这个女的太警觉,没有拍到最隐蔽的地方……
江昊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某个地方像着火一样。
他索性掏出自己的玩意儿开始动了起来。
半响,他终于结束,像以前偷拍后一样大摇大摆离去。
可就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没想到两个警.察涌出来,直接把他撂倒在地。
旁边还有一窝蜂的记者涌出来,他们手里扛着长枪大炮。
“您好,有人爆料你是受林溪的指使来偷拍的?”
“请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偷拍女性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
林昭昭戴着墨镜往后挪了挪,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江昊挣扎着要起身,却没想到被警.察撂得死死的。
江昊挣扎着,双手却还是被铐住:“什么破林溪,你们在说什么,老子不认识,赶紧把老子放了!”
“你们敢铐我?知道我爸是谁吗?江氏汽车,老子家开的,知道吗?不把你们都告死……”
其中一个警.察打开他的手机,发现了一堆偷拍的照片,里面全都是各种女生的下.体。
警.察看了都忍不住破口大骂:“管你爸是谁,我只知道你真他.妈不是人!”
旁边的记者一听更来劲了,什么,这人是江氏汽车老总的儿子?
woc什么林溪,那是一个十八线女演员能指使得动的吗?
这么大一集团老总的高中生儿子,躲在女□□,这才是天大的新闻啊!
记者们拿着相机拍得更加咔嚓起劲儿了。
只有林昭昭,听到他的话,愣在了原地。
这个人,是她爸爸想合作的□□的老总儿子?
完了,她好像闯大祸了。
……
——
当天晚上,微博空降热搜:
#知名女星林昭昭厕所被偷拍#
#疑似江氏汽车集团老总的高中生儿子!#
两个话题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我们昭昭好可怜,能不能干掉这个小杂碎啊!”
“怎么干掉?江氏汽车集团可一直都是新能源汽车的龙头企业,他家的小公子谁敢动?”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听说厕所里都发现他的jing液了,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惯犯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妹子被他害过!”
“爆个料,前段时间苏姓妹子全网疯传的照片就是他发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个图还是老子淘宝店接的单,这人也太烂了……”
“我是那个苏同学的校友,她已经因为这件事去世了……”
“妈的,这江昊身上可是背了一整条人命啊!”
这个匿名爆料一发出来,整个微博几乎再次瘫痪。
一半是林昭昭的粉丝在控评,她家的粉丝战斗力极强,之前一直因为尹诚的事情被黑,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洗白,这次抓紧机会疯了一样宣传洗白。
另一半是□□的对手公司,他们往死里把事件往“未成年人性.教育”“少年犯罪”“网络隐私”等热门话题上靠。
一整套流程下来,江昊被锤得不能再锤,连带着江氏汽车集团的股价也一跌再跌。
——
“混账!”
江潮拿着捉起书桌上的一个相框狠狠砸到江昊的脸上。
他躲也没躲,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直直落下,落到地上碎裂的相框上,那是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他、他妈妈、江潮,还有江斯年。
江昊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
“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江昊扯了扯嘴角:“哦。”
“我辛苦大半辈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畜生玩意儿,你能不能跟你哥哥好好学学?”
江昊冷笑一声:“我哪里学得过来,他可是继承了您和您原配夫人的优良基因,我和我妈不过是您喝酒时闹出的意外,放古代,我们就是填房和填房的儿子!”
江潮气得胸口接连喘气,他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江昊死死瞪着江潮,随后他直接摔门而去。
——
清阳中学。
江昊推开天台的门,他刚走上去就发现上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江斯年,你干嘛,又来这儿凭吊那个婊.子?”
江斯年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楼下面的一切。
江昊依然骂骂咧咧:“今天这一切是不是你算计的?你故意把我约出去,又故意叫了那个女明星?”
“是。”江斯年承认得坦坦荡荡。
“妈的,你知不知道网上把我骂成什么样了?我现在一打开微博都是铺天盖地的辱骂。”
江斯年神态依旧平静,他当然知道,甚至还有一些p他和男人的图。
可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连苏眠当初承受的一半都抵不上。
江昊抬起头,死死盯着江斯年:“你说好的不和我争家产呢,结果玩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我没有想过和你争。你妈带着你进江家来的时候,我一看你的岁数就知道,你是在我妈还没去世时就生下来的,但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爸的错。”
江斯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却又晦涩艰难,“但我至今都想不到,你为什么会把主意动到她身上。”
江昊听了后,忽然笑开来:“我捡到过你的手机,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从小品学兼优的江班长竟然也会在背地里偷拍女人,后来我就去查,发现那个人的妈就是个婊.子。我就想,跟她开个玩笑吧,没想到,她这么禁不起开……”
江斯年没说话,但他的牙关却咬得紧紧的,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想把这人从高楼推下去的欲望,好久,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因为嫉妒你啊。”
他忽地凑近江斯年,小声开口:“凭什么,凭什么从小什么都是你最好,凭什么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
江昊说着,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距离江斯年越来越近,似乎想要将这些年的不满悉数发泄。
直到他踩到了地上一支遗落的钢笔,因钢笔的滚动,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栽倒……
身体重重地撞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生了锈的栏杆。
“咔哒”一声,栏杆断裂。
最后一幕,是江昊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
江斯年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说完,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支银色的钢笔。
——
“姐姐,谢谢你。”
苏眠在手表屏幕里认真地对林溪鞠了一躬。
“谢谢你还我清白,谢谢你让恶的人付出代价。”
林溪连忙摆手:“你不用谢我,其实,这件事也离不开江斯年的帮助。”
苏眠看了眼旁边墙上的时钟,她垂下像鸦羽一样浓密的睫毛,“我可能没有机会谢他了,我的时间要到了,姐姐。”
林溪看了下,还有2分钟指针就指向了“12”。
林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你把你想说的,录下来,我帮你交给他。”
苏眠的眼里一下子又有了光一样。
她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林溪:“谢谢姐姐。”
然而说完,她又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要说什么。
“请帮我告诉他,”到了指针还是最后三十秒的时候,安静的夜里,她终于出声,那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些笑意:
“江同学,祝你未来能遇到喜欢的人,做喜欢的工作。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
江家别墅。
“江斯年是你儿子江昊就不是吗?”
“你闭嘴,你怎么教的小孩,教出这种不要脸的东西来!”
“那也比杀人犯好,我看江昊就是他推下去的!”
“人家警察都说了,江昊是自己踩到东西,不小心掉下去的……”
“够了,我真是受不了你,我回去看我妈!”
……
昏黄的台灯照在床前,江斯年戴着耳机,少女清甜的声音,仿佛把外面客厅的吵闹都隔绝开来。
“江同学,祝你未来能遇到喜欢的人,做喜欢的工作。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江同学,祝你未来能遇到喜欢的人,做喜欢的工作。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
这时候,十七岁的少年,还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像空了一块。
他拿起电话打给林溪:“林姐姐,我想问一下,我们烧给已故之人的东西,他们真的会收到吗?”
林溪:“我也不知道,但你可以试试。”
——
“苏眠同学,你好,我是你隔壁班的江斯年,抱歉,这么久才试着给你写信。
你的画与钢笔我都已收到了,画得很好,谢谢你。
我认识你,可能比你认识我还要早一些。
你可能不记得了,十岁那年,我的母亲去世,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得什么叫难过,我只是在海边漫无目的地站了一下午。
雨下得很大,我没带伞,就在雨里一直淋着。
我以为没有人会记得我。
直到我发现了我身边的大石头缝里放着的一把透明的伞,你跑得很快,扔下就跑了。但你的笑容我一直记得。
后来再见面,是初升高的考试上,有人甩钢笔的墨水,差点甩到我身上,你却直接帮我挡了,黑色的墨迹糊在你黑色的短袖上。
还是你那样的笑容,我记得你说,‘他的衬衫是白的,弄脏了肯定会被骂的,但是我是黑色的,弄脏了也看不出来’。
我记得,你考桌上的名字叫‘苏眠’。
……
苏眠同学。
你可能不知道,你所说的每一次偷看,我都知道,因为我会在你把目光移来之前先躲开;你所说的故意来我们班检查我也都知道,因为我会故意晚回家半个小时,在学校只等着你来检查。
还有很多很多,你所有的故意同样是我的蓄意。
包括那支钢笔,我知道你拿走了,我想的和你一样。
等高考后吧,高考后我就来跟你要这支笔。
和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再也等不到了。
苏眠同学,谢谢你的祝福,我也祝福你。
下次见面或许我已经七十岁,而你依然十七岁,希望那时候你不要说我头上的白发太多。
无论如何,我会记得把钢笔还给你。”
有风吹动洇墨的书页,她是不是已经读到了?
——
天悦别墅。
林溪拿着包从别墅里走出去的时候,刷着微博下对江昊的评论。
她终于心满意足。
直到刷到有一条:“求来个大神破解一下这个人渣的黄网加密相册,我倒要看看他里面放了些啥。”
林溪顺手就留言:“那个不是很好破吗?”
网友:!这是要人家网站的加了密的啊……你跟我说好破,你在逗我呢吧?
林溪:???
林溪:……
我去,林溪的脑子猛然炸开。
诸多事情串联在一起,林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走到保安亭,问出了那句话:“大哥,请问一下,最里面带湖那栋别墅的主人,是不是姓‘闻’啊?”
保安:“是啊,姓闻,可惜几个月前出了事儿,出行都还要坐轮椅……”
林溪:“…………”
林霈齐,说好的你爸爸是园丁呢。
下一秒,林溪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您尾号8158的卡收入1000000,当前可用余额为……附言:“让闻陵活下去”任务完进度10%。】
作者有话说:
林溪:你演我!!!
发现未来老公是大佬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十八章
林家别墅。
明明已经午夜十二点了, 客厅里依然灯火通明。
依稀有女生呜呜咽咽的哭声。
林昭昭的眼泪挂在脸上,整个人楚楚可怜。
“对不起,爸,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家的……”
林文忠整个人已经气得脸都涨得通红, 向来不说重话的他,终于忍不住顺口回她:“就算不是他儿子,你忍一忍不行吗?他也没偷拍到你什么……”
“爸!”
林昭昭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文忠。
旁边的姚虹听到声音后, 直接把药碗扔到地上:“林文忠你什么意思, 你说这话你不昧良心吗?”
林文忠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他男人的尊严让他依然胀红着脸,没有低头。
“我说的是事实, 她也没有吃亏,但现在我们和江氏的脸面算是彻底撕破了。他们的股价跌了还可以再涨回来, 但我们的合作没了就彻底没了。”
林昭昭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 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原来我在爸爸心中比不上那些股票……也是,我本来就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林昭昭说完,拿着包就往外面走去。纤瘦的背影里满是决绝。
姚虹赶紧起身追了出去,可是没走两步, 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地上。
但林昭昭即使听到了声音,她也只是加快了脚步, 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林文忠赶紧把姚虹扶起来, 可是姚虹一把将他推开:“林文忠,商人重利轻别离,我就知道, 你根本不会考虑我女儿的感受!你滚!要是昭昭真不要我了, 这个家我也不会多待了!”
姚虹说完, 一阵剧烈的咳嗽, 仿佛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直到她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林文忠坐在书桌前,接连叹气,他打开抽屉打算重新找一下公司的报表看,才发现在抽屉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黄色的平安福。
“爸爸,这个……给您。”
少女怯生生的声音,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里面装满了希冀。
那是林溪刚回到家里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那时急着要去国外出差。林昭昭跟他暗示想要帮忙带一条水晶项链回来。
只有林溪,问她要什么她也不说。
最后要出发的时候,才塞给他一个平安符,说是去法明寺求的。
可他当时嫌土,也不适合在谈生意的时候戴,就一直放这里面了。
唉,现在想起来,她,那个时候,也是需要他这个爸爸的吧?
她一个小女生,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前几天看到她也太瘦了……
林文忠犹豫着,给她发了一个微信过去。
打字的时候,他屏住气息,手心里竟出了汗。
「溪溪,最近过得怎么样,钱还够花吗?」
下一秒,微信弹出弹窗: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林文忠:……
他女儿把他删了???
——
林溪躺在床上,她拿着手机,那天一回家就把林文忠删掉的她,并不知道林文忠给她发了消息。
她现在只是在发愁。
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回宋老师这个消息。
宋老师:「林小姐,下周一是我们的开学第一课,可以让霈齐带一份家庭自制美食蛋糕来学校分享给小朋友们哦~记得在群里分享亲子diy的过程!」
林溪害怕的不是做这个蛋糕,而是她刚刚看了,家长群里其他人发出来的照片,都是一家三口和谐得不行的照片。
有的是爸爸搂着妈妈,小朋友挤在中间捧着蛋糕~
还有的是爸爸妈妈亲亲,宝宝像个电灯泡……
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只有林溪还没有发。
林溪看着闻陵的头像,她无数次点开,又不知道怎么说。
尤其是在她收到了那任务完成的一百万以后,更惴惴不安了。
这样的大佬,十年后的她,到底是怎么泡到的啊!
她鼓起勇气给闻陵发了条消息:“周一霈齐的班级有手工活动,需要家长陪同DIY,明天我来你家一起做?”
半分钟后,那边发过来一条消息。
“嗯。”
——
林溪过去的时候,闻陵已经让人备好了材料。
林霈齐腰上系着一个围巾,手上正生疏地打发奶油。
“妈妈,快过来我们一起做蛋糕,老师说做完了要拍照的。”
林霈齐嗒嗒跑过来,脸上还沾着奶油。
林溪帮他把小脸上的东西擦掉,然后她偷偷瞥了眼旁边的闻陵,他正拿着手机在看菜谱。
闻陵看了林溪一眼,又看了眼林霈齐手里的奶油:“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说完,他也挽起袖子开始帮忙打黄油。
林溪:“需要我做什么?”
闻陵头也没有抬:“你休息吧。”
“可老师说要一家三口一起做。”
“那妈妈你去洗草莓吧。”林霈齐的声音脆脆的。
林溪把洗好的草莓端出来后,才开始偷偷地观察闻陵和林霈齐。
这样看,他们长得确实十分相似。
一样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脸型的轮廓也十分相似,就连双眼皮的褶子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林溪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的目光渐渐向下移动,移到闻陵坐在轮椅的双腿上。
小腿没有的他,未来是怎么和她生出儿子的……
他们之间真的会有传说中的夫妻生活吗……
林溪越想越浮想联翩。
直到一道天真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你为什么盯着爸爸的大腿根看?”
林溪:“……”
闻陵也淡淡扫过来一眼,那眼神里仿佛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意思。林溪把头垂得更低了,她的耳朵飞速蹿红,整张脸都烫得不行:“我是看他腿上好像沾了面粉。”
林霈齐看过去,果然闻陵的西裤大腿中部上沾着一点面粉。但是闻陵手上满是面粉和黄油。
他脆生生开口:“妈妈,你帮爸爸弄下来吧。”
林溪:“…………”
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感受到闻陵灼热的视线,她试探着拿起旁边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伸手放到他的大腿中部……
他的大腿肌肉也仿佛紧绷了起来。
隔着手帕,林溪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绷直僵硬的大腿。
终于,林溪将那抹面粉擦了下来。
林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抬头时,她清楚地看到了闻陵脸上一抹消失而过的笑意。再仔细分辨,却又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只有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什么,我们来拍照吧。”
闻陵:“嗯。”
林溪把手机用自拍杆固定好。
然而,等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怎么都很别扭。
林溪和闻陵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小小的林霈齐站在中间。
然而,怎么拍,却怎么疏离僵硬。
林溪:“要不然,您笑一笑?”
闻陵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视线像冰块一样,仿佛能把她给瞬间冰冻。
好吧,看来让大佬笑比较困难。
就在林溪准备放弃的瞬间,闻陵却轻轻出声:“不是笑不笑的问题,是姿势的问题。”
下一秒,闻陵揽过林溪的肩膀,将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咔嚓”照片定格——
小小的林霈齐站在中间,他手上捧着一只小小的草莓蛋糕。
站在他身后的林溪把肩膀靠在闻陵的肩膀上。
俊男靓女,登对至极。
只有林溪,没人看到的耳根上浮起的淡淡粉红。
——
星期一。
林霈齐坐在教室里,他把草莓蛋糕带给新的同学分享,虽然新的同学没有小胖那么有意思,但是也很开心。
下课时间,小同学们一边分享着彼此的蛋糕,一边聊着自己见过最神奇的事情——
前桌王小卓家里是做生意的,非常豪气地炫耀:“你们吃过大海参吗?我们家有一面墙那么多的大海参!”
后桌张猛说:“你那算什么,我叔叔家养老虎,好几只大老虎,但他们一点不会伤害人,还听我叔叔的话,可以随便让人摸!”
张猛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惊讶不已,赞叹称奇。
毕竟,大老虎对四五岁的小朋友们,威慑力太大了。
张猛问林霈齐:“到你了,你家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林霈齐歪着脑袋想了想,他非常骄傲地举起自己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我有一个能给鬼打电话的手表。”
几个小孩愣了一下,随后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
“你就吹吧你,那我的手表还能够给仙女打电话呢!”
“真的可以,我给科学家鬼叔叔打过电话,还有明星姐姐……”林霈齐红着小脸蛋,试图争辩,但是没有人信他。
上课时间到了,老师走进来,拍了拍手:“大家安静一下,上课了。”
其他几个小朋友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只有同桌宋美美,认真地盯着林霈齐手上的手表看。
……
放学后,林霈齐背上小书包,正准备离开。
可是同桌宋美美却忽然伸手拉住他的小书包带子——
“佩奇,你的手表真的能给鬼打电话吗?”
“真的!”
林霈齐拍拍胸脯。
“那你可以给我姐姐打电话吗?”
宋美美睁着大眼睛看着林霈齐。
炽热的阳光下,小姑娘的声音凉幽幽的:
“我姐姐,被我妈妈给吃了。”
作者有话说:
林霈齐:最强助攻~
第十九章 (二更)
林霈齐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第一反应是宋美美在吹牛, 她还在进行刚刚他们比拼谁家有最神奇的东西的比赛。
可是宋美美表情非常认真:“我姐姐三天前失踪了,但是我妈妈跟别人说,她是回外婆家了, 可是我们外婆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林霈齐心里有些害怕:“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你妈妈吃了?”
宋美美看了看周围, 她忽然掏出一片小小的、像硬壳一样的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霈齐拿过来仔细观察,他看不出来,这个方方的、泛着白色的东西。
宋美美压低了声音:“是我姐姐的指甲。”
林霈齐吓得当场就把指甲盖落地上了, 指甲盖上那种粗粝的感觉, 让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宋美美赶紧弯腰捡起来, 小心翼翼放好。
“这是我在我妈妈的床下找到的,还有姐姐的头发也在。”宋美美顿了顿, 说,“前天我回家的时候, 家里后院有很重很重的血腥味。
“我和我姐姐都不是我妈妈亲生的, 我们是她领养的小孩,爸爸去年也去世了,我和姐姐都觉得,妈妈领养我们就是为了吃掉我们。因为她经常会炖很多奇怪的汤药给我们补身体, 有时候在夜里她还会说梦话,说, 再养大一点就可以吃了……”
林霈齐吞了吞口水, 呆呆地看着宋美美,阳光下,小孩的脸白得不像真人。
“但是上个月, 她的梦话改口了, 她忽然说, 养大了, 可以杀了。然后我姐姐就失踪了……”
宋美美小声开口:“你可以用手表给我姐姐打个电话吗?”
林霈齐:“你说一下电话号码吧。”
宋美美念了一串数字,林霈齐认真地一个一个按下号码。
可是,对方那边却只始终显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林霈齐:“好像打不通。”
宋美美有些沮丧,但还是认真地跟林霈齐道谢:“谢谢你。”
宋美美背着书包往外走。
走了两步以后,她更加沮丧地出声:“可能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林霈齐抬头看着她:“为什么?”
宋美美:“因为我可能也要被吃了,我妈妈昨天说了梦话,她又说养大了,可以吃了。我想,该轮到我了吧。”
宋美美说话的时候,眼泪还挂在脸上。
她转过身离开的时候,小小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落寞。
林霈齐忍不住出声叫住她:“等一下。”
宋美美回过头看着他。
“我陪你回去,然后我们报警吧。”
宋美美咧开嘴,露出了笑容:“谢谢你佩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林霈齐拿出手表,给林溪打了个电话,可是打了三声都无人接听,于是他又问了下宋美美家的地址,他拿出铅笔写了个小纸条,交给门口的保安叔叔。
“叔叔,我叫林霈齐。如果等下我妈妈来接我,你帮我跟她说,我去宋美美家里了。我和这个同学出去玩了。”
保安看着这可爱的小男生,大方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行,注意安全啊。”
等到他把小纸条收好后,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有些纳闷儿:他和谁去玩儿啊?这儿就他一个人啊。
——
从拍摄现场里出来,林溪脸上的妆都还没来得及卸,拿起包就要往外走。
她跟小满打了个招呼:“我先回去接小孩放学了,后面的片子你帮我盯一下吧。”
小满点点头,答应下来,但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林小姐什么时候有小孩了,她好像没有听文老板说起过啊?
林溪今天的拍摄催得有点急,闻陵也忽然要出差。所以她今天和林霈齐约好了让他放学后等自己半个小时。
只是,当她打开手机,才发现林霈齐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赶紧拨过去,那边却显示的是无法接通。
她赶紧打车去林霈齐的学校,可是幼儿园的老师说一放学他就走了。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她在学校找了很久,门口的保安才犹犹豫豫开口:“你是不是林霈齐的妈妈啊?”
林溪赶紧点头。
保安把林霈齐留下的小纸条交给她。
保安:“我记得,你家小孩说他要和同学出去玩,但是当时我看就他一个人啊。”
保安的这句话仿佛一记猛锤,让林溪的心犹坠冰窖。
林溪赶紧打电话给闻陵,她的声音颤抖:“林霈齐不见了,我怀疑他,他可能被……鬼带走了。”
“别着急,他们有留下什么东西吗?”闻陵的声音像是一剂镇定剂,让林溪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瞬。
她颤抖着手打开那张林霈齐留下的纸条,上面清晰地写着:“美味饭店。”
——
美味饭店。
这个饭店和其他的饭店不一样,它修在城郊一个巷子深处。
七拐八拐的胡同,像是故意让人找不到路一样。
幽深,安静。
等真的到了美味饭店的时候,才会发现,它的外面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楼,但诡异的是,它的隔壁,甚至隔壁的隔壁,周围的好几家门面都是空空的。
仿佛是在故意躲避着这一家店一样。
林霈齐背着小书包跟着宋美美走进店,店门口修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台阶,林霈齐要很用力才能迈过去。
但是宋美美没能迈过去,她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林霈齐赶紧把她扶起来。
她的小手很凉,但依旧不好意思地开口:“谢谢你,我们得小声一点,现在我妈肯定在睡觉,她晚上才会起来工作。”
林霈齐点点头。
他们蹑手蹑脚走到后院,“我姐姐剩的身体应该被埋在了后院树下,等我们找到她,我们就给警察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好不好?”
林霈齐嘎吱推开后院的门。
可是大门推开,后院里堆着的,却只有一个个笼子。
有的笼子里放着蝙蝠,有的笼子里放着长毛绿眼的像猴子一样的东西,还有的笼子里放着密密麻麻的蜘蛛。
整副景象看起来诡异至极。
“这些是你妈妈养的宠物吗?”林霈齐出声问道。
宋美美摇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来过后院,妈妈把这里的门锁得紧紧的,我也没见过这些。”
等到林霈齐再往前走了两步,后院那块垂下的布帘子后面,却走出来一个华发的阿姨。
她看到他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他们,她的手上还戴着带血的手套,脸上密密麻麻布满着可怖的红色印记。
宋美美恐惧地喊出口:“妈妈。”
林霈齐连连往后退,差点摔倒在桶里。
“你是谁?”宋玉萍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小男孩,她手里拿着菜刀,一步步逼近那个男孩。
“我,我叫林霈齐……”
“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是美美叫我来的……”林霈齐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想哭,可是妈妈说过,哭了就不是男子汉了,他好想妈妈。
“你再说一遍,是谁叫你来的?”
“是您的女儿宋美美。”
“不可能!”宋玉萍眼睛瞪大,拿起手里的菜刀似乎就要朝后面砍去一样……
林霈齐越往后退,直到退到刚来时的那个高高的门槛,他整个人栽倒在地。
就在宋玉萍要逼近他的时候,一双手将她拉了起来。
——他抬头,是气喘吁吁的林溪。
“妈妈。”他一把扑进林溪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林溪把林霈齐用力抱紧,找到了林霈齐,她的心里也仿佛重重松了一口气。
宋玉萍:“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林霈齐抱紧林溪的腰:“妈妈,这个阿姨吃了宋美美的姐姐宋云。”
林霈齐的话一说完,宋玉萍就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你个小兔崽子瞎说什么!”
林霈齐往后缩了缩:“是美美告诉我的。”
宋玉萍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你在胡说什么,我女儿三天前就死了!我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根本没有什么姐姐。”
林霈齐惊恐地转过身,才发现刚刚明明跟他一起回来的宋美美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林霈齐两只小眼睛懵懵地,片刻后,像是终于明白过来,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
如果宋美美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宋玉萍拿着刀,“我不管你们是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你看了这些还想轻而易举地就离开吗?”
宋玉萍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林溪把林霈齐往后拉了拉,她闭了闭眼,最后长叹一口气:“宋阿姨,您还是不肯认错吗?”
“你违.法宰杀烹食野生动物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已经报警了。”
在来的路上,林溪就已经让闻陵查过了。
这是一家刚开没两年的饭店,饭店老板娘宋玉萍的丈夫以前是个猎户,后来拆迁进城开了这家饭店,他们的孩子也是领养的,一家三口就靠着这家店生活。
但林溪开车进来的时候,特地在巷口问了。
巷口的邻居说,他们饭店里时常会传出动物撕咬的声音,而且只要一路过他们家门前,就能清楚地闻到,有浓重的血腥味。
最诡异的是,这附近已经是清阳市的郊区了,别的饭店大多晚上十二点就歇业了,但是美味饭店凌晨三四点都还会有人来,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
林溪一打开后院的门,看到那些笼子里养的蜘蛛蝙蝠,她就知道了,他们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
林霈齐抬头看向林溪:“所以,妈妈,这个阿姨她没有吃人,她吃的是那些动物吗?”
林溪点点头。
林霈齐看向那些笼子里的猴子,蝙蝠,蜘蛛,还有一些毛茸茸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无法想象他们被拔毛宰杀后的场景该有多恶心恐怖。
宋玉萍连连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林溪叹口气,林霈齐手上的手表电话铃声响起,这一次终于显示了来电人:宋美美。
林霈齐按下接听。
“妈妈,我是美美,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好痛,你去警察局吧。我的头真的好痛好痛,好多东西我都记不起来了,要不是林霈齐,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宋美美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宋玉萍一听,眼睛立刻就红了,但她依旧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宋美美喃喃:“妈妈……”
宋玉萍厉声斥责林霈齐:“关掉,把电话给我关掉!”
林霈齐看向手表里的宋美美。
宋美美叹了口气:“妈妈,谢谢你和爸爸把我从福利院里带回来,还给我挣钱治病,我爱你,所以我希望妈妈能快乐。”
说完,她对林霈齐说:“你把电话挂掉吧。现在我相信了,你的手表真的能给鬼打电话,你是我们班最厉害的小朋友。”
明明得到了表扬,林霈齐却开心不起来,他按照宋美美说的,把电话挂掉。
当屏幕归于黑暗后,一旁的宋玉萍才颓败地坐在地上。
随后,在对上笼子里那只猴子虚弱的视线时,她终于绷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我根本不想的,这个生意,最开始是我老公让做的。他说有很多有钱的人,就喜欢吃这些东西,再到后面,我们靠着它,买车买房,还养了女儿,我也就慢慢接受了。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打了个绿毛的动物回来,没卖出去,他怕浪费,就自己开始吃这玩意儿,没曾想,吃了就开始生病了,每天嚷着头疼,我也不敢送医院,我们就偷偷买药。”
“他死的时候,脑袋里跑出来一根像手臂那么长的细虫子,我也不敢告诉美美,只有偷偷把他埋了。但是我们两个人孤儿寡母的,不做这个生意,怎么活呢,又偷偷地做,尤其是美美,我们领养她的时候,她就有自闭的倾向,总是幻想一些有的没的,我们家也没有姐姐,治病也要钱……”
林霈齐忍不住问出口:“那美美怎么去世的?”
宋玉萍捂着脸:“我跟她说过,不准她来后院,她还是偷偷来了,还吃了我们做的菜,结果没想到她跟她爸一样,三天前得了怪病……”
“报应,都是报应啊。”宋玉萍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林溪叹口气,实在是说不出安慰的话语,这也确实是这对夫妇自作自受,只是可怜宋美美那么小的孩子……
此时,门外响起警车的鸣笛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宋玉萍一点也没有挣扎。
终于认命地、一脸颓唐地走出门,去迎接她的宿命。
——
当晚,清阳市侦破一起野生动物走私案的消息传出来。
林溪的名字再次登上头条。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黑照,而是清阳市警局的点名表扬:
清阳市优秀市民!@林溪。
下面评论纷纷炸开了锅:
“woc最近林溪热搜上得有点频繁啊!”
“频繁不好吗?全都是正面新闻,人家惩恶扬善弘扬正能量有什么错吗?”
“+1,我觉得林溪挺好的,我是她剧组的化妆师,我觉得她人挺好说话的。”
“对,而且那可是市三好市民,国家认证的,放古代都可以进族谱了……”
……
酒店里的林文忠,本来正在谈生意的他,看到电视上对林溪的新闻采访,连忙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电视机里的人开口:
“这是我女儿!我女儿!”
旁边人看了,还有些纳闷,不是说好了是半路从孤儿院找回来、上不得台面的小明星吗,居然长得这么的……好看?
林文忠语气十分自豪:“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心地善良……”
“那全是林总培养得好啊!”旁边人的夸赞让林文忠十分受用。
林文忠又喝了一口酒,更加飘飘然了。
他想,什么时候,是该给林溪好好地给她道个歉,然后再给他大办一场宴会,让所有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她,这样她也许就不会再生他们的气了。
这肯定能行,小女生都吃这一套,林昭昭就很喜欢。
——
林昭昭公寓。
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整个人咬牙切齿,连面上的表情都快扭曲。
她拿起遥控器狠狠摔到电视机上。
林溪林溪林溪,到底是为什么,以前那么懦弱倒霉的一个孤儿,现在变得这么不一样了!
新闻的镜头,切过林霈齐的镜头,一闪而过。
她身形纤瘦,但却将一个小男孩紧紧搂在怀里,没让镜头拍到这个小男生的面容。看起来极其护他。
但林昭昭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之前在化妆间,还有那个江老太太门口的小男孩!
她们之间长得那么那么相似。
相似得就宛如姐弟。
不,更像是……
母子!
林昭昭漂亮的凤眸陡然睁大,她立刻拿起手机,果断拨通电话——
“帮我查个人。”
第二十章
清晨。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 林霈齐还在睡觉。
林溪看着旁边的林霈齐,小家伙睡得十分安静乖巧,应该是昨天的事给他留下一些心理阴影了, 他小小的眉头现在还时不时地皱着。
林溪看着林霈齐, 最让她担心的,其实是林霈齐以往只会和鬼打电话,所以她也放心地不加以干预, 但是这一次, 他的身边却出现了现实的鬼……
如果他遇到的鬼都是善良的还好, 可如果遇上了危险,她不敢想象该怎么办。
林霈齐睁开眼睛, 看着林溪:“妈妈,怎么了?”
林溪捏了捏他的小脸:“妈妈今天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
清阳山。
清晨的鸟还在叽叽喳喳地叫唤, 空气里满是带着青草的香气。
身材纤瘦的女子, 穿着紧身牛仔裤和白色衬衫,身材姣好。她身边牵着一个萌萌的小男孩。两个人手拉着手,一阶一阶走在石路上。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林霈齐很久没有出来爬山, 爬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有半点觉得累。
林溪:“你喜欢这里吗?”
林霈齐点点头:“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里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林霈齐思索了一下:“我觉得, 在这里, 我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了,感觉很安心。”
林溪弯弯唇。
清阳市最有名的就是清阳山,可以说在百年前, 清阳市就是靠着清阳山发家的。
传闻百年前这出过一个得道的道长, 从这以后, 清阳山就变成香火鼎盛的局面了。
她今天带林霈齐来, 一是想借这里的灵山灵水,洗涤一下林霈齐身上的污秽,二是想拜访一下清阳观现今的师傅,想为林霈齐求一枚平安符。
可即使他们来得也比较早了,但观前还是围了不少人。
林溪前面的一个大爷见到林溪母子,跟她唠嗑:“你们是来看相的,还是算命的?”
林溪摇摇头:“都不是,我们是想来求个平安符。”
大爷笑了笑:“平安符哪里都可以求,到了这里,不让方道长帮忙看个八字,该多可惜,而且,你要是再有机缘一点,指不定还能等到观主柳道长,不过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林溪抿唇,冲大爷笑笑:“贪多嚼不烂,我们只求一样就够了。”
“这话倒不假,可惜你们今天来太晚了,方道长这儿现在排了这么多人,你们确定还要等吗?”
林溪看了眼周围等待着的人,有的是老人,还有的是小孩,还有的排了一圈儿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
林溪想了想,这么多人来求见,说明这里的师傅是真的很厉害,她点点头,等!
此时,观内。
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青年男子,原本正静静地在打坐,忽然他的中指掐向小指,眉头紧皱。
片刻后,他微微地叹口气,唤了下门前的小道士:“子平,你帮我把他们带进来吧。”
小道士有些纳闷,向来深居简出的柳道长怎么会突然有客来访?
“道长,请问您的客人是哪几位呢?”
“一对母子。”
道观观门打开。
一个年轻的灰袍道士走出来。
旁边响起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众人期盼地看着他。甚至立刻有人追上去问:“师傅,可是方道长有指点?”
“是不是轮到我了?”
“胡说,我比你先到,要来也是我来。”
却没想,小道士径直走向了林溪母子。
“缘主,请跟我来。”
“请问是方道长吗?”
“不,是我们的观主柳道长。”
小道士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纷纷讶异地看向林溪母子。
其他等候的人更激动羡慕了,要知道,光是观里的方道长已经是半年难得一见的人物了,更别说方道长的大师兄柳道长了。
传说那位柳道长最是灵得不行,年纪轻轻就接管道观,尤其是他还生得一副好模样,若不是入了道,不知道要惹得多少桃花情债。
林溪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房门推开。
里面却和林溪想的完全不一样,比一般的道观还要简朴,一张桌,一张床,床是木板床,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清”字书法。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在室内中央,静坐着一位青袍道长,背对着他们。
林溪犹豫了下,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对方已经先说了话:
“你儿子不属于这里。”
林溪整个人直接定住,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道长:“您,您怎么知道?”
柳道长没有回复她,只是淡淡出声:“把桌上的东西拿走。”
林溪看过去,那是一串绿色的珠串,中间系有一根红线。林溪不懂这是什么材质,只知道它莹莹润润握在手中十分舒服。
她把东西套在林霈齐细嫩的手上。
林溪犹豫着问出口:“多谢道长,我想问一下,霈齐他……还能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吗?”
“什么是该去的,什么是不该去的?”柳道长转过身,一双狭长平静的眼里看着她,“缘主,既来之则安之。”
林溪愣住片刻。
良久,她才深深地对着柳道长鞠了一躬。
——
下山的路上,林溪查了一下。
原来林霈齐的这个手串叫绿琅玕,是极好的辟邪之物。
临走时,小道士嘱咐林溪,这是道长曾经戴过的,算是他们观里传下来的东西之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愿意赠给林溪母子,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妥善保管。
林溪拍拍林霈齐的脑袋:“记得随时戴着,除了洗澡都不能取。”
林霈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溪看着他左手一个通灵的手表,右手一个驱邪的手串。
不知为什么,莫名有一种——
跳着减肥操吃火锅的违和感。
然而,等他们刚走到山下。
林霈齐的手表再次诡异地响起。
林霈齐看了眼林溪,林溪点头,接吧,反正道长都说了,这是缘分。
他按下接听,手表里立刻出现一个年轻的穿着军装的男人,他的脸上伤痕累累:
“俺叫赵小军,他们说,这个叫电话,我打电话给你,就可以跟你说我想说的东西了。”
“那您想说什么呀?”
“俺想有个坟,俺在下面没有地方住,经常漏雨,还会被风吹,很冷很冷。但是下面其他的鬼都说我们有我们专门的地方,俺想你带俺去看看。”
林霈齐奶声奶气问他:“可以,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啊?”
赵小军说:“秋山村。”
林溪看了下地图,秋山村离这里不远,下了山,打车就二十分钟就到了。
赵小军身上穿着军装,虽然和她在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但她也知道这应该是位军人。况且这里是清阳观地界,一般的鬼也不敢造次。所以即使赵小军在电话里说话有些语句不通,但林溪依然相信他。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顺利地到了秋名山。
赵小军还在视频电话里问他们:“小朋友,刚刚那个就是汽车吗?”
林霈齐:“是啊。”
赵小军:“真厉害,这么一会儿就到了。”
林溪以为他生前可能是在条件比较艰苦的山里,她问他:“您当鬼的时候,就没想着出来逛逛吗?”
她看之前程风还有那个小猫鬼,都是能够看得到人间的。
“俺出不来哩,俺在土里埋着,埋老深了,要不是一个挖煤的刘大哥掉里面了,俺都没法给您打电话。”
林霈齐觉得他有些可怜,现在都还没见过汽车,他问他:“哥哥,你今年多少岁呀?”
“俺十五!”
林溪有些纳闷:“十五岁就能当兵了?”
“这算啥,俺队里,还有个十二岁的哩!”
林溪心想,莫不是他当鬼当糊涂了吧。但她也没多说,按照赵小军说的,朝着他说的地方往前走着。
“对对对,就是,刘大哥说,过了这个桥,前面那个平地就是了。”
林溪走在石桥上。
前面还有一堆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往那个方向走去,他们有的手里还拿着花篮,脸上洋溢着只属于青少年的朝气蓬勃。
有个高个子的初三男生,看到林溪后,问她:“姐姐,你也是去扫墓吗?”
林溪摇摇头:“我就过这个石桥去看看。”
男生手里还抱着花:“前面过了石桥就只有陵园了啊,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林溪愣了片刻:“什么陵园?”
“烈士陵啊。”
林溪看着手表里表情依然澄澈的赵小军。
她忽然有些哽咽。
她跟前面的男生道别,转头对屏幕里的赵小军微微笑道:“我知道刘大哥跟你说的地方是哪儿了,我带你去。”
“是哪儿啊?”
“是你的家,你战友们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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