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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往云州


    长孙曜看清这小红疹子, 第一个想起的是王赟,他先前在王赟身上见?过?这样的小?红疹子,王赟吃不得桃, 连桃上的小绒毛都碰不得,但凡误食桃,身上必起这般的小?疹子, 皮肤上碰得桃汁、桃毛,也是起一身的小红疹子。


    但这样的小?红疹子不一定是吃不得碰不得某些东西起的,他丢了长孙明?的胳膊, 冷声:“昨夜去哪儿了。”


    长孙明恼火扯下软靠砸在长孙曜脸上。


    长孙曜没有设防, 被砸了个结实, 他眉眼一沉, 抓着软靠又?往长孙明?脸上摁:“你聋了吗?孤在问你话!”


    长孙明?扯着软靠极困难地坐起来,死死将?软靠往长孙曜身上摁,大有一种?不把长孙曜的脸摁平不罢休的意思。


    “孤看你不单聋了,还疯了。”长孙曜将?软靠摁回去。


    长孙明?猛地直起身,用力?撞在长孙曜的额间,于此同时,一脚踹过?去,猛地将?软靠拽回来, 长孙曜懵了半瞬,身子一倾,仰面摔下。


    “只准你打我, 还不准我还手了吗!”长孙明?迅速扑上去, 将?软靠摁在长孙曜脸上。


    长孙曜用力?扯住软靠, 长孙明?亦不松手,半人大的软靠嘶地一声破开, 细软的鹅羽漫天散开。


    长孙曜恼火将?手里那一半丢过?去,将?长孙明?的脑袋罩住,恼道:“顾长明?,谁允你还手!”


    长孙明?扯下那半个软靠,脸上发上沾了大半白绒绒的鹅羽,因着打斗,高绑整齐马尾也乱了不少。


    她?闷哼一声,起身的同时拍发上身上的鹅羽:“我就还,谁听?你的。”


    长孙曜身上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他一身雪色常服,同长孙明?的红衫比起来,没有那般明?显。


    听?到?长孙明?这话,他恼得又?是一个摔,将?长孙明?又?重重摔在了软塌,长孙明?呼吸一滞,余光瞥见?长孙曜面色极不好?地抚在被她?撞的额头,索性偏过?头直接装晕。


    长孙曜放下手,敛眸上前。


    长孙明?忽地蹿起,往殿外冲。


    长孙曜一把扯住长孙明?摔下,冷斥:“再乱动,孤宰了你!”


    说罢,他将?软榻上还剩的软靠引枕等物一一砸到?长孙明?身上,冷声斥道:“再敢去袖玉楼,就别想踏进东宫半步。”


    长孙明?从软靠里头探出?脑袋,又?是恼又?是讥讽:“是姬六来同你告状了?你骂我做什么,要骂也是骂姬六去,我又?没做错什么,先动手的也是他,比起我,我看他才是天天去的,就因为他是你表哥,我就要挨骂……”


    “闭嘴!”长孙曜声音越发冷了。


    长孙明?丢下软靠跳起来:“我本来就没做错,就是姬六的错,我……”


    “一个脸面都不要的废物,你同他比什么!”长孙曜两把指刀掷了过?去。


    长孙明?接下这两枚指刀,有点懵,这好?像是连姬珏一块骂了,她?忍不住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曜乜长孙明?一眼,行两步,倚在软榻,却是道:“再敢去袖玉楼,打死你。”


    “我不是去吃喝玩乐的,我只是找苏语儿问……”长孙明?急声要解释。


    “蠢货,”长孙曜冷冷看着她?,“问个话何需去那种?地方。”


    长孙明?疾步上前,辩解:“我……”


    长孙曜收回视线,懒得再理?长孙明?,直接打断她?:“滚出?去。”


    长孙明?甚是不高兴地翻长孙曜一眼,转头离开之时,又?将?手里两把指刀掷出?,两把指刀深深刺进软榻后头的粉壁,长孙曜眸子微偏些许,看一眼指刀未言,待听?不到?长孙明?声了,再唤陈炎。


    陈炎方才虽看长孙明?沾了一身的鹅羽出?去,但进来看到?书房一片狼藉,鹅羽落了一屋,忍不住暗道长孙明?也算命大,待见?长孙曜身上沾了一身鹅羽后,惊得猛然睁大眼。


    长孙曜似不怎在意,也不看陈炎,只淡漠吩咐:“查清楚顾长明?身上的红疹子怎么回事。”


    陈炎应是,犹豫了会儿,方禀仙河顾家之事有消息了。


    长孙曜眸色微变,起身。


    小?半个时辰后,影卫副首南涂被传入书房。


    现下书房已恢复原样,长孙曜也换了干净衣袍。


    行罢礼,南涂禀道:“顾家祖上并非仙河人,永安十五年顾家方迁至仙河,据顾氏曾祖顾武曾在奔州山南县任职县令一职,查至山南县,山南县顾武后嗣顾家确实生有两个女儿,长女顾媖生于元封十九年,次女顾婉生于元封二十四年,永安九年战乱,顾家败落,除却顾家次女顾婉,顾家一家十七口人亡于山南县,时年,顾媖十九岁,顾婉十四岁。”


    长孙曜面色倏地一变。


    陈炎听?不明?白这话了,顾氏的姐姐顾媖现下分明?在宫中。


    因顾氏身体不好?,陛下恩典,给了顾媖诰命,命其长居宫中,照顾顾婉,顾家怎么会除了顾婉全?死了?!


    “确定顾氏宛贵妃是山南县顾家那个顾婉吗。”长孙曜冷声。


    南涂再禀:“确定。派往仙河的密探确认顾家永安十五年搬至仙河,随后密探前往山南县,暗中命知情人辨认顾家姐妹画像,虽过?了二十年之久,但知情人辩出?顾氏确是山南县顾家小?女儿顾婉,同时指出?,现在的顾夫人顾媖并非山南县顾家长女顾媖。”


    好?半晌,长孙曜冷冷扯了扯嘴角:“有意思。”


    陈炎明?白长孙曜这话的意思,若现下的顾媖并不是顾家那个顾媖,顾婉怎么会认不出??难道顾婉知道这个顾媖不是她?的亲姐姐,是在顾媖死后,认过?了个姐姐做顾媖?可这般又?颇奇怪,认姐姐便是姐姐,何必让人做自己死掉的姐姐。莫不是,顾婉脑子有问题?失忆了?还是有旁的隐情。


    长孙曜目光越发冰冷,认不出?自己的姐姐,将?女儿当做儿子养,顾氏若不是装傻,便是真傻。他冷声下令:“立刻派人去查顾婉的身体状况。”


    陈炎应是,即刻去安排。


    等顾婉那处消息的空档,陈炎查清了长孙明?身上小?红疹子的问题:“长孙明?昨日离开殊离院后,今日午前方回殊离院,随后去了顾氏那处陪同顾氏与陛下用午膳,回来后,便喝了顾奈奈煎的药,随后便睡下了,在之后,就是被殿下唤来了书房。”


    “臣命医女扮做宫女去了殊离院,偷偷查看了长孙明?身上的小?红疹子,又?查了殊离院的药渣,长孙明?喝的是缓解清毒的药,医女还在殊离院翻到?不少这些药,医女道长孙明?应当是吃不得某些东西,又?被迫吃了许多,这才起了小?红疹子,除却顾奈奈熬的药,长孙明?应当还有用其他药压制,故而没有性命之危。”


    “臣猜,应当是在顾氏那处的午膳吃了些不该吃的,这是顾氏与陛下长孙明?的午膳膳单。”陈炎说着,奉上一本小?折。


    长孙曜打开,一眼扫去,几?是大辣的菜,他皱眉掷了小?折,他与母后皆喜清淡些的膳食,向是不爱吃这等重味辛辣之物,倒是长孙无境,惯是个重辣的人。


    “已从顾氏那处的人问出?,长孙明?午膳所用与长孙无境一般,全?是大辣的菜,此外,臣已经让医女看过?膳单,医女猜,长孙明?吃不得的东西许是辣椒,这种?症状便同王世子吃不得碰不得桃一般。”


    长孙曜不好?确定此事,长孙明?虽同他用过?几?次膳,但他不食辛辣,所用膳食不会有辛辣之物。


    但长孙明?若真是吃不得辣,顾婉还让长孙明?吃,不怕要长孙明?的命,那顾婉脑子定是有病。


    陈炎又?递上一折,道:“这是殊离院平日所用膳食膳单,其间并无一膳是带辛辣之物,长孙明?应当并不喜辛辣之食。”


    长孙曜极快看罢此折,冷笑:“真当有病。”


    因长孙无境在顾婉宫中午歇,又?为避开顾媖等人,长孙曜派去的太医直至入了夜才回来禀告顾婉身体情况的问题。


    陈炎先头从给顾氏调理?身体的太医那处闻,顾氏这些年忧思过?甚,体内生有毒瘴,身体亏损厉害,怕是只还有三五年的命,但长孙曜派去的太医回来禀,却道顾婉除却忧思过?甚,体内毒瘴等问题外,脉象浮沉不定,嗜睡昏沉,时常头疼欲裂,忘性大等症。


    谭太医说罢具体,末了诊断道:“宛贵妃神志应有异处,身体虚毒之症,若不是怀胎之时便是生子不久后,误中了毒物,这才伤了身体根本。”


    神志不清?脑中有疾?陈炎心中默念一遍,倒是解释了为何顾婉认不出?顾媖真假。


    长孙曜漠着脸沉默,若是顾婉是怀胎之时中的毒物,长孙明?便是活下来了,身体应当也会带毒瘴,怕是多半会有残症,顾婉应当是生子不久后才中的毒物,


    谭太医再道:“宛贵妃身边的人应当也知道宛贵妃此症,一直都在用药续着宛贵妃的性命,只不过?,宛贵妃先天便有弱症,又?在女子最虚弱时中毒,现下便是再有灵丹妙药,宛贵妃多半也清醒不得了,寿时……怕是只还有一二年了,虽说只还有一二年,但用药续了宛贵妃十七年之久,已是相当不易。”


    长孙曜没有说话,许久后他看陈炎一眼,陈炎会意,让谭太医退下。


    许久后,长孙曜淡漠下令:“查顾婉永安九年到?永安十五年间的六年在何处。”


    陈炎明?白长孙曜为何要查这些,长孙明?今岁十七,应是生于永安十二年,然在顾家到?仙河时,已是永安十五年。


    永安九年顾家败落,顾家只剩顾婉,永安十五年,假顾媖带顾婉与三岁的长孙明?搬迁至仙河,其间查不到?的六年里,顾婉在何处遇见?了长孙无境,生下了长孙明?,又?在何处何时遇见?了假顾媖,是个问题。


    其间,怕是不简单。


    忽地,长孙曜抬头,冷道:“往云州,查永安十一年前后。”


    陈炎恍然想起,永安十一年,长孙无境先后御驾亲征云州与复州,其间按着长孙明?的生辰年岁推算,云州应当便是顾婉遇长孙无境之地,此外云州离仙河也较复州近。


    第32章 打神礼


    长孙明最爱玫瑰粽子糖, 京中卖这糖的很?多,李翊只挑名气最大最贵的买,他将?满满三袋的糖塞进长孙明怀里后, 又?往长孙明嘴里喂一颗。


    “好吃吗?”他问着也往嘴里放了一颗,嚼得?嘎嘣响。


    裴修皱皱眉,没?多说。


    长孙明点头, 递一袋给顾奈奈。


    李翊以为裴修是不高兴没?喂他,又?丢一颗给裴修:“小修,喜不喜欢?”


    裴修没?好气接下粽子糖:“胡闹什么。”


    李翊半倚在长孙明身侧, 揽住长孙明的肩往身上一带, 朝裴修挑眉:“你那沉闷性子, 就?是太死板了, 也就?我和阿明不嫌弃你。”


    于李翊来说,他与长孙明是兄弟,并不觉这般有何不妥。


    裴修扯回李翊:“什么请神节,不过就?是个普通夜市罢了。”


    今日十月十五,请神节,李翊早早喊了长孙明与裴修一道逛庙会。


    “自是有趣的。”李翊旋开紫檀扇,神情慵懒,又?道, “阿明要是听哥哥的话,也不必再去烦苏家的事?,就?是你这脑筋, 也不知?怎么想?的, 让你别管, 你就?硬管。”


    长孙明忽觉得?嘴里的糖就?不甜了。


    李翊发现长孙明情绪低了些许,忙又?安慰:“但哥哥有钱, 很?多很?多钱,多到你想?不到,苏家小事?而已,哥哥帮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砸钱,线索自然有人给你送过来。


    裴修无奈看李翊一眼,李翊便是这样,最爱自称哥哥。


    “我已经让人查清了,苏家确实没?结什么仇,突破点还是在苏语儿。”李翊并不是口头说说,他确实已经查了苏家,苏侑这个人在官场还是混得?开的,没?有什么恶评也没?什么政绩,普普通通的户部官。


    “我安排人盯仔细了苏语儿,只要苏语儿有异,我们马上就?能知?道。”李翊又?道。


    长孙明甚是意外?地看李翊,没?想?到李翊还是靠谱的,她激动地拍李翊一下:“哥哥真好!”


    裴修眼角微抽,神情有些复杂地看长孙明。


    长孙明笑得?甜:“裴修。”


    裴修轻咳一声,将?自己的钱袋丢进长孙明怀里。


    直到陈见萱唤了一声,几人才发现陈见萱不知?何时到了。


    陈见萱先同?长孙明行了礼,随后问:“五殿下似在烦苏家贪污案?”


    她是唐国公府小姐,国政之事?,听的并不少。


    长孙明并不隐瞒,直接回答:“最近确实在查苏家,陈姑娘认识苏家姑娘吗?”


    京中各世家本就?是一个圈,以苏语儿的身份来说,并不能同?四大家族之一的陈家陈见萱一并提及,陈见萱自然是认不得?苏语儿的,只不过长孙明并不晓得?京中还有这等奇奇怪怪的分法?。


    李翊倒是晓得?的,直接帮陈见萱答了:“陈姑娘应当不认识苏语儿。”


    陈见萱温声:“臣女家中有个暂住的表妹认识苏家人,也同?苏家一个姑娘相熟,就?是不知?她相熟的这位姑娘,是不是五殿下说的那位苏姑娘,五殿下若是需要,臣女可?以回去问清此事?。”


    “那便麻烦你问问看。”长孙明道。


    陈见萱微微一笑:“不麻烦。”


    *


    自家哥哥虽与长孙曜相熟,但王扶芷还是第一次私下见到长孙曜。


    虽也算不得?什么私下,她哥哥只是带她一道出来,私心?自是有的,皇后殿下有意从她同?陈韩两家的姑娘里,选一个做太子妃。


    京中有几个姑娘是不想?嫁给长孙曜的,她有这个机会,自是要搏。


    王扶芷早便知?道长孙曜性子冷淡,不喜人吵闹,自同?长孙曜见过礼,便安安静静地跟在王赟身侧,便是入了摘星楼东楼雅间,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王赟身旁,没?敢说什么。


    王赟有意将?话头转到王扶芷身上,与长孙曜谈了会儿后,便对王扶芷道:“善善,摘星会差不多开始了,我安排人给你去打今年?的神礼了,你不看看?”


    王扶芷盈盈施了一礼,旋即便至于栏前,望向一旁的摘星塔。


    摘星东西两楼最好的雅间都能看清整个摘星会会场,长孙曜几人便是在摘星楼东楼六楼雅间,现下摘星会场已聚满了人。


    京中各大世家几都有安排打手夺神礼。


    “塔上挂了一百零九条红绸,只要敢上,手中取了十九条红绸,不管是谁,都能打神礼。”李翊阖起紫檀扇指着面前的摘星塔道。


    摘星塔与摘星楼东西两楼并立,二楼皆为六楼高,摘星塔则为十层,一层大抵系红绸十一条。


    “才一百零九条红绸,又?要取十九条才能打神礼,那红绸怎么分?顶多也就?只能有五人拿到十九条红绸吧。”长孙明环看一眼下头备着的打手们,这哪里够。


    “取不到红绸就?抢人手里的,只要取神礼前手上有十九条红绸便可?,不过多取红绸便意味着有资格打神礼的人会更少,所以很?多人不单只取十九条红绸,红绸取的越多越好。”李翊解释道。


    “京城花样真多,又?是请神节又?是摘星会又?是打神礼的,我们仙河就?没?这些花里胡哨的。”长孙明忍不住道。


    “你们那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啊。”李翊毫不留情地道,又?指着高塔之上的红色琉璃灯,“我不管,阿明,我要你把今年?的神礼打给我。”


    长孙明顺着李翊所指的方?向看去,将?李翊的手拂下,道:“这红彤彤的琉璃灯,你拎着怪奇怪的,我们还是别要了。”


    陈见萱微垂眉眼笑了笑,这方?开口:“摘星会神礼每年?都不一样,从不会事?先道破,摘星灯内的匣子里有神礼印,取得?神礼印方?能得?神礼,虽不会事?先道破神礼为何物,但摘星会神礼必是难得?的奇珍异宝,价值从不会低于千金。”


    长孙明与裴修顾奈奈越听越愣。


    好半晌,长孙明忍不住问:“这是谁搞的摘星会打神礼?有什么意义吗?就?看着大家打的好玩吗?”


    “我家搞的。”李翊道。


    长孙明、裴修、顾奈奈齐齐懵怔看李翊。


    李翊又?道:“我家钱多,我爹乐意。”


    陈见萱忍不住笑了笑,道:“北李李家,国之巨贾。”


    随后她又?道:“五殿下有所不知?,之所以那么多人想?要神礼,不单是因为神礼贵重难得?,还是因百姓认为,请神节神礼应是神明馈赠的宝物,谁能取得?神礼,便是神明厚爱之人,来年?会顺顺利利一整年?。”


    *


    “哥哥!”霍星眠攀在雅间外?头的美人靠,惊声唤霍焰。


    霍焰放下酒盏,缓步至霍星眠身侧,顺着霍星眠所指的方?向看去。


    霍星眠又?是激动又?是可?惜,眸子亮晶晶的:“哥哥,你看那人,长得?好好看,好厉害啊,我们家的人被他打下去了。”


    霍焰看清长孙明的模样微微一顿,长孙明已经到了第五层塔,手上缠的红绸怕是已经不下三十条,明是只要十九条红绸,长孙明却还在取红绸。


    “那是五皇子长孙明。”霍焰在美人靠坐下,目光追着长孙明的身影。


    霍星眠瞪大眼眸,惊讶道:“就?是刚回来的那个五皇子?”


    霍焰点点头。


    霍星眠长叹看着长孙明,又?道:“他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厉害。”


    霍焰低低笑了笑,道:“若若喜欢?”


    霍星眠面上红了红,说:“我就?是看他厉害,看他生得?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霍焰不说了,同?霍星眠一道看着长孙明,下一个,长孙明打下的便是陈家打手。


    要认哪家败了并不难,世家的打手上场都会带世家的族徽上去。


    陈见萱并不在意自己的打手败了,叹道:“五殿下好厉害。”


    李翊很?是自豪地道:“那是,我家阿明最是厉害了。”


    王家人败下那一刻,王扶芷身子一瘫,半跪在美人靠前,紧闭着唇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本想?取得?神礼,明年?便能顺顺利利一整年?,能够顺利成为太子妃。


    可?现下……


    她不愿认输,扭头看向王赟,低声急唤:“哥哥,你赶紧再叫两个人去打神礼。”


    只要摘星塔前的香还未燃尽,神礼还未被人摘得?,便可?以一直上去打,若是愿意,便是两人合作取神礼也是可?的,打神礼只一条不可?触犯,便是不能伤人性命。


    王赟闻言微讶,视线一下便落在了手上红绸最多的长孙明身上。


    王扶芷先头身体不适,并没?有参加景山围猎,她认不出长孙明,颇为郁闷地同?王赟道:“就?是那个最上面穿红衣裳的把我们家的打下去了。”


    “那好像是五殿下?”王赟在景山猎场见过长孙明一面。


    闻声,长孙曜抬眸,冷冷看向摘星塔,一眼便看到长孙明。


    长孙明很?是打眼,一身红衫,高绑着马尾,她几是抢了大半的红绸,双手缚着几十条红绸,足间轻点在塔上,避开来人的同?时,一掌将?其击下。


    塔下候着几十名会武功的李家家仆,若是有人落下不能自救,便会马上去接,摘星会打神礼是绝不会出现伤亡情况的。


    王赟拗不过王扶芷,又?唤两个人去打神礼,唤罢,忍不住道:“没?想?到五殿下身手这般好。”


    他没?有察到长孙曜同?陈炎已经到了身旁。


    陈炎闻言看王赟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了长孙明身上,太子殿下嘴上虽一直说瞧不上长孙明,但长孙明的武功确实没?得?挑,长孙明于武学上极有天赋,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便能有这等身手,整个大周也找不到几个同?长孙明这般有天赋的。


    只不过,因为长生蛊的缘故,长孙明无法?同?长孙曜比,也无法?胜过长孙曜。


    长孙曜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孙明,忽地,他冷声:“陈炎,去打神礼。”


    第33章 摘星塔


    长孙明足间?轻点, 又往上跃上一层塔,现下除她,无人登至第七层, 她刚摘下第七层塔的第九条红绸,忽地一拳从旁边打?过来?,夺走她手上这一条红绸。


    陈炎将这红绸收下, 看向长孙明之时微微点了点下巴。


    长孙明很是?一怔,她往四面看去,极快便在摘星楼东楼六楼看到了长孙曜的, 长孙曜面无表情地立着六楼雅间?的露台, 长眸微阖些许, 像是?在看她, 又像是?什么人都没看,他的身后还立着好些人。


    她眉一蹙,收回视线看陈炎:“陈将军。”


    陈炎微一拱手,淡声:“五殿下,请赐教。”


    话毕,陈炎近身一掌击向长孙明,长孙明一滞,接下这一掌, 旋身一脚踹向陈炎。


    陈炎上塔前?接了死令,绝不能留情,毫不客气地拽住长孙明踹过来?的脚, 还?没掷下, 长孙明翻身一跃, 挣开陈炎的同时,回身一掌劈过去。


    褐青色的琉璃瓦一片接一片地砸下, 偶有不甚被?砸的打?手挨了这一瓦便直接栽下塔。


    四面围看的百姓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眼珠子都恨不得?贴在长孙明与陈炎二人身上,更有起哄者?高声:“精彩,精彩!”


    霍星眠面色倏地变了,紧张地攀在美人靠直起身,霍焰皱眉,赶忙拉下霍星眠:“若若,小心些。”


    霍星眠跌坐在美人靠,却是?指着陈炎,急道:“哥哥,那不是?经常跟在太子殿下后面的侍卫吗。”


    霍焰微微颔首,道:“东宫亲卫军统领陈炎,太子亲信。”


    “他怎么上去了?是?太子殿下在吗?太子殿下要他上去的?那陈炎怎么看着出手那么狠,他是?想打?下五殿下吗?”霍星眠小脸皱了起来?,急急发问。


    霍焰看向东楼,极快发现了长孙曜,以长孙曜的身份和性子,自是?不屑打?神礼,也不会为了谁去打?神礼。他微一点头,道:“确实是?太子。”


    他早有闻,太子同五皇子不合,看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哥哥,五殿下会输吗?”霍星眠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霍焰视线再次落在长孙明身上,他虽知?长孙明会武,但?并不知?道长孙明有多少能耐,而陈炎是?大周数一数二的高手,长孙明这个年岁,几乎没有可能同陈炎比。


    可他不忍现下就直接告诉霍星眠自己心中的答案,良久后,道:“不好说,要再看看。”


    李翊重重阖上紫檀扇,就差跳上去拉下陈炎了,他指着陈炎不快:“这不就是?那个!东宫那个混账……”


    陈见?萱蹙眉,温声打?断李翊:“李公子,慎言。”


    李翊怒而掷了手中扇:“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东宫那几个混蛋罢了。整个摘星楼东西楼同摘星塔都是?我家的,我在自家的地说几句话,难道还?怕被?人听去不成。”


    身后的侍从赶忙奉上香茗与新?扇。


    陈见?萱看一眼周遭立的侍从,这倒是?,全是?李家人。


    李翊喝了一口茶,还?是?止不住心头的闷气,转头看裴修,问:“小修,阿明会不会有危险。”


    二人在第七层塔打?了小半刻钟,其间?阿明身上的红绸落下好几条,下头的人见?此也不敢贸然再登塔,一时之间?,只陈炎长孙明二人在塔上打?得?难分高下。


    “阿明擅剑,打?神礼不允用刀剑之物,这难说。”裴修面上严肃。


    “该死!”李翊脾气上来?了,唤徐一楼。


    徐一楼是?李翊身边的贴身侍卫。


    “把陈炎打?下来?。”李翊指着褐衣陈炎道,摘星大会打?神礼,岂有尊卑上下之分,管他陈炎后头是?长孙曜还?是?长孙无境,既上了摘星塔便该按着摘星会的规矩来?。


    徐一楼躬身,旋即带着五六名侍卫自六楼跃下,又迅身攀上摘星塔,还?未攻上第七层,忽地,自一旁迎上几名王家打?手,直接拦住徐一楼等人。


    陈见?萱惊愕看过去,发现了与长孙曜在一处的,除却英国公府世子王赟外,还?有王扶芷。


    “豁,这都是?什么玩意。”李翊怒了,又唤福瑞,“让下面那些人别?在下头傻站了,没看到都打?起来?了吗,让下面的那些赶紧上去把人都拉下来?,这成何体统。”


    原本的打?神礼,现在倒像是?帮派混战,李翊指责王家的同时,却并不认为,现下的混乱是?他造成的。


    福瑞是?李翊的小厮,李翊说的那些傻站的便是?李家会武的家仆们,那些家仆立在塔下都是?为了以防意外救人的。


    福瑞小声提醒:“少爷,那些人是?不能喊去帮打?的,这一喊,老?爷知?道了,会扒了你的皮的。”


    本就是?李家的,哪有李家自己上还?同旁人抢的。


    “信不信我先扒了你的皮,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看不到那群混账都欺负到我李翊的人身上了吗。”李翊不满地扯住福瑞的面颊。


    福瑞哇哇叫起来?:“啊啊啊——小的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少爷饶了小的吧!”


    李翊这方松开福瑞,自福瑞屁股踹一脚,将福瑞踹出雅间?。


    不多时,候在摘星塔下的李家家仆大半攀上了摘星塔,随徐一楼等人一并打?王家。


    王扶芷面色沉下,拉住王赟的袖袍,低低道:“哥哥,他们欺负人,我们家怎能让人欺负,且,太子殿下……”


    她烫红了脸,偷偷看向长孙曜。


    王赟眉间?一拧,又吩咐下去,让剩的侍卫全上摘星塔去。


    “有趣有趣。”霍焰忽地笑?起,拍掌。


    侍从忙迎了上来?。


    霍焰不急着吩咐,却是?笑?着问霍星眠:“若若想帮谁?”


    霍星眠面上涨得?通红:“我想帮长得?更好看的人。”


    陈炎与长孙明,谁长得?好看不言而喻。


    霍焰看一眼侍从,道:“将王家人打?下去。”


    侍从领命,旋即退下,不多时,霍家人攀上了摘星塔。


    “是?霍家。”陈见?萱第一次见?到这般混战的摘星会。


    李翊裴修等人也发现同李家一并打?王家的霍家。李翊很满意:“霍家不错。”


    陈见?萱不再说话,只专心看着陈炎长孙明二人。


    四面观看的百姓越发激动欢呼。


    王家人一个一个被?打?下,霍家人打?下王家便离开,李家人继续攀塔,现下除了陈炎长孙明,塔上早无其它打?神礼之人,便是?还?有想打?神礼的人,都立在塔下犹豫着。


    王扶芷气得?手上一方帕子几要绞烂了。


    忽地,长孙曜冷声再令:“将不相干的都打?下去。”


    那便是?除却陈炎长孙明,旁的都不能留,后头立的侍从得?令,一一跃向摘星塔。


    王扶芷怔愣惊喜地看长孙曜,太子殿下为她竟做到这般,她面上羞赧,不敢再看长孙曜,垂下眉眼,心砰砰砰地狂跳。


    外头百姓的欢呼与王赟的话,她是?一句都听不到了,满脑子全是?长孙曜的话。


    李家人不多时全被?长孙曜的侍卫打?下,长孙曜的侍卫打?下李家人后并不离开,也不去助陈炎,全立在第六层塔。


    陈炎与长孙明已自第七层塔打?到了第九层,虽还?未分胜负,但?现下,长孙明再接陈炎的招式,开始吃力。


    摘星会虽还?未结束,但?没有人敢再登塔打?神礼,世家百姓全瞪着眼看着陈炎长孙明。


    陈见?萱看到长孙曜的人打?下了李家人,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是?陈炎真正意义上的同长孙明第一次交手,若说先头他对长孙明的期许是?七分,现下却是?足有十分,他肯定,假以时日,长孙明会成为如同司空岁一般的存在。


    他本就擅拳脚近战,同擅剑术的长孙明一道比拳脚功夫,是?长孙明吃亏。


    长孙明避开陈炎一记勾拳,脚下一滑,陈炎蹙眉扯住长孙明胳膊上缚的红绸扯住长孙明。


    长孙明愣了片刻,还?未有动作,陈炎掌间?收力,扯下红绸的同时,将长孙明摔下高塔。


    高塔之下还?有候着的会武的李家家仆,长孙明便是?这样摔下去也不会有性命危险,陈炎手中缠着从长孙明身上夺下的大半红绸,并不急着去打?神礼,立在塔瓦之上,目光随着坠落的长孙明而动。


    蓦地,自摘星塔下飞身出一人,那人速度极快,众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眼前?晃过一道浅水蓝色的身影,还?没待众人惊呼,那人稳稳接住自高塔落下的红衣少年,极轻巧敏捷地跃上高塔。


    这方众人方看清,来?人是?名一头银发的年轻男子。


    司空岁从接住长孙明到跃上第九层塔,不过几息之间?,他没开口,放下长孙明之际,一掌落在陈炎胸前?,夺回红绸的同时,一脚毫不留情地将陈炎踹下高塔,一掌一拳下来?,不过半瞬功夫。


    众人还?没看清司空岁的动作,陈炎已被?击下了高塔,司空岁敛眸冷冷瞥向长孙曜,一招处理攻上来?的几名侍卫,旋即带着长孙明跃上第十层。


    李翊等人还?懵着,自景山行宫后,司空岁便暂别?长孙明等人闭关,他们也是?好一段时日没见?到司空岁了。


    司空岁蓝衫出尘,一臂覆满红绸,犹如立于高塔之上的仙人,他将塔刹之上的红色琉璃灯取下放入长孙明手中。


    长孙明这方回过神,往司空岁怀中一扑,又惊又喜:“师父!”


    司空岁轻轻揽了揽长孙明,温声:“我回来?了。”


    第34章 福佑堂


    霍星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欢喜抓住霍焰的衣袍,指着高塔之上的司空岁与长孙明:“哥哥,那人又是谁?他也好厉害, 好好看啊。”


    霍焰将司空岁看了个仔细,摇头:“未曾见?过。”


    “那是五殿下的朋友吗?”霍星眠双手搭在美人靠,轻轻抵着下巴, 瞧着高塔之上的长孙明。


    “应当是。”霍焰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长孙明身上。


    霍星眠眼里亮晶晶的,很是崇拜地道?:“五殿下不单自己厉害,连朋友都这?么厉害, 还生得这?般好看。”


    “若若喜欢五殿下吗?”霍焰低低笑了笑。


    霍星眠面上红得厉害:“我只?是觉得他生得很好看。”


    霍焰倒是认同:“是好看。”


    ……


    “那人是谁?怎这?般奇怪?”王赟面色并?不太好看, 看司空岁二十几岁的模样, 却?是一头银发, 竟一招解决了陈炎等人,这?般人物他怎么不曾听?过。


    司空岁带着长孙明自高塔跃下,一蓝衫一红衣,各缚半臂红绸,四面环看百姓呆怔怔地看着二人,还没待众人欢呼,司空岁与长孙明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入了摘星楼西楼的六楼雅间?。


    长孙曜收回视线转身, 淡漠开口:“司空岁。”


    王赟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人物,随着长孙曜回至雅间?,斟酌道?出自己的疑问:“太子殿下知这?司空岁是何人?”


    长孙曜神情淡漠, 并?没有回答王赟问题。


    王赟并?不在意, 又小心问道?:“这?司空岁与五殿下关系不浅?”


    “师徒。”长孙曜冷淡道?。


    陈炎这?方回来, 刚好听?到长孙曜说师徒二字,他上前请罪:“臣未能取得神礼, 请太子殿下责罚。”


    长孙曜眼皮微挑,看陈炎一眼,冷声:“回宫。”


    *


    虽早从顾奈奈那听?了司空岁的事,但看到司空岁这?般模样,李翊和裴修还是有被吓到。


    好半天,裴修才小心地问:“师父还好吗?”


    司空岁颔首:“无事。”


    长孙明将琉璃灯内的神礼印取出,丢给李翊:“给你。”


    李翊抓住神礼印,猛地扑过去要抱长孙明:“还是我家阿明最疼我!”


    司空岁皱眉,伸手将李翊往后一推,李翊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裴修忍不住笑了笑。


    陈见?萱福身行礼,笑而?温声:“恭喜五殿下取得神礼印。”行礼间?,得体看一眼司空岁。


    长孙明微微笑一笑。


    李翊虽被阻了不让抱长孙明,但他也不恼,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性地拉过长孙明,见?司空岁没再出手,方大胆了些地将长孙明带到案前坐下,旋即又请司空岁坐下。


    “谢谢司空师父。”李翊又是一笑。


    司空岁看一眼李翊,不多说。


    不多时,福瑞兑了神礼回来。


    长孙明皱着眉头看着那一盆绿油油的花,有些怀疑:“就、就这??”


    她隐约觉得在某处见?过这?花,但又想不起来,她听?陈见?萱说神礼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可这?盆绿油油的花除却?绿了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裴修也有些意外,这?么多人抢得你死我活,到头来就是一盆花:“不就是盆花吗,这?是兰花?”


    李翊颇无情地嘲笑裴修:“说你土,你还不认,这?叫绿心兰,这?个品相,起码值二千金。要是给些金银珠宝做神礼,那不是侮辱人吗,像这?样难得的奇珍异草,方显我李家气度。”


    “纵是千金亦难得绿心兰。”陈见?萱感叹。


    李翊又宝贝地捧起这?盆兰花:“这?可是阿明送我的,我要带回去好好养着,等养好了,给阿明泡茶喝。”


    陈见?萱一滞,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绿心兰喝是能喝,可用?来泡茶喝,未免暴殄天物。


    *


    高范缓缓将摘星会之事道?来,说到激动时,忍不住用?了个帮派混战这?话,声音也随着高了起来,意识到失礼,他赶紧低了声:“陛下恕罪,奴婢一时激动了。”


    这?也不怪他,现下京中百姓世家间?,传得最热的便是请神节摘星会打神礼一事。


    长孙无境阖起手中的奏疏掷在一旁,案上高高堆着好几摞奏疏,被他这?一本奏疏砸落好些,他淡淡道?:“倒是会闹腾。”


    高范蹲下身的同时,又低低道?:“奴婢听?说,霍王李三家打得不可开交。”


    王家亲姬家,姬家向与霍家不对付,王霍二家打起来并?不奇怪,至于李家,长孙无境心中了然,不予置评。


    高范跪在案前,捡起落在地上的一叠奏疏,这?都是各地上来的奏疏与密折,奏疏折角都写了属地,他按着远近,将折子叠放捡起,末了,又将没有写属地的四五本密折一一捡起放在上头。


    他又道?:“东宫陈将军也上去了,全败给了司空岁,神礼五殿下取了。”


    “哦。”长孙无境往后一倚,靠在圈椅未多说。


    高范躬着身子,将奏疏密折重新归了位,见?时辰不早,恭敬而?小心地问:“陛下今晚歇在何处?”


    顾婉入宫前,长孙无境除却?不去姬神月那处,旁的妃嫔那都是随便挑着去的,没有对任何一个妃嫔有过多的恩宠,但顾婉入宫后,长孙无境这?些日子全是歇在顾婉那处。


    长孙无境撩起眼皮看高范一眼。


    高范一战,周身生了寒意,赶忙请罪:“奴婢该死,请陛下责罚。”


    长孙无境伸手取下最上头的那本密折,指尖挑开密折,不过几行字而?已。


    高范不小心看到一个海字,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许久后,长孙无境抬眸:“正?和殿。”


    *


    陈炎执密折快步入了长孙曜书房,禀上密折的同时,禀道?:“原礼部?莫遥,下放至通州任知府,于济宁海不幸遇海匪,一家二十四口,无一人生还。”


    莫遥是亲宜贵妃端王一派的人,长孙曜向不在意,看罢密折便搁下。


    陈炎再禀:“此事京中还未传开,不过陛下同端王那处,今日应当也能得到消息。”


    长孙曜嗯一声,不在意,道?:“杨弃那处。”


    “未有消息递上。”陈炎道?。


    长孙曜神色仍是淡漠,并?没有因杨弃的毫无进展而?动怒。待至午后,南涂自外头求见?。


    南涂将写有顾媖生平的密折递上,有条有理地禀道?:“顾婉自奔州之后,先后逃难自洮南、途豫等地,在途豫与同样落难的柳州女子叶氏相识,并?结为金兰姐妹,以?姐妹相称,不知是何缘故,叶氏用?了顾婉亡姐顾媖的名?姓,自此后,便自称为奔州山南顾家顾媖。”


    “随后,二人又因战乱逃至云州,同殿下所猜想时间?不差太多,二人是永安十一年初到的云州,在云州长琊山下一个叫温水镇的地方住下,永安十一年八月,顾婉结识一名?张姓男子,二人没有成婚,张姓男子在温水镇待了小半月,而?后离开,经证实,张姓男子是陛下,陛下离开温水镇后,再没有回来,永安十二年三月,顾婉……”


    南涂忽地停下不敢说,殿内只?长孙曜陈炎同南涂三人而?已。


    长孙曜抬眸看他一眼,冷声:“说。”


    南涂这?方才禀:“永安十二年三月,顾婉早产生下一女。”


    陈炎愣住,忽然有些不大明白?这?句话,待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南涂。


    长孙曜这?方面色还未有变化?。


    “顾婉之女生下便是死胎。”南涂继续禀道?。


    长孙曜面色倏地一变,死胎?他抬手止了南涂,默了片刻后,方命南涂继续。


    “据当时给顾婉接生的朱稳婆所言,孩子生下来没有哭喊过,也没有活过,顾婉便是自那时神志开始混乱,起初顾婉因丧女疯癫不成人样,顾媖便托朱稳婆帮忙,寻个女婴回来。”


    “半月后,经朱稳婆帮忙,顾媖至云州福佑堂抱回个大抵半个月大的女婴。”


    福佑堂是专门?收容弃婴之所。


    南涂又禀上一卷画册与一份密折:“顾婉产女与顾媖抱弃婴之事皆由朱稳婆经手,顾媖所抱的女婴是云州醉音坊名?妓玉凝儿?之女,玉凝儿?是官妓,偷偷生下女儿?后,为使女儿?脱离奴籍,求朱稳婆谎称女儿?已死,让其将女儿?偷偷送到福佑堂,知是顾媖抱走了自己女儿?后,偷偷前往温水镇见?过顾媖,赠以?金帛珠宝,求顾媖照顾自己的女儿?。”


    陈炎呼吸在一瞬间?滞住,玉凝儿?是官妓,她的女儿?是妓生子,便也是官妓,如果玉凝儿?的女儿?真是现下的长孙明,那长孙明便是——奴籍官妓。


    “不久之后,玉凝儿?自戕,顾媖带顾婉及玉凝儿?之女离开温水镇,去了昌州,顾婉因早产生女,又中毒瘴之气,落下病根顽疾,神志不甚清明,认为自己生的是儿?子,顾媖求药无果,于永安十五年带顾婉搬至仙河镇,便是从这?时开始,于外间?所称,顾婉有一子。”


    密折是朱稳婆的证词与画押,画册是玉凝儿?之相,玉凝儿?同顾婉有几分相似,许就是因这?,顾媖方选了玉凝儿?之女。


    “顾家自此在仙河镇长居,顾媖家道?中落前便是商户妻子,通晓商贾之道?,靠玉凝儿?所赠钱财,经营的绸缎庄,渐有名?气,在仙河镇也算富户……”


    长孙曜面若覆冰,忽地将玉凝儿?的画卷撕了。


    残破的画卷密折落在脚边,南涂面色一变,不敢再言,陈炎面色惨白?,同南涂一并?跪下。


    许久之后,长孙曜冰冷的声音响起。


    “南涂,消息可属实。”


    南涂伏地,再禀:“回太子殿下,属实。”


    *


    长孙明有些疑惑地环看殊离院,她不过几日未回来,殊离院似乎变了样,以?往不曾有入了夜殊离院不掌灯的情况,殊离院人虽不多,但宫女内侍加起来也有十来人,现下安静诡异地倒像是没一个人。


    长孙曜只?不允她在东宫下钥后翻墙回来,除却?这?,长孙曜都不管,她便是日日不回东宫,长孙曜也不会说,或者?说,长孙曜甚至不会知道?她回东宫与否。


    摘星会后,长孙明让顾奈奈先回了东宫,自己回了裴家同司空岁待了几日,一是因她担心司空岁的身体,二是为同司空岁学习。


    “顾奈奈——”长孙明高喊一声。


    音落,殿门?霍地打开,长孙明闻声不对,没看清来人,先避开来人一剑。


    墨何一剑落空并?不停顿,旋身又是一剑击向长孙明。


    长孙明抬臂至额前几分。


    墨何一剑破了长孙明的袖袍,还未看清长孙明袖袍之间?,便见?长孙明拔出藏在袖袍间?的银黑色长剑——不问,方才便是不问挡住他一剑。


    长剑破空之瞬,长孙明翻身,足间?落于院中山石之间?,反手一剑击向墨何,墨何横剑断开不问,长孙明一脚踹至墨何腰侧,旋身至于墨何身后,于此同时一剑又至墨何。


    墨何侧身避开的同时,反手将剑上挑,迫至长孙明眉眼间?,孙明神色微变,以?一剑清泉击下这?一剑,未料腹中重挨一脚,墨何未有片刻的停顿,迅身至长孙明身侧,未待长孙明落地,又是一剑落于长孙明右臂,几要砍下长孙明右臂。


    长孙明虽避开大半剑招,但仍中了剑,重重摔下,她执不问撑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难


    及右臂之伤,仅在两息间?,回身一剑挡住墨何将刺穿胸膛的剑招,墨何眼眸忽地抬起,剑压直将长孙明击下。


    后背落于碎石之上,长孙明痛苦地蹙起眉,手中的力极快地流逝,不问再难抵墨何之剑,不问被压制,紧迫她的脖颈之间?,她并?没有发现隐在暗处的长孙曜陈炎。


    陈炎强迫自己不去看眼前的屠杀,墨何的武功远在他之上,长孙明,必死无疑。


    长孙明死死撑着不问,浅琥珀色的眸子渐染猩红,右臂终不堪力栽下。


    墨何又自腰间?取下半尺长的短剑,短剑自腕间?旋自半侧,他敛眸,一剑刺向长孙明的心口。


    几在同一瞬,自暗处飞出银色指刀,‘叮铮’一声,打断墨何短剑,短剑落下,指刀扎进长孙明耳侧空地。


    长孙明眼眸骤然一扩,眼前似黑了几瞬。


    墨何一滞,偏头看向黑暗处的同时,收剑。


    第35章 讨厌鬼


    长?孙曜眼眸微垂, 半瞬后将掌掩回广袖之下,转身。


    墨何消失于浓重夜色之中。


    “长?孙曜——”


    这一唤于现下的长孙明而言,并不容易。


    长孙曜眉间轻蹙些许, 步子并未有停顿。


    陈炎回头,殊离院内没?有掌灯,月华洒在长?孙明面上?, 清冷而苍白,憔悴且诡异,长?孙明如?堕入尘间的神?子, 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美, 他微微垂下眉眼, 收回落在长?孙明身上?的视线, 并没?有出声。


    长?孙明撑着不问半跪着起身,右臂衣袍破开,血污自臂间落在碎石地砖之?上?,高绑的马尾凌乱松散,浅琥珀色的眼眸中染着猩红,面上?是病态的苍白。


    那把指刀扎进她?耳侧之?时,她?便明白了一切。


    是长?孙曜想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长?孙曜步子始终没?有停顿片刻,也不同往日, 今日长?孙曜身侧只跟了南涂陈炎。


    长?孙明拔出扎进地砖的指刀,于此?同时,拼尽剩下的力气, 一个飞身拦下长?孙曜, 落下之?时, 她?险些跪下身子。


    南涂稍退一二,陈炎近前?, 未拔剑,只将长?剑横挡在长?孙明身前?,他压低了声:“退下,不可放肆!”


    长?孙明一把指刀打在陈炎剑上?,神?色痛苦地压下陈炎的剑,陈炎面色大变,顾不得旁,一剑将长?孙明甩下。


    长?孙明背抵粉壁一撞,她?死死攥着那把指刀不松开,半跪下去。


    陈炎唇瓣颤动些许,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全咽回,他永远也想不到长?孙明竟会是这样的身份,可现下事实便是如?此?,长?孙明只是一个犯下死罪的官妓之?女,原是武学天赋极佳的少年,现下却全成了笑话,成了长?孙氏的笑话。


    可太子殿下既没?有杀长?孙明,长?孙明现下便还是五皇子,他声音又比方才低了些许:“五皇子,不可放肆!”


    “要杀了我?又不杀我?这算什么?让你的人侮辱我?教训我?你到底想怎么样?”长?孙明不顾身上?的痛苦,攥着那把指刀艰难地起身,浅琥珀色的眸子猩红一片。


    长?孙曜长?眸微阖些许,垂下的长?睫半掩住幽深的黑眸。


    陈炎藏起无奈与惋惜,凛声斥道?:“不可放肆,赶紧跪下向太子殿下请罪!”


    太子殿下方才阻了墨何杀她?,才是最令他意外之?事,太子殿下对长?孙明已经够仁慈,他只希望长?孙明现下能清醒一点,别再犟了。


    这些对什么都不知?道?的长?孙明来说?,实在太过残忍,谁会愿意向要杀自己的人跪谢,以求苟活。


    长?孙明再往前?一步,因着愤怒和痛苦,紧抿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因为神?礼?因为我抢了神?礼?你不喜,你恼,所以便要杀我?要给我一个教训?你就为了一个神?礼?这么对我?”


    若是能说?,陈炎现下便将一切说?了,太子殿下怎会在意一个区区神?礼,长?孙明根本不知?道?顾家?现下犯的是欺君灭九族的死罪,亦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就算长?孙明是无辜的,长?孙明并不知?道?这一切,可官妓之?女便是官妓,现下的长?孙明只是一个犯下死罪的官妓之?身,这等?身份莫说?进东宫,便是皇城大门,也不是长?孙明能踏入一步的。


    按理说?,以太子殿下的性子,应当是立刻将长?孙明打死丢出东宫才对。


    他压着声,肃声再斥:“不可放肆!赶紧跪下!”


    长?孙曜始终没?有说?话,只冰冷地看着长?孙明。


    “你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混蛋!只准你抢我的辟离,只准你欺我打我,不允我还手……”


    陈炎猛然睁大眼,险要上?前?捂住长?孙明的嘴,他几是哀求地打断斥她?:“快闭嘴!”


    长?孙明无视陈炎,恨不得将长?孙曜摁下打:“是,你是嫡出的太子,你的母后?是皇后?,你身后?有整个姬家?,你身份尊贵,无人能同你相比,可也无法改变,你就是个心胸狭窄冷血讨人厌的混蛋。”


    陈炎呼吸猛地滞住,抬掌要将长?孙明打晕。


    “陈炎。”长?孙曜忽地冷声。


    陈炎的手滞在半空中。


    长?孙明任着臂间的血滴落,一步步靠近长?孙曜:“张口闭口就是放肆、无礼、滚出去,肆意践踏别人,从不把别人当人看,你便是太子,也只是个讨厌鬼……”


    长?孙曜垂眼,紧锢住长?孙明左肩,下一瞬,长?孙明整个人便重重撞在粉壁之?上?。


    因着力,长?孙明左肩控制不住地往下沉了些许,右手抓着指刀刺向长?孙曜右臂,还未碰到长?孙曜分毫,手中指刀便被长?孙曜夺下。


    指刀扎进长?孙明耳侧粉壁,划落长?孙明几缕长?发。


    陈炎、南涂二人垂首后?退。


    长?孙曜缓缓抬起眼眸,看着长?孙明猩红的琥珀色眸子,冰冷吐出两?字:“找死?”


    长?孙明唇瓣颤动几分,倔着一张脸:“难道?我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跪在你面前?,谢谢你最后?没?让人杀了我?”


    长?孙曜指尖现出一把悬心指刀迫在长?孙明颈下,迫使长?孙明仰起脸。


    长?孙明不再在意颈下指刀,抬掌紧紧锢住长?孙曜右臂,恨不能掐进长?孙曜的血肉之?中。


    长?孙曜指尖一转,指刀柄抵在长?孙明颈下,陷进长?孙明脖颈两?分:“顾长?明,你的命都是孤给的,孤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陈炎恨不能替长?孙明向长?孙曜请罪谢恩,长?孙明不知?,早在景山离宫,她?的命便是长?孙曜给的了,现下,以长?孙明的身世来说?,长?孙曜没?杀了长?孙明,没?将长?孙明交出去,真是长?孙明永远也无法还报的恩。


    “自以为是的混蛋。”长?孙明用尽最后?的力气扯长?孙曜的手。


    长?孙曜面色愈发难看,甩开长?孙明,长?孙明身子一倾,倒在一旁。


    他冷斥:“滚!”


    *


    长?孙明看到眼熟的药瓶,直接抓起那几个药瓶砸出了房。


    顾奈奈被吓了一跳,她?早前?被喊出了殊离院,回来便只看到重伤的长?孙明,长?孙明一个字也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怎、怎么了?你不要吓奈奈了,到底是谁伤了你?”顾奈奈眼眶一红。


    长?孙明微滞,轻轻握住奈奈发颤的手,低下头哑声安慰:“奈奈,我不是要凶你。”


    “那殿下为什么不让我给你上?药。”顾奈奈抽抽噎噎地问。


    长?孙明默了默:“我不要东宫的东西,以后?东宫的东西都不要拿。”


    顾奈奈隐约明白了,愣愣地看着长?孙明,片刻后?,起身取了旁的药来,放下药之?时,却忍不住抱住长?孙明大哭起来。


    “又是太子那个大坏蛋,对不对?!”顾奈奈哭道?,“我们?不要住在这了,我们?去告诉贵妃,不住这了,好不好?我们?去求陛下,我们?回仙河,回小青山,同师父回家?,什么破京城,我们?不要这。”


    长?孙明轻轻拍着顾奈奈的后?背,良久后?,温声:“别哭,无事了。”


    *


    用完晚膳后?,长?孙无境让人先伺候顾婉去休息,独将长?孙明叫到偏殿。


    长?孙明跟着长?孙无境入偏殿,因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长?孙无境止了步,一头撞了上?去。


    “我、儿臣……不是,儿臣下次会注意。”长?孙明捂住额,眉眼稍低。


    长?孙无境转身,视线落在长?孙明垂着的眉眼之?上?:“低着头做什么,朕难道?会吃了你吗。”


    长?孙明愣了愣,犹豫许久,抬眸看向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将长?孙明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眸收入眼底,目光冰冷又带着些猜不透的复杂意味。


    他转身,入了圈椅,抬指轻叩了叩茶案,示意长?孙明落座。


    长?孙明对长?孙无境向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今日依旧,毛骨悚然的诡异,她?总觉长?孙无境的眼中看的从不是她?。


    “你不喜欢朕。”长?孙无境端起茶盏淡淡道?。


    长?孙明在长?孙无境对面坐下,顿了半瞬:“儿臣没?有。”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于她?来说?,长?孙无境可能连个陌生人都不如?,面对陌生人她?还不至于这般不自在。


    长?孙无境视线又落至长?孙明面上?,雪肤墨发,长?眉凤眸,琥珀浅瞳,气质清冷却又温和,有女子的柔美却无女子娇羞之?态。


    长?孙明不经意抬眸,恰撞进长?孙无境幽深不明的眼眸之?中,她?一滞,越觉不适。


    长?孙无境倒是大方许多,目光毫不避讳地从长?孙明面上?落到长?孙明脖颈间隐隐现出的红疹子之?上?,似笑非笑,言语淡漠又似带讥讽之?意:“不能吃便别吃了,强犟着做什么。”


    说?罢,长?孙无境唤高范入内,他看一眼长?孙明,高范会意,不待长?孙无境发话便退下。


    “朕说?过,若是应对不来太子,想要朕出手,可来寻朕。”长?孙无境指尖落在茶杯沿,双眸微敛。


    不知?怎的,长?孙明并不觉得长?孙无境能比长?孙曜能好到哪里去,从第一次见到长?孙无境到现在,从没?觉得长?孙无境真的在做她?的父亲,也不曾觉得长?孙无境真的有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儿臣想搬出东宫去松鹿书院。”她?偏过脸避开长?孙无境的目光,再一次提出松鹿书院。


    长?孙无境冷声:“为什么还是想去松鹿书院。”


    “儿臣的好友在那里。”长?孙明知?道?长?孙无境还在看她?。


    长?孙无境倚在圈椅,长?指落于茶案,似有不满:“为两?个人去那种地方,不应当是你,你是什么身份,他们?又是什么身份。”


    两?个人?长?孙明不大明白地看长?孙无境,撞上?长?孙无境意味不明的目光后?,又不自在地移开:“儿臣只想去松鹿书院,听闻大皇兄他们?先前?也去过松鹿书院。”


    “同他们?比什么。”长?孙无境冷冷道?,“朕给你这样的身份,不是让你去同康王端王他们?这几个不成器的做比较。”


    第36章 长琊山


    长孙明一怔, 长孙无境说起这话时,不大像是说自己的孩子,倒像是说几个没用的人, 丝毫不掩语气中的不屑。


    是因为儿女众多,也不在乎是吗?


    长孙无境对自小在身边大的康王端王尚且如此,又?岂会对她一个外头养大的乡野便宜儿子有几分真心。


    想?到这, 长孙明略微低下了头,并没有再接话。


    长孙无境瞧出长孙明的不自在,哼了一声, 又?道:“那几个整日作弄些小打小闹的挠痒事, 一点水花都掀不起, 若非是朕的儿子, 真当丢在人堆里都没人看一眼?。只有太子还可,也便只有太子同朕相像。”


    长孙明知道长孙无境说的不是样貌,不过便是只说样貌,几个皇子里,也是长孙曜同长孙无境长得最相像。


    尤其是二人的眼?睛,几无差别?,除外,二人神态气质也十分相似。


    也正因如此, 长孙明并不会对长孙无境抱多大的希望。


    长孙无境看出等?不到长孙明接话,便直接道:“朕要的是,你同太子比, 明白吗。”


    谁敢同长孙曜比, 便是长孙明再怎么不知朝局, 现下也明白,谁也不能撼动长孙曜的储君之?位, 皇子王爷可以有无数个,但太子只能是长孙曜,她入京,也从?没想?争抢什么,更不曾想?过储君皇位。


    她不知长孙无境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图,也不敢看长孙无境:“儿臣不敢。”


    长孙无境眼?眸微阖些许:“怕什么,康王端王他?们便是明面上恭敬,私底下不还是抢着争着,恨不得明日就将?太子拉下来,身为长孙家的子孙,岂会没有争权夺嫡的欲望,朕不是让你安分守己?,是要你好好同太子比上一比。”


    长孙明嘴角微微抽了抽,越发觉得诡异,长孙无境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管,怎么同她说这些,长孙无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皇放心,儿臣只想?同母妃好好过,旁的不会奢想?。”长孙明硬着头皮说,希望长孙无境万不能误解了她。


    长孙无境唇角浮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晓得长孙明在装傻,倒是不多说这事了,只端了茶盏。


    长孙明犹豫着,咬牙再一次提松鹿书院之?事:“儿臣想?好好学圣贤之?道,松鹿书院……”


    长孙无境听到圣贤之?道,忍不住笑了,方端起的茶盏复又?放下:“圣贤之?道?”


    长孙明微顿,被迫停下。


    “一定要去松鹿书院?”长孙无境问。


    长孙明答:“儿臣要去。”


    长孙无境指尖落在茶案,一下又?一下,目光落在长孙明浅琥珀色的眼?眸上,这双同宝石一般的浅琥珀色眼?眸,真真是少见得很。


    长孙明避过长孙无境的视线,受不了这等?诡异气氛,提起户部之?事,问:“儿臣若是将?户部之?事理清了,父皇是不是能同意儿臣搬出东宫,去松鹿书院学习?”


    长孙无境指尖微抬些许,探出些许,便又?止了,良久后?,他?将?一块玉牌掷入长孙明怀中,却是只道:“好好处理户部之?事,将?事情做漂亮。”


    长孙明怔怔接住,玉牌之?上是一个境字,这是长孙无境的玉牌。


    “若要刑部都察院配合,拿着玉牌便可。”长孙无境道。


    长孙明不好拿这玉牌:“这玉牌,儿臣拿着似不妥。”


    “给你便拿着,一块玉牌罢了。”长孙无境不甚在意,末了补一句,“玉牌,朕有两块。”


    长孙明抬眸,对上长孙无境的目光,后?背又?是莫名一凉,她不好再多说,只想?赶紧离开:“是,儿臣明白了,父皇若无旁事,儿臣便先退下了。”


    “急什么。”长孙无境淡淡道,旋即唤高范。


    长孙明偏过脸,不看长孙无境。


    高范捧着托案入偏殿,恭恭敬敬地立在长孙明身侧,托案上头是碗冒着热气的药。


    闻到药味,长孙明很是一怔,这气味同她平日所喝的用于压制吃了辣椒后?起的红疹子的药一样。


    “喝了。”长孙无境幽深黑眸难辩其意。


    “这是……”长孙明不知该怎么问。


    长孙无境眼?眸微挑,只道:“给你的。”


    长孙明突然反应过来,先头长孙无境说的那一句不能吃便别?吃了是什么意思,长孙无境知道她吃不得辣椒?她怔怔看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倚在圈椅,神色淡漠轻松,只一双眸子,幽深难辨,他?见长孙明看向他?,嘴角微微翘了些许:“要宛贵妃来喂?”


    长孙明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犹豫片刻,慢慢将?药喝了。


    *


    长孙无境将?薄纱帕子覆住顾婉的面庞,只令顾婉露出一双眸子。


    顾婉深茶色的眼?眸的染了雾气,低低唤一声陛下。


    长孙无境未答,看着顾婉那一双深茶色的眸子,低沉着声命令:“闭眼?。”


    顾婉轻闭双眼?,长睫微微颤动,又?低低唤一声。


    长孙无境长指落在顾婉的眉眼?间,只看着顾婉闭起的眼?眸,蓦地,嘴角扯起一抹极冷的嗤笑。


    随后?,那一抹嗤笑便成了不悦。


    差得远了。


    末了,他?不耐将?顾婉整张脸遮住。


    只不过是一张脸罢了。


    忽地,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又?在长孙无境脑海中浮现,长孙无境眉眼?一沉,愈发烦躁起来。


    顾婉有些不适地攥住长孙无境的手?腕,没有长孙无境的令,她不敢睁眼?,声音细碎虚弱:“陛下,你为什么总不让妾身看您?”


    长孙无境面色愈冷:“不必看。”


    ……


    末了,顾婉轻抱住长孙无境,低声求道:“陛下今夜能不能留下陪着妾身,妾身想?看着陛下。”


    长孙无境面色淡漠,两指摁在顾婉颈后?,顾婉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高范领着内侍宫女悄声入殿,伺候长孙无境更衣,长孙无境现下来后?宫,虽只来宛贵妃这处,但从?不过夜,来了完了便回正和殿,或是处理完政务直接回正和殿。


    高范跟在长孙无境身边二十余年,虽猜不透长孙无境,却也能知个六七分,长孙无境登基初掌权时,对女人的要求是出身显赫和听话,唯一一个不能听话的姬神月,是因联姻政治需要。


    长孙无境是个正常的男人,后?宫妃嫔美人无数,虽从?不偏宠任何一个后?妃,但身边的女人也从?没有断过,只不过没有一个后?妃能担宠妃二字,独得长孙无境的宠爱。


    高范粗粗算来,大抵是十九年前?,永安十年开始,从?周赵边界回来后?的长孙无境,似越发瞧不上后?宫的女人,新纳的后?妃也没有一个能得盛宠。


    待长孙无境入正和殿,殿内伺候的宫女内侍便一一退出,高范垂首退下之?时,将?殿门轻掩起来。


    长孙无境神色淡漠,缓步至高挂的山河图前?止步,目光落在长琊山之?上,将?一把细长小刀扎进长琊山。


    他?看着长琊山冷声:“天下都是朕的,没有什么是朕取不得的。”


    他?冷嗤一声,又?道:“还剩两次。”


    *


    陈见萱办事极妥,很快便安排贺佳儿在摘星楼同长孙明等?人见了面,长孙明向是不喜欢绕的,几句话后?,便直接问话。


    “贺姑娘,我听陈姑娘说,你同苏家的苏语儿姑娘先前?是好友。”


    贺佳儿眼?眶红了些,苏语儿是她的好友,如今家遭变故,陷入泥潭之?中,她心中岂会不难受,只是,苏语儿现下是奴籍官妓之?身,她与苏语儿再不能有交集,她低声:“臣女先前?同语儿是好友。”


    “那你先头同苏语儿应该时常见面吧?”长孙明的声音一直很温和,她怕声音大些就将?胆小的贺佳儿吓到。


    “以往是时常见的,一两日便见一次,”贺佳儿细细想?,“自今岁花朝后?,见的就少了,细细算来,大抵是一月才见上一次。”


    一直没说话的裴修开口:“怎么突然就少见了?”


    贺佳儿这才看裴修一眼?,其实?一进雅间她也看到了裴修李翊二人,陈见萱都同她说了,今日会见三?人,但极好辨认三?人的身份,容色最出众生得一对浅琥珀色凤眸的是五皇子,衣着最华贵,桃花眼?略显轻佻的是北李李家嫡幺子李翊,另一位年轻公子则是二人的好友,松鹿书院现下最出众的学子裴修。


    “语儿家中似有些事,总说不便相见,便是见了,也同以往不一样,每回都是匆匆回家。”贺佳儿答。


    花朝是端午前?三?个月左右,渤州贪污案是四月底发现的,苏家命案在端午,按理说花朝到端午前?的这段日子,苏家也没事才对,不影响两个人见面。


    长孙明想?罢,问:“端午前?,你们有见过吗?”


    贺佳儿点头,她也没想?到那次竟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端午前?一日,臣女去苏府给语儿送五彩丝和香囊,见到了语儿,因她近来都不见臣女,臣女便没有事先告知,直接去的苏府,便在苏府花园同语儿见了,只是……”


    长孙明见她许久没下文,忍不住问:“只是什么?”


    贺佳儿沉默下来,许久后?方道:“语儿看起来很害怕很奇怪,眼?睛很红,一定是哭了很久,收了香囊和五彩丝,便让臣女先回去,没有留臣女小坐,甚至都没同臣女说几句话,她好像还急着去见谁做什么事。”


    她想?了想?,又?道:“语儿送臣女出去的时候,遇见了苏夫人,苏夫人的样子也很奇怪,以前?见苏夫人同语儿很是亲昵,那一日苏夫人却很冷漠,语儿见苏夫人时面色特别?难看,两个人好像突然从?母女变成了冤家。”


    ……


    贺佳儿陈见萱等?人走后?,李翊方道:“渤州赈灾银贪污案,大理寺四月二十九才发现,当时也还没查到苏侑身上,苏家也是一家老小死了,大理寺才上的门,后?头才抄的苏家定的案,当然也有可能,苏侑自己?先知道了,准备先死个干净。”


    “按贺家姑娘所说,苏夫人估计也有问题,既然问不出苏语儿的话,许可以从?苏夫人身上去查,只是苏夫人也死了。”裴修道,想?了想?,又?道,“府上夫人和小姐有异,苏家下人自然也能觉出不对,下人身上应当能查出点什么。”


    李翊扇开紫檀扇,挑高了眉:“早死绝了,要还有,这案子至于这么棘手?吗。”


    第37章 处理掉


    长孙明听不明白了, 卷宗只说苏家死的只剩一个苏语儿,苏家下?仆之事并未说。


    李翊也是因为长孙明要查这案才去了解的,道?:“苏家被抄, 苏家家奴全被充了南下?发卖,好巧不巧,还?没?卖出去?, 押着苏家几十个家奴的船烧了,苏家几十个家奴,没?活下?一个。”


    长孙明裴修齐齐惊愕看李翊。


    李翊无奈摇头, 阖起紫檀扇挑着案上?的葡萄, 现下?这等时节, 葡萄已是稀罕物:“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便是灭门案了,苏家怕是给谁顶罪,苏语儿若真知道些什么,应当也活不久。”


    长孙明一滞,忽地想到:“苏家若真是替人顶罪,那人心狠手辣到苏家家奴都全处理了,又怎么会留一个苏语儿下?来,不应当是最先处理了漏网之鱼苏语儿吗。”


    裴修认同:“那人既不杀苏语儿, 那便是,苏语儿于那人来说还?有?用?”


    李翊轻咳两声:“也不是我瞧不起人,只是, 苏语儿恐怕真没?什么用, 一个普通官家姑娘罢了。我承认苏语儿确实有?几分姿色, 能?让些没?见过世面的男人动心,但, 美人于上?位者来说,从来都是不缺的,苏语儿的美不足以令人痴迷。”


    他说着看向长孙明:“起码得有?阿明一半好看,才能?担起祸水之名?。”


    裴修面色一沉,抢了李翊的扇子当头打李翊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李翊吃痛,捂额怪道?:“你个没?见识的乡巴佬,本少爷说的都是实话。苏语儿确实好看,可?我家比苏语儿好看的婢子都多了去?了,不说苏语儿和我家婢子,京中美人我几是看遍了的,哪家姑娘生得好,我还?不知道?吗,也就阿明不是个姑娘,没?法?比,阿明要是个姑娘,我就娶了。”


    长孙明嘴角一抽,往李翊嘴里塞了块糕:“谁家姑娘会想嫁给你。”


    李翊拿下?嘴里的糕点,不满:“想嫁给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想嫁给我?”


    裴修又是一扇敲上?去?:“又胡说。”


    李翊气?得抢回扇子,打回去?,扭头看长孙明:“哥哥对你这么好,你竟不想嫁给哥哥?!”


    长孙明很是无奈,只好道?:“哥哥,我又不是女?子。”


    李翊一蹙眉,道?:“对哦。”他纠结什么。


    几人聊罢刚出雅间门,却又见陈见萱回来。


    陈见萱同长孙明见了一礼,道?:“臣女?表妹方才见五殿下?时紧张,一时忘记说了,先头苏语儿是有?门婚约的,后来不知怎的,在花朝之后就退了婚约,这婚约并没?有?定下?太久,也还?没?对外传出去?,所以外间并不知苏语儿曾许过人家。”


    长孙明想起姬珏:“是姬家吗?”


    李翊倒是明白,苏侑死前虽为户部侍郎,不过苏家并无根基,苏侑也是去?年才升上?去?的,原先不过是五品户部员外郎,在这最重门第?的大周,苏家真算不得大户,他道?:“以苏语儿的身份来说,入姬家,至多是个贵妾,这婚约不可?能?是姬家的。”


    陈见萱道?:“是左佥都御史曲仁长子。”


    长孙明微顿,都察院的人。


    陈见萱有?些好奇,轻声问:“五殿下?怎一开始以为是姬家呢?”


    长孙明觉说姬珏因为苏语儿都能?同她打起来怕是也不合适,毕竟世家子弟逛青楼,传出去?也不好听,正要说,李翊抢了先。


    “姬家那个姬珏对苏语儿有?意,上?回在袖玉楼,还?因苏语儿同阿明打了一架。”李翊说着又扇开紫檀扇。


    陈见萱面上?微变,明白了:“户部贪污案应是大理寺在查办,大理寺那处太子殿下?应理得更多些,五殿下?现下?似乎比太子殿下?还?费心。”


    长孙明听到长孙曜心里便不舒服,只道?:“各查各的,查清便好了。”


    几人说着,一道?往楼下?去?。


    陈见萱觉得长孙明说起长孙曜不对劲,便也不多提。


    蓦地,自四楼转角的楼梯口碰见王扶芷等人。


    摘星楼在京中名?气?最大,除却是看摘星大会的好去?处,平日也是办诗会喝茶的好去?处,这入个门都得掏个十两银子的去?处,自不是普通人能?入的,京中世家的公子贵女?也都极爱来此,清净雅致,在这碰见皇孙贵族也不过寻常事。


    王扶芷看到陈见萱同长孙明在一道?,面上?隐隐有?几分讥色,同王扶芷一道?的还?有?王家和旁的世家的几个贵女?,众人行罢礼,或大胆或小心地看长孙明。


    众人与长孙明行了礼。王扶芷却也很是大胆无礼,向陈见萱道?:“见萱姐姐同五殿下?一道?来喝茶?”


    陈见萱听出王扶芷话里有?话,并不恼:“是。”


    李翊旋开紫檀扇掩面,压低了声在长孙明耳侧说道?:“陈家王家都在争太子妃之位,就是陈见萱和王扶芷,此外还?有?一个镇北大将军府韩家姑娘,这三人,以后有?一个是太子妃。”


    长孙明疑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翊答:“又不是什么秘密,京中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姬皇后为人霸道?,她们三个一个做太子妃,剩下?两个就得做太子侧妃,都是顶顶的高门贵女?,身份谁也不比谁差,嫁给哪个皇子王爷都是能?做正妃的,这姬皇后定了,都要嫁给太子,那自是得争做太子妃了,做了侧妃,日后就算是贵妃,也还?得被人压一头。”


    长孙明听明白了,就是姬神月给长孙曜挑了太子妃人选,这三人就算选不上?太子妃,那也必须给长孙曜做侧妃,可?就算是太子侧妃,那也是妾氏,不过日后长孙曜登基,侧妃必是妃位,要比普通皇妃身份贵重得多。


    “上?回摘星大会,臣女?看到五殿下?与见萱姐姐了,五殿下?与见萱姐姐可?能?没?有?看到臣女?。”


    王扶芷说着缓缓看一眼长孙明,她自是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摘星楼西楼的陈见萱几人,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日蓝衫银发男子同长孙明一道?入了陈见萱等人的雅间。


    她又道?:“臣女?的侍卫下?仆技输于人,没?能?夺得神礼,太子殿下?见臣女?实在喜欢得紧,便命陈将军为臣女?去?打神礼,只是未料,五殿下?还?有?高人相助,想必输给那位高人,陈将军也是心服口服。”


    “不知神礼是何?物。”她说着又笑看陈见萱,“五殿下?与见萱姐姐能?透露一二吗?”


    王扶芷话音刚落,她后头的一个王家女?便忍不住道?:“臣女?虽未见那日摘星大会盛况,但听闻,五殿下?为见萱姐姐打神礼,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长孙明算是听明白了,正要开口解释,李翊不高兴地说:“神礼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接着道?:“神礼是五殿下?为我打的,你们乱传什么,陈姑娘同五殿下?也没?有?旁的,我们便只是查案同陈姑娘问了几句罢了。”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怎能?胡乱插嘴。”王扶芷后头的贵女?不高兴地斥李翊,李翊之父虽是李示廷,可?李家便是再怎么富贵,也不过商贾之家,哪能?同她们这些世家贵族相比。


    李翊翻那贵女?一眼,冷道?:“到底是谁大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敢在五殿下?面前这般无礼放肆。”


    那贵女?一滞,不敢说了,对李翊是不怕的,但可?不能?在五皇子面前无礼。


    王扶芷自当也明白,不管长孙明到底算什么身份,他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皇子,但她面色却无多大变化,只又行了一礼:“臣女?失礼,先行告退。”


    王扶芷几人离开后,陈见萱的面色也不甚好看,说了一二句便也离开,长孙明同李翊裴修约明日去?曲家探探,今日便先散了。


    顾奈奈这两日有?些着凉,她便只让顾奈奈在宫里休息,自个独自出来的,未料才同裴修李翊拜别没?多久,却撞着了司空岁,司空岁身旁立着裴修。


    长孙明并非故意不见司空岁。


    待回了裴家,司空岁支开裴修,方开口:“出了什么事?”好几日没?见到长孙明来见他,他便知,长孙明有?事。


    长孙明不想让司空岁担心:“最近忙,娘身体不好,皇帝又让我做事,便只能?少来了,师父,我……”


    司空岁板着脸看长孙明,伸手轻轻抓住长孙明右臂。


    “哇啊啊啊——”长孙明脸都白了,疼得抽气?。


    司空岁面色难看,松开长孙明手臂的同时,敛眸示意长孙明。


    长孙明只得硬着头皮撩起外袍袖子,露出右臂缠绕的透着血的白纱,她嘴硬:“没?什么事,过两日便好了,可?能?是今日不小心搬了重物,这才牵了伤口,师父又不说,直接抓着,就疼了……”


    司空岁解下?长孙明右臂上?的纱布,伤口深长,险就废了手,他哑声:“是长孙曜。”


    “不是他。”长孙明并不是想为长孙曜开脱,只是长孙曜身份在那里,司空岁若是去?动长孙曜,不管是姬家还?是姬神月,亦或是长孙无境,都不会放过司空岁。


    她怕司空岁不相信,补充道?:“长孙曜打人向用指刀,他不用剑,是我自己?碰到了刺客,事也没?闹大,便不想让师父担心。”


    “他平日不用并不代表不擅,你手上?的伤,是他可?以伤出来的。”司空岁垂着眼给长孙明换药。


    无召,他不可?入皇城,亦不能?动长孙氏任何?一人。


    长孙明低下?头,长孙曜平日虽只用指刀,但长孙曜确实会剑,甚至还?会明泉十三。


    司空岁为长孙明换罢药,放下?袖袍的同时,轻轻握住长孙明的左手,面色变得严肃,正声:“从此刻开始,如果遇险,确定可?以处理干净,就全处理掉,不要在意,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可?,哪怕是长孙氏,亦不用留情。”


    长孙明指尖颤了颤,好半晌才缓过来,司空岁此刻在说什么,明是说过只要他不允,她便不许,哪怕死都不许。


    “师父,你、我……”


    司空岁颔首,再道?:“但还?不能?对长孙无境出手,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


    姬神月垂着眉眼,很是认真地修剪面前的浮棠,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突然想杀长孙明?又为何?突然收手?”


    东宫之中有?姬神月的人,这是长孙曜默许的。


    长孙曜神色淡漠,倚在软靠,淡淡道?:“母后还?在意这种小事。”


    “你向是做事干脆直接的人,怎突然这么反复,这一点也不像你。”姬神月将浮棠剪下?。


    霜降垂首端上?盛着热茶的茶盏,姬神月撕下?两片浮棠花瓣,又撕碎往茶盏中放。


    长孙曜神色漠然,并未答话。


    姬神月端着泡好的浮棠缓步至罗汉床坐下?,她将浮棠花茶搁于小几,轻推至长孙曜身前,默了默,又道?:“长孙明师从司空岁,武功还?可?,你莫不是将他当成逗趣的雀儿了?”


    长孙曜冷道?:“母后觉得儿臣平日闲得无事吗。”


    姬神月笑笑,知长孙曜是不会多说此事了,便也不再揪着此事:“我也只是随口问一句。”


    长孙曜喝下?半盏浮棠茶,未再言。


    姬神月抬手,霜降呈上?厚厚一叠的画折子,姬神月再次翻看画折:“罢了,我懒得去?管那些人,我现下?只在意你的太子妃,王家陈家和韩家,你更属意哪家姑娘?”


    长孙曜面色不变,如方才淡漠:“母后觉得哪个顺眼合适,便定哪个。”


    姬神月想起摘星大会神礼之事,道?:“真让母后定?”


    长孙曜嗯一声。


    姬神月挑开王扶芷的画折,展在长孙曜面前:“你让陈炎去?打神礼,是为赠给王家女??曜儿,你便同母后直接说,你是不是更属意王家女?,母后不会阻拦。”


    长孙曜看都不看画册,语调无半分起伏:“母后又在说笑。”


    姬神月微敛眸:“不为赠王家女?,那又是为何??长孙明?”


    长孙曜旋动左手纂刻符文的白玉扳指,默了片刻后,淡淡道?:“打神礼是百姓同庆之事,儿臣便是觉得有?趣,看看罢了,有?何?奇怪。”


    姬神月哼笑一声,半是打趣半是好笑,道?:“你方还?说,你不是那么空闲的人,怎么这会儿倒说得像闲得无事之人了。”


    长孙曜面色不变:“母后对儿臣是有?什么误解,儿臣便不是空闲之人,那也不是整日都待在东宫,不出门户之人。”


    姬神月阖起画册,往后一倚,笑了。


    “曜儿,你对长孙明,颇特别。”


    *


    太后喜静,免了平日的请安,但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免不了,后宫众妃嫔皇子公主这两日都要往寿仁宫拜见太后。


    冬月初一这日,后妃与众皇子公主便全往寿仁宫。


    长孙明同顾婉到寿仁宫时,一众妃嫔已经到了,顾婉身子不好,免不了路上?耽搁些,宜贵妃等人看到顾婉,不约而同地暗暗翻了一眼。


    顾婉正当宠,长孙无境现下?要么不去?后宫,去?便是宿在顾婉那处,这般情况,岂会有?人待见顾婉。


    宜贵妃忍不住暗骂一声:“见人便哭的狐媚子,也就那么点手段勾引陛下?。”


    端王瞥顾婉一眼,旋即将目光落在长孙明身上?,将长孙明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


    宜贵妃觉出端王的异处,低声问:“昀儿,怎了?”


    端王收回视线:“无事。”


    待姬神月同长孙曜入殿,殿内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众人齐齐起身同二人行礼,长孙明不去?看长孙曜。


    长孙无境是在太后起身后才来的,众人见罢礼,长孙无境便在太后身旁坐下?了。


    长孙明坐得远,但仍能?听清长孙无境同太后所聊,这对并无血缘的母子像是陌生人客套,虽字字问安关?心,但长孙明并没?有?听得几分真心。


    忽地,长孙无境唤她同长孙曜。


    长孙曜本就坐在太后身旁,长孙无境唤便起了,长孙明从后头角落起来,过去?。


    太后看一眼长孙明面上?的伤,蹙眉:“五皇子回回来,都是带着伤的。”


    姬神月的视线不明显地看过去?,将长孙明面上?的伤看得仔细。


    长孙明低下?头:“孙儿昨儿不小心摔了。”


    太后嗯一声,这孩子倒是同病恹恹的顾氏一点也不像,整日闹腾的,也同长孙无境不像。她问:“皇后给你拨的人还?是不会伺候?”


    现下?东宫殊离院伺候的,除了奈奈和东宫的人,便是姬神月给指派的。


    长孙明不敢说姬神月给的人不中用,只得道?:“是孙儿平日笨手笨脚惯了,不怪那些宫人。”


    太后摆摆手,示意长孙明上?前,长孙明犹豫上?前去?,太后指尖落在长孙明面上?的划伤,虽在查看长孙明的伤,语气?却无关?心之意:“像是摔石子上?了。”


    长孙明不吭声。


    长孙无境偏眸看过去?。


    太后看罢摆手,又让长孙明往后些,这方道?:“陛下?是让五皇子同曜儿一并查户部案?”


    第38章 妥当了


    长孙无境收回视线, 道?:“是。”


    太后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淡淡再道?:“宗法?有制,庶出皇子弱冠前不可参政, 如此,已违宗法?。”


    长孙无境轻阖茶盖,漫不经心地道:“这两月政务繁重, 有些事,朕许没考虑妥当,朕回去?想一二日。”


    可违祖制的, 不单长孙明一人, 还有康王与?端王, 这是众人都知道的。


    丽妃与?康王听到?这话不吭声, 他们母子二人向是胆小不惹事的,再加上,上月康王刚行了弱冠礼,便是先?头入顺天府和封爵时不合祖制,现?下也合了,总没有将康王罢爵重封的道?理。


    倒是端王,不过长长孙明一岁,现?下参了政, 封了爵,赐了府邸,最?是不合祖制的便是端王, 与?端王比起来, 长孙明要爵无爵, 要府邸无府邸,官职更是没有, 又因着皇子府废除,年岁长了,还没有地儿落脚。


    宜贵妃斟酌着开?口:“太后,臣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是大周的君,是天下的主?,臣妾觉,规矩是臣妾们该守着的,但陛下不一样,陛下说的话便是规矩,百年前的宗法?为先?祖所立,百年后的宗法?,自当由陛下而定,再者,君无戏言,陛下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怎还能让陛下收回去?。”


    姬神月瞥一眼宜贵妃,唇角微微勾了些许。


    太后似笑非笑,硬要说,长孙无境已经破了许多条规矩宗法?,废皇子府,给未弱冠的康王端王封爵赐府,还命二人入顺天府与?翰林院,这要说来,长孙明倒还真没得什么,户部?大理寺之事,主?权也还在长孙曜手里。


    她看向宜贵妃,语调毫无起伏:“这说得,倒也有理。”


    宜贵妃起身,跪下请罪:“臣妾失礼,请太后恕罪。”


    “哀家又没说你有罪。”太后话虽这么说,但并没有让宜贵妃起来。


    “五皇子先?头不是说平日就爱读书?写字吗。”太后又将话转到?长孙明身上去?。


    长孙明愣了愣,她只是说平日都读书?写字,何时说爱了,只是太后这般说的,她岂能反驳,只得回道?:“是。”


    她不好说平日都是练剑,只得同太后长孙无境等?人说,平日读书?写字。


    长孙无境未言,也不看长孙明,端盏轻抿一口,好似没听到?这些话。


    太后颔首,又看一眼长孙明面上的伤,道?:“那你便替哀家抄些佛经,收收性子。”


    长孙明垂下眉眼,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嘴上却回不得,只能道?:“是。”


    “五十遍药师经,尚可吧。陛下觉得呢?”太后说着看向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不在意,仍看都不看长孙明一眼,这方道?:“这是小辈应当做的。”


    长孙明心口忽地一疼,她将头低得更低了:“孙儿会好好抄写。”


    “三日能抄完吧?”太后看着长孙明。


    长孙明先?前给顾婉抄过药师经,药师经虽不算太长,但也有几千字,五十遍三日抄完,得不吃不睡。她心口疼得厉害:“不大行。”


    顾婉眼眶红了起来,起身欲求情,顾媖忙拉住她,摇头。


    “你倒是实诚,那便抄半个月,半个月后,哀家命人去?你那处取。”太后道?。


    “母后既开?了口,做晚辈的怎能不应。”长孙无境道?。


    长孙明何时说不应了,便是她不想应,这也无法?不应,便道?:“儿臣明白。”


    太后收回落在长孙明身上的视线,这方命宜贵妃起身。


    宜贵妃跪的腿疼,起身时险栽下去?。


    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宜贵妃,宜贵妃还没缓过来,忽地,顾婉那处传来一声重响,顾婉昏过去?了,直接栽在了地上。


    长孙明顾不得太后等?人,直接冲上去?扶抱起顾婉。


    众人不管顾婉长孙明,却见长孙无境面色倏地大变,起身快步过去?,从长孙明手中,抢也似的揽过顾婉。


    长孙无境面色难看,迅速将顾婉打?横抱起,急声:“母后,宛贵妃身子不适,朕先?带宛贵妃回去?。”


    说罢,他高声命人传太医。


    没等?太后回话,长孙无境已经抱着顾婉出了寿仁宫。


    长孙无境的着急模样,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可她们何时见过长孙无境这般在意过一个女人,一时间?,除了姬神月,殿内妃嫔的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太后好笑地看着长孙无境离去?的背影,哼笑一声,起身:“都散了吧。”


    *


    太医道?顾婉并无大碍,只是疲累,喝完药顾婉便彻底昏睡过去?,太医让每隔两个时辰,喂顾婉一枚静心丸,如此配着汤药调理几日便可。


    长孙无境特许长孙明今日留在毓秀宫陪顾婉。


    一日里虽喂了顾婉三次药,但顾婉却并无清醒之时,往日顾婉也常是昏睡,不过入宫后,顾婉精神好了许多,已经很久未这般虚弱了。


    夜深,长孙明不愿去?偏殿休息,只守在顾婉榻前,查看顾婉的情况,这一日她都未离顾婉榻前半刻,长孙无境自抱顾婉回来也未曾离开?,立在顾婉榻前,长眸微阖,视线微落,看的却并不是顾婉。


    顾媖端了今夜最?后一碗药来,长孙明起身接了,顾媖退后些,同方姑姑等?人一道?立在屏风之下。


    要将药喂给昏迷的顾婉并不容易,长孙明将顾婉扶抱起一些,将软枕垫在顾婉颈侧后脑勺,一勺喂下大半都没喂进去?,长孙明用帕子将多的药擦了,不叫药脏了顾婉的脸。


    “朕来吧。”


    长孙无境倾身从长孙明手中将药碗取了,有意无意地碰了碰长孙明微凉的手,长孙明未顾及,起身让出位置之时,长孙无境手上一倾,仅剩的半碗药全洒在了长孙明身上。


    长孙明微滞。


    长孙无境面色淡淡,将空碗放下,道?:“无事,让人端过一碗就是了。”


    他虽这般说,却并没有立刻唤人,只看向被药洒脏了衣袍的长孙明:“你不必在这,去?偏殿睡。”


    “儿臣不困。”长孙明微低头,并没有看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在长孙明方才的位置坐下,微仰头,将长孙明浅琥珀色的眼眸收入眼底:“太医说了你母妃没事,你在这守着也没用,药,朕会喂给你母妃。”


    “儿臣……”长孙明犹豫着。


    长孙无境这方唤人送一碗新药过来,毓秀宫膳房熬的药自不会只有一碗,不多时,新药便送来了。


    “守了一日也够了,去?偏殿睡,明日睡醒,再过来见你母妃。”长孙无境端着那碗药轻轻舀动,以让药能凉一些。


    顾媖这方上前,拉了拉长孙明,低低道?:“陛下既这般说了,五殿下便赶紧去?睡,此处有陛下,五殿下还担心什么。”


    长孙明只好应了。


    长孙无境看顾媖一眼,顾媖会意,带长孙明出了顾婉寝殿。


    顾媖长孙明二人刚离开?寝殿,长孙无境面无表情地放下药碗,冷冷扫一眼面色苍白的顾婉,旋即起身。


    方姑姑上前行礼。


    长孙无境缓步至一旁罗汉床倚下,声音慵懒:“辰末醒便可。”


    方姑姑躬身应是。


    许久后,长孙无境起身往殿外走,忽地,又想起些什么,又回了方才倚的罗汉床坐下,吩咐:“让高范将勤政殿剩下的奏疏送过来。”


    方姑姑忙应了下去?安排。


    长孙无境又唤顾媖回殿,下令:“让她睡沉。”


    顾媖一滞,低下头去?:“是,属下明白了。”


    *


    长孙明虽碍于长孙无境的要求到?了偏殿,可因担心顾婉,并无半分睡意,换罢干净衣袍便坐在案前,瞧着灯火发愣,她想回顾婉寝殿去?,却碍于长孙无境不能回去?。


    忽地,殿门轻轻敲响,长孙明看着映在殿门的颀长影子,认出是顾媖,她略默了默,方起身开?门,顾媖端着托案入了殿。


    托案上盛的是樱桃肉和龙井虾仁,并着人参鸡汤和一碗米饭。


    长孙明同顾媖向是不亲的,顾媖待她也不曾亲近,顾媖这个时候带着吃食来,她着实意外,尤其是,带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她帮顾媖拉开?椅凳之时,低了声:“姨母怎么过来了。”


    顾媖放下托案,声音同往日并没有太大区别:“五殿下这一日都没吃东西,身子会撑不住。”


    长孙明有些不自在,顾媖向不管她这些:“我身体好着呢,姨母也累了一日,快去?歇着吧。”


    顾媖让长孙明坐下,替长孙明盛汤,道?:“看你吃完,我便去?睡了,贵妃心里念着你,明日贵妃醒了,要是瞧着你不好,又该心疼了。”


    说罢,她将盛好的汤递给长孙明。


    长孙明有些拘谨地接过汤碗,低下头轻舀动汤勺。她犹犹豫豫地喝了一口:“姨母,一块用吧,你也累了一日了。”


    顾媖唇瓣轻颤一下,几番欲言又止,许久后道?:“我用过了,五殿下吃吧。”


    *


    长孙无境处理完最?后一本奏疏,搁下朱批假寐好一会儿后,方抬头看高范。


    高范躬身,明白长孙无境要问何:“回陛下,已是丑末,陛下应当歇息了,万不能伤了龙体。”


    长孙无境面无表情地起身,唤顾媖,高范上前垂首为长孙无境整理衣袍。


    顾媖应声入殿行礼,垂下眉眼:“回陛下,妥当了。”


    长孙无境扯了扯嘴角,随顾媖出了顾婉寝殿,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长孙明暂歇的偏殿,顾媖带罢路便退至一旁,高范一时摸不清。长孙无境在殿门前止步,并没有立刻入殿,高范会意,默声退至顾媖身旁。


    旋即,长孙无境轻推开?殿门,迈入殿中。


    顾媖唇瓣轻颤,垂首上前将殿门轻阖起,她在意什么,这便是长孙明的命。


    殿内并无伺候的宫人,只燃着一盏并不亮的暖黄色宫灯,十一月的天,地龙烧的并没有太热,长孙无境至于案上宫灯前,将这一盏宫灯执起,缓步迈向内殿。


    第39章 琉璃灯


    琉璃灯, 月白纱。


    长孙无境至帐前止了步,目光透过薄纱帐幔落在长孙明面上,手中的琉璃宫灯并不明亮, 暖黄的灯火似薄金洒落,隔着薄纱帐,越觉帐中人虚幻。


    长孙无境抬手稍掀开纱幔些许, 觑眸瞧见帐幔之中,目光自?长孙明的眉眼缓缓往下,将长孙明来来回回地看, 目光复杂瘆人, 矛盾至极。


    十七岁, 十七年。


    这张脸真是让人讨厌。


    “败给那种废物?, 到?底是?在打谁的脸。”长孙无境目光冰冷,放下琉璃宫灯,自?榻旁坐下,挑开长孙明面上的一缕碎发,眸内晦暗一片,长指落于长孙明颈侧,指尖力道渐收。


    长孙无境面色冷沉,又松开长孙明, 他并没有在长孙明颈侧留下掐痕,看着熟睡的长孙明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不耐背过身, 迅速起身。


    真是?令人厌恶。


    许久后?, 长孙无境又转身看长孙明, 再次在榻前坐下,这一次却是?犹豫地伸手, 指尖落在长孙明面上,长孙无境眼眸半阖,缓缓倾身。


    琉璃宫灯内的灯芯忽地爆开,发出一声小响,长孙无境一滞,在离长孙明一拳之距时彻底清醒过来,一脚将琉璃宫灯踹下,于此同时,长孙无境拨开帐幔起身,烦躁不悦地唤顾媖入殿。


    顾媖垂首入殿,躬身行礼。


    长孙无境不再看帐内长孙明,冷声斥道:“这张脸,为什么总伤着。”


    顾媖飞快看一眼熟睡于榻的长孙明,确定长孙明一切安好后?,复又将头低得更低:“回陛下,是?太子那处……”


    她不敢说是?长孙无境自?己的原因,方?令长孙明一再伤着。


    “你是?废物?吗,就不会给她用点药。”长孙无境厉声。


    顾媖不敢抬头,明是?长孙无境令她冷漠对待长孙明,不需要在意长孙明,只?任着长孙明自?由成长。


    “属下现下便给五殿下用药。”


    长孙无境听到?五殿下这个称呼,烦躁得越发厉害,翻一眼顾媖,冷道:“这张脸若毁了,你便以?死谢罪。”


    顾媖跪下,伏地叩首:“是?,属下谢陛下隆恩。”


    直到?听到?长孙无境的脚步声出了殿,顾媖方?松了口气,她起身,望着掩在帐幔之中的长孙明。


    *


    顾婉醒后?,精神?好了许多,长孙明陪顾婉用完晚膳,才离开毓秀宫,还未回到?东宫,路上便遇着长孙无境的人,长孙无境唤她去正和殿。


    长孙无境未着朝服,着一身玄色常服,掷了户部的折子给长孙明:“看。”


    长孙明快速看罢,大?抵是?户部说户部真没人贪了六百多万,怕此事另有隐情,说不定是?哪错了。


    长孙无境:“你如何看?”


    长孙明觉她怎么看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孙无境怎么看,户部说的不无道理,六百多万说没就没确实不大?可能,如果真要缺了那么多银子,早该查出了,怎会积攒这么多年才被挖出来。


    “儿?臣觉得户部说的也不无道理。”长孙明斟酌答。


    长孙无境倚在圈椅,神?情慵懒,目光不明。


    长孙明心?里咯噔一声,按着李翊所说,户部这案问题确实大?着,很是?蹊跷,现下进展又几无。


    长孙无境似笑非笑地起身,缓步至山河图前,又道:“你方?回京中,让你做这些?,许真是?难为你了。”


    长孙明偷偷扫一眼山河图,发现北面一道山脉处刺着一把细长的小刀。


    长孙无境的目光落在长琊上的那把小刀上,问:“苏家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长孙明斟酌挤出几字:“儿?臣还在查。”她本?是?说了要同李翊裴修去曲家查查的,只?是?宫里突然?有事,一时脱不了身,便让人递消息给二人,说这事暂缓几日。


    这答的虽同没答无甚区别,但长孙无境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许久后?,长孙无境忽地转身,目光落在长孙明面上,却是?道:“朕听闻你曾在云州书院求学?,可曾去过长琊山?”


    长孙明在云州的两年,司空岁一并去了,云州书院离长琊山不算太远,司空岁带她去过长琊山,说是?拜奠一位故人,但并没有细说,这位故人是?谁。


    “儿?臣去过。”


    “去过几回?”长孙无境复杂不明的目光掩在长睫之下。


    长孙明的目光从山河图落到?长孙无境身上,撞见长孙无境瘆人的目光,后?背忽地冒出一层冷汗,她一滞,避过长孙无境的视线:“两回。”


    两回都是?三月十六。


    长孙无境的目光又落在长孙明浅琥珀色的眼眸上,良久后?,开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三月?”


    长孙明觉得长孙无境今日的话乱七八糟。


    “三月十三。”


    *


    原本?长孙明几人是?要去曲家,不过因顾婉身体的缘故,长孙明好几日没出宫,便一直拖着曲家这事,今日顾婉身体方?好,长孙明这才出宫。


    恰离京几月的李示廷回来了,李翊便喊长孙明与裴修二人先去李家用午膳,用罢午膳再去曲家,李家人先头虽去了景山猎场,不过李示廷当时不在京中,倒是?未去。


    李示廷不过四十几岁,同生着桃花眼嬉皮笑脸的李翊不一样,李示廷气质儒雅,生得慈眉善目,像个读书人。


    李示廷倒不在意什么五皇子不五皇子,于他来说五皇子也好,裴修也罢,都是?小少年罢了。


    只?是?李翊第一次这般郑重地同他说,要给他介绍自?己的朋友,他才重视这五皇子和裴修,将这一日的帖子都推了,只?等着李翊带长孙明同裴修来。


    李翊先头有言,长孙明在外头不用五皇子的身份,故而李家不必兴师动众地出门去迎长孙明,只?将长孙明当作是?普通人便可,此倒是?合了李示廷的意,便是?未见长孙明,也对长孙明先有了几分好感。


    大?抵巳末时分,李翊的高声从外头响起:“爹,我带阿明小修来了。”


    李翊话音刚落下,便窜进正厅,稍后?些?跟着两个人,青衫公子生得俊俏,气质温和,着深红色长衫小公子个头小一些?,高绑着马尾,似脚下绊了一下,进正厅的同时低下头去看了一眼。


    李示廷起身,微笑看向几人,与此同时,长孙明跳进正厅,抬起头看向李示廷,露出个拘谨的笑。


    李示廷倏地一滞,惊愕看长孙明,怎、怎会是?,这!


    “爹,阿明和小修来了。”李翊未发现李示廷的异常,拉着长孙明裴修到?李示廷面前,又唤一声。


    见李示廷不回答,只?发愣,李翊有些?疑惑地拉长了腔提声唤李示廷:“爹——”


    李示廷一怔,这方?回神?应了李翊,怕过于失态,不敢再看长孙明。


    二十年前,他曾见过同这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和眼睛,雪肤琥珀眸,男生女?相,最是?神?仙的面容,可眼前这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岂会是?那人,难道这少年是??


    他又缓缓看向长孙明,说话时带着不明显的颤音:“这、这便是?小修吧?”


    李翊早同说了长孙明和裴修的名字,他倒不觉李示廷将长孙明认作裴修奇怪,只?解释:“爹,这是?阿明,五皇子。”


    李示廷面色变了变,五皇子?怎会是?长孙无境之子,这绝无可能,他不敢相信:“五、五皇子?”


    李翊点头,又将裴修推上前:“爹,这才是?小修,裴修。”


    裴修同李示廷问安:“晚辈裴修,见过李伯父。”


    长孙明随着裴修同李示廷问安:“李伯父好,晚辈长孙明,您同李翊叫我阿明就好。”


    “爹是?不是?吓到?了,以?为阿明是?个姑娘?爹,阿明虽生得漂亮过了头,不过确实是?真真切切的男子。”李翊以?为李示廷是?以?为长孙明是?女?子。


    李示廷摇摇头,请长孙明裴修入座:“翊儿?胡说什么,我岂会乱想?。”


    他说着又看向长孙明:“五殿下生得好模样,听闻宛贵妃是?宿州仙河人氏。”


    长孙明点点头,回道:“我与娘还有裴修都是?仙河人。”


    “五殿下同陛下倒不甚相像。”李示廷微笑道。


    李翊见过长孙无境和顾婉,替长孙明答了:“爹,什么不甚相像,阿明同陛下是?一点也不像,阿明生得像宛贵妃。”


    虽同顾婉也只?三分相像。


    李示廷笑答:“原是?这样。翊儿?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见我,可见他心?里最是?要紧五殿下同小修,翊儿?这孩子自?小骄纵惯了,同你们在一道,我放心?,五殿下同小修平日无事,多来府中坐坐。”


    李翊最怕李示廷说管束之类的话,没等李示廷多说,便赶忙说:“午膳先用了罢,吃罢,我与阿明和小修还要去查案呢,这可是?正事,我可没有胡闹。”


    长孙明便将她与裴修李翊查户部之事清清楚楚地同李示廷说来。


    李示廷面色不变,只?微笑:“原是?这般。”


    既知了前后?,李示廷也不多说,立刻吩咐下去传膳。


    待用完午膳,李翊送三人离开李家,便唤了人来,沉默了许久,吩咐道:“寻张宛贵妃的画像来。”


    第40章 药师经


    曲仁刚送走杨弃回衙内, 便被?告知,去一旁的偏厅见长孙明。


    左副都御史神色有些不耐:“五皇子便是才从外头?寻回的那个皇子,陛下近来很是宠爱五皇子的生母妃宛贵妃, 此外,这五皇子手里头有陛下的玉牌,左都御史还在里头?陪着呢, 你待会回话小?心些,不?要得?罪他。”


    “五皇子现下协同大理寺一并查户部贪污案的事,好在五皇子年岁小?, 也?不?是杨弃那流, 只管拣漂亮话打发了去, 这户部的案子同我们也没关系, 又没?交给我们,怎还整日来寻我们,晦气晦气,真是晦气。”


    漂亮话曲仁最是擅长,便是杨弃也没能从他这占得便宜,他并不?怕长孙明,于他而言,长孙明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 便是五皇子,也万没有欺人的道理,便道:“大人放心, 下官明白?。”


    左副都御史也?晓得?曲仁这个人, 微微颔首, 只到偏厅门口便止了步,眼神?示意曲仁自己进?去, 曲仁略行?一礼,迈入偏厅。


    长孙明几人听到入房的脚步声齐齐看去。


    曲仁恭恭敬敬地同长孙明行?礼:“参见五殿下,五殿下万福。”


    长孙明见曲仁来,便让左都御史自去忙,左都御史起身行?罢礼,临出偏厅时看曲仁一眼,曲仁还一礼。


    长孙明最是懒得?绕弯子的,免了曲仁的礼,便让曲仁坐下,道:“你家大公子曾与苏侑之女苏语儿有婚约,可为何突然退了这婚约。”


    曲仁像听到了荒谬之事,很是惊愕,道:“不?知五殿下是何处听的传言,这是绝没?有的事。”


    长孙明想起贺佳儿之言,这事当时并未传出,只苏曲二家知晓,贺佳儿是因同苏语儿交好,苏语儿偷偷告诉她的。便道:“你是怕被?苏家之事连累,故而现在不?敢承认?”


    曲仁起身行?礼,恭敬谦和地道:“臣是个读书?人,圣贤之道铭记于心,晓得?何能为何不?能为,何能言何不?能言,若真有此事,臣岂敢瞒骗殿下,只是这事荒谬,当真是没?有的事。”


    “臣与苏侑虽是同窗学子,但入仕后,隶属不?同,交集不?多?,且,臣只是个四品小?官,苏侑被?查前已是户部三品侍郎,苏侑又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岂会将视若明珠的小?女儿下嫁于曲家,嫁给臣那个一无?功名二无?爵位的纨绔小?子。”


    说罢,曲仁又无?奈叹道:“臣家里那个小?子,整日里胡作非为,不?干一点正事,苏家现下虽是罪臣,可苏家原嫡出的二位姑娘,才貌教?养皆是最好的,臣亦为人父,便是苏侑有结亲的意思,臣也?不?忍糟蹋了好姑娘。”


    长孙明很是意外,看曲仁这模样是半分假也?没?有的,可贺佳儿也?不?像是会说谎的。


    好一会儿后,她再道:“如此我便更不?明白?了,曲大人既也?认可苏家姑娘,那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就退了苏家婚事?此事令郎也?同意?曲大人,你不?要怕会因此事受苏家连累,我只查苏语儿与苏家。”


    她同李翊裴修去过曲家,曲家除却在曲仁,旁的曲家人前几日全回了老家复州探亲,去往复州一来一回少说三个月,再没?两个月就过年了,曲仁又离不?了京,这不?也?是奇怪,想来曲家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曲仁又一行?礼,神?色无?奈委屈:“五殿下现下便是要治臣的罪,臣也?无?法认了这无?中生有的婚约与退婚之事,臣不?知五殿下是从何人口中听得?的谣言,要这般污蔑曲家,不?若五殿下将那人唤来同臣当面对质,臣虽不?济,但也?是朝廷命官,断没?有让人欺辱污蔑的道理?。”


    李翊一把紫檀扇甩离了手?,有些无?赖赖得?明显,有事不?认,你一眼就看出了,也?拿着没?办法,可这种能打。可有些人假仁假义,张口闭口圣贤,自诩读书?人,能将有的说成没?的,最后委屈全是自己的,你还觉得?自己真错怪了人,这种打了好像你就更是不?对了。


    这曲仁便是后者,显是看长孙明好应付,故意哄骗长孙明,这等人才难办。


    长孙明也?觉出曲仁在装傻,可她又不?能直说是贺佳儿道出此事,回头?曲仁若是寻贺家麻烦,可不?害了人。


    她头?疼地看向李翊裴修二人。


    李翊裴修摇摇头?。


    长孙明起身,连话都懒得?再说。


    曲仁面色越发委屈,同长孙明行?礼:“恭送五殿下。”


    待送罢长孙明,左副都御史又唤曲仁去见。


    曲仁不?复方才委屈模样,神?色轻松:“大人放心。”


    左副都御史颔首,这方去同左都御史禀告。


    *


    长孙明刚进?素喜斋,苏语儿便看到了。


    长孙明生得?实在太过好看,不?管她到何处,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自然,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不?单苏语儿看到了长孙明,素喜斋内好多?女子都或羞涩或大胆地看长孙明。


    但不?知是碍于何,无?人敢上前同长孙明搭话。


    苏语儿唇瓣轻颤几下,想拉着丫鬟自一旁离开,又陡然止了步子,犹豫之后,上前行?了一礼。


    “五殿下万福。”苏语儿盈盈欠身,垂着眉眼温声。


    长孙明这才发现苏语儿,她看一眼苏语儿主仆,她晓得?苏语儿最喜欢素喜斋的榛子酥:“苏姑娘,你是过来买榛子酥的?”


    苏语儿垂下眉眼,默了好一会儿,方答:“奴婢是来买蝴蝶酥的。”


    “芙蓉糕和桂花糕各两盒。”长孙明对柜面立的伙计开口,说罢,她方又对苏语儿道,“蝴蝶酥?我记得?你喜欢吃的是榛子酥,是榛子酥卖完了?”


    素喜斋是京中最大最有名气的糕点糖果铺子,味道也?最是好的。


    “不?是。”苏语儿垂着的眼微微泛红,道,“只是于奴婢现下来说,不?管是蝴蝶酥还是榛子酥,都是一个味道。”


    长孙明一滞,片刻后又对伙计吩咐:“再拿两盒榛子酥另外包好。”


    长孙明要罢榛子酥,转头?看苏语儿,温声:“蝴蝶酥和榛子酥不?是一个味道,来都来了,该带两盒自己的喜欢的,我送你两盒,你带回去吃。”


    苏语儿一顿,犹豫着抬头?看长孙明,伙计已经将长孙明先头?要的芙蓉糕和桂花糕包好,长孙明取出银两,付了芙蓉糕、桂花糕及榛子酥的钱。


    她怔愣看长孙明良久,鼓起勇气小?声问:“五殿下喜欢吃芙蓉糕和桂花糕吗。”


    长孙明接过伙计递的榛子酥,递给苏语儿,笑而温声:“不?是。我娘喜欢桂花糕,我家奈奈喜欢芙蓉糕,她们都很喜欢素喜斋的糕点。”


    这些宫中虽都有,但素喜斋的更合二人口味。


    苏语儿愣愣看着榛子酥,好久之后才犹豫接过去,她自然明白?长孙明说的娘是宛贵妃,可奈奈是谁?她又行?一礼,却不?敢问,只道:“谢谢五殿下。”


    长孙明略移开视线,她不?问苏语儿,一是苏语儿不?说,二是不?忍再问。


    直到长孙明的身影彻底在眼前消失,苏语儿才同丫鬟说:“走吧,回袖玉楼。”


    丫鬟拿着蝴蝶酥,小?声提醒:“姑娘糊涂了,现下是要去缪青园,六公子还……”


    明明便是来买六公子喜欢的蝴蝶酥的,怎买了还回袖玉楼去。


    “我说了,回袖玉楼。”苏语儿加重了声,提紧了手?里的榛子酥。


    *


    高范一时犹豫,倒不?知此事该如何禀,长孙无?境方沐浴罢,瞥他一眼,高范一战,将此事禀了。


    “从殊离院跑来个的宫女求见陛下,说五殿下犯了欺君死罪,要禀告陛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做主,只得?禀告陛下。”高范躬身。


    长孙无?境目光不?耐,至罗汉床前坐下,冷笑:“欺君死罪?殊离院宫女?”


    高范垂首再答:“回陛下,是。”


    长孙无?境拧了拧眉心,嗓音略沉:“传。”


    高范应是,不?过片刻,一名粉衣小?宫女便被?架进?了殿。


    小?宫女伏在团花地衣,身体止不?住地发颤,说话都是结巴的:“陛下,奴婢是在殊离院伺候五殿下的。奴婢曾无?意间见到五殿下更换衣袍,五殿下她、她犯了欺君的死罪,五殿下根本就不?是男子,五殿下、是、是个女子!”


    高范面上血色倏地退干净了,这这这、不?知怎的他听得?这话,第一反应竟觉是真的,他觉长孙明确实是个女子,且,怕还不?是长孙血脉的,这般方能解释长孙无?境对长孙明的怪异之处,可这岂是他能听的,他腿一软,当即重重跪了下去。


    “哦。”长孙无?境眸色一黯,冷冷看着小?宫女,起了身至于小?宫女身前。


    长孙无?境长眸微垂,嗓音虽沉却好听:“五皇子当真是女子?”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奴婢不?敢胡说,是奴婢亲眼看到的,五殿下真是女子。”


    “你先头?是殊离院做什么的?”长孙无?境冷声再问。


    小?宫女身子抖得?愈发厉害,答:“奴婢是烹茶的。”


    “不?是五殿下近身伺候的。”长孙无?境又道。


    小?宫女抖得?同筛糠子一般,结结巴巴地答:“奴婢是无?意间撞见五殿下换衣袍时看到的,奴婢晓得?这是欺君的大罪,可又不?知该如何办,自知晓此事,日夜不?安,思来想去,觉还是应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欺瞒陛下。”


    “起来回话。”


    小?宫女哪敢起来,伏在地上发抖:“奴婢、奴婢不?敢。”


    长孙无?境眉眼愈沉:“朕说了,起来回话。”


    小?宫女抖得?厉害,咬牙爬起来,因着害怕,起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她头?低得?很,根本不?敢看长孙无?境。


    小?宫女个子还不?及长孙无?境胸口。


    忽地,小?宫女脚下腾空。


    长孙无?境面无?表情地紧锢住小?宫女的脖颈:“谁让你来的。”


    小?宫女瞪眼,紧扒着脖颈处,面上涨的通红吓人,凌空的脚乱颤。


    “说,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小?宫女翻着眼,一口气吊着,艰难痛苦地出声:“端、端,是、是端王殿……”


    长孙无?境倏地拧断小?宫女的脖子,旋即松手?,小?宫女大睁着眼瘫下,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


    尸体重重丢在高范眼前,他眼前暗了暗,险些栽下去,冷汗一滴接一滴地落进?团花地衣。


    长孙无?境怒而回了罗汉床:“朕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莫遥一家还不?够打醒他。”


    高范浑身颤抖,生怕现下发出呼吸声都被?长孙无?境觉到,只恨自己为何在殿内,伏在地上不?敢出一点的声响。


    “高范。”


    高范猛地一战,不?敢多?说一个字:“奴、奴婢在。”


    长孙无?境声音淡漠,却是问:“药师经送到殊离院了?”


    高范后背湿凉一片,又惊又怕:“回、回陛下,五、五殿下已经交上了抄好的药师经给太后,正和殿送过去的药师经都收回了。”


    长孙无?境觑了觑眼眸:“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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