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苡画了很多年的漫画。
当年《咪九小镇》第一部出版以后,接下来几部也陆陆续续出版完毕。
在全部出版完的第二年,她带着新的故事回归。
连脚本都是她亲自操刀,她一度觉得自己还可以改行去做点别的。
她以《咪九小镇》为开始一炮而红,后来的十几年里,《咪九小镇》并没有被人遗忘,热度依旧,版权被明何把控在者的梦。
刚出的典藏版寄到家中,是谢星芒签收的,她拆开完以后就捧在者之一,从小看妈妈的漫画书长大的。
记得有一次家里没人,只有爸爸看她,但他忙于公务,随手给她递了本漫画书,想让她安静一会。那个时候她连字都不认得,愣是捧着本咪九小镇乖乖看完。
一转眼,她已经长大了,但对咪九的热爱没褪。就像是陪着她长大的、身处另一时空的伙伴。
谢问琢和盛苡回家的时候,她还在沙发上看书。
盛苡换了鞋登登登跑过去,“宝贝,想不想妈妈呀?”
虽然抛弃得痛快,但是一看见人儿她就开始稀罕起来了。
谢星芒将书一扣,幽幽控诉:“盛女士,你们玩得开心吗?”
小家伙年纪不大,却有几分高冷。盛苡全都怪在谢问琢身上,一定是他的基因遗传。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又软又可爱,这么高冷一定与她无关。
盛苡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笑眯眯道:“给你带了杯果茶。”
谢星芒一顿,“爸爸给你送的东西一定很贵,你居然只给我带了一杯果茶。我要伤心了,盛女士。”
她将书放一边,跪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妈妈,和她如出一辙的双眼充满好奇的探究欲,“快告诉我,爸爸这次送了什么?是哪里拍来的大钻石,还是什么稀罕物件?”
爸爸送的礼物永远有新意,所以她永远充满好奇,不会觉得腻。连她都如此,更别提是妈妈,她感觉得到妈妈的幸福。
盛苡弯了弯眼,伸出食指摇动着,“错错错,这回不是你想的那些。”
谢问琢手里拿了个盒子,他抬步走进来,一手环住盛苡的腰,一手递给她看。
“这个是礼物吗?”她的眼神里现了迷茫,“这是什么?”
难得爸爸会用这么朴素的盒子。
要知道,他平时送给妈妈的东西,就连包装都价值不菲。
盛苡并没有刻意规避在女儿面前秀恩爱,她大方地展示了下,同她说明。或许,这个年纪的女孩是需要这些浪漫注射的。
等她说完“一百八十二”的时候,谢星芒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是在说——你确定这是我爸做的事情?
谢问琢屈起食指在她额头上一敲,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星芒动作麻利地往后躲,“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浪漫嘛。”
合着所有的浪漫因子都用在妈妈身上了,轮到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她幽幽地看着爸爸。
谢问琢难得温柔下来一些。他笑了笑,把果茶的吸管插好,递给她喝,“以后你也会遇到你的爱人,为你做这些。”
谢星芒的眸光闪了下。她试探问:“我可以看看吗?”
又被谢问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当年写这些信的时候年纪太轻,字里行间稚嫩不说,肉麻也是一点。他细细回想了下当时都写过什么,但只是想起一点,就已经觉得实在不堪入目。
别说别人,就算是他自己,现在也无法坦然回看这些信。
年近四十的年纪,久居高位,成熟稳重,回看稚嫩轻狂的二十岁,定是会挑挑剔剔地有所不满,也定是会有看不过去的地方。
这次被她发现是偶然,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看吧。但他绝不可能叫其他人看见。
尤其是女儿。这实在是有损他的形象。
谢星芒对这个回答并无意外,只低喃一语:“小气。”
她刚问他们吃饭没有,她亲爱的爸爸就已经拥着妈妈回屋,“吃过了,你自己玩吧。”
谢星芒:“……”玩什么?
她在后面有些气急败坏地喊:“喂,你独占我妈多久啦?刚刚回来,怎么连一晚上都不放啊!”
她觉得她小时候就应该强硬一点地要求要个弟弟或者妹妹,这样她就不至于这么孤单。被丢下的话,起码还有个伴被一起丢。
她吸了口果茶,摸出手机给蒋清规发消息。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这家伙的气性是真的大,这几天愣是一点眼神都没给她。
刚一进卧室门,盛苡就被用力抵在门后,濡湿的气息滚上耳畔。他将她托起,打湿所有燥意。
明明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但是随着他年长成熟,这些想法却是半点未消。
刚刚盛苡还在想他这么快回房做什么呢,现下答案显露。她的脚尖踩在他鞋上,轻轻踮起,轻吻了吻他,颇有安抚哄慰之意,“好几天没在家,我要去陪安安说话。”
饱满被推起。
谢问琢暗声道:“她不用你陪。这几天一直在路上,我们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你先陪我说说。”
“我一直在你身边。”
“还不够,那都是浅显的陪伴,不够深入。”
盛苡:“……”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口舌越发伶俐。
占有欲也越发强劲,强劲到了压根不容分出一隅的地步。
盛苡还欲说什么,但已经被吻封住。
谢星芒压根就没抱有他们今晚还会下楼的心思,索性出门找蒋清规去了。
这个臭家伙,连消息也不回。
几天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这样生气,这个气一生还能生上好几天?
她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两家相隔不远。她记得蒋家以前不在这,是后来搬来的。至于为什么搬来,可能是因为这里方便?她也没有过多探究过。
谢星芒轻车熟路地摸到门口,摁响门铃。
蒋忱动作一顿。怀里的人果然开始动手推他,“看看……谁来了。”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若唱上一曲,当是能酥去人半身骨。
蒋清照摸着衣襟上解了一半的盘扣,刚想系上,就被他扼住手腕。
他哑声:“阿姨会去开门。”
蒋清照细眉蹙起,“要去待客。”
蒋忱毫不在乎,他管楼下是谁:“不用。”
蒋清照还要说什么,但他并没有给她机会。
时间并不晚,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这种事,只因为刚才的晚宴上,她无意中多看了一眼别的男人。那人的西装笔挺,身形高大,从身边走过,她的视线下意识跟了两步。
就仅仅只是如此,他就带着她提前离席。
就仅仅只是如此,下场便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蒋忱……你不能这么霸道。”她低声轻喃。即使是这般的话语,亦被她说得缱绻温柔。
他轻抚她的脸颊,颇爱她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的声音也跟着温柔下来:“我以为你早已习惯。”
巨大的外力驱使之下,她背脊弓下,如天鹅折颈。
阿姨给谢星芒开了门,她打过招呼后,礼貌性地问说:“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阿姨不敢多言,只能笑着点点头,“是来找清规的吧?”
谢星芒并未多想,欢快道:“是呀,他在吗?”
“应该是在房间写作业呢,要上去找他吗?”
谢星芒:“要的。”
阿姨带着她上去。
经过主卧,里面传来东西倒于地的声音,谢星芒疑惑侧眸。
阿姨面不改色道:“有人在里面打扫卫生,应该是不小心碰倒了东西,不要紧。”
谢星芒眼神里现了些许迷茫。真不要紧吗?
里面的蒋晚照紧紧咬着针织衣物,虽知家中隔音好,但仍是紧张到不敢出声。
阿姨带着谢星芒经过这里,又走了好长一段,才来到蒋清规的房间。
将她带到后,阿姨就离开了。
谢星芒敲敲门,很耐心地哄着里面的人:“小月亮,开开门。”
星星奔月而来,然而月亮却执拗地不肯钻出云层。
谢星芒好生无奈,“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跟我说嘛。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我错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嘛,你先出来。”
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谢星芒怒,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她直接杀到门口,这人竟然还不理她!
“我再敲三下,你不出来我可就进去了。“
“三。”
“二。”
谢星芒:“……”怎么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有骨气?这是铁定了心不理她了是吗?
她嘀嘀咕咕着,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一!蒋清规,你别太过分,快点开门!”她恼羞成怒,又等了一瞬,见他实在将她当成空气置之不理,小姑娘气坏了,眼尾都泛起了一道红,拧开门把就往里冲,“蒋清规!”
他的房间谢星芒自然来过很多次,房间很大,一眼看过去——嗯?人呢?
她刚刚错愕,还愣在门口,忽然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人,他气定神闲地抱手看她。
“啊——”猝然一声惊呼。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谢星芒的瞳孔急速一缩,扭头就跑。
脚步声隐隐响起,可怜蒋忱,额头青筋直冒,低声:“松些。”
-
那一晚,谢星芒也是实在无聊,才巴巴上门去找的人。
却只见她怒气冲冲而归,一回到家就埋进屋里,拿出课本认真苦读。
她再也不要主动去搭理蒋清规了!
把心思用在他身上,还不如用在学习上!
上次联考加了微信的男生约她出去做题与探讨,她亦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换做以往她会喊蒋清规一起,然而这次,她连想都没想过。
次日盛苡醒来时,谢问琢已经去了公司。
她懒懒地爬起来,目光落到昨晚被放去一边的盒子上面。
这一整日,她闲闲无事,便居于家中,将那一封封信拆开细看。
她接收着来自十几年前的谢问琢发出的爱意讯号。
整整一百二十八封。
无一封不是刻骨深情。
虽然笔触会稚嫩些,但并不影响她的接收。相反,爱意还会更加直白些,也更加露骨些,很容易打动人心。
也或许是。
她本就很容易被他打动吧。
这些年过去,她不仅没有在岁月的摧残下对这个世界变得冷淡,一颗心脏反而愈发柔软。
阳光晒在她的身上,宛如镀上一层柔光。
她一封一封读完,指尖掠过一行行文字,不知何时,眼中已经有了泪意。
她给身在公司的丈夫发着微信:【老公,好想你呀。】
谢太太难得说出想念,发出这样的召唤信号。
谢先生一如当年那般,禁不起谢太太半点主动。
谢问琢收起手机,视线一掠眼前汇报的几位高管,将文件合起,“今天先这样,你们再回去对刚才的几个问题进行整合,明天交给我。”
高管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不耐起来。他们真的汇报得这么糟糕吗?
谢问琢看眼腕表,嗓音平淡寡冷,“行了,撤吧。”
他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所有的气势和威压在无形中就已经能够将人都给震慑一遍。
这位当年赤手空拳打回宜城的人,最终毫无疑问地压下无数人,站在了万人之巅,名利那些早已被他握在手中。
这些年间,他所做出的决策无一不精确,带领逐昇逐鹿至更高位置,咬下大片市场。手腕之硬,无人不惊。
这样的人物,一般来说还会有个风流的属性,可这位不然,听闻这位十分重情。这么些年,与妻子感情极好,在外面更是干净,一点风月都无。
他们对他,是自内心而发的敬佩与赞叹。
盛苡等了一会,谢问琢也没回消息,她猜测他应该是在忙。她将这些信都完好地封存起来,一百二十八封,一封都不能少。
以后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等到垂垂老矣之际,这些会是她与他之间珍贵的财富。
她下楼,问阿姨说:“安安去上课了?”
“没有呢,去图书馆了,今天下午应该是没别的事。”
她颔首,给女儿发了条信息:【宝贝,回来给妈妈带份茶点。】
随后发去具体要求。要这家的什么什么,要那家的什么什么。
她这么些年,从未吃过什么苦,一直是被娇养着。被他,也是被他们。
就连女儿,从小到大也极少叫她操心。
谢星芒:【ok】
谢星芒:【妈妈等我回家,我陪你一起吃。】
她摁了几下手机后,又看向对面的人,“你刚刚的这个思路好奇妙。”
她都没想到这个方法。
谢星芒很喜欢和强者交流。在交流之中,强之更强,共同进步。
“还有一个办法,我昨天刚发现的,特神奇,我演示给你看——”
“好啊。”谢星芒的心情很是愉快。
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晒太阳一边讨论题目,真是个美好的午后。
这样的下午才叫美好。
她就不该耽搁在蒋清规身上。那个臭月亮。
蒋清规和几个朋友出来一整天了,一直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周波佯装失望地摇摇头,“跟我们在一起就这么没趣吗?”
他淡淡扫他一眼,“没有。”
只是单纯的,没有心情。
周波转了个话头,对身边人说:“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这家伙活过来?”
“你在说什么屁话?”
“嗤,你猜我信不信?”
“你要是有这本事——”
周波得意一笑,只见他对着某个方向轻抬下巴,“蒋清规,看,那是谁?”
蒋清规连抬眼的兴趣都无。
“真不看?那你可别后悔。”周波嘿嘿一笑,也不勉强,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笃定即使不用自己强迫他也一定会抬头。
蒋清规心中一顿,似有所觉一般,倏然抬眼看去。
谢星芒和一个男生面对面而坐,也不知是在说着什么话,距离挨得极近。那张桌子实在是小,他们之间恐怕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蒋清规的神色一瞬间冷下去,阒然站起身。
周波还在得意:“刚才谁不感兴趣来着?啧啧啧,你们还不信?看看,这就是小爷的本事。”
蒋清规连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已经大步朝那里走去。
周波旁边一人弱弱地打断周波的得意:“该不会……打起来吧?”
周波笑容一僵。
“有可能……看他这脸色黑的……八成不太妙。”
“他平时是很冷静,除非——”
“是碰到谢星芒!”周波暗骂一声,这下哪里还笑得出来,气急败坏地招呼一声:“赶紧跟上去啊。”
所有人就跟刚反应过来一般,一窝蜂的赶紧跟了上去。
谢星芒听徐深讲完以后,大为震撼地一点头,“你这思路也太清奇了,用这个方法打开,我完全没想过。”
徐深腼腆一笑,“我也是偶然……昨天做了本习题册,在里面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方法。”
“是哪本习题册?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徐深背了个大书包,什么东西都在里面,他翻找着书包。
也是这时,蒋清规出现了。
谢星芒突然感觉有一道阴影落下来,还有一道熟悉至极的冷气。她下意识抬头,就径直对上了蒋清规的眼神。
微有些冷意,还有些怒意在翻滚。
她都读得出来。
谢星芒喃喃,站起来与他说话,“你怎么在这呀?”
蒋清规一瞥徐深,往日里的温润于此刻消失无踪,除了冷漠就只有平静,“在忙什么?”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里面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谢星芒有些吃力地读着,她发现……她都快要读不出来其中意思了。
“做会题。”她的小情绪也开始上来了。
明明这几天是他先不理人的,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小意外,当时看着他脸色还行,但是依然没有讯息。不理就不理嘛,那现在又板着个脸做什么?
谢星芒越想越是生气,她也没了主动和热情,在看见周波他们的身影后,她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继续玩吧,别打扰我们。”
明晃晃的是在赶他走。
蒋清规身侧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他谁也没看,现在眼里就只看着她。
僵持地沉默半晌后,周波小心翼翼地刚一冒头,蒋清规就转了身,“走。”
谢星芒咬紧了唇,轻哼一声,连看也没看,坐下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交流。
她做过的习题册绝对不少,学校发的、自己买的,不在少数。不过稀奇的是,徐深拿出来的这本她倒是真没看过。
“咦?”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下意识发出一声。
她并没有发现,离开之人的脚步有半秒的停顿。他似乎想偏眸回望一眼,但最后仍是压住,抬步离开。
谢星芒和徐深聊得很开心,从下午一点半会面,一直待到了傍晚,他们还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餐才各自回家。
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也无关风月,他们单纯只是志趣相投,实力又相当,共同话题自然多。她和蒋清规的共同话题也多,只不过平时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那些话都被说完了,而这个刚认识,要说的话就会比较多些。
她感觉她这回认识到了一个新的好朋友。
司机送她到家,径直将车开进谢家。
她低头在回微信消息,没有看窗外。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被黑暗掩住的一抹颀长身影。
蒋清规倚在墙上,忽然涌上一股极深的无力感。
他紧紧盯着那辆车,从还未至、到已远去,始终沉默,眸色越来越沉,心口也越来越沉。
他敏锐地感知到,好像有哪里脱离掌控。或者说,他们之间好像有哪里出现了问题。
可他不太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冷静也冷静了,思考也思考了,只是效果不太好,没什么头绪。
蒋清规眼眸敛下,无声地转身离开了这里。如果谢星芒在这里,她就会发现他的背影有几分萧索。
小星芒一定会心疼的。
可是她没有发现他,自始至终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蒋清规回到家的时候,很难得的,父亲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着。
他看了一眼后,淡淡收回视线,“妈不在家吗?”
“她有个聚会。”
“你不去吗?”
“……她不让。”
“那你——”蒋清规还是觉得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点诡异,不太像他的风格。但他只是开了个口就停了,到底还是没有多问,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准备回房间。
蒋忱合上笔电,难得认真地看了儿子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问了声:“蒋清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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