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上品灵石…乖乖……”
掌柜的让身后伸直了眼睛的伙计赶紧把口水一擦,直接把这位主顾当成爷爷一样供起来。这哪是客人啊,这是财神啊。
“您说您要什么?”
墨色长发的男人腿长腰细,一双深绿色的眼睛泛着无机制的幽光。但是他显然对人类世界的规则更为熟悉,举手投足之间和普通修士毫无区别。似乎就是一位沉默寡言的土财主。
伙计清点着客人想要的这几样东西,没什么规律,上到珍贵的绫罗绸缎,下到未知的灰色石头,似乎是什么贵挑什么,买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
青年开了单,面上也乐开了花,他手里拿着笔经过这些匣子、笼子、箱子,然后突然顿住。
……不对呀
这客人一下子把店里七条鲛人都买走了,这其他的贵人来了要是觉得他们店没有可心的东西该怎么办。
他们做珍宝阁生意的,最忌讳的便是客人想要的物品他们拿不出来。客人满不满意是一回事,他们有没有就纯属是行业规范的问题了。
看着最后一个铁笼中那条没有什么精神的鲛人,伙计陪了笑脸:“您瞧,这条品相不好,不如我们给您抹去十万……您就别要了?”
他说这话之前回头看了眼掌柜,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七条鲛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得留下来给其他贵人打个样,所以这十万也是掌柜的默许之下的结果。
伙计的心在滴血,这一下子就少了百分之三十多的毛利。按理说这位客人也是不亏的。可是对方为什么迟迟没有反应?
不敢得罪了大客人,他只能点头哈腰的时候偷偷抬眼观察,却发现对方好像陷入了某种发呆走神的思绪中。
客人在想什么?
伙计心里着急也不敢问,只能耐心地等着那双无机制的眼睛重新聚焦。这位客人生的极其俊美,说出来的话却更让人心跳加速。
“再加三十万。”
那可是整整三十万上品灵石!
伙计懵懵地回头,发现自家掌柜的已经不看这边了,眯眯眼睛左右乱转明显一副被打动的样子。伙计觉得好笑,又其实也能理解,换做谁不动心呢?
掌柜的确实没话可说了。
人到中年,做了一辈子珍宝阁的生意,第一次做成一笔又觉得自己赚了,又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的订单。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卑躬屈膝,可是到底是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如果老板生在现代学会上网冲浪,一定会明白这就是钞能力给人带来的冲击。
伙计们带着劳力清点完物品就搬着一个个笼子和箱子出去,搬到最后整间库房之内只剩下了那条无精打采的鲛人和这位财大气粗的客人。
男人的眼睛扫过笼子,而同一时刻,笼子里的动物也在观察着他。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觊觎鲛人的美色,半人半鱼就像是某种天道赋予的神秘残缺。和人相似的上身还有那蛊惑人心的面容会让心怀不轨的人沉沦其中;那和鱼类别无一致的尾巴又满足了特殊爱好者的残忍念头。
所以,被困在笼子中的鲛人当然不会觉得这个愿意加“三十万”灵石买走他的人只是出自好心。
它躁动地摆弄了一下鱼尾,警惕地看着买主。
当男人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笼子上的一瞬间,里面的生物就像疯了一样撕咬过来。凶相毕露。铁笼被这全力一击撞的几乎弯折,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凶猛的怪物放出来。
可是“客人”依旧不慌不忙。
他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淡漠地看着笼子里的生物,威压无声无息地遍布了库房的所有角落。
笼子里奄奄一息的鲛人在威压之下痛苦的蜷缩起来,眼睛里全是不敢置信——
这,这是只有拥有高级血脉的鲛人才能够释放的威压
可是面前这个人明显是人族修士!
对方有着只有人族才会有的双腿,能够毫无障碍地在陆地上呼吸、行走,而且说话的时候虽然缓慢,可是没有任何一场。
因为鲛人族语言发音位置不同,所以他们在说人族的话的时候会有古怪的嗡鸣声。可是面前这只高级鲛人……竟然和正常的修士一模一样!连珍宝阁的掌柜和伙计都没有看出任何的问题。
笼子里的鲛人因为长期的困顿和脱水而显得狼狈不堪,它的头发干枯地披散在身后,尖锐的利爪也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它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因为在上古的传承记忆中确实有一种特殊的鲛人能够解释这种情况……只是恐怕现在年纪最大的鲛人都从来没有见过它们。
它们…是王和母亲孵化出来的存在。
绿色眼睛的买主依旧非常冷漠,它看着笼子里的同族,没有丝毫的同情或者怜悯。
就像是一个蜂巢,由女王亲自孵化的工蜂眼中只有重要的使命,同族、异族对于它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这一次来到陆地,只是因为王要求它们把这些散落的弱者带回去。
然而,笼子里的鲛人显然已经激动到发疯。它扭扭捏捏地摆动着尾巴:“是妈妈吗?是妈妈让你来的吗?”
不提也罢,这简直是在往绿眼睛鲛人的心窝子里戳。
“主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鲛人的孵化一旦走上正轨会变得异常之快,它从拥有意识到长成今天这个体型只用了不到半月。而它自从从孵化室中醒来,除了同伴以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这让它心烦意乱。
鲛人和虫子一样都是有着雏鸟情节的怪物。
它特殊的外表、能力,强大的血脉都是因为它们的母亲,但是占有欲过度的王一次都没有让它们见到她。
这样严重的缺失让这批出生的高级鲛人有着暴躁不安的因子。只有尽快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才能稍微平复。它们把自己变成了工具,才能压抑想弑父的冲动。
面前这个废物不但被人类这样弱小的生命所捕捉,甚至还被关了这么久。
绿色眼睛的高级鲛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它流着相似的血。在它眼里,它是更加接近“母亲”的存在。于是顾客冷淡地开口:
“跟我走,回去就知道了。”
笼子里挣脱束缚的家伙不知道这个高级鲛人内心的挣扎,在意识到母亲回归族群之后不停地朝某个方向虔诚地攥住了两只手。珍珠眼泪像断了线一样落下来……
传承记忆里的一切是否要实现了?
它有些颤抖地想着。
…
海底,深渊,尽头。
像是星海中最曼妙柔和的一团云雾,在无数汹涌冰冷的乱流之后,隐藏的是一座规整又漂亮的巢穴。
千百年前,曾有一个强大的种族在此处繁衍生息。
然后又在一夜间陷入沉睡,直至所有的高级鲛人走向死亡。
被海深所宠爱着的妖怪们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庇护,所以沦为了其他种族争抢的可怜玩物。它们因为美貌曾被人惧怕,但是这份美貌又成为了它们自己的噩梦。
很多人都曾试图来到深渊,寻找传说中的鲛人巢穴——这个族群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千百年来的积累仍不可小觑。
探险的队伍坚信在深渊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宝藏。
若不是如此,鲛人为什么在万米的海底用无穷无尽的资源建造了一个含有氧气的空间——除了储存一些不能被海水侵蚀的珍宝,他们想不到第一种可能的原因。
其实这些贪婪的人从每种程度上确实接近了真相。毕竟鲛人的族群中的的确确有一个不能活在海水里的珍宝。
——它们的母亲
这是一座蜿蜒曲折的洞穴,它由特殊的海藻包裹着出口,这些海藻在幽深的海底竭尽全力发着微薄的光亮,让所有贪心的怪物望而却步。毕竟能在这样绝境中生存下来的东西,绝非善类。
这些丑陋的发光生物庇护着一个特殊的通道,冰冷的海水蔓延进来,但是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像深处流去。
猩红滑腻的菌毯铺在每一寸角落,是为了防止珍宝被冰冷的礁石割伤肌肤。
【想你,想你……】
【您在哪呢?今天可以见到您吗?】
拥有共感的非人类生物可以通过神识海交流,偶尔就会有愣头青搞不明白事情,在公共频道发疯。
一只鲛人正在搬运从陆地上带回来的各类奇珍,它听到这几句断断续续又意味不明的发言,嗤笑一声。
母亲不是鲛人,根本不可能听到它们这群毛头小子的渴求。唯一能听到的那位,会重新教这群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如何做一条乖巧的鱼。
它身侧的同伴对此不置可否,毕竟谁不是从新生期压不住想法被王往死里揍过的呢?
“年轻就是好啊。”
它微微感慨,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鲛人将菌毯割下来,用特殊的法术处理过后变成了精致的点心……海底生不了火,据说,母亲拒绝了所有生的鱼肉。所以它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制作食物。
【您…您怎么来了……】
【我错了!】
刚出生的小鲛人显然还无法很好地掌握这种共感的天赋,一不小心又将自己挨打的全过程直播给了公共频道。在巢穴不同地方工作的鲛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了然的笑。
方才搬送东西的鲛人默默看了眼远处的沙漏——这次的新人在发出作死言论后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撑过去就迎来了鱼生的恐怖折磨。
王真的越来越凶了。
实力的巨大差别如同天堑,它们甚至连隐秘的愤恨都不敢生出来。只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无声地艳羡着种群的最强者。
因为它可以独占所有人可望却不可得的珍宝。每当新的鲛人出生时,这种嫉妒的情绪更会愈演愈烈。
毕竟那可不是普通的孵化啊……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上面还沾着未知受害者的血。宋泽乾回到巢穴最深处的暗室之前看到了地面上放着的点心,于是给她拿了进来。
他执意要叫这个名字,但是美人很少主动开口。
她靠在角落柔软的植物丛中,感受到旁边微微一陷,熟悉的身影就又一次出现在了这个安静的空间里。
宋泽乾每次回来,不是带着名贵的珠宝,就是各式各样的点心。
菌毯是精心培育的食物,被一只只渴望见到女王的鲛人满怀着期待捏成了秀色可餐的形状。
鲛人锋利的爪子就是最完美的餐刀,将陆地上的花鸟虫蝶都刻在了粉红色的糕点上——据说是为了缓解妈妈的思乡之情。
只是宁枝确实没有什么时间想家。
她的眼睫眨了眨。
熟悉她所有细微动作的鲛人知道,这是她心虚的模样。
鲛人咧嘴,深手探去——在他点心盘子所盖住的一处菌毯下面拿出了一把海蓝宝磨成的刀。
这把刀的刀柄上缠绕着宁枝在第一天就被扯碎的布料,锋利的刃已经开好。
美人没有去看鲛人的表情,拿起糕点咬了一口。她咬的很用力,好像这不是一盘普通的食物,而是始作俑者的脖颈。
宋泽乾依旧在欣赏这把在极限条件下制作出来的兵器。
这种珠宝硬度并不高,可是以现在它完美的锋利程度,但如果下手的角度合适、速度够快,再选一个比较特殊的位置…足够任何人为此死上一次。
“第十五次了哦。”
它抬手摸了摸宁枝散落的长发。
鲛人笑的更开心了,完全不在意自己一厢情愿爱着的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偷偷磨出了一把夺命的匕首。它甚至越来越兴奋,兴奋到连精灵一般的耳朵都抖了下。
——这是它和宁枝的赌约
如果宁枝能够成功离开此处,它就要把它的命送给她。
但是她每失败一次,也要满足它的一个要求。
鲛人觉得自己是一个仁慈又善良的爱人。面对妻子每日想谋杀亲夫的行为,它没有什么过分的野心和抱负,它只是想要她孵化一些卵。毕竟人族有着更高的体温…只需要轻轻塞进去一点点,就能孵化出更多的深渊生物。
虽然这个要求足够将不堪承受的人族折磨的晕死上好几回。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参与赌局的筹码是它的命呀。说到底,她还是赚了不是吗?想做坏蛋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鲛人笑眯眯地挽起她的长发,露出细白的脖颈。
它确实如它自己所标榜的那样是一个温柔的爱人——很少在外表留下任何痕迹。但是至于有没有把人逼到绝境,抽搐着哭泣,那就说不太好了。
鲛人用手折断了那把带着心血的匕首。
然后温柔地告诉她:“这次多吃一点。”他隐藏的含义是,这样有充足的体力。
美人咽点心的动作一顿。
本来就没有什么味道的菌毯变得更加干涩。
半个月前,他们在殊死搏斗后约定了这个不公平的协议——她可以有无数次的机会,但鲛人只需要失误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那个时候宁枝按着鲛人的脑袋往洞穴墙壁的礁石上一次次撞去,砸的他头破血流。鲛人的爪子抓破了她的脊背,留下狰狞的伤口。
她跨在宋泽乾的身上,手劲大到几乎要将人掐死:“真行啊你。”美人侧头吐出一口血沫,然后又给了他一拳。
这一圈自下而上,打中的是下颌骨的转角。
这个位置极其危险,很容易就切断了脊椎的连接。若是换了旁人,在她有技巧的格斗攻击之下恐怕招架不住。可是鲛人皮糙肉厚,被照着下颌来了几次都没有失去意识。
它的脸肿的有些好笑,但是呲牙挑眉:“我别的更行。”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爱对方还是恨对方,如果不爱,堂堂魔界的新任继承者、鲛人族的首领为什么如此死缠烂打。可如果不恨,又为什么在耳鬓厮磨时好像要把她的颈侧咬穿。
又卸了鲛人的一次攻击,美人语气轻慢:“对付我还想用我教的东西?”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躯体精壮有力,在凑近她的时候挑衅:“可是你也教过我一个俗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鲛人无辜眨眼傻呵呵一乐,但是下手更狠了几分。它是天生的好战分子,将一些原本普通的防身招数变成了要人性命的地步。
那个时候宁枝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宋泽乾杀不了她,她一时之间也无法通过解决这个家伙去解决返航的问题。所以无奈之下,她答应了这个条件。
只是宁枝并没有计算到因为长久不见阳光和失去正常营养物质来源后的体力流逝。这对一个想悄无声息做坏事的人来说,是致命的。她在这里耗的时间越久,形势就越不利。
迄今为止,已经有十四批新生的鲛人出现在巢穴中。而今天,鲛人第十五次获得了这场游戏的胜利。
它似乎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
鲛人修长的手指探进了柔软的口中,钳制着她的舌头,它有点不满意这个空间所能容纳卵的数量。但是确实应该塞上比较好……上次她哑了三天,让它非常担心。
坏心肠的家伙在权衡着利弊,却没有发现美人手指尖的动作。
她看似遵守规则顺从地卸下了防备,但是在鲛人凑近的时候,直接从身后的植物丛中拉出了一根已经干燥的茎蔓。植物在脱水之后如果拧成细股的绳,是具有极强的韧性。
她仗着对方鱼尾行动不便,直接将藤蔓绕在了鲛人的脖子上。恐怕很快就能被勒死的家伙却除了在最开始的怔愣之后竟然格外冷静,眼睁睁地看着美人使劲收紧了手中的绳子。
脖颈刺痛异常,美人为了吃劲,甚至站了起来。
鲛人就一直看着她慢慢往后面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在第七步的时候,他肺中的氧气被她勒的即将耗尽,出现了生理性的眩晕。但同时,她脚下一软跌倒在无穷无尽的猩红菌毯内。
鲛人一点点爬起来,这一次她真的差点成功了。
他的喉咙被勒的无法大声说话,所以他沉默地爬到她身边,躺在她身侧然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他笑了一声,然后又笑了一声。他刚刚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她手里了。可现在美人陷入了某种高热之中,发出似叹似喘的声音。
“你好厉害哦,枝枝。”
你真的很聪明呀,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是你运气有点不好。
你在这里呆了太久,很快就变成和我一样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尾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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