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砌词狡辩,你当朕不知魏泽鸣是你的人,难道他会凭空记上一笔来陷害你!”
皇帝把那本记录着魏泽鸣贪污证据的账册扔到晋王脸上。
晋王努力不去看一旁的诚王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含泪向皇帝说道:“父皇冤枉啊!儿臣虽掌管户部,但确实不知道魏泽鸣的这些勾当,不信您可以去查,这些年儿臣绝没有收过他一分一毫!”
晋王一脸的泫然欲泣。
“——儿臣往年只当他是个为国尽忠的老臣,才十分敬重,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国之蛀虫!至于买毒药暗害大哥一事更是子虚乌有,且不说儿臣是不是那等丧心病狂的恶人,只说儿臣若真的要去害某人,又怎么会蠢到让手下人在账册上记上一笔。”
皇帝闻言脸色稍霁,坐在御座上眸色暗沉地看着下面跪着的晋王。
见皇帝有些被晋王说动,旁边的诚王按捺不住开口道:“好伶俐的一张嘴,六弟现在倒说是什么都与你无关,可是那魏泽鸣是你的手下,那账册之上记的是你的化名,你说与你无关,谁会相信!”
诚王质问晋王。
晋王没有回答,反而重重向皇帝一拜,满脸认命地说道:“事已至此,儿臣自知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只愿一死以证清白,还请父皇现在就罢了我的爵位,将我打入天牢之中,等待秋后处斩。”
诚王在旁边忍不住龇牙,这人怎么就这么能装?
皇帝更是大怒,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向晋王:“你还敢威胁朕,还不给朕闭嘴!”而后又不悦地看了诚王一眼,“朕让你说话了吗?”
眉目间似乎十分不满诚王刚才的咄咄逼人。
诚王立即躬身谢罪,暗自咬紧牙关,心道:你还不就是偏心!
自诚王今日一早进宫向他送上账册,弹劾魏泽鸣贪污和晋王下毒暗害太子开始,皇帝就对诚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一向知道皇帝偏心晋王,否则宫中母妃早亡的皇子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就晋王一个成了皇后的养子?只是没想到连晋王犯下如此大错,皇帝都要为他遮掩。
难道其他儿子的性命在他眼里就半点也不重要吗?诚王不禁有些心寒。
他却不知这事可不是单单皇帝偏心这么简单。
现在太子中毒,已经是半个废人,皇子们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其中晋王和诚王斗得最是厉害。
这些都是皇帝知道的事情。
前些日晋王刚刚凭借为青州灾民捐赠家产一事出了风头,得了士子和百姓间的声望,诚王便拿着一本账册蹦出来弹劾晋王向太子下毒,叫皇帝如何不生疑?
太子中毒,究竟真是晋王所为?还是诚王借此事兴风作浪,想要嫁祸给晋王?
皇帝看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眼,半晌没有说话,诚王虽在心里暗骂却不敢再出声,晋王则是满脸坚定地沉默着,作铁骨铮铮样。
父子三人各怀心思,大殿一时沉默下来。
突然一旁传来咳嗽声,三人同时回过神来,闻声望去。
却是被诚王请来的太子,正立在一旁,拿帕子捂着嘴在咳嗽。
他自中毒以后在朝堂和宫廷中的存在感便越发微弱,刚才一直没说话,连将他请来的诚王都忘了他也在场。
听着太子的咳嗽声,皇帝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让人给他抬个椅子。
太子躬身谢过皇帝却没就座,反而站到大殿之间,向皇帝郑重说道:“还请父皇息怒,此案尚未查明,如何能将一个不明不白的账册当做证据?儿臣相信此事绝非六弟所为,还请父皇不要为此猜疑六弟,坏了父子情分。”
诚王哪想到自己请来的帮手会帮敌人说话,撇撇嘴不忿道:“还需要查什么?事情不是已经明明白白了吗?先是他在江湖上购了奇毒,然后大哥就中毒了,现在裴翊跟他喝酒以后也中了一样的毒。总不能天下真有这样的巧合,有人既要害大哥也要害裴翊,还都要一齐都栽赃到他头上?”
“你闭嘴!”皇帝怒斥诚王。
提起裴翊,太子的脸色更加苍白,惋惜道:“裴将军是国之将才……”
他没再说下去,剩余三人却知他在说什么。
那日在凤来楼中,因陆卓推波助澜,打坏了门窗,引来众人关注,是以裴翊中毒之时晋王也在场,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的。
那一声‘殿下为何要害我’也不是没有人听见。
现在京城中关于晋王毒杀裴翊的谣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虽说因晋王平时营造出来的形象,这谣言信的人不多,但裴翊中毒之事,却已经是人尽皆知。
现在皇帝想将此事压下已经不可能的事情。
虽说裴翊身上还背着顾家的案子,但他始终是塞北的将军,因案受审被皇帝处罚和被人暗害完全是两码事。
皇帝现在不知,若裴翊真的身死,他要如何给塞北军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想起这茬皇帝就头疼,只能喝令晋王先回府闭门思过,非皇命不得外出,又将唯恐天下不乱的诚王呵斥了一顿,而后好生安抚了太子一番后,着令大理寺迅速追查此案——然后继续回宫头疼。
如果裴翊真的死了,他在塞北的计划又要重新部署。
头疼!
皇帝对外瞒下裴翊与太子所中之毒为同一种毒的消息,只称裴翊不知被何人毒害,勒令大理寺必要在十五日内调查出真凶,给裴将军一个交代。
同时派出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到裴家为裴翊诊治。
太医院的太医倒是为此兴奋起来。
往日因怕伤了太子玉体,太医解毒时不敢轻易下药,现在居然有人中了和太子一样的毒,这不就是现成的试药之人吗?
反正都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能借裴翊治好太子,那可是大功一件!
太医院的太医们当即来了精神,每日守在裴翊的病床前研究,让朱聪偷学了不少医术。
因朱聪听从陆卓的吩咐,偷偷把裴翊的药给换成了解药,裴翊吃了药一天天好了起来,太医自然以为是自己的方子起了作用,忙不迭要去救太子,一群人一溜烟跑回了太医院,只留下两个年轻太医照料裴。
两人等到裴翊彻底解毒后才离去,回宫向皇帝禀报:因试药之时下药太过凶猛,小裴将军解毒后,只怕也年寿难永。
——当然这是假话。
两个年轻太医都是杨纯的人,在皇帝面前来上这一出,只是为了避免皇帝怀疑上这事是太子联合裴翊自编自演的。
其他太医正在研究怎么把药方调整至适合太子,没人再顾着裴翊这边,自然也没人来拆穿他们。
至于太子的药方——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他们把药方调整成真正的解毒之方。
“年寿难永?”陆卓嗤笑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敢编,这瞎话最多管两年,你们也不怕被人拆穿了。”
他举着酒杯,坐在如意楼的栏杆上,看着京城的夜色,发表自己对裴翊和杨纯编的这些瞎话的意见。
“怕什么?等裴翊回了塞北就是天高皇帝远,到时候谁会知道他到底是活蹦乱跳还是死气沉沉?再说这瞎话就是跟皇帝比命长,只要太子登基,谁还会管这些事情?”杨纯道。
他却没把裴翊的原话转述给陆卓。
裴翊原是说等他回了塞北,又要再赴战场,战场之上生死难料,不必过上两年,说不定明日他就会战死,这瞎话根本没有被拆穿的机会。
这话说出来,只怕陆卓要被气死,杨纯可不敢说。
他转移话题,拖长声音道:“而且……到时候我们可以再编一个瞎话,比如裴将军的某个老情人,是江湖上的侠客,知道裴将军中毒以后,那位侠客专程去了海外仙山,为他求来灵药,令他重获生机。”
陆卓冷笑一声:“少把我扯进来。”
杨纯也笑了。
“所以你是承认——”他向陆卓眨眨眼,“你是裴将军的老情人?”
陆卓醉醺醺地推开东厢房房门,见房中空无一人,才想起裴翊已经被相爷带回家去了。
懊恼的揉了揉额头,陆卓蹒跚着脚步走进房中,倒在床上仰头看着昏暗的床帐正想入睡,突然被身边一个硬物硌了一下,他转头看去才发现是一个花瓶。
陆卓怔怔看了花瓶许久,才想起这是自己靠猜酒名从杨纯那里赢来的花瓶。
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陆卓一个翻身跳了起来,走到窗前将原先那个被裴翊嫌弃过的石绿色花瓶撤下,把自己带回来的花瓶换了上去。
那正是一只白瓷瓶。
陆卓偏头看着窗前的白瓷瓶,只觉哪里不对,又不知究竟哪里不对,看了半响终于想起来,急忙从怀里掏出几枝差点被压坏的红色芙蓉,俯身插在瓶中。
红色芙蓉该配白瓷瓶,正是当日裴翊的所说的话。
这下终于好看了。
陆卓终于笑了起来,转身又倒回床上酣然入睡。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其实裴翊已经离开了很久,但他却仍能在床上感受到一丝裴翊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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