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不用有压力。”于暮秋轻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我给未来儿媳的,这是我于暮秋给你个人的。”
“所以,并不是因为你跟阿歧在一起才有这份合同。”于暮秋笑说,“我没有女儿,阿歧说你也没有母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夏清让注意到右下角的文件起草日期,去年12月,是她跟于暮秋在西汇抢劫案的第一次见面之后的一个月内。
而那时,她跟谈斯歧甚至还没有正式确认男女朋友关系,并不确定未来会如何发展。
她一时怔愣:“可是于姨,如果是因为西汇的事,当时就算我不换下你,你也可以自保。”
夏清让心中惶惶,觉得自己不能承受这样巨大的善意。
“让让你听我说。”于暮秋的声音带着某种柔和坚定的力量,抚平她神经的每一根褶皱。
她将她轻轻拥在怀里,纤细温暖的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仿若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母亲安慰女儿的动作。
“作为阿歧的母亲,我相信自己儿子的品格,他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他既然认定了你,就绝不会辜负你,我相信你们在未来也会磨合得更好。”
“但同时,作为你的母亲,作为一名女性,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一个男人,包括谈斯歧。我给你这套房子,是希望你有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容身之所,不会在这个世界有孤立无援的感觉。万一日后你们之间发生磕绊,闹得不愉快,甚至于严重到有一天你有离开他的想法,你都可以有一条大好的退路。”
一袭温温柔柔、妥帖舒适的话,听得夏清让鼻子发酸,她没想到于暮秋竟然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将房子转给她。
她在将积分兑换成流通金后,其实并不缺钱,也有能力自己买得起房。
可从没有一位长辈,像于暮秋这样,切身地为她考虑过。
夏清让的眼眶温热,眼泪终是涌了出来,在于暮秋怀里泣不成声。
“再哭眼线要花了。”于暮秋笑着打趣,扶稳人,拿着纸巾仔细帮她擦眼泪。
“于姨,房子我还是不能收......”夏清让感受着她细致的动作,有些羞赧,还是坚持拒绝,“您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其实我有一些个人资产,只是没想到怎么打理,或许您可以教我怎么投资和理财。”
“好。”于暮秋想到过她不会同意,也没想着今天勉强她,笑道,“怎么可能会嫌麻烦。”
先应下,以后接着帮她打理资产的名头再把房产转过去,不是什么难事。
她正准备交涉一些细节,恰逢谈斯歧的视频打进夏清让手机。
应该是下了飞机,关闭飞行模式后第一时间打了过来。
夏清让瞧到是视频,不是语音,捏紧了手机,手忙脚乱地要跑去卫生间照镜子:“于姨,我,我先去看看眼线!”
她今天第一次画眼线,要是被谈斯歧看到眼线花掉那也太丢脸了吧!
“去吧。”书房没镜子,于暮秋失笑着给她指路,“前面左边那个房间就是阿歧小时候的房间,门没锁,可以直接进去。”
夏清让闻言,拧开把手,果然可以轻易推开门,她直直进了门,开灯奔向卫生间。
少女慌乱的身影中,无处不透露着青春甜蜜的气息,像夏日浅酌时冰块投进玻璃杯,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响。
于暮秋摇头笑了笑。
随即想到夏清让的包都在楼下,于是也迈步前往自己的房间,去拿化妆包给女生补妆。
于暮秋跟谈安相恋五年成婚,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婚后第二年,于暮秋诞下独子谈斯歧。
而在谈斯歧遭遇绑架的十岁那年,于暮秋才得知,谈安不仅有一个长达三年的情人,还为了情人怀孕检测出来的男孩可以代替谈斯歧成为谈家继承人,而一起配合、谋划了亲生儿子谈斯歧的绑架。
至此,于暮秋和谈安十六年琴瑟和鸣的感情,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在年幼的谈斯歧,清晰冷静地提出要将他的父亲和父亲的情人一并送进疗养院时,于暮秋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这是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谈家别墅的二楼走廊,于暮秋在接手谈氏的这几年,工作结束的每个深夜,独自一人走过无数遍。
从没有过那么一刻,心情会如此时这般轻盈。
阿歧,世界上大部分的爱情不能善始善终,比如我和你父亲。
但我知道,你和让让的爱可以很美好。
我很感谢你和让让都没有受到长辈和家庭的影响。
你们的相遇,也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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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让在于暮秋的指导下补完妆,谈斯歧的视频已经挂断,改成了发消息。
谈幼稚:还有大概15分钟到家。
“那让让在这待会,等会阿歧到了我让他直接叫你。”于暮秋从房间书柜的架子上,挑出一本相册,递交到夏清让手上,安排道,“我下去让人把菜热热,收拾收拾餐桌。”
夏清让盯着相册,眼睛一亮,乖乖应声:“好。”
于暮秋的身影刚踏出房门,她就迫不及待打开相册,看看幼年版谈斯歧。
不止谈斯歧,还有很多幼年版的四人合照,实在太好认了。
比如一张课堂抓拍,四个小男孩,坐姿最端正标准、举手回答问题的肯定是简小言,懒洋洋一只手撑着下巴、最没坐姿的肯定是谈小歧,没什么表情、自顾自玩赛车模型的肯定是宋小澜,调皮到想伸手抢赛车模型玩的,不用说,就是许小默了。
因为下一张抓拍照,就是许小默被宋小澜揍哭,一旁简小言笑眯眯在劝架,谈小歧乐呵呵看戏的情景。
夏清让越看越起劲,一本看完不过瘾,起身走至书柜,看到还有另一本相册,便将手中这本塞回,取出另一本,坐到书桌前查看。
唇畔的笑容渐渐冷却,心中滞出一股微涩。
如果说第一本相册,是谈斯歧10岁前的美好回忆,第二本大概就是10岁之后,相册中精致的小男孩很少有笑容。
大部分照片也不再拍摄他的面孔,而是拍他作的画。
彩色照片像渡了层黑白色调,小男孩握着画笔的指尖绷紧,用扭曲的一道道线条宣泄出心中的愤怒。
最初是无处喧嚣的愤怒,接着是伪装冷静的假象,一层又一层浓郁的黑掩埋在平稳的表面下。
夏清让看着一张张照片,仿佛重新走过一次谈斯歧的心路历程。
好在一直有人陪在他身边,在于暮秋的默默陪伴和守候下,小谈斯歧的画作逐渐有了鲜明色彩。
“我说怎么不回消息,原来看我照片看入迷了。”少年清越的嗓音散漫从门口飘来。
夏清让抬眸,没控制住情绪呜呜然唤了声:“谈斯歧......”
随即醒悟过来,将相册盖上,换上一副笑脸:“我本来想拍几张丑照来拿捏你的,没想到你小时候也帅。”
“那当然。”谈斯歧手里捧着一束层叠绽放橘粉薰成的玫瑰,迈着长腿,三两步走近,将花递给她,“宝贝今天真美。”
夏清让不太自然地清咳一声。
接过花后,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白皙脸庞凑近他,要他仔细看:“是有点区别吧?我今天化妆了,你居然能看得出来?”
谈斯歧垂眸,瞧着她补过妆后水润剔透的唇,忍着笑道:“就是有点可惜,好像也不能直接亲了。”
“不行,我才涂好的唇釉。”夏清让警惕地后退半个身位,“晚上又不是没机会亲,现在于姨还在......”
谈斯歧顺势附和:“嗯,晚上有的是机会。”
呸呸呸,夏清让猛地反应过来,又上他当了。
“别贫了,快下楼吃饭。”她嗔笑推他,“正好我和于姨也才吃了一半,再陪你到餐桌坐会儿。”
她把第二本相册往身后藏了藏,想趁谈斯歧不注意还回去。
谈斯歧却先她一步,修长如玉的手拿起相册,翻了翻,随意道:“看完了?另一本看了没,这本有些无聊。”
“唔,看了。”夏清让摸了摸鼻子,“于姨本来给我看的就是第一本,这本是我自己拿的。”
“瞧你这心虚样,我这么见不得人?”谈斯歧看着她的小动作,好笑地将相册塞回书柜,将人从座椅上拉起,牵住她的手往门口走,“看了就看了,本来对你也没有瞒过。”
“我的东西都是你的,既然宝贝这么喜欢,你晚上想在这个房间睡都行,就是床小了点,才1米5的儿童床......”
见他越说越离谱,夏清让笑着伸手掐他:“闭嘴闭嘴,什么叫我那么喜欢,于姨都安排好了,晚上我睡粉色那间客卧。”
“粉色?”谈斯歧显然对自己母亲很了解,“应该是新布置的,不出意外,应该在我房间隔壁或者对面。”
刚刚那个房间是谈斯歧十岁前住的,谈斯歧十岁后就换了房间,现在的房间是另一间主卧,跟于暮秋安排的夏清让的房间相邻,方才她还没来得及参观。
“那等你吃完再带我逛逛,别墅太大,好多地方都没逛呢。”
“好。”
夏清让想了想,还是问道:“刚刚那个房间,留着是为了做纪念吗?”
“是。”谈斯歧狭长的眼眸揉碎了星光,望着她笑,自我调侃道,“怕日子过太好心态飘,忘了幸福来之不易,留着给自己警醒。”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又不太一样。”剧情结束后,言语不再受规则限制,有些话终于能畅所欲言,夏清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在废墟花园给他当模特的日子,“就比如那时候,我刚到这边,给你当模特兼职,有次下雨你记得吗?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那时的生活其实已经比之前的世界好很多,可总有片刻,依旧觉得不真实,甚至在今天......”夏清让拉着他停顿脚步,覆在他耳边将于暮秋要送她房子的事说了一遍,“于姨对我这么好的时候,有一瞬间,我都感觉自己活在梦幻里。”
原来人类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时,最开始涌现的心绪竟然是惶恐。
“谈斯歧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假的,或者系统之外,世界规则之外,还有其他更大更深邃的东西。”夏清让的思维持续发散,“又或者,其实我们活在......”
“或许有,或许没有。”谈斯歧难得正色,没有嘲笑或是敷衍,而是认真跟她探讨,“无论我们活在哪个世界,无论我们是被赋予还是被捏造,你永远都是你自己,我也永远都是我。”
“是我们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我们,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决断,我们不再受任何规则影响,如果世界是假的,我们也依然真实。”
“别担心,宝贝。”他黑玉幽邃的眸深深望着她,握住她的手,贴在他跳动的心房处。
隔着黑色t恤薄薄的布料,夏清让的掌心被他的体温酿得滚烫,忽然心里软塌塌,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
银发少年狭眸微弯,眼尾上挑漫起的温柔,像银河与玫瑰接吻,像薄翅的蝶淋漓飞向宇宙,炸开一朵朵绮丽焰火。
是恣意之人坚定的爱与永恒,浪漫献上它最柔软的赤诚。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依旧在真实地爱你。”
夏清让踮起脚尖,第一次主动,吻上他漂亮的唇瓣。
“谈斯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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