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小睡美人(三更)
(一百一)
沈檀漆想象不到郁策他爹是怎么养出郁策这样的性子的。
不过看着郁策漠然清冷的模样,旁人应该也很难想象他的孩子会像金鱼那样活泼可爱,懵懂乖巧吧。
这难道是,隔代遗传?
沈檀漆心头的伤痛微微消散些许,他搀着男人的手,自雪地里站起身来,落寞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低低道:“郁策过得很好,你放心。”
不过,沈檀漆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男人,他和郁策在一起的事情,方才听男人的话,感觉他似乎更希望郁策能够组建一个正常的夫妻家庭,娶妻生子,而不是和男人一起罢。
听到他的话,男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孩子命苦,自他小时候,我和他娘和离,他便一直不讨他娘喜欢。”
沈檀漆神色微滞,低声问:“和离,你们为什么和离?”
“唉,”男人坐到他身旁,拄着下巴,闷闷不乐地开口,“她母家嫌弃我没出息。”
沈檀漆:“啊?”
男人耳尖微微红了些,小声道:“我性格温吞,和龙族那些男儿相比,少了些血性。”
这倒是……沈檀漆未曾想过的理由。
“郁策大概是没跟你提起过龙族吧,”男人长叹了声,拍了拍膝头的雪花,轻柔道,“龙族嗜杀,性情狠绝,他娘亲也不例外,但凡血脉纯正的龙族,都如她那般冷面如霜,心狠手辣。”
“当初她看中我鲛人血脉,追求于我。”男人回忆起那段往事,还有些委屈,“犹记得初见那夜,她把我眼睛蒙住,骗我只是想看看鲛人的尾巴,结果……”
沈檀漆伸手打住:“行行,这段省略就行。”
“总之,他娘就这么和我一夜生情,肚子里便怀上了策儿,后来却嫌弃我性格软弱犹豫,我俩大吵一架,她把我丢在西海便走了。”男人感慨极了,“我听说她回到藏龙谷后,后悔怀孕生子,延误她修炼飞升,便兀自服下十几种打胎药,为了把策儿打掉,她甚至不惜服毒。”
打掉……郁策?
沈檀漆心口一跳,他想起的却是,那时他怀上金鱼和芋圆后,一时情急说要打掉两个未成形的孩子,郁策说“打不掉的,龙族是妖,不会被凡人的药杀死。”
原来是因为,郁策曾经便被他母亲服下堕胎药,想要杀了他。
“偶然听到这消息,我吓得不轻,当即便赶去了藏龙谷,为她洗衣做饭,助她修炼,”男人讲到这,神色柔软了些,“那段时间,她终于放下心防,开始接受我,只是……如果没有那个龙族男子出现的话,一切说不定都会好起来。”
沈檀漆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龙族的八卦,紧接着问:“然后呢?”
男人抿了抿唇,不大高兴地道:“你这么好奇?”
沈檀漆点点头。
“你倒是……”男人无奈地轻笑了声,“你倒是一点也不遮掩。”
他整理心绪,将尘封的记忆自深处剥离出来,轻轻道:“龙族重权,幕强。我也是到藏龙谷之后才发现这点,策儿他娘之所以那样冷酷无情,全都是因为,他们整日被藏龙谷那些个老族长整日灌输要统领三界的念头。”
“她原本心地善良,是被龙族培育出来的狠毒,”男人垂下眼,似是有些怀念地道,“不怪她,要怪就怪那些将我们拆散的龙族长老。龙族人丁稀薄,他们一定要她嫁给同族血脉纯正的妖龙。”
听到这儿,沈檀漆差不多已经全明白了,按照套路,郁策他娘和他爹就这么被拆散了,他娘被逼着嫁给了谢迟的父亲,这才有了后面的谢迟。
靠,他本来还以为藏龙谷能抚育金鱼和芋圆长大,应该是个好地方,没想到吃人不吐骨头,太畜生了。
怪不得郁策说,龙族里有很多都不是他这样的人。
这未免也相差甚远,郁策能身心健康地长大,全靠十岁时逃出那鬼地方了!
“听了这么多,你也是时候该出去了。”男人轻笑着起身,从碑石上取下自己的鲛珠,低低道:“在鲛珠的世界逗留太久,可能会让你迷失在此地,再也出不去。”
沈檀漆点了点头,心头怅然,目光落在那块冰冷碑石上,低低道:“我以后会想办法常来看你们的。”
郁策的父亲,和……他的妈妈。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说道:“这怎么行?”
沈檀漆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男人焦急地往外推:“你不许再来了,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回忆里,只会让你一生都停滞不前,我不能这样害你的。”
他愣了愣,被他推着肩膀,面前陡然出现了一团浓雾,沈檀漆连忙扣住他的手腕:“等等,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男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不要再说了,出去之后好好生活,不许留恋沉迷在过去,你要知道,你这条性命是你娘想尽一切办法救回来的!”
“我……”沈檀漆自然知道这些道理。
他只是,还没有看够,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世界,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都还没有好好看一看娘亲的笑脸。
“休再痴念,出去后,替我好好照料策儿。”男人推了他一把,微微露出些笑意,“要过得幸福,阿漆。”
沈檀漆睁了睁眼,不可思议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
“那块玉佩,在发光,是策儿在外面正寻你呢。”男人点了点胸口,含笑替他解惑,“龙族妖主玉佩,只会赠给自己至亲至爱。”
原来如此,是这么暴露的,沈檀漆捧住心口的微微泛光的玉佩,这还真的是郁策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哎,等等,郁策在找他?
谢迟和精卫还在外面,难不成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沈檀漆反应过来,整个人却已经被浓雾吞没,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男人笑着朝他挥手道别。
他挣扎着喊:“三个!”
男人笑容微僵,扬声喊道,“什么三个,你怎么现在才说啊——”
“我和郁策,”沈檀漆呛了一口雾,“有三个孩子——”
男人:?
还没等沈檀漆再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笑声。
“阿漆,我知道。”
沈檀漆猛地睁开眼,目光对上了拄着下巴,靠在床榻边的郁策脸上。
“做了什么梦?”郁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轻轻问,“为什么要在梦里喊我们有三个孩子?”
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郁策,谢迟呢,精卫呢?
沈檀漆立刻翻身坐起来,四下看去,发现两个小崽和三蛋皆睡在不远处的小榻上,他居然回来了,回到崽崽们和郁策的身边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檀漆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到了盗梦空间的更深层,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得皱眉,被郁策连忙伸手捉住手腕。
“掐自己做什么?”郁策心疼地替他揉了揉脸上红痕,担忧地道:“是最近我让你太累了么?”
沈檀漆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真的好像是从一场陈旧泛黄的旧梦中苏醒,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他伸出手,拧了一把郁策的耳朵。
郁策:“……疼。”
听到郁策委屈的声音,沈檀漆沉沉地长抒一口气,顺手给他揉了两下:“看来,不是做梦。”
他被送回来了,看样子郁策是不知情的,谢迟和精卫偷偷把他送回来的。
可谢迟究竟想让他干什么呢?
谢迟不会以为他看到鲛珠里,郁策父亲将他母亲杀掉后,自己会由此恨上郁策吧?
沈檀漆抿了抿唇,突然觉得以谢迟那个脑子,好像还真有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在他眼里的人类,父母死去,不论内因,必定叫对方血债血偿。
如此片面刻板,谢迟果然是被沈家水牢关得脑子坏了,完全不了解人类的感情。
当然,也许所有龙族都是这样去理解人类的。
妖人两族表面和睦,背地里却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去了解对方。
他揉了揉额角,刚想跟郁策聊一聊自己在深海鲛珠里看到的事情,却被郁策猛地凑上来,抱住颈子吻了吻:“你猜我今夜出去,见到谁了?”
沈檀漆的话噎住,他想起临走之前,郁策的确是说要出门一趟,夜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他低笑了声,配合地道:“你见到谁了?”
“本来我打算去外面随意找些有关旧事的线索,”郁策忍不住又亲了亲他,像条热情的小狗,蹭得沈檀漆脖颈间湿漉漉,把他短暂地从鲛珠带来的怅然若失里带出,“我见到你兄长了,我们相谈甚欢,他当真如你所言是个好人。”
听到他的话,沈檀漆失笑了声,脖颈被蹭得有些痒,他轻轻推开郁策,说道:“霍叶宁啊,你俩还有相谈甚欢的时候,稀奇。他怎么跑到裕冬来了,我还以为霍叶宁会自己找一个地方孤独的离开……”
“不是霍叶宁。”郁策紧紧盯着他,眼睛清亮,涌动着些许激动,又重复了声,“阿漆,不是霍叶宁。”
沈檀漆登时愣住,“你说什么?”
话音落下,房门被猛地打开,“霍叶宁”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墨发,困惑地问道:“郁策,我刚刚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厕所啊……”
四目相对,房内瞬间寂静下来。
“霍叶宁”轻轻笑了笑,靠在门框:“哟,小睡美人,醒啦?”
第102章 英雄相惜
(一零二)
男人穿着身劲瘦黑衣,漫不经心地靠在门框边,笑道:“哟,小睡美人,醒啦?”
软榻上,沈檀漆眼睫微颤,猛地从床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冲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脸上扒来抹去,不敢置信地道:“是哥么?”
是哥么?
真的是沈檀梧么?
竟然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沈檀梧会从现代世界穿进来。
他们家人是和这破绿jj系统绑定了是吧?
被捏着脸,沈檀梧吐字不清地说:“……废话,除了我还有谁是你哥。”
要不是沈檀漆推荐的那破沐浴露,他还真不知道居然洗个澡脚底打滑也能穿越,这什么狗屁原理?
他捉住沈檀漆的腕子,从眼眶红通通的傻弟弟手心救出自己的脸,笑道:“哭什么,我来你不高兴?”
眼角的泪被大手轻轻拭去,沈檀漆没出息地又哭了,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不知道要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檀梧来了,就说明霍叶宁已经死了。
对他来说,霍叶宁也是他的哥哥啊。
怪不得精卫会回到魔族,霍叶宁已经死了,这世界上也没有人会再照顾精卫了。
“当然得高兴啊。”沈檀梧习惯性地摸了下口袋,没有摸到烟盒,他压了压唇角,只好顺手揉了一把沈檀漆柔软的发顶:“别哭了,人家还看着你呢,一会可该心疼了。”
沈檀漆撇开脸,用袖子擦掉眼泪,说道:“谁看着呢?”
沈檀梧饶有兴致地指向他身后,循着他的指,沈檀漆看到郁策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仿佛刚刚那个在他颈边亲来蹭去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似的。
沈檀漆忍不住笑了,问道:“当着我哥的面,你还装上了。”
郁策轻咳了声,袖内的手把床上奇怪的褶皱悄悄捋平:“没有装,阿漆慎言。”
沈檀漆:“……”
怎么还开始给自己立上人设了。
不过他还真有点好奇,郁策是怎么出去一圈碰到沈檀梧的。
他刚问出,沈檀梧和郁策便异口同声地道:“英雄相惜,你不懂。”
沈檀漆:?
他瞥了一眼故弄玄虚的老哥,把目光缓缓挪向了郁策,欺负不过老哥,他还欺负不了郁策吗?
被沈檀漆眼神一盯,郁策默了默,乖乖解释:“路上遇到那在城中作恶的妖族想要伤人,我和兄长同时出手相救。”
本来第一眼见到“霍叶宁”的脸,郁策还以为霍叶宁是终于想通了,想要来借用他的龙珠延续寿命,可对方言谈之间却好像根本没有见过他似的,甚至还连连夸奖他武功高强,跟电视剧里演员似的。
那些新奇的字眼,只有沈檀漆刚穿来的时候爱说,郁策猜测,大抵是他们那个世界的风俗吧。
他心中存疑,觉得蹊跷,便故意多留了片刻,询问霍叶宁的名字。
“沈檀梧。”男人伸出右手,似是有些感慨地握紧手指,再慢慢松开,反复感受着右手带来的新鲜感,转眸看向郁策,“你呢,少侠,你叫什么?”
郁策没有听沈檀漆提及过他兄长的名字,可从字面上看也看得出二人之间的联系,他不敢确定,轻声道:“郁策。”
他明显看到对方神色很是吃惊,像是认识他一样,沈檀梧猛地俯身过来,仔仔细细盯着郁策的眉毛眼睛看,“你叫郁策?”
郁策下意识后退半步,莫名的有些心虚:“怎么了?”
对方微微眯了眯眼,忽地勾起唇,皮笑肉不笑凑近他道:“就是你,让我弟弟生了三个崽?”
听到这里,郁策哪还不明白眼前人的身份,虽然他不知道阿漆的兄长为什么会和当初的阿漆一样穿到这个世界,可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似乎对他很不爽。
郁策试探着再次确认,“你就是……”
沈檀梧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沈檀漆他哥。”
果然如此!
他让沈檀梧辛苦养大的弟弟来到另一个世界,沈檀梧心中有怨气,也是应当的。
郁策轻吸了一口气,俯身行礼道:“兄长远道而来,郁策失礼。”
面容清隽,声音恭敬温雅,端的是一副仙人姿容,眉目如画,乍一看以为哪来的明星在演古装戏。
沈檀梧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轻嗤了声:“没什么失礼的,我弟在哪儿?”
怪不得能迷得他那个傻弟弟五迷三道的,长得是比他小帅一些些。
小说的男主角,果然有点东西。
听他提及沈檀漆,郁策神色缓和许多,低低道:“阿漆和孩子们现在都在客栈,兄长不必担心。”
沈檀梧倒是很好奇沈檀漆那三个小崽,之前听他描述的,简直跟动画片里扣出来的小天使似的,又是可爱又是乖巧。
他也带过孩子,只不过是沈檀漆和沈檀玖这俩让人操心操碎的小熊毛孩儿。
由于沈檀漆小时候天天拿树杈打架,在沈檀梧的印象里,小孩应该都和沈檀漆和沈檀玖那样爱糟爱闹吧,虽然有时候烦人,但大多数时候,还算可爱。
郁策见他很感兴趣似的,轻轻笑了笑,开始谈及金鱼和芋圆小时候的趣事:“金鱼刚学会走路时,整日跟在弟弟身边到处乱跑,常常跌一身泥回来。”
“巧了嘛这不是,”沈檀梧深有体会地感叹,他也算带着弟妹俩一块长大,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似的抚养,提起这茬可太有话语权了,“肯定是学他爹,老二他以前就是这样,跑上跑下一刻不老实,背着我带着妹妹去河沟里抓泥鳅,结果一个不小心掉进沟,满身臭泥,还有脸回来哭着让我给他洗衣服。”
从他连笑带骂的叙述里,郁策仿佛能够拼凑出那个活泼好动的小阿漆,和金鱼一样贪玩捣蛋,虽然让人操心,但却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俩人兴致勃勃地就沈檀漆小时候的一系列糗事展开深刻讨论,包括但不限于沈檀漆爬到树上做秋千结果摔下来崴脚,以及沈檀漆带着妹妹一起跟欺负同学的小混混打架结果俩人挨了揍回来找他去报仇,最后得出一致结论,阿漆能长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
“……”听完他们相见相识的来龙去脉,沈檀漆很想把他哥的嘴给缝上。
怎么什么黑历史都往外说啊!真是他亲哥!
合着那句英雄相惜,是惜在他俩能够忍受自己这么个糊涂蛋是吧。
眼看沈檀漆嘴角微抽,郁策顾及他的面子,赶紧转移话题道:“阿漆,那令妹怎么办,她是不是如今也来到此间了?”
对哦,沈檀梧来了,沈檀玖怎么没来?
“放心吧,”沈檀梧笑了笑,随意懒散地坐在桌边竹椅上,说道:“自从你走后,哥去买彩票,结果祖坟冒青烟中了八十万,一夜之间把家里这些年欠债都还了,幺妹现在过得比咱俩可滋润得多。”
闻言,沈檀漆想起系统说过把他的工资发给了他的家人,原来真的是用彩票中奖这种形式,他忍俊不禁地想,就妹妹那个性子,拿到这么大笔钱,肯定俩眼放光,当场乐得连自己叫啥都忘了。
不过他的心头还是稍稍松懈些许,原来那八十万真的被系统发放给了哥和妹妹,有那些钱,妹妹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好,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机会穿进来。
剧情里,林檀玖是女主有主角光环是不可能死的,也不知道妹妹穿越的话会穿成什么奇怪的东西,只希望别是个一米八壮汉,其他的他倒是都能接受。
沈檀梧叹了口气,无奈道,“幺妹能照顾好自己,与其担心她过得不好,不如担心她拿着八十万去追你之前喜欢的那个小明星。” 想让沈檀玖穿来可不容易,估计得要等她花完那八十万变穷,才有那么点可能,用那便宜得连沫都搓不出的绿jj沐浴露洗澡。
听到沈檀漆喜欢的明星,郁策登时看向沈檀漆,眸光闪动,似乎有话想说。
沈檀漆假装没看见,眨了眨眼:“是那个长得很白,跳舞特别帅的吗?”
“是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看着还没郁策一半帅。”沈檀梧很给面子地夸赞了一句未来女婿。
郁策脸上的神情果然放松了不少,轻声道:“阿漆喜欢才好。”
沈檀梧笑得更坏,继续道:“他当然喜欢,老二回来那天,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一定要回来找你不可,想也知道是你把我们老二的心给勾走了。”
“是么,我也……很惦念阿漆。”
寥寥几句,郁策本来有些紧张的心立刻宽慰起来,他方才居然在想阿漆是不是喜欢过别人,明明阿漆一直都很想念他,真是不应该。
善良的龙龙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沈檀梧三言两语稳稳拿捏住。
沈檀漆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对沈檀梧这个坏心眼的哥哥道:“行了,哥你别逗他了。”
傻龙本来就单纯好哄,哪里玩得他哥这样的老油条。
“对了哥,”沈檀漆有些好奇地道,“你穿来有带着系统吗?”
沈檀梧稍愣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来的时候,身边有个小孩正给我哭丧。”
小孩?
沈檀漆怔了怔,低声道:“是不是长得很白,会变成一只鸟。”
沈檀梧沉默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见。”他没有见到对方长什么样子,回忆起那时刚穿来的场景,沈檀梧只记得自己身体动弹不得,大概是原身已经死了很久了,四肢都僵硬至极,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少年声音。
“霍叶宁,你怎么敢死。”
少年的语气分明冷静,平淡,却透着浓浓的厌憎,像是恨不得把人复活再杀,“你怎么敢扔下我去死?”
在他的逼视中,沈檀梧终于感受到自己有了能够支配这副身体的力气,想要回答那少年的话,空旷房间内却响起了少年冷然绝望的声音。
“你以为你死了一切都能如你所愿么?”
“霍叶宁,都是你逼我的。”
待他睁开眼时,房内已然没有了少年的影子。
第103章 霞光(二更)
(一零三)
裕冬城扬扬洒洒连下了三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不仅停了雪,还有一日,天边冒出了奇异的紫色霞光,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雪刚停了半日,沈檀漆和郁策就被嵘云宗的掌事长老抓去给试炼台除雪,毕竟宗门大比的主办方是嵘云宗,要抓壮丁也只能抓嵘云宗弟子。
沈檀梧懒得起床窝在客栈被窝里躺尸,沈檀漆便只叫上两个小崽一起来体验生活,当然,美名其曰体验生活锻炼身体,其实就是除雪太没意思,让两个小崽在旁边玩,舒缓心情。
小崽们进了雪地,跟进了游乐场一样兴奋,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
尤其是金鱼,金鱼喜欢雪,藏龙谷从来不下雪,他第一次见到雪就喜欢上这软绵绵又冰凉凉的东西了。
“爹爹看我堆的雪人!”金鱼远远的跟沈檀漆招手,引来周围其他扫雪弟子震惊的目光。
几个弟子执着扫帚立在不远处,盯着两个小崽跑到沈檀漆和郁策身边,窃窃私语。
“那不是沈师兄和郁师兄么,他们关系可越来越好了?”
“谁说不是,他们自从幻境试炼那日开始就整天待在一起,应该早就和睦相处了。不过这两个小孩前两天就一直被师兄带在身边,是谁的孩子?”
“你看啊,都钻到沈师兄怀里喊爹爹了,肯定是沈师兄的。”
“那另外一个就是郁师兄的吧?”
“你是不是傻,这俩可是双胞胎啊。”
“哦~”众人纷纷点头,而后便见到芋圆抓起一团雪球,用力砸向了郁策,笑得眉眼弯弯:“父亲,这招叫做飞燕踏雪!”
郁策一把接住那雪球捏碎,轻轻勾唇:“这招叫,掐死燕子。”
芋圆:“……好难听的招数哦。”
众人:?
“不对啊,这孩子怎么喊郁师兄父亲?”
“等等,你们竟然没人发现,这孩子长得和沈师兄郁师兄两人,非常之像吗!”
嵘云宗众弟子闻言看去,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宗主应该……不知道这事吧?”
“咱们都刚知道,宗主长居融云阁楼,上哪知道去?”
“完了完了,让宗主知道他那宝贝郁策被沈檀漆拐去,不知道要发多么大火气。”
沈檀漆自十五岁就荒废修炼,入门时修为是筑基,吃丹药才够上金丹,当初入门全靠沈家塞钱塞进来的,宗主向来是不太看重沈檀漆的,这点嵘云宗弟子皆知。
反倒是郁策,备受宗主青睐。
听到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沈檀漆循声看去,那群弟子吓了一跳,立刻装模做样的四散开来。
他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看向身边还在逗孩子玩的郁策,说道:“别玩了,好好扫雪,听掌事长老说,雪扫完了,午后就该开始剑术试炼了。”
这场剑术试炼是沈檀漆最后一次赶超林檀玖和郁策的机会,剑术是修士最基本的衡量标准,也是唯一一个需要各宗弟子进行擂台形式比拼的试炼。
积分高者和积分高者对打,胜者守擂,败者退场。
只要赢下这场剑术试炼,宗门大比的魁首基本就定了下来。
沈檀漆望着高高的试炼台,那将是他的擂台。
鲛珠里,他和爹娘承诺过,他要成为这世间最厉害的修士,要惩恶扬善,当大英雄。
这将会是他人生第一个试炼,赢下它,不要让娘失望。
“可等我扫干净雪,蛋蛋便没有东西可以玩了。”郁策拍了拍手心的碎雪,轻声笑道,“你看他多开心啊。”
沈檀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金鱼用雪堆了个烤鸡,正往嘴里塞,猛地瞪圆眼睛:“金鱼不能吃!”
片刻后,金鱼站在脑袋多了个包的郁策身边,乖巧可怜的站好。
“儿子吃雪你还在旁边笑。”沈檀漆被他气无语了,看着郁策低头认错,又抹了抹金鱼沾满雪花的小嘴,软下声音:“金鱼不可以吃雪啊,很脏的。”
“为什么呀,爹爹?”
“呃,因为可能有人往里面尿尿。”
“噫——蛋蛋再也不吃了。”
小崽吐着舌头呕了一声,赶紧跑到芋圆身边:“弟弟你可千万不要吃地上的雪,脏脏!”
芋圆嘴角抽了抽,说道:“我肯定不会吃的哥哥。”他闲的没事吃那东西干嘛。
“哦,那就行。”
郁策挨了沈檀漆的教训,乖乖扫起雪来,嘴上好像还有点不服气,“阿漆,龙族体质冰冷,不畏凉,吃些雪没事的。”
沈檀漆瞥他一眼:“把我刚刚扫的那一堆吃了。”
“……阿漆说得对,孩子们太贪玩了,我以后一定教训他们。”
被郁策的变脸气笑,沈檀漆佯装刚要用拳头打他,身后传来一道笑声:“沈檀漆,前日叫你师兄传话说要见你,你百般推脱,可是老夫的面子不够?”
沈檀漆动作滞在半空,他赶紧回身,看向那位清流派长老,那日方问寻的确说过长老惜才,想要问问他自创的伸腿瞪眼丸,但他当时记挂着霍叶宁的事情,便把此事推脱了,没想到一推就给推忘了。
他俯身行礼,解释道:“弟子绝无此意,能得长老青睐,是弟子福分。”
清流派长老轻笑了声,说道:“行了行了,别整那套虚言,你今天可有时间,老夫请你到千羽茶楼小聚,仔细谈谈你那枚伸腿瞪眼丸。”
千羽茶楼离他们弟子所住的客栈不算近,沈檀漆沉思片刻,他本来打算今天扫完雪后,去给娘扫一扫墓,看来只能等到晚上了。
于是沈檀漆点头道:“长老见谅,弟子需得把雪扫干净才能赴约。”
清流派长老似乎早猜到他会这么说,挥袖笑道:“既然是为宗门大比试炼扫雪,我清流派弟子也可以帮一帮忙。”
几个身穿清流派道服的弟子凑过来,接过沈檀漆手心的扫帚,笑道:“沈道友,久仰大名,今日就让我们帮忙扫雪吧。”
沈檀漆愣了愣,下意识道:“这怎么行。”
人家好好在客栈歇息,突然被长老拽到试炼台扫雪,有点太麻烦人家了。
长老笑了笑,抚须道:“宗门大比本就是给众宗门弟子一个相互交流的机会,扫雪不过举手之劳,莫非你这是不愿意跟老夫走么?”
沈檀漆赶紧道:“没有,弟子求之不得。”他怎么有一种要跟毕业导师做项目的感觉,怪紧张的。
他回头看向郁策,郁策还在原地提着扫帚,静静地守在两个小崽身边,朝他笑了笑:“去吧。”
有了郁策的话,沈檀漆的心很快便安定下来,他点点头,跟在了长老身后。
*
千羽茶楼。
长老自储物戒取出一枚精致典雅的方形檀盒,搁在桌上,笑着推到了沈檀漆的手边:“打开看看。”
沈檀漆伸手接过,将那檀盒的盖子缓缓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颗纯净到近乎变成金色的丹药。
他有些困惑地问:“这是……”
长老有些得意地道:“老夫就知道你认不出来,这就是你那伸腿瞪眼丸呐。”
沈檀漆:?
他怎么记得他的伸腿瞪眼丸明明是一坨黄色来着……
“这枚是老夫按照你的办法,加了大量汲灵草,用上古丹炉熬了三天三夜,才得来这么一枚色泽绝佳,药效极强的上上品丹。”
沈檀漆恍然,这原来是长老他亲手炼制的上上品伸腿瞪眼丸啊。
怪不得和他炼的那种不太像。
他新奇地从檀盒里捏起那丹药看了看,说道:“灵气也比我的更强,长老果然厉害。”
清流派长老对他的奉承十分受用,笑道:“以你对丹药的理解,这份天赋,日后定会比我要炼出更好的丹药,这枚丹,老夫便赠给你了。”
沈檀漆握着那枚极品伸腿瞪眼丸,呆了呆,道:“这,这使不得啊!”
极品丹药,就是最普通的回元丹也要卖出天价去,而且可遇不可求。
“有什么使不得,”长老把檀盒收起,解释道,“这丹药的丹谱是你自创而来,老夫不过是占了些炼丹技巧的便宜,这枚丹可助你卡在瓶颈期难以突破时,为你加把劲,一举突破成功。”
沈檀漆小心翼翼地握着金色丹药,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长老专门把他叫到千羽茶楼,难道就是为了给他送这枚丹药吗?
果然,长老紧接着又道:“还有一事。”
“长老请讲。”
清流派长老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桌上扣了扣:“前日我途径你的客房,发现了一缕魔气,你可要当心些,近日有几位长老也提起过此事,裕冬城不太平,常有魔族和妖族在城中作恶。”
沈檀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谢迟和精卫的脸,他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多谢长老提点,弟子必定谨记在心。”
长老颔首笑道:“如此最好,最后一场试炼在即,这个节骨眼你可别出任何岔子,老夫还有几炉丹药要顾看,先回去了。”
“好,恭送长老。”
闻言,沈檀漆立刻起身行礼,恭送他离开。
待长老方走,沈檀漆坐回座位,把那杯冷茶喝尽,手心把玩着那枚金色丹药。
如果他吃了这枚丹药,突破化神绝对不在话下,届时一定会和郁策有一战之力,可是……
他忧心忡忡,总觉得心里不大安定,那日谢迟摆明了是想冲着郁策来的,想让他看到鲛珠内的事情后,对郁策报仇雪恨。
郁策绝对不会对他设防,沈檀漆自然可以轻易得手。
这也说明,谢迟已经开始准备想要除掉郁策了。
这枚丹药,他想留着一个合适的时机,送给郁策。
打定主意,沈檀漆搁下茶盏,提剑起身,茶楼的窗子上却忽然飞落了一只游隼。
歪着头,目光木然地盯着他。
沈檀漆瞳孔微缩,浑身打了个冷颤,刚想拔剑,却听到那游隼低声开口:“谢迟夺舍了你表弟的人类躯体,今早渡劫成功了。”
那道奇异的紫色霞光——正是谢迟渡劫成功的征兆。
第104章 小鸟同学(三更)
(一零四)
茶楼的客人熙熙攘攘地进来,没有一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沈檀漆,和窗台上那只蓝灰色缠绕着淡淡魔气的游隼。
沈檀漆沉了沉眸子,低声道:“你不是已经投靠了谢迟么?”
既然已经回到魔族,为什么还要来给他通风报信,这消息是真是假他可没办法轻易断定。
游隼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声音自腹部传来:“你身上有和我的主仆契约,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原来是这样。
沈檀漆伸出手腕,看着那截白皙腕子上的金色斑纹,了然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可以命令你,不要再为谢迟做事?”
游隼沉吟片刻,淡淡道:“自然可以,你可以把我召回到你身边,像养着你那两个儿子一样养着我,但谢迟往后在做什么,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檀漆挑了挑眉,俯身趴到窗台边上,把小游隼吓得微微后退了些,飞到了窗外小树的枝丫上。
“哦,无间道啊。”沈檀漆笑了笑,说道,“那可要辛苦你,告诉我,谢迟现在在哪里,我好去叫郁策宰了他。”
游隼盯了他半晌,看到那张和霍叶宁相似的笑容里,微微失神了瞬,低声道:“你真要知道?”
“当然。”袖内的指微微蜷紧,沈檀漆声音也冷了些许,“他绑我这么多次,也该我绑他一次了不是?”
闻言,游隼低低道:“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谢迟靠夺舍突破渡劫期,积攒的魔气令他一朝半步金仙,以郁策现在的实力,不一定能赢。
他之所以不直接来找郁策复仇,是因为还未完全令自己掌控那副身体。
现在贸然前去只会将他吓跑,别打草惊蛇,待我找到谢迟放松警惕的时机,你我里应外合,再动手杀他不迟。”
妖族想要突破,必须要渡劫,郁策若是用这副妖族的身体渡劫,恐怕会引来更加恐怖的天雷,极有可能会被生生劈为烟灰。
沈檀漆抿了抿唇,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需告诉我谢迟的下落便是。”手心里捏着那枚上上品伸腿瞪眼丸,想必可以助郁策安然渡劫。
“那宗门大比呢?”游隼突然发问,“我听说,今天下午就是你们宗门大比的最后一场,如果你们要和谢迟动手,便注定要将这魁首拱手让于他人,你甘心吗?”
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沈檀漆垂下眼帘,拄着下巴,看着窗外厚雪在阳光下反射出的粼粼光辉,轻轻道:“没办法,人生总要舍去些什么,哪能什么都要呢。”
闻言,游隼忽地轻嗤了声:“你和霍叶宁果然一样,两个蠢货。”
沈檀漆:“……骂他可以,别骂我。”
“谢迟现在正要带魔族大军赶去嵘云宗,你们这些宗门长老都聚集在裕冬城,是魔族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听到这话,沈檀漆登时站直身子,震惊地道:“真的?”
那岂不是现在嵘云宗有大难将至,他们怎么还能在裕冬城继续等下去!
游隼见他激动,声音仍旧平淡如水:“别怕,我听谢迟说,你们嵘云不是还有位金仙大圆满的宗主坐镇么,何况还有宗主和郁策二人共同加持过的镇山大阵,他们一时半会连山门都进不去的。这时候魔族各长老都在想办法破阵,至少也得三日后才可破阵成功。”
否则他也不会得空飞回裕冬来找沈檀漆。
听到他的话,沈檀漆稍稍放心了些:“原来宗主他这么厉害……”
“不过你也不可掉以轻心,谢迟此人心思狠毒,他想登上魔尊之位,第一步就是先杀郁策祭旗。”游隼眸子微深,像是已经洞穿了谢迟的想法。
沈檀漆低低道:“我知道他恨郁策,我又何尝不恨谢迟。”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霍叶宁不是说让你想办法登上魔尊之位么,是不是很难,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由精卫坐上魔尊之位,总比谢迟那混账玩意坐上去要好得多了。
游隼似是轻轻冷笑了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杀了谢迟,提着他的人头回魔族,我不就是魔尊么?”
这小鸟同学说话……倒是很有一股大反派气质呢。
沈檀漆莫名这样想到。
幸好霍叶宁死前把精卫的主仆契约给了沈檀漆,不然精卫黑化后可能还真的很难对付。
霍叶宁在临死之前,将一切的路都为他们铺平了啊。
沈檀漆有点想他了,眼眶微热,他低下头,轻声道:“谢谢你,精卫,你是个好孩子。”
话音落下,鸟儿险些从枝头掉下去,游隼的声音依然淡淡,却好像没有之前那样冰冷了。
“少恭维我,因为你是我的主人而已。”
沈檀漆:……
有这么跟主人说话的吗?
主人有点委屈。
见他抿唇不语,游隼有些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了,谢迟派了魔族埋伏在你们身边,一定小心,那魔族会易容。”
易容。
沈檀漆一刹那便想到那个总是顶着方问寻脸的可恨魔族——晏宁。
可是晏宁不是已经被郁策杀了吗,难不成还有晏宁二号?
这可是个重要消息,不然他们可能还真的着了谢迟的道。
沈檀漆分外真诚地再次感谢:“多谢你传信,你在魔族应该也很危险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能跑直接跑,来找我。”
听到他的话,游隼微微顿了片刻,忽然陷入久久的沉默,没有再出声。
这些话,真像那人说的。
如果那人还活着……
罢了,活着还得费心思再动手杀他,麻烦。
死了好。
死了清净。
只有死人才不招人惦记。
他不会再让自己想起这人了。
游隼什么也没再说,转身飞离,连声道别也没有给沈檀漆留下。
沈檀漆怔怔地望着他飞远,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精卫一定很想念霍叶宁吧,他也是。
可是霍叶宁,再也回不来了。
但如果有一日,精卫见到沈檀梧,说不定……
他心头微动,霍叶宁和沈檀梧性格相似,说不定老哥能治愈小鸟同学呢。
但试无妨,回去后一定要告诉给哥!
*
裕冬城的剑术试炼台,擂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一空,干净如新。
沈檀漆茫然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郁策的影子,却先看到了人群里朝他招手的方问寻。
一瞬间,沈檀漆脑海里想起精卫提醒他的“会易容的魔族”,他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要跑,正好撞进了身后人的怀抱里。
肩膀被轻轻揽住,身前人低笑了声:“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沈檀漆抬起眸子,看到是郁策,心头立刻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揪住郁策的领子低低道:“你快看看方师兄是不是魔族假扮的?”
他可真是被方问寻这张脸要吓出心理阴影了。
良久,郁策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一脸懵逼的方问寻,轻轻道:“嗯……没有魔气,也没什么灵气,的确是方师兄没错。”
沈檀漆心头的石头落下来,抚了抚胸口,喃喃道:“不是就好,试炼快开始了么,金鱼和芋圆去哪了?”
郁策为他拍了拍背,理顺气息,说道:“他们打了一晌午雪仗,玩得太累犯困,便把他们安置回客栈去了。”
闻言,沈檀漆点了点头,又猛地抬眼把面前的郁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试探着道:“咱们儿子叫什么名字?”
郁策默了默:“蛋蛋,二蛋,三蛋。”
看来郁策也是真的,沈檀漆彻底放下心来,抹了把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说道:“我和清流派长老去千羽茶楼时,碰见了精卫,他来送信说,有魔族易容埋伏在咱们身边,千万当心。”
他想了想,打算暂时先不告诉郁策谢迟打进嵘云宗的事情,否则这场试炼郁策是决然不会参加的,而且还会固执地赶回嵘云宗,届时打草惊蛇,谢迟说不定又会跑掉。
郁策颔首道:“好,如有异常,我第一时间便会发现。”
沈檀漆还是对郁策的实力很相信的,只是心头惴惴不安,像是被这阴云密布的天空影响到了心绪,他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愿一切能够顺利吧。
*
裕冬城弟子客栈里,两个小崽睡得正香。
今天他们打雪仗实在太累,到客栈又大吃一顿,吃饱喝足沾枕头就睡着了。芋圆的小腿搭在金鱼的小胳膊上,金鱼的小脑袋靠在芋圆的怀里,两个小崽睡成一团。
金鱼梦见了一场好大好大的烟花,还梦见了一座漂亮的小房子,房子里,父亲拉着爹爹的手,两个人都在笑,笑得好甜,身上还穿着红色的衣服。
梦境里,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红色衣服,胸前还别着一朵漂亮的小花。
他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要给父亲灌酒喝,让父亲喝不完不许去睡觉。
酒是什么味道的呢,甜甜的吗?
唔,蛋蛋想尝尝。
在他身边,芋圆梦到的却是三蛋,他正和哥哥抱着三蛋一起玩,三蛋居然突然用脑袋顶破了蛋壳,冒出头来,说道:“哥哥,我要入魔啦!”
芋圆立刻瞪圆眼睛,急切道:“不可以!不可以入魔,你要做好孩子,好孩子不能入魔的!”
三蛋眨了眨眼,说道:“可是……我身上有好多好多魔气,我控制不住啦——”
听到弟弟的话,他打了个激灵,小身子微微颤了颤,感觉身边好像真的有魔气似的。
然而芋圆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边,当真有两个黑衣魔族立在床头,望着熟睡的小崽们,互相对视一眼。
“妈的,谢迟光说了绑孩子,也没说绑哪个啊,都长一个样,哪能看出来。”一个魔族压低声音骂道。
另一个魔族烦躁地深吸了口气,说道:“管他呢,一块抱走不就成了?”
“那怎么行,”那魔族果断反驳,“你忘了谢迟说过,其中一个是化神期,要是绑错了,半道咱俩都得被这小崽子弄死!”
“……那你说怎么办呐,你我修为根本看不透化神期啊。”
他们正说着,金鱼似乎睡得不大舒服,吧嗒着小嘴往芋圆怀里钻了钻,像只充满依恋的小狗似的。
两个魔族立刻噤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芋圆被金鱼拱了拱,醒是没醒,但他在睡梦里梦见三蛋突然长大了,跑到他身边像小狗狗似的钻进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哥哥,他好开心,因为他终于有了一个小弟弟了,他终于不再是家里最小的小朋友了!
当然,如果弟弟不入魔就更好了。
小崽幸福地笑了笑,抱紧怀里的金鱼,低低呢喃:“弟弟乖,哥哥给你吃糖,乖乖喔……”
两个魔族面面相觑,说道:“化神期是弟弟,咱们要绑的是哥哥。”
“对,就是这小崽子了,绑他!”
第105章 等你(四更)
(一零五)
剑术试炼台上,众宗门弟子已经准备就绪,掌事长老检查过每人佩剑以及身上有没有暗器之后,便开始了第一轮的擂台赛。
积分榜靠前的弟子们最后进行决赛,待其余弟子比拼结束,决出了最后两人参加决赛的资格,掌事长老扬声宣布:“积分榜前五弟子入擂台抽签,飞鸾宗林檀玖,嵘云宗郁策,嵘云宗沈檀漆,清流派赵霄,清流派安云宁!”
擂台的先后顺序在于抽签,如果抽到不好的签,可能一个人打四个。
沈檀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郁策,打四个也就算了,里面还有男女主,听说那个清流派赵霄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刚刚看他打半决赛的名额,一招一式,沈檀漆连见也没见过。
他还真有点怕。
郁策转眸看向他,轻轻勾唇道:“别紧张,阿漆,只是试炼,无论输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沈檀漆自然知道他是想要安慰自己,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娘的笑容,以及他信誓旦旦在爹娘面前喊着要当最厉害的修士那些话,如果他能赢下这场试炼,兴许他爹也就不会后悔当初把他送进嵘云宗了吧。
“别小看我,一会试炼开始,你可不许放水。”沈檀漆努力挤出个笑容,故作轻松地道,“上了这擂台,我可会把你当成对手看待了。”
阴云的柔光洒在他脸侧,郁策静静看了他半晌,缓缓露出笑意:“好。”
认真的阿漆,果然更可爱。
听到他答应,沈檀漆心头更加紧张些许。
他要努力,绝对不松懈,于郁策和林檀玖他们这样的天才弟子而言,他就像这世间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靠着一点歪脑筋和一点比其他尘埃要好的运气,才能一路歪打正着站在他们的面前,成为天才的对手。
所以,他要比郁策他们更要努力才行。
尽管沈檀漆自己也知道,以他的实力,想要赢过连谢迟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郁策,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可是他想试试,他真的想试试。
如果他不放弃,不懈怠,是不是真的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呢?
让自己没有遗憾的活下去吧,沈檀漆。
他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踏上擂台,郁策和林檀玖先后抽过签,便轮到了沈檀漆。
立在签盒面前,沈檀漆手心盗汗,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伸进手去,摸到一张字纸。
他将那字纸抽出来,在万众瞩目下,一点点展开。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个大字。
肆。
他排第四,还好,不算很倒霉。
沈檀漆浅笑了下,像他这样平庸的人,果然抽到的签也是中规中矩。
抬眼望去,郁策晃了晃手心里的“一”,有些无奈似的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不如你。”
沈檀漆眨了眨眼,说道:“那当然了。”
男主当然要抽到第一,不然怎么体现咱们男主哥哥一路升级打脸爽文剧情呢?
林檀玖运气最好,排在第一,却拿到了五,剩下的二三位自然落到了清流派那两个弟子头上。
拿到各自的签纸后,决赛擂台的顺序也开始了。
作为第四,沈檀漆坐到了观战席,安静地等待郁策的比试开场。
凳子还没捂热乎,身边又坐来一个人。
沈檀漆下意识抬眼看去,那人戴着顶大兜帽,帽纱将全身都盖得严严实实。
“咋样,行头帅不帅?”
一出声,沈檀漆吓得屏住呼吸,连忙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沈檀梧竟然这么胆大,直接坐到了他身边来看郁策试炼。
听到他的话,沈檀梧撇了撇嘴,说道:“怕什么,我知道我现在是魔,但郁策说了,这副身体没修过魔,压根一点魔气都没有,他帮我使了个什么咒掩藏身份,总之你别管。”
他在客栈睡得身上都快长虱子了,再睡下去,床上都得压出个人坑来。
有这么好玩的热闹不凑,他可忍不了。
沈檀漆揉了揉突突乱跳的额角,说道:“就算这样,你也得好好掩藏一下,哪有直接坐参赛弟子身边的,你这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你啊。”
沈檀梧从兜里掏出一把自客栈带来的瓜子,浑不在意地给沈檀漆塞了一把:“不怕,看见我就说我是你哥呗,你这唠叨劲儿可得改改了,也就郁策能受得了。”
接过那把瓜子,沈檀漆忧心忡忡地磕着,“我哪里唠叨,我是担心你。”
瓜子还挺好吃,沈檀漆坐在沈檀梧身边,有一刻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小时候那样在陪哥哥看小学生体操比赛。
不过台上的人不太一样罢了,剑术看着也跟体操差不多。
刚磕没多久,便见方问寻挤开人群,压低身子,溜到沈檀漆身边坐下,问道:“师弟,方才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沈檀漆:“呃……”
他能说,他看见师兄这张脸就觉得后脑勺凉吗?
“没有不理你。”沈檀漆决定还是不说了,省得方问寻再担惊受怕起来,“当时忙着跟郁策说话,没来得及回。”
闻言,方问寻放心了些,目光瞥向沈檀漆身边的沈檀梧,有些好奇地悄声问道:“你旁边这位是……你朋友?”
“我是他哥。”沈檀梧无比自然地约过沈檀漆,朝方问寻伸出手去,“幸会幸会。”
方问寻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愣了愣,试探着回握了一下,“幸会幸会,我是他的大师兄。”
握手是哪里的礼仪,朔夏人都这样吗?等等,沈家不是只有沈檀漆这个嫡长子么,难道是支系的表哥?
“大师兄啊!久仰大名。”沈檀梧滔滔不绝起来,“老二常跟我说你呢,说你人善良,长得还帅,经常帮他的忙,改天有空去家里坐坐,我请你吃饭。”
沈檀漆瞥他一眼,他怎么不记得跟沈檀梧提起过方问寻。
他哥这胡编乱造的能力越来越强了,不过,这些话倒也没说错。
方问寻当下便有些羞赧起来,摆手道:“哪里哪里,想不到在师弟心里我是这样的。”
沈檀漆笑着道:“师兄为人,嵘云宗弟子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方问寻感动不已,当了这么多年无存在感大师兄,今天才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没用。
他抿了抿唇,眼眶微湿,方问寻赶紧看向台上的郁策,低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郁师弟这剑术越发精湛了,你说多奇怪,平常也没怎么见他练过几招,真打起来他总那么厉害。”
沈檀漆停下嗑瓜子的动作,抬眸看向擂台上的郁策,两人已经陷入了胶着的厮杀,不过郁策显然更加游刃有余,简单过了几招,便摸清楚了对方的实力。
“他在外游历那些日子可不是每天闲逛。”沈檀漆微微有些骄傲,轻声道,“他可是一直在为百姓们除魔,身经百战,自然要比我们的剑术更加厉害。”
听到这话,方问寻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叹息了声,道:“也是,不过师弟你……”
沈檀漆也会和郁策对上,其实方问寻这心里是并不看好沈檀漆的。
一来沈檀漆虽然也常常练剑,但修为摆在那里,无论怎么看都是这积分前五的弟子里最差的一个。
这二来嘛……
沈檀漆自入门以来,上到宗门比试,日常修炼,下到嬉莲节一个小小的赛青珠,沈檀漆从来没有赢过郁策。
从来没有。
方问寻看着嗑瓜子的沈檀漆,不忍打断他的兴致,便只是道:“师弟你多看着点郁策的招数,待到你们比试时也好破招。”
沈檀漆点了点头,说道:“在看在看。”
虽然就算把眼睛蒙上,沈檀漆也知道郁策都会用哪几招,宗门大比开始前,他们成日混在一起练剑比试,对方一个抬手,基本就知道要来什么。
哎。
越想下去,沈檀漆越觉得要打赢郁策简直异想天开。
之前练剑时只能将将碰到郁策的衣角,真要打起来,他怎么可能赢呢?
正当他发愁时,台上已分胜负,天才剑修立在擂台上,雪襟如画,衣诀飞扬,眸光定定地凝望在他身上,眉眼间含着脉脉笑意。
郁策晃了晃手心的剑,低低笑道:“等你。”
他笑容温柔,像是不过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来赴一个与沈檀漆以剑论道的约,练完剑,他们还可以牵着手一起回家,买菜,做饭,抱着孩子玩打雪仗,荡秋千。
心口莫名像是被一片柔软鹅毛抚过,沈檀漆忽然间觉得,其实拿不拿下第一,似乎也不是特别重要。
他拼了,努力了,证明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咸鱼度日的懒蛋沈檀漆,是不是也算是很厉害的人呢?
娘也会这样想吗?
脑袋上被揉了揉,沈檀漆错眼看向身侧的沈檀梧,男人压低帽檐,看向积分排行榜上象征头名的赤练花,沈檀漆的名字后面有两朵,他笑了笑:“别有压力,在哥这,你已经是最厉害的。”
那个耍着小树枝练剑的小孩啊,终于长大啦。
在家人眼里,阿漆是最棒的孩子,这一点,无论是娘亲,还是哥哥,永远都不会变。
第106章 路人乙
(一零六)
擂台上,郁策守擂的第二场很快就要开始,中场休息间隔半刻钟,第二位挑战者清流派赵霄便登上了擂台,立在郁策的对面。
二人礼貌抱拳行礼,清流派弟子给沈檀漆的印象很好,他们都很乐于助人,而且非常友善。
这个叫赵霄的弟子相貌也很敦厚,想来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郁策回礼,提剑道:“请。”
对方毫不客气的先行出手,剑光四射,动作快到台下人几乎看不清他们究竟是怎么出手的。
沈檀漆目不转睛地看着郁策提剑抵挡,妖族的反应比人类要快得多,动作敏捷迅速,招式也精准狠辣。
要想打赢郁策,他至少要让自己的速度能够跟上郁策才行。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想做到跟上郁策实在太难了,几乎不可能。
大脑飞速运转,沈檀漆紧紧盯着郁策,思考着破招的办法。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赵霄便已经不敌郁策落败了,擂台上,郁策缓缓将长剑推入剑鞘,目光再次落在了沈檀漆身上。
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们了。
沈檀漆干咳了声,错开郁策灼灼的眸光。
他总感觉郁策会给他放水,但沈檀漆更想要靠自己实力赢。
半刻钟后,沈檀漆站上了剑术试炼的擂台,放眼望去,台下人头攒动,皆是天下宗门弟子里的佼佼者,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沈檀漆身体有些僵硬。
对面传来极低极淡的声音:“阿漆,看着我。”
沈檀漆转眸看去,正对上郁策温柔带笑的目光。
“行礼。”
他立刻回过神来,对着郁策规规矩矩地行礼,俯身鞠躬的瞬间,沈檀漆听到郁策似乎还在笑,声音轻轻的。
“阿漆,好像在成亲一样。”
这种时候,也就郁策还有心情聊这样的话,沈檀漆没忍住,轻笑了声,心情紧跟着松快了不少,低声答他:“傻龙,谁在擂台成亲啊。”
郁策抿了抿唇,自腰间拔.出长剑,覆上一道凛冽的剑气,低声道:“阿漆,我要认真了。”
沈檀漆点点头,敛起笑容,同样从腰间拔.出剑来,他们就像从前一起在练剑台练剑一样,以沈檀漆先进攻开始,郁策作防守。
“动作,太慢。”郁策一剑抵开他的剑,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更快些,灵气灌注于脚下,抛开杂念。”
沈檀漆微微怔愣,想不到郁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教他,他咬了咬唇,说道:“你专心比试,别放水。”
闻言,郁策淡淡开口:“宗门大比本就是为了交流,阿漆,你太执着堂堂正正赢下来,反倒会令你自己陷入困苦。”
话音刚落,郁策抬手拍在他肩上,将他打退半步,有点痛,沈檀漆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
台下嗑瓜子的沈檀梧和方问寻顿时停下了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郁策,这小子竟然真的跟沈檀漆动手。
“师弟他哥,冷静,冷静啊!”方问寻使劲按住想要上擂台揍人的沈檀梧,“这是试炼,试炼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
沈檀梧磨了磨牙根,把手心的瓜子碾做粉尘,低低道:“养这么大,我都没打过他。”
他不是不知道郁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看到沈檀漆疼,他心也疼。
擂台上,沈檀漆有些惊讶,郁策居然肯对自己下手,看来他说的认真不是虚的。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对方却徐徐道:“你我同出一脉,阿漆,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可以破你的招,而你不能破我?”
沈檀漆渐渐冷静下来,他抬眼看向郁策,摇了摇头。
“你总是让我别放水,但你,从来没有过一刻想要对我出手。”郁策定定地望着他,微风拂过沈檀漆的脸侧,带起几缕柔软碎发,他忍住想把人抱在怀里轻哄的冲动,冷下声音道:“对我便是如此,对林檀玖,你更不可能下得去手。”
“阿漆,看着我。”郁策立在不远处,缓缓举起剑来,“想要赢过对手,就要有将他杀掉的决心,”
沈檀漆望向他,柔软天光下,郁策的眼眸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雨雾,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在沈檀漆眼里,郁策随时都会像一阵风一样飘向不知哪里的地方,只有在郁策抱着金鱼和芋圆的时候,沈檀漆才感觉到,对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白龙,不是男主,只是郁策。
是他孩子的父亲啊。
沈檀漆攥了攥手中的剑,垂下眼睫,不知要回答什么好。郁策说得对,他不知道要怎么下定决心对郁策出剑,面对他和林檀玖,沈檀漆的剑总是会慢半分。
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怎么可能赢呢?
他性格犹豫软弱,容易举棋不定,总是担心自己会伤到对方,嘴上说了那么多遍让郁策不要对自己放水,其实更像是他在自我催眠。
——不要对郁策放水。
“从现在开始,不要把我当成郁策。”他低低道,“我也不会把你当成沈檀漆。”
良久,沈檀漆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凝眸看向郁策,说道:“好,来吧,路人甲。”
郁策有些讶然他调整得这么快,唇角微微勾起,抬手挽了个剑花,声音沉沉。
“好,路人乙。”
*
此时一辆赶往嵘云宗下城的马车内,车轱辘碾过一颗石子,芋圆被颠簸磕醒,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被套在个黄色麻袋里,手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不仅如此,还睡在硬邦邦的地上,周围到处都是魔气。
他登时吃了一惊,飞快用灵气震散了手上的麻绳,刚想破袋而出,却听到麻袋外传来两个魔族的声音。
“你说,谢迟他绑个孩子要干嘛?”
像是喝醉了酒,外面的空气氤氲着股难闻的恶臭酒味,魔族打了个长长的响亮的饱嗝。
探出一股灵气,芋圆感知到外面只是两个金丹期的魔族,听他们的话,好像是有人故意要绑他。
芋圆没有急着出去,他捏住自己的鼻子,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话。
“这谁知道啊,也不知道那群长老怎么想的,竟然让个龙族畜生当咱们的主子。”
龙族畜生、魔族的主子,身上有魔气的龙族,通过这些话,芋圆只能联想到那一日在朔夏城长街上见到的可怕男人,和那截短窄暗巷里铺天盖地的辰鬼碎尸。
那人手段极其残忍,狠心无比,从杀辰鬼的手法便可以看出,他毫无半点善性,且以杀戮为乐。
那人叫谢迟么,谢迟绑他要干什么?
“看来咱俩是绑对了,你瞅瞅,哪有化神期睡这么死的,这肯定是那个蠢货哥哥。”
闻言,芋圆微微睁大眼睛,咬紧牙关,怒火冲上了头顶。
原来他们不是要绑自己,而是要绑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
哥哥才三岁呀,身上一点修为也没有,他们怎么可以绑哥哥!
父亲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会有人把小龙族拐走,然后挖珠放血,放到鬼市上拍卖。
这群可恨的魔族难道本来是打算把哥哥绑走去卖吗?
芋圆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该怎么办,他现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慌感。
幸好坏人们绑走的人是他。
外面的两个魔族还在聊着:“不过,那嵘云宗的镇山大阵也太难攻破了,听说十几个魔族长老提着剑刨了一夜都刨不开。”
“放心吧,迟早的事,咱们到时候把嵘云宗附近城池里的美酒全都抢一个遍,再拿那宗主的脑袋下酒吃哈哈哈!”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是要去攻打嵘云宗?
芋圆沉思片刻,决定将计就计,把自己身上的化神期修为收敛遮掩起来,顺手还用灵气把自己的手腕捆得更结实些。
他倒要看看谢迟究竟想要用自己做什么坏事,然后,就像父亲和爹爹所做的那样,他会想办法把这群坏蛋一网打尽!
马车行驶极快,不过半晌,芋圆感觉到自己被那魔族扛了起来,似乎是要带他到什么地方去。
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透过麻袋隐约看到自己似乎是在一方清澈湖水边。
这里灵气充沛,光是待了半晌,芋圆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舒畅极了。
灵气充沛之地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有天材地宝在此,风水极佳,二是……附近有位大能正在修炼。
可这些魔族不是说让带他去嵘云宗么,嵘云宗的大能,只有那位宗主爷爷呀。
正当芋圆百思不得其解时,麻袋被散开了,他赶紧收敛起自己的神情,想象着哥哥平日的表情,做出一副懵懂害怕的模样。
“哟,醒了。”那魔族把麻袋解开,一手揪住芋圆的后领将他提起来,扬声道:“主子,人带来了。”
芋圆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果真是一片幽蓝湖泊,充满灵气,天边还能看到隐约的紫色霞光,这说明,有人刚刚在此突破修为。
他紧紧盯着那面如镜湖泊,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懒散笑声:“是么……扔进来。”
抓着芋圆的魔族当即点头,毫不怜惜地一把将芋圆扔到了那片湖水当中。
龙族亲水,在水中的芋圆可以更加自如。
但他并没有急着解开腕上绳子,而是任由自己坠落到水更深处。
现在不是该暴露的时机。
他在等。
忽然间,一只苍白到返青的手,轻轻掐住了芋圆的喉咙,似是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只是单纯将他攥到身边。
芋圆却一瞬间浑身冷汗涔涔——在他如此警惕的时刻,他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他猛然回过头,对上了一双阴冷的眸子。
“你好啊,小侄子。”
第107章 不屈的剑意(二更)
(一零七)
裕冬城剑术试炼台。
沈檀漆和郁策已经打了十几个回合,长剑相交,发出阵阵灼耳龙吟,龙族的冷息逸出剑身,仿佛能够使整座裕冬城再降一场大雪。
“沈檀漆,动作要更快,你的速度若是对上魔族现今已被撕成了粉碎。”郁策声音冷淡,像一位冷面无私的老师,严格地命令着沈檀漆。
听到他这样叫自己,沈檀漆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仔细想想,如果不这样,他可能听到郁策喊自己阿漆便会心软。
他握定手中剑,将灵气灌注全身,灵气的消耗如同流水般不要钱的潺潺涌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身体机能远超常人。
“林檀玖只会比我更强,如果你倒在我手上,就不必再想拿下宗门大比的魁首。”长剑袭来,郁策一把扣紧了沈檀漆的腕子,用力一握,沈檀漆几乎疼得要握不住剑。
他颤抖着吸了口气,咬紧牙关,一脚踹过去,郁策轻飘飘后退,压根没被碰到一片衣角。
沈檀漆感觉自己的手腕都险些被郁策捏碎了,这小子还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既然如此,他必须尽快速战速决,毕竟论体力,他绝对是比不过郁策的,这混账龙能折腾他一个晚上。
他刚想再动手,抬眼时,面前人已经不见了,沈檀漆微愕片刻,便听到自身后传来一道冷冷声音:“走神,也是坏习惯。”
不必回头,沈檀漆也能感受到那充满剑意的冷息就在自己的心口处,如果这一剑落下,他便彻底输了。
瞳孔疾缩,他连忙转身迎剑,竟真的一剑挑开了郁策的剑尖。
他听到面前人似乎终于有了些笑意,淡声评价道:“只靠反应可不行,除非你次次都抱着必死的念头,把你的反应利用到极致。”
沈檀漆喘着气,刚刚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不得不承认,郁策很会教人。
他现在感觉有些明白郁策所说的,想要赢过对手,就要有将他杀掉的决心这句话。
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想法,的确能够将人的潜力开发到最大。
不过郁策显然没打算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毫不迟疑地再次进攻来,沈檀漆节节后退,咬牙提剑挡住。
兵刃相接,沈檀漆毫不犹豫地用长剑抵开他,反手杀去。
擂台上的剑光看得人眼花缭乱,一炷香时间过去,两人的厮杀仍未停下。
霍叶宁看得实在坐不住,低声对方问寻道:“我看不下去了,上个厕所。”
方问寻愣了愣,“啊?”
厕所是何物?
他还没来得及问,沈檀梧已经走远。
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上,没能摸到烟,沈檀梧烦躁不安地原地踱步半晌,竟然有种当年送沈檀漆去高考时的感觉。
郁策这小兔崽子下手可真够狠的,自己亲老婆也舍得这么打!
忽然间,他听到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沈檀梧登时顾不得心焦,回头看向那方高高的擂台,只见沈檀漆倒在地上,握剑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嘴角也多出几道不忍直视的淤青。
而郁策就立在他对面,执着长剑,衣诀飞扬,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沈檀梧的脑子一下空白,他什么都顾不得,急切地挤进人群,“停,还打,还打!”
他刚喊完,嘴就被旁边的方问寻给捂住,方问寻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可试炼正是关键时刻,怎么能在这关头停下。
“忍一忍,这是师弟的试炼,你知道试炼二字的意义吗?”
沈檀梧一把扒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看向郁策,吐出一句:“我他妈知道。”
但是让他看着自己从小养大,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傻弟弟这样挨揍,他实在看不下去。
心口堵得慌!
擂台上,沈檀漆艰难地抓起剑,双腿打颤,竭尽全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头顶传来郁策低低的叹息。
“可以了,阿漆。”
他并非真的想要比出个胜负,只是想让沈檀漆尝一尝努力的滋味,可再这样打下去,沈檀漆的身体绝对会支撑不住的。
人类和妖族的体质怎可相提并论,渡劫期以下,妖族有着绝对的优势,以沈檀漆现在元婴期的实力,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世所罕见。
沈檀漆听到他的声音,恍若未闻地站起来,擦了擦嘴角被磕破流出来的血,举起长剑对向他。
郁策抿了抿唇,放下剑来:“你若如此,那我认输。”
听到他的话,沈檀漆牵了牵嘴角,居然轻轻笑了声,“你瞧不起我啊?”
郁策怔了怔,他摇头道:“从未。”
沈檀漆露出些笑意,眸光潋滟,低声道:“来吧,郁策,至少要决出胜负才叫比赛,以后也好给孩子做个榜样,让他们知道他爹是战斗到最后啊。嗯?”
见到他的笑容,郁策呼吸微微滞了片刻,被这样的沈檀漆晃了眼睛。
没有气馁,没有懊恼,也没有半分的犹豫不决,懦弱怯战。
从他的眼底,郁策看到一片清明,和他想赢的决心。
良久,郁策笑了笑,说道:“好。”
话音落下,长剑破空,沈檀漆竭尽全力将全身上下所有能调动的灵气尽数灌输进手中的剑中,那道充满决心的剑意惊人地使剑身发出阵阵震动吟响。
郁策微微睁大眼睛,几乎是整场以来唯一一次,他提起剑,用自己化神期的剑气抵挡。
那道仿佛可以破开万物的恐怖剑意被化神期剑气极尽艰难地弹开——而后像一片枯树上掉下的落叶般,脱力地落在地上。
沈檀漆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面前凛凛泛光,缠绕着浓郁龙息的剑尖上,如释重负地笑了声:“好像还是打不赢哎?”
不得不承认,郁策的剑是要比他的快,方才刹那间,他的剑已经快要靠近郁策颈间时,却被郁策陡然凌厉的剑气生生弹震开,虎口都震得麻木,沈檀漆没能握紧剑,输给了郁策。
闻言,郁策点了点头,把沈檀漆的剑自地上拾起,心有余悸地小声说道:“自然,因为我修为更高一筹,否则阿漆的剑要砍掉我的脑袋了。”
沈檀漆接过剑,被他的话逗笑,“怎么可能,我收着劲呢。”
“……”郁策默了默,想到方才沈檀漆那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剑意,他又开始觉得阿漆可能真的是什么天才,只是阿漆自己从来不知道。
哪有元婴期用出那样的剑意的?如果不使出化神期全力,郁策自认必定便会被那道剑意击溃。
掌事长老似乎才回过神来般,扬声喊道:“第三轮,嵘云宗三弟子郁策胜!”
沈檀漆真诚地鼓了一下掌,声音清晰地在擂台上响起,他这才发现周遭居然安静地落针可闻,沈檀漆有些困惑地回头望向人群。
鸦雀无声的台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像是都被刚刚沈檀漆那道不屈的剑意震撼住,许久,一阵稀稀拉拉地掌声渐渐响起,众人像是回过神来般,紧接着便爆发出更加汹涌澎湃雷鸣般的掌声。
“沈道友打得好!”
“太精彩了,这是我看过最精彩的一场试炼!”
“逆境不弃,绝境不屈,沈道友是我辈楷模,可惜郁道友实在太强了。”
“沈檀漆是我们嵘云宗的,那是我二师兄,旁边的郁策是我三师兄,我们嵘云宗弟子厉害吧!”
沈檀漆微微怔愣片刻,看到人堆里激动地呼喊他姓名的沈檀梧和方问寻,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阿漆打得精彩,大家都在喊你。”郁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檀漆挠了挠头,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分外不好意思地扭开脸,说道:“抢你风头了。”
“我是你夫君,你的风头就是我的风头。”
话音落下,沈檀漆缓缓抬眼,和郁策对上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他输了,却感觉自己身上无比的轻松,从未有过这么轻松。
如果娘在,看到他战至最后,应该也会为他开心吧?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被生活重击只想躺平的沈檀漆了,他是哪怕知道前路坎坷,知道没有希望,知道没有胜算,也会搏至无憾的沈檀漆。
天边乌云尽散,似是只为了将一束光打到他们身上,郁策立在沈檀漆身旁,万众瞩目下,轻轻牵住了沈檀漆的手。
台下掌声似乎更加激烈了些,以嵘云宗弟子为首,清流派弟子为辅助,响起一道道起哄吹哨的声音。
方问寻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欢呼喝彩的同门弟子,呆滞道:“你们怎么知道沈檀漆和郁策……”
那嵘云宗弟子激动地揽住他的肩膀,说道:“大师兄你傻啊,谁看不出来,人家孩子都有了!”
努力保密至今的“傻子大师兄”:……
他转头瞥向沈檀梧,有些忐忑,担忧沈家人会不看好郁策他们,然而他却见到沈檀梧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被方问寻发现,有些不自在道:“沙子眯眼睛了,怎么了?”
方问寻紧张地道:“郁师弟和沈师弟他们……”
沈檀梧板起脸来,说道:“你说郁策啊,回去后老子的确得好好教训郁策一顿,哪有这么打媳妇的,你说是不是,大师兄?”
方问寻:“……是。”
原来你们全都知道吗?那他还一直保密个屁啊!
擂台上,手被郁策轻轻握住,又听到台下欢呼雀跃的起哄声,沈檀漆一下子连路都不会走了,脸上爆红不已,下意识想要松开身边人,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不许躲。”
郁策声音很轻,钻入沈檀漆的指缝间,不容退缩地与他十指紧扣。
“记得么,你说过,输了的人,要任君处置。”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是阿漆的。”
第108章 大罗金仙(三更)
(一零八)
与此同时,遥远的嵘云宗城下仙顶湖。
谢迟自深不见底的湖水中缓缓走出,手上还提着个湿哒哒滴水的小崽。
那张脸哪还有半点谢迟的样子,分明就是当初被沈妃囚于水牢的沈寒!
若沈檀漆在此便会想起系统当时所说过的话——在原身死后,沈家突然多了个心狠至极,阴险毒辣的庶子,在沈家家主因病去世后,将整个沈家牢牢掌控在手心,几次三番使出阴谋诡计险些将郁策害死。
系统所说的庶子,便是被谢迟夺舍过后的“沈寒”。
谢迟显然很满意这副身体,虽然比不上他一直以来用龙珠滋养的沈檀漆的身体,但好歹也天资聪颖,同为沈家人,待沈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死后,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继承沈家庞大的家业,以及整个朔夏城。
在他身侧,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悄然而至,像是已经立了很久。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绑来沈檀漆的孩子?”精卫回到谢迟的身边,目光麻木地盯着他手心的芋圆,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般。
谢迟笑着把小崽搁在地上,笑道:“这可不只是沈檀漆的儿子,还是郁策的儿子。”
他俯身看向浑身湿透,眸光似乎流露出些许怯弱害怕的小崽,恶劣地勾唇笑道:“是吧,小金鱼?”
“小金鱼”被吓得身子抖了抖,小声道:“你要干什么?”
见到这张和郁策极其相像的脸上露出对自己恐惧的神情,谢迟心情更加愉悦,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崽的发顶,说道:“什么也不干,别怕,你看我像坏人么?”
小崽迟疑了片刻:“不像。”像个大混蛋加大蠢蛋,芋圆把能想到最难听的形容词全套在了谢迟身上。
谢迟更加满意,坐在礁石边,把小崽抱在腿上,像模像样地给他梳理湿透缠连的发丝,故作温柔地道:“对,我怎么可能是坏人,我是你叔叔。”
芋圆沉住气,咬紧唇瓣,余光看到对面的精卫,对方的眸光沉了几分,似乎将他认了出来。
那天他们在闻秋城见过面的,抱着小弟弟去治病时,爹爹的哥哥说,要让精卫当爹爹的干儿子。
可是为什么精卫现在和谢迟这个坏人在一起呢?
好奇怪,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了?”
谢迟的声音打断了小崽的思绪,芋圆下意识地抬头,掐着嗓音颤抖地说:“没事。”
他得好好演一出戏,让谢迟先掉以轻心,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暴露身份,这个时候,爹爹和父亲的剑术试炼应该也要结束,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
听到他乖顺的声音,谢迟心里更加舒坦了些:“你比你爹要懂事得多。”
芋圆不知道他是在说沈檀漆,还是在说郁策,亦或是二者都有。
这个坏蛋,不敢去找父亲打,只会用些阴损招数,芋圆瞧不起他!
有几个魔族自山上赶来,见到谢迟突破,登时跪下行礼:“恭贺魔首成功渡劫至大罗金仙!”
大罗金仙。
芋圆心头吃了一惊,顿然明白了为何谢迟要夺舍人类的身体。
龙族的天劫极其可怕,通常龙族能至化神期已经是顶天的修为,再往上想要晋升,就必须要经受更为严峻的天劫考验。
修为积压越多者,所受的雷劫也愈是强大。
如果谢迟不夺舍人类的身体,恐怕终此一生都没有能胜过郁策的机会。
人类的天劫较之妖族简直是小儿科,甚至天劫过后的晋升也比妖族要简单得多,估计这也是谢迟选择人类夺舍的原因。
谢迟听到那魔族的话,似是很为受用,淡声道:“大罗金仙……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他伸出手去,他们身后那广阔的湖泊瞬间蒸发,自湖底冒出熊熊燃烧的火焰,竟将湖泊生生变为了火海!
火辣的热浪袭来,芋圆禁不住眯了眯眼,心头跳得更快。
他害怕,以谢迟现在的修为,会不会已经看出来他其实不是金鱼了呢?
毕竟大罗金仙之辈,只要伸手放出一缕灵气探去就能知道实力在自己之下人的修为。
好在,谢迟好像并没有怀疑起芋圆的身份,更没有要试探他的意思。
芋圆胆战心惊地望着那滔天的火海,火舌舔上岸边,似乎能灼烧进骨子里,他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祷父亲和爹爹快来。
不然……
嵘云宗可能真的会出大事!
*
下了场,沈檀漆便一整个躺尸在沈檀梧的身边,任由沈檀梧背着他往客栈去。
他是还想再看郁策打完最后一场,但是身上好痛,骨头都快散架了一样,胳膊半点力气都没有,只想赶紧找张床躺下睡一觉。
“叫你逞能,打不过还非要打。”沈檀梧低低数落着,把沈檀漆往背上提了提,“你不是说郁策是男主么,你跟男主打个什么劲。”
沈檀漆软趴趴地靠在他肩头,扁了扁嘴:“可是我想试试。”
听到他的话,沈檀梧轻轻哼了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奋斗精神啊,背着我跑过马拉松?”
沈檀漆嘿嘿笑了笑:“背着你怎么跑啊,我可跑不动。”
“……去你的。”
躺在哥哥的背上,沈檀漆身心放松,觉得世界都美好起来,有家人,有郁策,还有客栈里睡熟的小崽们。
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怎么就一个?”
沈檀漆从幸福的海洋里抽回思绪,愣了愣道:“什么就一个?”
沈檀梧眉头紧蹙,缓缓把沈檀漆搁在旁边的座位上,低低道:“你看。”
他记得沈檀漆说过是有两个双胞胎加一颗蛋的,这两天没适应身体,他一直没来看,但是这床榻上再怎么看也就只有一个小崽啊。
沈檀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方柔软床榻上,金鱼咬着手指,小屁股对着他们,轻轻打着呼噜,小崽睡得正香。
他再仔细看,果然没有看到芋圆。
沈檀漆登时精神起来,四下看去,芋圆也没有睡在什么奇奇怪怪的角落,他能去哪里呢?
虽说芋圆是化神期,可毕竟还只是个三岁孩子,沈檀漆心底隐隐不安起来,爬到床边,轻柔地晃了晃金鱼的肩膀,希冀着芋圆只是出去玩了,“金鱼,醒醒,弟弟呢?”
金鱼惺忪地睁开睡眼,见到沈檀漆,下意识张开小手抱过来,奶乎乎地嘟哝:“弟弟在睡觉……”
沈檀漆:“在哪里睡觉?”
“就在……”等小崽完全睁开眼,看到身旁空无一人的床榻,眉头轻轻皱起来,挠了挠脸蛋:“刚刚弟弟跟我一起睡觉来着呀。”
怎么醒过来,弟弟不见了?
完了。
金鱼也不知道,说明芋圆是真的不见了!
因为沈檀漆知道,芋圆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熊孩子,出门前都会跟身边人报备一声,怎么可能连张字条也没留下?
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沈檀漆越想越心慌,本就无力的指尖更是轻轻发着抖。
一旁的沈檀梧察觉到他的情绪,眉宇紧蹙,伸手按住他,说道:“我去找郁策,老二,别让孩子跟着着急。”
闻言,沈檀漆短暂地冷静了片刻,点头道:“麻烦哥了。”现在他的身体当真是使不出半点力气,不得不让沈檀梧代劳,如果他还能动,沈檀漆巴不得自己飞到郁策面前抓着他一起去找孩子。
听到这话,沈檀梧无奈地笑道:“麻烦什么,我是你哥啊,我走了。”
沈檀漆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身钻进床榻深处,刨开层层软被,在被子最底下剥出了一颗圆白玉润的龙蛋。
还好,还好。
金鱼和三蛋都没事。
但是芋圆究竟能去哪里呢?
沈檀漆咬紧牙关,撑起身子,抹开袖子,露出那截烙印着金色斑纹的手腕。
他不知道这主仆契约到底有什么用,只能试着联系一下精卫,看看到底是不是谢迟在搞鬼。
他用灵气试探着缓慢催动手腕上的契约斑纹,斑纹在灵气的涌入下,渐渐泛出金色的光辉,又很快暗下去,对方似乎并不想在此时联系他。
“精卫?”
寥无回声,沈檀漆心头像是着了火般焦急难耐,旁边的金鱼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难受,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眼眶蕴着水光:“爹爹,二蛋怎么了?”
当着小崽的面,沈檀漆微不可察的轻吸了一口气,低低道:“没事,芋圆出去玩了,我有事想找他回来。”
原来是这样。
金鱼似懂非懂地望着他,抿了一下小嘴,虽然爹爹这样说了,可是他能够感受到爹爹好像很着急。
小崽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覆盖在那截金色斑纹上,说道:“这个可以找到弟弟吗?”
沈檀漆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金鱼咬着唇,轻轻呼唤:“弟弟,可以听到吗,快回来。”
那截斑纹竟然真的亮了起来。
一道低低的少年声音在沈檀漆的脑海里响起。
“精卫在。”
还没等沈檀漆开口问,便听到脑海里的声音继续淡淡道:“放心,有我,你儿子不会有事。”
沈檀漆:!
芋圆竟然真的被谢迟那个畜生给拐走了,他就知道!
靠,不过听到精卫的声音,一下子好有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第109章 多谢哈(四更)
(一零九)
精卫说罢,手臂上的金色斑纹便渐渐黯淡下去,沈檀漆知道,精卫大概就在谢迟的身边不能多说,不过至少现在能知道芋圆是安全的。
不过谢迟要绑孩子,为什么要绑芋圆呢?芋圆修为高,岂不是很难控制。
沈檀漆想不明白谢迟的脑回路……
不过谢迟的脑子正常人肯定也理解不了就是了。
得知芋圆没事,他短暂地松下口气,揉了揉身边金鱼的脑袋,安慰道:“金鱼别担心,弟弟现在很安全。”
金鱼眼底尽是浓浓的担忧和自责,他小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睡觉,二蛋就不会……”
听到小崽的话,沈檀漆眉头微蹙,俯下身来,捏了捏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金鱼也是小朋友,遇到危险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金鱼眼眶通红,伸手抹了抹眼泪,忍住哽咽,小声道:“我知道了爹爹,可是二蛋怎么办?”
他们从小到大都很少分开,他好害怕,如果二蛋出了什么事,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二蛋了可怎么办啊?
沈檀漆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心头对谢迟的怒恨更胜,抿唇轻柔道:“弟弟不会有事的,有父亲和我在,很快弟弟就回来了,等回来后咱们一起回爷爷家玩好不好?”
金鱼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朔朔落下,他咬紧唇瓣用力点头:“好,我们一起回家。”
二蛋,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不要丢下哥哥。
沈檀漆刚想抱着小崽再哄一哄,却忽地听到门被敲响。
他回头望去,以为是郁策回来了。
然而门外响起的却是另一道声音。
“师弟,我听说金鱼不见了,没事吧?”方问寻的语气急切,呼吸粗重,微微喘着气,像是一路疾跑过来的。
可是,方问寻为什么说金鱼不见了?
被绑走的分明是芋圆不是么。
沈檀漆眉头蹙起,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缓缓握住了身边的剑,刚想出声,怀里的小崽却猛地打了个冷战,揪紧了沈檀漆胸口的衣襟,颤声道:“爹爹,不要开门。”
小崽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浑身都在发抖,沈檀漆顿时回忆起精卫的话。
——在他身边,有易容的魔族!
看来门外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方问寻,而是魔族假扮的。
为什么每次都用方问寻的脸和声音啊,你们魔族薅羊毛也别总逮着方问寻薅行不行?
沈檀漆的内心疯狂吐槽,手上却抓紧了剑,把小崽往床榻深处塞进去,压低声音道:“金鱼,爹爹交给你一个任务。”
金鱼懵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点点头。
“抱着三蛋,藏在被窝里,无论听到什么也不要出来,明白么?”
金鱼颤抖的身子倏忽不再发抖,他伸出手,把三蛋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用力点头,眸光坚定地小声道:“爹爹,你放心!”
他已经弄丢了二蛋,他绝对不会再让三蛋出事了!
蛋蛋会用自己的生命保证,一定保护好小弟弟!
把小崽严严实实用软被遮盖好,沈檀漆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的灵气,方才和郁策剑术试炼打了一场,丹田已经近乎枯竭殆尽,如果对方是个不好打的角色,他恐怕……
等等,他好像有件宝贝可以在关键时刻用一用来着。
“师弟,快开门啊,你真是急死个人!”
门外的“方问寻”耐心告罄,打断了沈檀漆的思绪,仿佛他再不开门就要硬生生闯进来似的。
沈檀漆凝眸看向那道木门,稳下声音,故作无事发生地笑道:“这就来了,能有什么事,师兄你不知道我刚刚试炼打了一场有多累么?”
他伸手开门,右手袖子垂落在腰间长剑边,时刻准备拔剑。
木门外,对面果然是那张熟悉的方问寻的脸,看到沈檀漆出来,那魔族竟还伸长脖子想往屋里再看,被沈檀漆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他的目光。
“师兄,我正要出去呢,金鱼应该是跑出去玩了,我得去叫他回来吃饭才行。”沈檀漆语气轻松地揽住了“方问寻”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带。
他可不想在这打起来,否则,他可能没法保护好金鱼和三蛋。
“方问寻”似是有些不甘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他皱紧眉头对沈檀漆道:“孩子跑丢了你都不着急,你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这混蛋玩意装得还挺像,没少暗地里观察真的方问寻吧……
沈檀漆瞥他一眼,笑着道:“我这人心大,刚刚郁策在试炼台差点把我魂儿都打飞了,现在一丁点灵气都没有,浑身都没力气,哪还顾得上找孩子。”
“方问寻”似是狐疑地看他一眼,低声询问:“你当真半点也不着急?”
话音刚落,沈檀漆便长长地叹息了声,顺手把假方问寻带到客栈外,缓缓说道:“我着急有什么用,金鱼这孩子就是贪玩,以前在家也经常偷偷跑出去,养孩子就这点不好,总得操心。”
听到他这话,“方问寻”神色稍缓,目光落向四周,客栈门口还是有不少的客人进来,他笑了笑,轻轻抓住沈檀漆的胳膊,把他往人少处带去:“你说的是,要我说这孩子该找还是得找找,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呢……”
俩人不约而同地把对方往没人的阴暗巷子里拐去,各怀心思。
“倒是难为师兄你啊,居然还惦记着我。”沈檀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瞧着周遭终于没什么人了,他才笑吟吟地看向方问寻,轻声说道,“你看,孩子没了,郁策都不急着回来找我,你倒比郁策跑得还快。”
“方问寻”似是也察觉到周围没人了,他笑着拍了拍沈檀漆的肩膀,说道:“那可不,自家师弟自家心疼,对了,你方才真的把灵气全用光了么?”
沈檀漆颔首笑道:“一点不剩啊。”
话音刚落,一道凶狠魔气立刻直冲他的心口打来,沈檀漆被郁策在试炼台结结实实地训练过,此时的反应速度快极了,对方的动作落在他眼里像是开了0.5倍速。
他轻飘飘地侧身躲开,对方见扑了空,有些惊讶地看向沈檀漆,“几日不见,师弟你身手见长啊。”
听到他喊自己师弟,沈檀漆瞬间想起那个被郁策斩掉脑袋的魔族晏宁。
“不过,好师弟,今日你恐怕真得落在我手里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方问寻缓缓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沈檀漆难以忘记的面容,笑得令人作呕,“这次,还会有郁策来救你吗?”
是晏宁,晏宁他竟然没有死。
沈檀漆立刻后撤半步,眸光冷冷地看他:“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你,谢迟的狗腿子,你不是被郁策一剑干掉了么?”
晏宁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他收敛起笑容,淡淡道:“那不过是我的分.身罢了。”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谢迟那种疯子去死,他的性命可是要好好留着当魔尊的。
不过郁策一剑将他分.身给杀了,的确令他受到重创,时隔这么长时间才闭关休憩好,闭关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沈檀漆算账。
他要沈檀漆为郁策做的事,血债血偿。
不光是沈檀漆,还有郁策的孩子,他也要全部杀个精光,只是想象着郁策痛不欲生的模样,晏宁便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他伸手凝聚出一股魔气,饶有兴致地歪头看向沈檀漆,笑道:“多亏你的好夫君,把你灵气消耗殆尽。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好好品尝你和你孩子的身体,我还没有吃过龙肉,想必必定是珍馐佳肴,滋味绝佳……”
他要好好想想,要怎么玩死沈檀漆呢?
嗯,把皮剥掉,做成件光滑的袄子内衬吧。
晏宁的目光愈发兴奋,抬手便抓着那团魔气朝沈檀漆扑去。
“不要!”沈檀漆似是惊恐万分地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小巷深处的冰冷墙壁上,他退无可退了,慌乱失措地喊,“别杀我呀,我好害怕——”
闻言,晏宁勾了勾唇,看到沈檀漆恐惧绝望的神情后,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极其享受般一步步逼近他,低声说道:“别怕,师弟,我会亲手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件漂亮的小袄子,送给你夫君天冷时穿。”
沈檀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阵恶寒。
这书里反派怎么都有点变态精神病似的。
他头皮发麻,伸手探向袖子里,颤抖地道:“亲手杀我吗?”
“当然是亲手,不亲手杀你,不就白当你三次师兄,”晏宁眯了眯眼,语气更加兴奋,“而且我会找城里最好的裁缝,你死也值得了。”
说罢,他猛地朝像是被吓呆了陷入绝望,毫无反抗的沈檀漆沈檀漆挥出魔掌,恶毒的笑还挂在唇畔。
下一刻,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像是摔到地上的西瓜,在阴暗小巷里发出道闷响。
冷剑上一滴滴掉落殷红的血,沈檀漆干脆利落挽了个剑花,将剑身上的血抖落,面无表情地看向地上的晏宁。
死之前,还在笑呢。
这傻子,连他一招都扛不住,他居然被这种货色抓住过,以前自己果然是个弱鸡。
丹田喷薄着惊人的充盈灵气,沈檀漆满血复活,当初的大仇得报,他分外感慨地对地上的晏宁道:“你不说亲手,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分.身呢,多谢哈。”
沈檀漆头也不回地迈过晏宁的尸体,通体舒畅,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隐隐察觉到自己似乎快要再次突破瓶颈了。
清流派长老的上上品伸腿瞪眼丸,关键时刻就是好用,灵气一下子回满,别说晏宁了,他现在甚至感觉自己能打十个郁策,等回去之后他一定要给长老大大的好评!
第110章 兔子(修)
(一一零)
金鱼抱着三蛋在软被深处瑟瑟发抖,默默在心底祈祷,爹爹和父亲还有二蛋千万都不要出事。
他会好好保护三蛋,无论外面出现什么声音都不会吭声的!
吱嘎一声轻响。
金鱼浑身一颤,把怀里的三蛋抱得更紧,屏住呼吸。
他听到有人走进屋来,像是在观察四周,房内略微安静片刻,金鱼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没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金鱼微微怔了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父亲,真的是父亲回来了吗?
还是坏人假装的父亲呢?
“刚刚明明还在屋里,怎么这会儿一个都看不见了。”
另一道声音,是那个和爹爹一起的魔族叔叔。
他试探着想要掀开软被的一角,偷看外面的场景,他还没来得及掀开道缝隙,整条软被便被人抓起。
金鱼下意识抱紧三蛋,发着抖用小屁股对着对方,声音染上哭腔:“不可以抓走弟弟,要抓就抓我吧!”
房间安静了瞬,金鱼不敢睁开眼睛,身子却落入了温柔的臂弯里。
“蛋蛋,是爹。”郁策心口微疼,把小崽抱在怀里,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轻声问道,“爹爹和弟弟去哪了?”
金鱼听到他熟悉的语气,忍了半天的眼泪夺眶而出,一边扑进郁策的怀里一边哽咽道:“有坏人要来抓走我和三蛋,爹爹为了保护我们把坏人引走了。”
在他怀里,三蛋安静的像是睡着了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保护好小弟弟了。
他好害怕。
郁策心头一凛,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发生这么多事,以沈檀漆现在的近乎枯竭的丹田,根本不可能胜过魔族。
他强压下焦急心绪,把金鱼搁在地上,低低哄道:“没事,爹回来了。别怕,我去找爹爹二蛋,你在这跟着叔叔不可乱跑。”
金鱼点了点头,抓紧郁策的襟口,紧张地说道:“我会乖乖的,父亲你一定要救出爹爹和二蛋。”
郁策轻吸了一口气,他方才赢下最后一场宗门大比,战胜林檀玖,连大比的奖励都没来得及领,一下台便从沈檀梧口中得知芋圆不见的消息,回来又听金鱼说沈檀漆也被魔族带走。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剑术试炼台比试,如果阿漆和二蛋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绝原谅不了自己!
郁策推开门刚要出去,一颗脑袋却迎面撞进了自己的怀抱,他下意识想要拔剑,看清怀里人的相貌时倏然顿在原地,有些无措地道:“阿漆,你没事吧?”
沈檀漆揉了揉被磕痛的额头,低低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魔族回来抓金鱼呢。”
他刚杀了晏宁,现在正手热得很,想到谢迟那个孙子把芋圆绑走,沈檀漆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嵘云宗把谢迟剁了。
听到沈檀漆的声音,金鱼登时冲过来像个小炮弹一样紧紧抱住他:“爹爹,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沈檀漆俯下身子,把金鱼搂进怀里揉了揉脑袋,轻轻道:“金鱼做得真棒,保护好三蛋了。”
话音落下,本就压抑着悲伤和害怕的金鱼,忍不住掉下泪,握紧小拳头说道:“因为我是哥哥,我一定要保护好弟弟!”
小崽们懂事得让人心疼,明明自己也还是个三岁小孩,害怕得浑身发抖也在努力地保护家人。
沈檀漆眼眶微微泛红,他欣慰地道:“好,金鱼,我们一起去救芋圆回来。”
沈檀梧抱着三蛋坐在竹椅上,低声道:“动作得快点了,没时间耗着,宗门大比那边有大师兄帮忙照看,你们现在就回去吧。”
沈檀漆和郁策正有此意,两人顾不得收拾东西,牵着金鱼领到沈檀梧身边,再把三蛋装进小包袱里,说道:“哥,帮我照顾好两个孩子。”
金鱼和三蛋没有自保能力,现如今谢迟又突破了大罗金仙,他和郁策不知道能不能打赢,把孩子们交给沈檀梧是最好的办法。
沈檀梧皱了皱眉,说道:“孩子放在这有方师兄照看,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多出份力。”
沈檀漆怎会不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犹豫片刻,却听到身边郁策淡声道:“一起去,否则如果谢迟派人再来偷袭,孩子们会更危险。”
“可是……”沈檀漆抿了抿唇,看向了沈檀梧,他哥刚穿过来,还不适应霍叶宁这副本就没多少魔气的身体,万一真有魔族来,沈檀梧也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半晌,他叹息一声,说道:“好吧,那就一起去,哥你带着金鱼和三蛋坐另一辆马车,我和郁策乘最快的马车先去。”
沈檀梧把三蛋抱进怀里,点了点头:“OK。”
临走之前,天边不知何时又积压了一片片阴云,像是给世间蒙上一层厚重灰脏的迷雾,前路迷茫,沈檀漆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崽和沈檀梧。
“老二,”沈檀梧目送沈檀漆和郁策上马车,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全须全尾的打赢他,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知道么?”
闻言,沈檀漆怕他担心,颔首笑道,“没事,有郁策在,不会有事的。”
郁策有男主光环,再怎么样也不会死,在原书里郁策从未输过,想必这次也不会输。
在沈檀梧欲言又止的担忧目光中,沈檀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拉着郁策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嵘云宗专门给内门弟子乘坐,速度也比其他马车要快,郁策将灵气灌输进去,马车立刻疾驰出城。
狭窄的车厢里,两人对面而坐,眉头都紧锁着。
沈檀漆察觉到郁策沉闷的心绪,轻轻问道:“试炼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郁策缓缓抬眸,说道:“赢下来了。”
林檀玖的实力不弱,更何况飞鸾宗修体,体力极强,他们打了很久才分出胜负。
沈檀漆弯了弯眼,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赢的。”
“运气好。”他轻声答。
郁策知道,阿漆只是想要安慰他,让他别太过紧张。
可哪怕听到沈檀漆的话,郁策的心绪仍然无法平静,龙族有一种能够预知未来的预感,他和金鱼都有,就比如这次,他总觉得像是一场针对他们早早布下的阴谋。
兴许阿漆说得没错,他是天道之子,不过却不是一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的天道之子。
而是总会遇见重重阴谋,引得身边人也陷入险境。
“阿漆,你回去吧。”安静的车厢内,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沈檀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他,说道:“你说什么胡话,芋圆被带走,你让我自己回去?”
什么意思?是觉得他去了一定会被谢迟伤害,还是说他去了会碍手碍脚?
现在他可是刚吃过伸腿瞪眼丸,浑身灵气暴涨,不夸张的说,沈檀漆觉得自己也算半步化神期了,两个化神打一个大罗金仙听起来还有点胜算,让郁策自己去,他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郁策垂下眼睫,撇开脸,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景色,沉沉道:“此行凶险,我去就够了。”
这傻龙果然又在钻奇怪的牛角尖,沈檀漆起身,坐到他身边,一把扳过郁策的脸,认真说道:“芋圆不只是你的孩子,他也是我的孩子,你让我干等你去救他,我做不到。”
手心干燥温暖,郁策静静地看着他,眉眼像是蕴着一层忧色冷雾,四目相对,沈檀漆忍不住俯下身子吻在他的唇角,低低哄道:“别担心,都会没事的,我们不是说好等宗门大比结束后就回去成亲吗?”
闻言,郁策乖乖地点头,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道:“嗯,把芋圆接回家,我们成亲。”
他不会食言的,把儿子带回来,娶阿漆回家。
*
仙顶湖畔,芋圆缩在谢迟的怀里,这混蛋一直抱着他梳头,甚至还毫不顾忌地当着他的面聊起父亲。
“郁策小时候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谢迟抚了抚小崽的发顶,想起不少往事来,“我和你爹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姓郁,我姓谢,但我当真一直把他当成哥哥——”
话音微顿,谢迟眸光陡然冷下去,淡淡道,“当然,是在他把我赶出藏龙谷之前。”
芋圆压根不相信谢迟的话,他现在只想从谢迟手心救出自己无辜的头发,不然要被谢迟梳秃了。
他试探的伸了伸手想救出自己的发丝,谢迟却恍然未觉般,低低怅然道:“你也是龙族,应当也能体会我的心情,你想一想,你和你弟弟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我和你爹一样。”
“他事事都比你要做得好,天赋绝佳,领悟力强,是所有龙族孩子里最顶尖的那个,和你那个化神期弟弟一样。”
芋圆微微怔住。
“你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赶超他,他一出生就是姑母钦定的龙族妖主,其他人都必须服从他,扶持他,想尽办法把他送上三界之首的位置。”
“若只是如此,你觉得倒也可以忍忍,毕竟你知道自己的确不如他,想要在龙族生存,就必须遵守龙族的法则。”
谢迟声音微顿,眸光陡然阴沉,“可是他偏偏不知好歹,妄想着要做什么拯救人类的春秋大梦,全然忘记他出生于哪里,我只好多想些办法磨炼他。”
“七岁时,他养了只蠢兔子,就跟你一样蠢,被我不小心撞见他在给兔子喂水,那日我便告诉给了姑母。我说,哥哥他身为妖主应当更加心狠手辣,绝情一些,怎么能干养兔子这种蠢事呢?”
芋圆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他,芋圆不能理解谢迟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一只兔子,怎会联想到妖主上面。
谢迟轻轻笑了笑,继续道:“你应该能明白,我肯定是为了哥哥好,因为那时候,我还盼着郁策登上妖主之位,届时我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天下三界尽在我们兄弟掌握之中。”
说到这里,谢迟长长叹息了声,说道:“可是郁策他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反倒以为我是故意陷害他,故意让姑母把他的兔子给掐死,你说他是不是不识好歹?”
芋圆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天灵盖涌进一股阴森冷气进来。
不仅因为谢迟和那个姑母所做的事情,还因为,谢迟做这些事,竟然全都认为自己没有错,一切全部都是郁策的错。
谢迟已经不再是妖族,而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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