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纸婚
◎下次不哄你了。◎
正午的日光从旋转门里倾泻而下, 勾画出江听白立体而深邃的五官,从挺直的鼻梁到清晰的下颌。
烟黑色的西装领上,扣着一枚样式精巧的、稻穗形状的银色别针,是这次贸易博览会给重要来宾颁发的勋章。与他今天银线斜纹的领带相衬相映。
他真是端方贵重。
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 那股轻狂劲儿还和年少时一样, 叫人错不开眼睛。
于祗上前捧起他的手, 低头仔细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 “这些天一直在开会、发言, 累不累?”
她刚才一副要和他鱼死网破的架势, 现在又来这套,还是这么柔曼又婉转的小女生腔调。
江听白朝她倾了倾身, “于二,你还挺会拿捏人的么。”
“……”
他们去了钱粮胡同的鮨然吃日料。
江听白唯一见过于祗大口咬东西的时候,就是她吃寿司, 所以于祗总是特意转过身去不叫他盯着。
他要了杯大吟酿,用来配入口即化的新鲜海胆正好,又问于祗要不要。
她吃着松叶蟹摇头,“都说了要开庭,喝的醉醺醺的, 是在亵渎司法精神。”
话虽这么说,但于祗一边用着餐,一边垂首在群里发:【谁懂!那种沉稳里又带少年气的感觉啊。】
陈晼:【十三点。】
闻元安:【痴线。】
有服务员来倒酒,他看了看于祗问,“您就是《法制庭前》里的那个女律师吧?”
于祗愣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 “已经播出了吗?”
服务员兴奋地点头, “我也是法学生, 现在边打工边读研。您比纪录片里看着,还要更漂亮,真的很高兴见到您。”
于祗双手合十礼貌回他,“谢谢。”
这么被一个陌生人当面夸成朵花的感觉还挺奇特的。
他拿出手机来,“不知道能不能加您一个微信,有很多法律方面”
在旁边忍了半天的江听白:“没完了?她不加。”
也许他的语气太过强势和冷硬,把人服务生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于祗硬着头皮解释,“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先生,你去忙吧。”
那个服务生走之前看了眼江听白。嘴里嘀咕了一句,“原来已经结婚了啊,网友还说是单身。”
江听白很快找出了那段纪录片来看,直接拉到微博热搜上推荐的八分三十七秒,穿着黑色律师袍的于祗端坐庭前,连头发丝都精致,温柔坚定的目光看向审判席,像是北京一整季的春风都融进了她眼里,碎冰碰壁似的清亮声音说着,“审判长,对方所述与本案无关,不能以此作为抗辩理由。”
她实在漂亮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江听白没翻下面的留言,他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了。
而于祗从头到脚打量了下对面冷峻着眉眼的江听白。
她脱下一只高跟鞋,脚从他裤腿里伸进去勾了勾,不停蹭在他小腿上,“不会吧江总?气量这么窄。”
江听白最讨厌于祗说他小气。
刚才还在大厅里为这事,吓唬了她一番,现在又被她笑没有肚量。
江听白强行说教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还加微信,万一是个诈骗犯呢。”
于祗都要鼓掌了,“好有道理,但我没说要加,你生什么气呀?”
谁知道呢。
也许就那句,网友说她还是单身吧,让他有了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刺挠感。
那感觉就好像他珍藏在家的一件古董,有一天被博物馆借出去展览,大家进馆后都只围着他的东西看一样。
啧啧称叹,驻足道奇。
有的还想偷回家,甚至起了歪主意。
这种感觉到坐上车,送她去法院的路上都没消隐下去,江听白开了窗,根节分明的指间夹着支点燃的烟,微皱的眉头没松过。
于祗看了他半天,转过头偷笑了下。
江听白不管到几岁都鸡肠小肚。
于祗在白雾浮动中凑了过去,江听白怕烟燎着她,忙扔到了车窗外面,她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吻上来。
这个吻来的意料之外,江听白有片刻的怔松。
于祗认真含吮着满口满肺的沉香气味,和刚才他饮下的,冰镇过后的大吟酿散出的精米的清香。
烟酒气在她的舌尖糅合成一体,搅得于祗的脑子里一片昏沉。什么念头也没了,就只是想要吻他。
不出意外的,于祗听见了一声,来自江听白喉咙间的,带着倦懒的沉哼。
这个姿势太费劲。
江听白将她大力抱到了腿上坐着,发了狠地掌住她后背,另一只手捧牢了她的脸,虎口掰开她的下齿颊,誓把每一分清酒的甜香都送进去。
于祗的手被他反握在背后,她察觉到江听白把她的衬衣从腰间抽出来,解开了她胸衣的搭扣。但她动弹不得。
他的手生的太好看,做这种事也像点烟一样优雅自如,于祗扭动了两下来表达出她的抗拒。
却被江听白误会成另一种意思,他愈发地失了态,呼吸抿成一道薄线,于祗无奈之下咬在了他的唇上。
她气息紊乱着,贴上江听白的脸,“来不及的呀。”
江听白手上没有停,胡乱咬着她的耳垂,“你把我弄成这样,就不来了,由着人绷得发疼。”
于祗缠绵地搂紧他的脖子,“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生气。”
“你很在乎我生不生气?”江听白的嘴唇在她瓷白的脖颈上一张一合,“就因为我是你的丈夫?”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于二?你嫁给谁都会这样是吗?
于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一时间,也没品过来江听白的意思,只含笑说,“你不是我丈夫,谁管你气不气。”
江听白紧抱着她的手松了那么一秒。短到几乎发觉不出。
他就知道。
但有什么关系。她那么听话,认错认得那么快,也不会被人轻易挑拨,从来都顺着他的心思,她不吵也不闹的。要她去东京她就去,会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会吻他,要他不要再生气。
于祗的乖让他越来越上瘾,甚至还很过分的,有了更苛刻的憧憬和要求。
江听白把她放在了法院门口。
于祗在车上整理好衣服,为了庄重起见,她今天穿了一件真丝飘带衬衫,下面是垂坠感强烈的黑蚕丝直筒裤。
她重新系好黑丝带的时候,江听白凑过来吻下她的脸,“差一点就湿出来了,那不是更亵渎司法?”
于祗拿上案卷,“现在也没好多少,下次不哄你了。”
“我开完会来接你,”江听白揉了揉她的手心,“就到大门口等我。”
于祗说不用,“开完庭要回律所,一会儿有两家公司签和解协议,我必须要在现场。”
“那你忙完打给司机。”
于祗弯起唇角嗯了一声。
他喜欢她这副模样,又招手让她过来,但于祗很快地跑开。
江听白看着她走上了台阶,才松了眉头吩咐司机开车。
于祗碰上准备开刑庭的老同学,她打招呼,“方检察官,又被院儿里指派来支持公诉啊?”
她们就站在一起聊了起来。
方检说是,“一起组织卖.淫案,问她为什么要犯罪,说是自己不想卖了。”
于祗是听惯了的,很自然地应一下,“说明被告人她懂,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但不能违反法律。”
“对吧,我们这些人这种事见多了,就是这个置身事外的态度,”方检找到了队伍,情jsg绪有点激动的,“但你猜我老公怎么说?说这位团队长她身世凄惨,还说法理也应当容情。”
于祗拍了拍她肩膀,“你老公一个教授,大学里泡着,他难免会理想化。”
方检又问,“你老公会不会觉得你太冷漠?”
于祗认真地回,“不会,他比我更冷漠。”
‘“”
江听白在办公室休息了不到半小时,也没怎么睡着,闭上眼全是于祗娇喘着让他慢一点。
没多久萧铎就跟进,“江总,到参会时间了。”
江听白站起来扣上西装出门。
他看萧铎吞吐的样子,“是不是我妈又有指示?”
萧铎说,“夫人把翟颖接回香山住了,晚上的家宴就摆在园子里。”
“知道了。”
江听白进会场前给于祗发微信:【晚上回趟香山,我去律所接你。】
于祗开完庭才看见,不好说调解协议要签到几点钟,但肯定赶不上江家六点的宴席。
他们家规矩严,说六点到就必须是六点,一家人必须整齐地团坐在一起,听完江盛训话后再开席。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身边侍立着一圈捧公筷的佣人,专门负责夹菜到盘里。谁也不能在席上高谈阔论,那是饭后饮茶时该做的事。
这样的饭于祗吃过几次,回回像上刑,也许是天性,她适应起来比谁都要快。但不代表她喜欢活受罪。
她回江听白:【你自己先去,不用接,我尽快弄完。】
于祗马不停蹄地摁电梯回律所,好在对方公司给出的条件还算是公道,她的当事人也不再执着于走诉讼程序,非要把这个事锤死在合同欺诈上。
和解协议签的很顺利。
等人都走了以后,吴逍问她说,“姐,日昇怎么又突然同意和解了?你跟他们说了,行车记录仪找到的事情了吗?”
于祗摇头,“没有,我只是把协议给日昇这边看,并且告诉他,这案子不是一两回可以判的。”
可能要一年两年,也可能三年五年。
于祗又说,“以日昇目前糟糕的经营情况看,他们等不起,争取最大利益的和解才是出路。”
权立走过来,鼓励式地拍了下她的肩,“出师了于律。”
于祗小心问出心里的猜想,“所以根本没找到那份录音?”
权立却说,“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跟客户说有录音的事,我再来说。”
“很简单,如果我告诉我的当事人有录音,最后却没有,他饶不了我,”于祗摊了摊手,十分老道地说,“要是我跟他说没有录音,却被对方公司在庭上拿了出来,他一样会跟我没完没了。”
权立赞赏地点头,对吴逍说,“多跟你师傅取经。”
吴逍又问了遍,“主任,应该是没有的吧?录音。”
Lily敲了下他的脑袋,“老大都这么说,当然就是没有。”
于祗看时间不早了,“我得先下班了,今天晚上有点事情。”
她赶到香山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陈雁西穿了身苏绣旗袍,围了条披肩坐在石凳上,正和江益的夫人在谈天。
于祗过去问安,“妈,二伯母下午好。”
她陪着聊了好一阵子,哄得她婆婆笑了又笑。
没多久陈雁西张望着园子里,“听白呢?怎么他去了楼上就不下来了。”
于祗站起来,“我去找找他。”
江家她来得并不算多,香山半山腰上这么大个园子,于祗一半都没走完过。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书房,江听白可能在处理工作。
正如她所料。
江听白紧锁着眉,站在书房的窗前抽烟,像在懊悔些什么。
于祗刚要开口,就看见翟颖裹了条浴巾从书房的浴室里出来。
她的头发披散着,只有发尾沾着水珠,显然是赶着洗完。
于祗在心里冷笑连连。
这么好兴致吗?书房里做上了。
在自己家里就是更胆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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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纸婚
◎她要给你做小?◎
江听白倒未见丝毫的慌乱。他夹烟的手点了下翟颖, “出去。”
于祗真是对他肃然起敬,她一个拿奸的心反而砰砰乱跳个没停,血压上去了就没再下来过,嘴里边堵着一百多句头头是道的质问。
他还挺怡然自得的。
翟颖从于祗身边擦过, 这一次她没有假惺惺的称呼人, 微微含着胸就出去了。
尤妈拿了新的换洗衣服等在门口, “到我房里去换吧。”
于祗薄光阴涟地看着江听白, 她没有动, 也没说话。她不知道一开口会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 只晓得浑身的气血都在上涌,脑子里滚过一幕又一幕肮脏不堪的画面。
江听白终于叫她, 声音懒惫又低沉,“过来坐。”
这是连解释都懒得给。
于祗没去坐,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刚才怎么回事?”
天可怜见,这已是她在这种心率极快的状况下,所能够发出的最平缓温和的声音了。
江听白淡淡指了下地面,“很明显,我把砚台砸在了她身上。”
于祗低头去瞧。
光泽柔和的柚木地板上, 静静躺着一块缺了角的,曾轰动过苏富比拍卖行,康熙年间的松花石雕夔龙纹砚。
江听白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捡起这方砚台来,在手里掂了几下,“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 爷爷送我的成人礼物。”
这方砚台在他从小到大收到过的, 跑车、腕表、房产、股权这些当中都算不得什么金贵, 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殷切的叮咛。
江老爷子想告诉他,知欲圆,而行欲方。
是要他磊磊落落,要他端直,日月皎然,是望他从容生明。
于祗的指尖掐进掌心,她几乎要压不下心里的恼火,“那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何况你江听白根本不算什么君子。却还几次三番置将自己于险境。
江听白抬眉看她,心里的欢喜却没能在言语上体现出来,“你在跟我生气?”
听起来倒像是怪罪。
于祗没想在江家把火势蔓延开。
她眼眸低垂,语调也轻柔,“事不过三江听白,你被人误会的次数未免太多,我有点接受不了。”
江听白走到她面前,他伸手揉了两下她的脸,“她刚才沾了一身的墨汁,衣服也都不能穿了。”
于祗不认为这能成为理由,她讥诮一声,“她可以回自己房间去清理。”
江听白轻抚着她的下巴,笑意愈盛,“她的房间里坐着未婚夫。”
于祗的气没消多少,“为什么砸她?这很不像你。”
他不是会跟女人动手的人。
提起这个,江听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他以偏概全,“当然是说了一些该打的话。”
“怎么?”
于祗冷笑,“她腆荐枕席,要给你做小?”
这话是未经三思的,说出口时她也脸热。
于祗抚着胸口转到了窗边,凉风吹在脸上也变得温吞起来,她真的非常讨厌自己这样。
理智的高地被嫉妒占领,口不择言,说着一些不合身份的话。
而且是在,所有的证词都摆在她面前,全部事情已水落石出之后。
这已经不叫质证,她开始胡缠搅打。
要是被于从声听见了,他一定勃然大怒地骂,“看看你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你还有半分教养可言?这些市井粗话是你该说的吗?”
她的腰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抱住,收紧。
江听白故意问,“她真给我当小,你预备怎么办?”
于祗把脸扭向另一边不睬他,“你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听白抵在她颊边的嘴唇动了下,他笑说,“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我的对不对?”
岂止是一点呐,她已经变得完全不像自己,爱得他太多了。
她一程又一程的,把能够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猛烈地刺痛她的利柄,交到江听白手上。
于祗想再这么下去,到了结尾时她会不会,只剩求他手下留情的份?
眼眶有点发酸的,于祗强忍着把愈见朦胧的泪意逼退回去。
她定了又定,才嗯了一声,“在意。”
这两个字说的极平淡,却情感浓烈,对他来说是催情毒药。
于祗刚一转过身,还没说话,就被江听白吻住。
她一只手腕被江听白的指腹死死抵着,抵得她有些发麻,没站稳地后退了两三步,撞上坚硬的大理石窗台。
于祗还陷在怅然若失的情致里,只觉得他吻得好凶,她招架不住,呼吸都塌软在他的舌关上。
江念奉父母之命上楼来请这一对去院子里吃饭。
书房门没关,从她这个角度,就看她高冷禁欲的二哥抱着他太太吻得悱恻难解jsg。江念脸上烧起来,她又原路悄撤回去。
等在位置上坐定,江益问她,“人请到了没有啊?”
江念不敢做声。她总不能把刚才的香艳给她爸描述一遍,说她二哥吻起来人来手一点不老实,在人家身上为非作歹,看着像恨不得把于祗含化在嘴里,要豁出命把她揉进体内的把式。
她只好低头,也没什么很大底气的,“应该快来了。”
在江念的印象里,世上没有比她二哥更有分寸的人,这种家宴他总不至于要让长辈等。
江听白眸色暗下去就没再亮起来。
他给于祗理黑丝带,嗓音还有点哑,“再说一遍你在意我。”
于祗轻轻抹去眼尾一点,不知道是为自己悲哀,还是被他吻出来的泪意。
她轻声说,“我在意,但这在联姻里太犯规了,我改正。”
“于祗!”
江听白连名带姓的叫她。
这下是真的动了气。
于祗不介意在火上浇把油,“为长远计,为家族计,无论哪一样都该适可而止。”
给江听白的爱上一百道保险,都还远比不上,守着自己的心不要再陷更深。
江听白心烦气躁地去桌上摸烟,摸到了却是个空盒子,他转身用力扔到地上,黑色陶瓷烟盒摔碎在于祗脚下,“你不如拿把刀来杀了我。”
“去啊!”
于祗瞥了眼烟盒,低垂着的眼睫眨了眨,“该下楼吃饭了。”
席面就开在一株年逾百年的榕树底下。这是家族昌茂的象征,凡江家有大聚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于祗站定后先道了歉,“对不起爸妈,我们耽误了一小会儿。”
江盛知道这个儿媳妇的秉性,知书达理,温柔可意,八成就是他自己的儿子胡闹。
他抬手让她坐,“听白这小子也就看着稳,脾气太冲了,他平时少不得要委屈你。”
江盛虽领着董事会主席的头衔,偶尔过问集团的事,但真正的权力更迭早已完成。大小事宜都只等着江听白的批示,底下人才肯照办,很多细枝末节江盛也不那么清楚。
但他人坐在家中,看着集团的股价比之昔年他掌权时更阔斧向上,还不及他高兴,耳边听的闲言,却全是关于江听白在京中如何的目无尊长。
前几日他去参加一场拍卖会,韩厘坐在他前排,江盛听他跟旁人侃了半小时。十句里有八句都含沙射影,说江家那个独子不得了,生意做得大,派头更大,甚至比他爷爷在位时还要大。
结尾时还免不了嗟叹一声,说这些小崽子真叫活龙命。
当时江盛就坐不住,出了会场给儿子打电话又被挂,气得他对开车的秘书,江听白他们这一辈叫隆叔的说,“快送我回家找雁西!让她来管这个不孝子。”
于祗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不会,我们处的不错。”
紧接着楼上临窗的书房里就传来一阵叮咣五四砸东西的声音。
陈雁西敏锐地问,“你们在书房吵嘴?”
翟颖坐在她未婚夫徐皓的身边默不作声。
江念都直捂脸,她想说:婶婶,那明明是亲嘴!
于祗抬头朝她展颐,“没有,他可能绊着什么了。”
江听白从厅房里迈出来,大马金刀地坐下,稍微擦了一下手,又把毛巾扔回给了佣人。
江盛看得一阵心梗,这个不孝子,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来晚了一句话也不说,一个长辈不叫,就这么坐下了,他还摔东西甩脸子的。
陈雁西揪着江盛的衣角摇了摇头,眼睛斜着下头坐的徐皓,今天是女婿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要训儿子也不急这一时。
江盛忍住气说了段极官方的场面话,紧接着陈雁西把家里的人介绍了一遍,到江听白的时候,徐皓端起酒杯敬了下他,“我爸早让我跟江总学做生意,学为人处世,今天托小颖的福才见上面了。”
于祗听的别扭,江听白的为人你也敢学?几条命啊这么造。
江念在她爸耳边咦了声,“挺会说话的呀,不是说这徐皓不成材吗?”
她爸瞪了下她,“你就别说话了。”
江听白纹丝不动的,也没回他,就清淡地点了下头。
徐皓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平时见得就少,加上刚被于祗气那么一下,他更懒怠做声。
弄得人尴尬收回杯子,自己一口气干了,江听白还是那副样子。
江盛剜了他一眼,在心里来回骂了十几句不孝子,替他圆这个场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什么学不学的,互相帮衬着才是。”
好容易捱到了这桌饭开张,于祗早就饿了,江念也吃得欢,江听白还是没动几下筷子。
佣人给他布在盘子里的菜堆成了山,他没看一眼,倒是端起酒来喝了两杯,嘴唇紧抿着,自罚一样的神态。
于祗本来想开口劝两句,但觑着他冷峭的神情,权衡之下还是作了罢,气头上的江听白少惹为妙。
好在江家吃饭的氛围本就安静,也无人说话,席间只不过是些杯盏碰撞之声。也不会格外突出江听白的沉默,比起他人的进退有节来,是装着心事的另一种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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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纸婚
◎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这顿饭吃到最后, 在江家掌勺多年的全伯领着厨房里的佣人,给每位在座的端上一盅吊了整天的独参汤。
他最先问的却是于祗,“少夫人,今天的菜式还合胃口?”
于祗搅着参汤, “您的手艺, 自然是独一份。”
全伯讲起这一小盅参汤的难得。长白山上侧峰上一株生长了一百零三个年头的野山参, 汲青岛崂山区甘冽的山泉水, 佐上十来味名贵的药材, 用砂锅文火从天不亮慢炖到傍晚黄昏, 出锅也不过一道汁水浓稠的补汤。
江盛虚指一下全伯,“他当年吃不上饱饭, 半道拦你外公下渔村考察的车,这么进京当了厨子。”
于祗不知道还有这段缘故,只听明女士说全伯在国宴上负责烧过几道鲁菜, 后来就一直在江家效力。
她点点头笑得温雅,“是天意,注定您不该被埋没。”
对面的徐皓一时看的愣了,手上还保持着握勺子的动作忘了喝汤,于祗转头和他对上视线后, 不明他怎么这样无礼,但又不好说,只面色如常撤回目光。
翟颖提醒下他,“她是天仙你也别再看了,我哥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徐皓从没见过于祗。
他们徐家近十年来是混得不错,但这个圈子的通行证不只是钱。翟颖养在江家不假, 但她甚至不敢说一句, 自己是这个圈子边缘化的人物。因为她没有挤进去过。
在这四九城里, 贵、富、才各自围拢成团,阶层壁垒醒目地砌在那。规则也历历可数,无非,才不及富,富不过贵。
对于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未婚夫,她还能够多说什么?江家养她这些年都只为今天而已。
尽管按翟颖打听到的,此人贪婪好色,爱逞凶斗狠,兴趣所在只是玩小明星。
她有怨气,但不能发。否则连这样的日子她也别想有。除了感馈养育之恩,表示她会当好人家的儿媳妇,再多谈任何都败兴。
若非她还欠着蒋玉轻的钱,借她一百个胆儿也不敢再到江听白面前卖弄她稍显廉价的风情,还被他用砚台砸中了肩膀。
在菲律宾这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那个是新建的工厂,没有制度可言,环境差得可称破旧,大多都在本地招的工人,语言不通还是小事,更有那色胆包天的,要把一双因长年捕鱼沾满腥味儿的手,伸到她的胸口里来。她一个人在那只有忍气吞声。
要不是徐家催促完婚,翟颖都还不确定要在那里待上多久,她能不能活着出来。
晚饭后是更劳心的围炉烹茶。
于祗先去洗了一把脸,她怕她脑筋不清楚答错问题,陈雁西没那么好应付。
跟着她前后脚进来的还有江听白。
于祗擦干净手,把洗手台让出,“你才吃那么一点,不会饿么?半夜胃要痛的吧。”
一时间江听白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某天清晨起来他精神失常,元凶一定是于祗。
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小时前还在他的书房里,用一句她改正把他气得吐血。现在又来对他嘘寒问暖。
“不是要改正吗?你管我干什么。”
江听白拧开纯金把手,有温水哗啦啦流出来。
他又甩了甩手,“生死由我好了。”
于祗拿了擦手巾递给他,“改归改,但我没说不再过问你。”
好大气性。那张厚纸jsg巾江听白几乎是从她手里大力扯过去的。
江听白本来不想再说,他觉得他在于祗面前像个患得患失的神经病。面子丢到了京郊十里地开外,他想捡也是再捡不起来了的。
但等走到门口,他又回身重重一拳捶在了黑底细纹的洗手台上,“那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这种完全出于责任和义务,当成本职工作分内不得已的关心,和请个生活秘书没两样。秘书还不会顶撞他。
之后江听白还说了些话,但于祗没听得清,她满脑子都只一个念头。这个意大利黑金花石材那么硬,他的手应该受伤了。
江听白双手撑在台面上喘着气,“于祗,我说你思想别太僵了,婚姻哪来的固定模式好讲?别刚刚开始在乎我一点儿,就把我推出去好不好!我什么地方叫你不满意,你说出来,我有说过我死不悔改吗?”
于祗快步走到他身边,她一开始只轻声打断,“让我看看你的手。”
江听白置若罔闻。
他还要说,“是哪个王八崽子跟你说,联姻有狗屁规则的?是哪一家定的,还是哪本书上有写?拿来给我拜读一下大作。你说出个名来我找他去,看是谁把你荼毒成这样!”
那恐怕得找你老丈人算账,但这不是重点,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总说这些无关痛痒的。
于祗又道了句,音量较之前稍抬高了五分,“给我你的手。”
而高高在上的江听白,竟破天荒自弃了起来,“十几年了你还是看不上我,哪怕只是那么一点喜欢呢,可见我这人确实不怎么样,亏得我每天还”
“快点把手给我!总在发什么疯!”
于祗被他逼得无法,屏了屏息,陡然高声喊了起来。
江听白用一种不敢相信又很愿相信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忽然有点陌生的于祗,他从来没听她用这么尖细的高音调说过话。于二永远柔声细语。
于祗没有理会他震惊到失去表情管理的面容。
她捧起他正往外渗着血丝的手背,扯开一条没拆封过的一次性毛巾。放在冷水下淋了片刻后拧干,小心给他拭去了面上一层血。
等血擦干净她才看清,无名指和中指之间露出一小块刺眼的鲜红来,不只擦破皮这种程度。是被台面的边棱磕掉了一块肉。
于祗心痛地吹了吹,“疼不疼?”
没给江听白回答的时间。
她又自己说,“一定疼死了。”
起伏的声线里已经有明显能为人察觉的颤音。
于祗眼前模糊一片,逐渐失了焦,有大片的猩红弥漫又破碎开来,等她再抬起头时,一滴泪正好落在江听白手背上。
浴室里水晶壁灯流光四溢,把于祗一双沾泪的含情眼折射出五彩的光泽,在她苍白的脸上笼罩一层柔晕,妆裹嫣红点点的烟轻雪腻。
看起来像随时要把他的魂魄摄走的杏花精。
于祗缩了缩鼻子,“在这里别动,我去拿医药”
“别去。”
江听白突如其来的,把她抱到洗手台上坐着,他双手撑在了她的两侧,于祗的手攀在他的肩上。
对望不过十秒钟。
就急不可待地吻在了一起。
分不清谁比谁占主动,理不明谁比谁要急切。
江听白捧着她的脸,他专心致志地吻着她,吻她的眼睛,吮干她刚才为他而流的泪珠,吻她染上红晕的脸颊。于祗的后背抵在冰凉的镜面上,那股凉意从后背爬来,又冲淡在江听白密集滚烫的吻里。
她体内一冷一热。整个人也拆分成两部分,沉迷的这部分正和自己打一个未知输赢的赌,清醒的那个已泪流满面。
江听白将她翻了个身,略动一动便已被幼滑的透明汁液浸满,“织织,我求你,不改正了好吗?”
于祗的手死死抓着洗手台,门外随时有人过来,不能发出一点不雅的声音。
她虚弱地吐字:“嗯。”
但江听白不管不顾,他一再俯低了身子搂紧她,几乎要将她一副肋骨捏碎,“喜欢我一下我好不好?”
于祗眩晕着,脑袋空空,只有答好的份。
她一只手撑着镜面,在上头留下一道深刻的掌纹,又无力地滑落下来。
“能自己走吗?”
于祗摇头,被抬折起来这么久,腿早就不是她的了,“帮我一下。”
最后江听白拿浴巾裹着她,一步一步的,把人抱上楼,尤妈正守在大厅里候着他,“先生还等你喝茶。”
“知道,”江听白面不改色的,“你跟我爸说,于二忽然间有点头晕,我抱她去睡。”
等尤妈走远了,他怀里才传来极气弱又轻微的一声,“江听白你大爷。”
“骂。”
江听白由她任她。
于祗被抱到了楼上的卧室。
金丝楠木叉杆撑开半扇窗户,从这儿望出去,大半边北京城都尽收眼底。
她躺在江听白这张柔软宽大的床上就感慨,难为他睡惯了这里,却天天和她挤着只有他卧室一半大的房间。
江听白给她拉上了被子,“躺会儿,我去放热水给你洗澡。”
于祗牵住他的袖子,“我休息一下自己来,你现在就去院子里陪爸妈,太失礼了我们两个。”
江听白反倒坐在了床沿上,一副要和她拉开架势,展开一场大讨论的死德行,“不是,你到底把礼教看得是有多重啊?我真要好好”
于祗没力气和他争,她只掀起眼皮看他,轻声问,“你去吗?”
江听白毫不迟疑地点头,“我现在去。”
他下楼时吩咐尤妈说,“送一套于二的换洗衣服到我房间门口,再去熬一盏梨汤来。”
尤妈连声应下,“怎么了,少夫人着凉了?”
不好说着凉,刚才做完他伏在她身上喘着的时候,就听她咳起来。不知道害羞还是紧张,总之是喉咙干,咳起来接连不断的。
“是吧。”
江听白答了声就要走开。
但尤妈犹豫了下,还是说,“小少爷,你得有点轻重啊。”
江听白摸了摸下巴,“怎么说?”
“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二小姐身体不好,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尤妈往一楼装饰典雅的浴室大门努了努嘴,“在里面半个钟头,撂下一桌子长辈不说,人也吃不消啊。”
尤妈是江家多少年的老人了,照顾他多年,除了陈雁西,也就她的话江听白还肯听。
他点了下头,“我都记住了。”
尤妈自己也笑起来,“我也是倚老卖老,管起东家的事来了,少爷别嫌我啰嗦。”
江听白认真地说,“有一句您真得改。”
“哪句?”
“您别叫她二小姐,听得我一咯噔,”江听白心有余悸的,“还以为没结婚,吓了我这一大跳。”
尤妈实在也不知说什么,“哎,快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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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纸婚
◎很刑。◎
翟颖是个表演型人格极强的人。
在曼彻斯特留学的时候, 凭借着一点混迹京圈听来的小道传闻,删删减减,增添几笔,在学校里把自己伪造成身份隐秘的大小姐。
每每故意在同学们面前透露一些高层旧事, 有意无意的, 等人们再要问她, 又闭口不谈, 说是家里父母有交代过不能在外说得太多。
光靠这些半真不假的轶事当然不够, 得有相当的经济实力才够为人采信。
翟颖出入伦敦牛津街的Selfridges总店如家常便饭, 连小腿袜都只买GUCCI,江盛每年给她的那点生活费根本就不够。
没有钱她就刷信用卡, 等到快毕业时,欠下的钱已经还不清。
后来是蒋玉轻找到了她,表示自己可以替她清偿这些债务, 甚至还可以不必还给他。翟颖是喜欢人人捧着她,但并不蠢,她问蒋玉轻需要做什么。
蒋玉轻当时只笑了下,“你会喜欢的,让你哥哥和于祗离婚。”
翟颖两次试下来。除了对江听白越来越害怕, 已到了听见他的声音就打冷颤的地步外,好像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
她陪着陈雁西喝茶这会儿,就听尤妈来回话说,“少爷和少夫人都在浴室里。”
煮茶的佣人正在筛茶,刚碾好的茶叶用筛子过滤,取当中最嫩的部分。其余的如数倒去。
陈雁西蹙眉, “进去多久了?”
素来精明干练的尤妈也吞吐起来, “少夫人先进去, 少爷是跟着进去的,快二十分钟了。”
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人,陈雁西脸上不觉有点热,半天低骂了句,“这孩子真是不像话。”
“还没有看出来吗?你这好儿子,就只对于jsg祗上心,”江盛倒是笑了一声,他在陈雁西耳边说,“他眼里头还有谁?早不是你我能调停他的时候了,靠边站呐陈女士。”
陈雁西嗔了他一眼,“照你的意思,我还得巴结儿媳妇?”
江盛摆手,“那倒不必,老于的好教养,他女儿不是作乱的人。我是知会你一声,以后有事你直接跟儿媳妇说,她使唤你儿子比咱俩都要快。”
陈雁西早就清楚,“我还不知道?从他跑到于家当家教开始,我就瞧出来了,他长大这么大,你见他对谁这么用过心思。”
待茶汤成了,佣人先给江盛倒上第一杯新茶,再依次下倒。
徐皓尝了一口大赞甘醇,又再多要了两杯,翟颖很想跟他说,“喝茶的规矩是,茶要等佣人来添的,不需要自己问。”
但她想想就算了,跟这么个第一次喝特供茶的土财主,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她给自己立的规矩,只要徐皓每月按时给她生活费,别的事她一概都不过问。
江盛倒没介意,这女婿也不是天天见,一年碰个一次头尽够了。
他只悠闲地说了声,“茶是特供的,外面市场上买不到,你多喝两杯。”
江盛又回过头对陈雁西说,“那他谈婚事的时候,你也不和我通个气?”
“其实我私心,并不希望于祗嫁进你们家,不是说她不好,就是太好才不想让她受罪。老爷子三个儿子,你大哥为集团操劳,年纪轻轻就走了路,”陈雁西拢了拢身上的羊毛披肩,看了一眼和女儿谈心的江益,“老二一介书生,被你爸扶着坐上这个位置,算是承了爵,寕江这才落到你的头上来。可到了咱儿子手里,就他一根独苗,你的夫人都不好当。他的能好当?”
陈雁西想起这些年来,被高门望族的体统、仪制、规矩磋磨过的心酸,到今天仍有点喘不过气。
哪怕是如今好过了,但几十年被架在人前时刻端庄守礼,不踏错半步的那种时刻警醒和训诫,已镌刻在了灵魂深处。
那真是半分自在都别想奢望的日子。
她摇了摇头,“说真的,当时听白从国外回来,我发现他还是忙中抽空飞去纽黑文看于祗的时候,就挺为这女孩惋惜的。”
江盛问,“惋惜什么?”
陈雁西骂他明知故问,“被你儿子看上的人,她还能有别的出路?”
江听白忽然坐下,“说谁没有出路呐?”
陈雁西看江盛又要训儿子。
她的手摁了摁他膝盖,忙先开口,“一个街坊,织织她是哪里不舒服?”
江听白胡诌,“头晕,低血糖犯了。”
“她这身体是差,这样吧,隆叔啊,”陈雁西说着就吩咐道,“你拿上主席的名帖,去把孙太医请过来。”
江听白下意识地就要拦,“不用了,大晚上的别劳动老人家。”
陈雁西挥手让隆叔现在就去,“还有你那个病,按时喝药没有?”
江听白两根手指端起面前的茶,全无防备的,“我什么”
见江盛若有所指的盯着他,才反应过来,及时截住话,“喝了,但效果不是很明显。”
陈雁西和江盛对视一眼,她说,“孙太医的医术,不至于这样差。”
江盛冷哼了一声,“他的话你也信?我看呐,还得让人盯着。”
陈雁西说,“就让小眉盯着他喝吧,她办事稳妥,照顾他们两个也细心。”
江听白喝了口茶,“没这必要吧,眉姨事情挺多的了,我自己会喝。”
江盛是结果导向型的,“你自己喝也行,那明年你们把差交上,我随你怎么喝。”
“就让眉姨盯着我喝。”
江听白一想到于祗对生孩子的抵触。他拿她没办法,只能硬抗下来。
很快孙老先生就到了,在客厅里一番望闻问切折腾了十来分钟之后,还是上次那一套说辞。
他拟药方的时候,抱着为妻捐躯心态的江听白就在心里道,野狐禅的字还行。
江听白不放心楼上的于祗,略坐了坐就掐着点告辞了。
于祗还没有出来过,佣人放在门口洗漱篮里的干净衣服和一套护肤品,整齐码在门边柜上。
“于二她醒了吗?”
女佣说,“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响动。”
江听白点头,“来,梨汤给我。”
“少爷哪会伺候人?还是我一起进吧。”
江听白难得好心情地笑,“她脸皮薄,你们呐还是别进去的好。”
于祗还在昏睡。
刚才江听白做得又狠又邪,每一次下手都很重,从后面抱着她撞过来的力道,险些快把她腰折断。
江听白把梨汤放在窗前的短几上吹凉。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于祗还穿着下午的衣服,真丝衬衣已经被揉皱,领口的扣子也松散着。露出一段明晃晃的肌肤来,还残留几痕鲜红的手掌印。
她睡觉不老实,一条腿已经蹬出了薄被外面,吊在床沿边,牛奶冻一样的凉白色,江听白掀起被子,托起她的小腿放进去。纵使他此刻气定意正,不用斜视也还是看见了她的纯白的,蕾丝边的细小花纹。
刚才跟他在浴室胡闹完以后,江听白把她那条碍事的长裤扔在了换洗篓里,这点布料也只能包得住一半。
江听白的喉结滚了滚,他俯身在她柔软红润的唇上亲了下,很轻的一下,点到为止。
但于祗很快便醒了过来。
江听白的头还没有抬起来,就被她绕住了脖子,他说,“你睡得真是浅。”
于祗睫毛簌簌一颤,“你在亲我。”
江听白以为她是陈述的语气,轻嗯了一声,“忍不住。”
但于祗赖着他,“我说,你再亲我,再来的再。”
江听白吻着她柔美的下颌,“受得了么?”
于祗颤抖着一双唇贴在他的下巴上,“但我们不做别的,好不好?”
江听白不停吻着她,眼底愈发的漆黑一片,“要对我动刑?”
“你行吗?”
江听白无奈,“很刑,别求我就行。”
江听白吻得细密又柔缓,他始终流连在于祗的唇畔不进去,几回她想要扭头对上他的,都恰好被他偏头躲过去。她呼吸急促着,嘴唇很干,喉咙里也干,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一下,这时江听白才吻了上来,准确无误地缠上她的舌尖打转。
于祗发出了一道深埋在喉咙的喟叹。
江听白单膝跪在床上,整个身体压了上去,于祗感到身侧沉了一块。
他的指腹抵着于祗的掌心,她不自觉地握拳拢住他的手,这么交握着陷在枕头里。他极有耐心地吻着。
于祗翕张着湿滑的唇,难以闻声的,“不做别的。”
“嗯,不做。”
江听白侧身圈了她在怀里,放过了她已经红肿的唇,鼻尖深深抵入她的耳根,“今天开庭还顺利吗?”
她紧攥着身下的床单答,“不、顺。”
“哦?”江听白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法官没有支持你们的诉求?”
“支持不了,我的当事人抢劫,可他才十九岁。”
她今天开庭的是一个法律援助案,也不收钱,小男生的父亲以前是于家的司机。于祗很少打刑事官司,为了这个事情几乎把卷宗翻烂,也找不到很恰当的辩护理由,只能在法庭上极尽口舌能事来给他陈情。
合议庭听得唏嘘不已,尽管都感慨这个男孩身世可怜,但不是能犯罪的理由。
一审宣判以后他父母情绪都很激动,于祗只好安慰他们说还可以上诉。可她心里明白,这种证据确凿的案子,上诉也难改判。
可总比不给他们一点希望好,只能留出时间来慢慢地劝解。
江听白装出什么也没做的无辜样,吻着她的眼睛,又摸她的额头,“声音怎么抖成这样?你很冷吗,脸上明明烫的很呐。”
于祗闭起眼睛跟他犟,“嗯,我不冷的。”
她一点不冷,她热得发昏。
江听白的温热的吐息晕湿她的耳廓,他的嗓音已低哑到极点,“你刚才怎么睡着的?不难受吗,我一摸全是”
在他的荤话讲出来之前。
于祗先说了声,“头很晕,做得太厉害了。”
太厉害这三个字被她说得可怜,呜咽的尾音几乎消失不见,委屈得像屋檐下突然被雨惊到的猫咪。
江听白怔愣了一下,游刃有余的调子就快要被打乱,他抿起耐心再去吻她的唇,但没几下就把不住力度起来。
他哑声问她,“你讲哪种厉害?”
“也不清楚哪一种,说不上来,”于祗的足尖紧绷着,有口难开,像是要急的哭出来,“老公,我有一点不舒服。”
江听白捧起她的脸来吻,“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吗?”
于祗的声调里已经有哀求的意味在,“unwell,最高级。”
江听白不为所动,“怎么办?你说什么都不做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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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纸婚
◎就说你尿床◎
于祗软在浴缸里的时候就在懊悔, 她真的只想单纯的和他接一个吻。简单的,最好不沾一点激烈,温情的。那种时刻于祗才觉得,彼此的灵魂坦诚相待。
事情变成这样不是她本意。
但江听白一直作弄她。
他用的是手, 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被泡的发皱、泛白, 又恶劣地将幼滑的汁水抹向她的脖子。于祗强烈的感受到, 顺着他指头的划动的路径, 她颈上的动脉突突直跳。他的大拇指最后停在她唇角, 虎口微微用力一掰, 低头吻住她,阻止她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她自己没意识到, 已经喊得够久了。等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泄出来时,于祗含糊不清地叫他听白哥哥。
江听白不是怕旁人听见,二楼除了他的卧室, 就是他的书房、健身室和衣帽间,知道他在休息,没有人敢靠近这一层。
他是绷得太紧,太久,花岗岩一样硬。
于祗紧闭的睫毛上沾了一层朦胧的泪。身体深处潮涌似的拍打着她, 一浪盖过一浪,在江听白轻柔的吻里,才渐渐平息下来。
江听白吻上她湿漉漉的眼睛,鼻尖轻擦着她的脸,他轻笑,“谁把你弄得这么可怜?”
于祗长舒了口气才睁眼, 她求他, “你来吧, 好么?不玩了。”
江听白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把她的脸往肩上压,头绕过去胡乱咬着她的后颈,“听话。”
于祗巍巍颤颤,“什么?”
“不叫了好吗?”
“”
于祗被热气熏得身体泛红。她听见浴室外面有窸窣声传来,但隔着门,听不真切,她问,“谁在外头?”
江听白圈了她泡在水里,拨弄着她半湿的长发,“大概是佣人们在换床单。”
他抱于祗来浴室之前就摁了卧室里的铃,值守在佣人房里的管事听见就会上楼来。
于祗把脸埋进他胸口,“那她们一定看见了上面的、上面的”
“嗯,很难不被看见,都不是睁眼瞎。”江听白老神在在的答她。
毕竟做完第三次,于祗从他身上翻下去的时候,小腿都沾上半边湿滑。
于祗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一会儿你能不能去澄清一下。”
江听白低头,抬起于祗的脸来,吻她的鼻尖,“你要澄清什么?”
于祗帮他找了几个借口,“就说你尿床了,或者说梨汤洒在了床单”
“于二。”
江听白打断她,“你别太荒谬了。”
梨汤还放在茶几上没喝,好端端就说洒了,也得人肯信。
于祗捂住脸,打着哭腔说,“我二十七年的贤名儿,天呀,我怎么出去见”
江听白又来吻她的脸,“就敞亮见,这值什么的,你就是包袱重。”
于祗破罐破摔的,也只好决定不再做挣扎,她用额头蹭着他下巴,“刚才我睡着,你去见爸妈说什么了?没有怪我吧。”
江听白把头低得更下,“没有,单给我派了个活儿,每天得喝一碗补药。”
他总是纵着于祗这点没来由的小癖好,喜欢拿额头蹭他的下巴,他的胡须长得很快,早上刚剃过,到晚上又会出现一片短而密,却不是那么硬的胡茬。
“是补什么的?”
江听白用气音在她耳边说,“固.精,壮.阳。”
于祗脸上热起来,不免担心地问,“会有什么副作用?”
“那倒没有,就是”
江听白顿了一下,于祗仰起脸看他,等着他说下文。
他心怀叵测地笑了笑,“就是你晚上遭点罪,忍着点儿,别大喊大叫的就成。”
“”
于祗吹干头发后,又拿卷发棒处理了一下发尾的弧度,她一直是很规矩、又有些复古的水波纹大卷。
江听白见她没穿给她准备的睡衣,而是换了条浅紫色的高领收腰丝绸裙,五分袖口露出华美的细花边,精工锻造的面料使她整个人呈现莹润的光泽。
他不免问,“几点了还出门?这可不是市区。”
于祗走过去给她系好衬衫扣子,“我去给爸妈问个安,陪着坐会儿。”
江听白摸了下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没那么多规矩,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书房开个会。”
于祗摇头,“也不是天天住这,偶尔一两次,更不能短了礼数。”
江听白知道她这人说不听、劝不得,尤其看重在长辈们面前的印象,只好依她,“你也别太卖力表现了,我开完视频会就过去。”
“知道。”
于祗踩着家居的刺绣低跟穆勒鞋下楼,江家的园子很大,江听白独自住着一栋三层的八角阁楼,到前院要步行穿过一片静水,桥面也不算宽,只够两人并行,木拱桥下面种着满湖接天的莲花。
称作八角阁楼,并不是这栋楼有八个角,而是顶楼开了一处八角形的天窗。架上天文望远镜,是北京少有的观测星象的好去处。
她升高三那年,暑假仙英座流星雨爆发,气象台发布的消息称将在凌晨达到峰值,那时正逢新月,流星雨可以不受月光的干扰。
那一年于祗十六岁,和江听白的关系已降到冰点,他还每天出入于家给她补课,就更招她讨厌。本来就是可去可不去的事,因为明容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上山看流星雨,江听白随口说去他家看。
于从声和明容应了下来,但于祗忽然就不想去了。
小姑娘毕竟贪玩,后来还是跟江听白回了香山,又怕惊动陈雁西他们,无休无止的问好,他们是偷溜到后院的,等到凌晨看完早已困得不行。她就和衣倒在江听白的床上睡着了。
江听白就躺在临窗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于祗还记得他那副腰酸背痛的样子,捏着肩说,“于二你占我的床,睡得还挺舒服的?”
那个时候她心里讨厌他,但又怕他,还不得不巴结讨好他。
于祗走上前给他揉腰,又被他神色复杂的推开,“你过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揉一揉就好了。”
但江听白说,“你粗手笨脚的,能做得好什么?”
“”
迎面吹来的夜风中夹杂着浮香绕曲岸的芙蕖清芬,这样一个夏始春余的晚上,于祗回想起已经是她丈夫的、二十三岁的江听白。她这一辈子未免平庸,但人生大半难忘事,依稀都有他的身影在。
快走到前院的时候,于祗看见翟颖伏在桥边打电话,隐约听见她说,“你要么就自己来,我是真的不敢了。”
她看见于祗又慌慌张张地挂电话。
翟颖把手机往后藏,“于、于姐姐。”
于祗点头应了她一下,想想还是停住了脚,虽然翟颖不足为患,但总恶心人也膈应。
“小颖啊,我听说,”于祗回头冲她笑了一下,“你在曼大混得很开?”
翟颖被她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
以于祗在留学圈那些贵小姐当中的影响力,要想拆穿她的身份,大概就和修理一盆细叶文竹差不多容易。
徐皓现在对她还有点迷恋,无非是觉得她身上念过几天洋经书的气质吸引人,她还想蜜月的时候带他去伦敦,邀请以前的女同学到肯辛顿的Core by Clare Smyth吃晚餐,不用她张嘴,她们就会把她吹嘘到天上去。
说她为人如何大方,聪明上进,教授又有多喜欢她。
翟颖握紧了栏杆,“哪、哪里有啊?也就一般吧。”
于祗温柔地咦了一声,“没有吗?那是谁跟我说,你很受欢迎的,翟小姐。”
她在耶鲁读研究生的时候,也不是全不知大不列颠岛上吹着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总有一两句会飘过大西洋。
说到底,北京的留学圈子也就只有巴掌大。
那天是孟葭从伦敦到波士顿来,参加一个高级别的 Annual NETA Conference,于祗不大关注,但却是翻译界的盛会。孟小姐是很棒的同声传译。
孟葭在纽约落脚,于祗从纽黑文开车过去和她吃晚饭,路上花掉一个半小时,这是孟葭和谭家那一位分手、出国之后,头一次愿意见老朋友。
于祗郑重其事,提前预定了Masa给她接风,作为全美首家摘下米其林三星的日料店,尽管争议颇多,一顿花费大几千刀,味道还是可圈可点。
她们绝口不谈北京的故人旧事,却意外提到了翟颖,孟葭说她在曼彻斯特很吃香,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出身京城名门的千金大小姐。
于祗笑了一下就过jsg去了,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更不喜欢背后非议别人。翟颖愿意立什么人设和她无关,哪怕她说自己是沙特流落民间的小公主,或者说她是韩国总统的女儿呢。
她见多了虚荣又离谱的人。
现在翟颖听见翟小姐三个字就害怕。
如果说上一次,于祗在龚家的宴会上,让她年纪轻轻不要走错路是暗喻的话,那这一回,已经能叫得上是明打了。
她想道歉应该还管用,“于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缠着江总,真的不敢了。”
于祗深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往前院走去。
这也经不起吓啊,哪来的胆子惹恼江听白?还一而再的,她说话可比江听白好听。要说没有人指使,还真是难以置信。
江盛和陈雁西坐在前院的客厅里喝茶聊天,身边还围着江益他们两口子和小丫头江念。
于祗曾经请教明女士,为什么她婆婆这么会驯夫,用什么招式把江盛栓在家?
明容说不是陈雁西厉害,是江家门风清正,是江老爷子治家严谨。乱搞女人、在外面养小情儿、生下没有名分的私生子女,回来跟正室争夺财产,是一个大家族开始生乱的、逐渐衰退的预兆。
江家没有这样的规矩,他们四五代人,都没出过这样的乱子。
于祗走过去叫了声爸妈,伯父伯母。
陈雁西招手让她到身边来坐,“不是头晕吗?怎么起来了。”
“躺了一会儿好多了,”于祗亲热地挨着她坐下,“我来陪妈妈说说话。”
陈雁西摸了下她的头,眼前这张素净雪白的脸,染上了一点不经意的、却很有几分秾丽的红晕,戴着珍珠的耳尖上也泛着微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他们在楼里那么久,都做了些什么。
于祗被盯得不好意思,扭头去问江念,“念念回国很久了吧?”
“二嫂还记得我呢?”江念手上剥着一个莲蓬玩,“都有三四个月了。”
她妈妈念叨她,“她回是回来了,整天不务正业。”
于祗笑说,“也没关系,趁年轻多玩儿一阵子,她还小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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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纸婚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这一场视频会议是秘书室临时安排进来的, 因为近期就要去东京,江听白不得不先将一切重要事宜先作指示。
他坐在电脑前,思路清楚、反应敏捷,同时面对国内二十多个省份、以及海外十几位负责人的提问, 不见丝毫的力不从心。完全看不出刚经过一场迷乱的□□。
但谁都看得出他在赶进度,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简明扼要地列出近期集团几个主要项目的重点把握方向, 连平时必不可少的训话环节, 最让人心惊肉跳的那部分都省略了。
直到江听白说出, “今晚辛苦了,散会。”
镜头前的负责人都在心里感慨, 要是所有的会,开得都像今天这么平和便好了。
江听白关上电脑就大步流星地下楼,他问门口的佣人, “于二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江听白往前头赶得很急,下拱桥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纤弱的人影,他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我说你能看着点路?”
于祗抬头,“倒打一耙?”
完全是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道理好讲的反问语气。
江听白在她头顶上笑出声来, 刚才因开会紧绷的神经顷刻间松弛下来。这个世上,惯会折磨他的是于二,因为误以为永远得不到、而几乎要摧毁他一生的人是于二,最能让他身心愉悦的还是于二。
江听白鲜少认错,很不适应又有几分认命的口吻,“对不起, 我的错。”
于祗开了眼, 江听白也会用这种句式, 真让人纳罕。她一直都觉得,江听白幼年发蒙识字时就没把有关抱歉一类的词义弄明白,所以也不会用。
如果说陈晼的拒不认错,完全是靠疯疯癫癫的性格在硬撑的话,那么江听白,就是发自内心,从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错的那一种。
身后的江念也震惊到扶朱漆栏杆,以她现在的行动力,卷起裤腿下莲池去揪荷叶盖,都未必能捞上几条来。
她雷厉风行、手腕强硬的,傲慢的、自大的,眼睛生在了额头上、不可一世的、目中无人的二哥,用一种温柔中又含着无奈、妥协的措辞,对着他的太太俯首。
于祗摸了下他的额头,“咦,原来没发烧。”
江听白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捏几下,实在是软绵绵,像没长骨头一样,她全身没有一处不软,一张嘴最软,在书房里撞见那样难堪的事,也不过说一句——我有点接受不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乖?
他在浮光掠影里静静看她几秒,扶了她的腰肢就要躬身吻上去。
只是闻到他身上淡淡拢着的、烟草的沉香气味,于祗就四肢发软,继而很没出息地就脸红了一大片。
她轻巧熟练地往旁边一躲,“江念在呢。”
“我不在!”
“什么我都看不见!”
“二哥哥我走咯!”
“别忘了V我两百万!”
江念撒腿就往前头跑过去,没多久就听见一声凄惨的嚎叫,她踩上石子儿滑了一跤。
但还是咬紧后槽牙喊道,“不用过来!亲你们的!我应该还剩半口气在!”
“可以自己爬回去!”
于祗:“……”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需要这两百万。
隆叔听见动静赶过来询问情况,一迭声地让人把三小姐扶起来。
江听白镇定地吩咐他说,“把念念送去医院,顺道做个CT,看脑子摔坏没有。”
江念一瘸一拐,但还在提着要求,“今天何辞夜班。”
这个恋爱脑祖师奶奶。
“送她去仁华,”江听白无语地扶了扶银丝镶边镜框,“打给康院长。”
于祗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江听白拉过她的手,神色比浮在水面的风荷翠盖还疏朗,“噢是怎么个意思?”
她低头笑笑,“难怪何辞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谁来都没用。”
江听白却笑不出来,“你对他倒挺关心的。”
于祗没听出来身边这位大发的醋意。她还在平铺直叙地说明,“他父亲是医学泰斗,又曾当过外公的保健员。”
江听白横眉竖眼地软哼了一声就没再言语了。
于祗在心里笑他,三十四岁的小气鬼。
她忽然就不肯走了,江听白察觉到往前走有阻力再回头,“怎么了?”
于祗无事生非,“脚有点酸,走不动了。”
江听白问,“那坐会儿?”
于祗摇一摇他的手臂,“这里怎么坐呀?坐桥竿子上吗?”
“你实在要这样的话,可以坐到我身上来。”
江听白应该是没有别的意思,但于祗听完,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都打翻了。
那她还真不太敢坐。
于祗清了清嗓子,突然喉咙有点哑,“走吧,又不是太疼”
下一秒她就双脚离了地,江听白的一只手绕到她臀侧下方,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另一只手扶稳了她的背,轻松来了一个爹式抱。如果不是怕于祗摔着,他一只手还能插着兜。
于祗一双手不住扑棱,像快溺水的人去抓水面浮木般,惊慌失措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她紧闭着双眼喊道:“我再也不作妖了!刚才假装腿疼是想你让你背我,你别把我扔湖里!”
“”
江听白听后好笑又好气道,“你觉得我会把你丢水里去?”
不是要扔啊。
于祗后怕地抚着胸口,她小心探出头看了一眼月光下泛起粼光的这片静湖,又忙缩了回来,“那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前就总这么说。”
江听白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于祗回想了一下他十年前说话的口气,严肃里是半点水分都没有的认真,她低沉着嗓音,“这道题再做错一次,我立马把你扔湖里。”
于祗还记得自己怎么回他的,连音调都打着抖,她知道江听白从不开玩笑。她问他,“就非扔湖里不可吗?”
江听白说的是,“把你脑子里的水放一放,省了抽水蓄湖。”
后来那道不等式证明题她真就再也没敢做错过。
江听白心虚地咳了一声,“以后像这种,不怎么愉快的往事,能不提了么?”
于祗完全是坐在他的手臂上,她勾着他的脖子,“我以为你骂我骂得挺高兴的。”
江听白说,“所以你讨厌了我那么多年,对吗于二?”
“你还不应该被讨厌?”
江听白解嘲般地笑,“是我活该,你一点都没冤了我。”
听着他隐约失落又有点懊悔的语jsg调,于祗感觉到自己的嘴太快说错了话。
她低了低头,额头轻轻抵上他的,柔声哄转他,“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了,好不好?”
江听白皱了下眉,她的声线太软、太细、太黏,用撒娇的气音来道一个不该由她道的歉,让他没有任何征兆地起了兴,太乖了,她真的太乖了,很叫人受不住,那股欲念燥得他想点根烟来压一压。但手上抱着她,又腾不开,只能长久地闭一闭眼,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以此纾解。
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于二这个弱秧子,非折在床上不可。
江听白睁开眼,他喉结微滚,“我说于二。”
“嗯?”
江听白紧抿着忧愁的脸色对她说,“你以后蛮横一点,好吧?最好是撒泼骂街。”
“”
荒谬又离谱的要求。
于祗坐在江听白手上回去的时候,她随手一指西北方,“老公,初夏的夜晚能看见土星吗?”
江听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要是这么个看法儿的话,你这辈子大概都别想看见它。”
“为什么!”
他无奈地伸手指个正反方,“因为土星是在南偏东方向。”
“”
于祗感到被羞辱,很久没活动过的反骨逐渐有了复苏迹象,“我今晚要看土星环。”
江听白耐心跟她解释,“在五月末呢,土星的升起时间是有提前,但后半夜才是观测的最佳时间,你确定要守到它出现?”
她撅起一点唇,“我就要看环儿。”
江听白刚想脱口而出说,“一堆碎屑子有什么看头!”
但看见于祗这副娇痴模样,他又软下来,“好好好,去给你调天文望远镜的角度,我领着你看。”
顶层的阁楼是隔成了两个区域的,更大一点的环境密封,特别做了降噪的颤音回声处理,是一间堪比影院的放映室。靠近阳台的另一间略小些,开了一扇八角天窗,架着一台焦距650m,口径130mm的星特朗CGE PRO 1400 HD天文望远镜。
趁江听白在楼上调试的功夫,于祗脱掉了身上这条华美但束缚的裙子,简单冲了一个澡,换了一条烟绿色的吊带睡裙,这条裙子很长,没过脚踝,但又很轻薄,细长的肩带对绑上去。
于祗怕阁楼上温度低,又随手拿了一条毯子。
江听白笔挺的身形背对着她,衬衫的袖口卷到了手肘上,不时地弯腰低头调整着角度。
于祗看了他好一阵,才走过去合腰抱住他,肌肉紧实的触感让她沉迷,她抱上了就没撒开手。
江听白也由她,就带着这个挂件儿继续忙他的,谁也没有开口。
他背上的热度透过单薄的睡衣,大股大股地传到她的身体里,灼得她贴着他的半边脸都红了,但环着他的手臂又被风吹得冰凉。
于祗忽而道,“你身上好烫。”
“嗯,”江听白专心做着最后一步的调试,她看不见的眸色已经暗沉到了湖底,声音却是波澜不惊的,“你多抱一会儿,大约还会更烫。”
于祗立马要撒开,却被江听白摁在了腰间,“正好楼顶风凉。”
她又问,“你有多久没弄过这些了?”
“你不再爱看流星雨以后。”
于祗心下一动,“那不是……”
“好了。”
江听白双手搭在膝盖上,弯下腰看了看,“等时间晚一点会更清楚。”
于祗松开了他,“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就这么干等着?”
“那你想做点什么?”江听白伸手抚上她的后背,眼底风雨如晦的,暗沉不见底,低头在她脖颈上轻嗅一下,“还特意洗了个澡?”
于祗往后退了两步,她指了指那把披着雪白羊绒垫的双人宽沙发摇椅,结巴了半天,“我们、我们可以先、休息下。”
江听白端起小圆桌上那杯酒喝了一口,面色十分坦荡的,“你先休息,我去洗漱完上来,真是热。”
于祗看一眼他闷软的有些变形的衬衫,“但你还是很香。”
“我知道,可是于二,”江听白敛去吊儿郎当,换上一副正经的腔调,“你真的别太爱我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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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纸婚
◎不许么?◎
江听白沐浴过后, 刚扣上黑色丝质浴袍的系带,听见手机在床尾凳上震动。
他拿起来划开接听,“说。”
萧铎答了声是,“蒋玉轻在巴黎参与了不少资本运作活动, 其中不乏大名鼎鼎的奢侈品集团、全球闻名的珠宝商品牌, 都以公司的名义在拍卖会上为他炒出一个天价大局, 钱到了蒋玉轻的账上以后, 他扣除税金, 再如数退还给董事长本人。这样的话, 一来做低了集团的利润,降低了企业每年的交税额, 达到逃税的目的,再者”
江听白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 用纯金细针戳出一个小洞,取了一截沉香塞进烟丝里。
点燃后轻抿一口,白雾升腾间,他缓缓接着说道,“再者这么一转手, 集团的公款就成了私人的账目,可供他们任意挥霍。蒋玉轻得名又得利,他那些画作的价格水涨船高,平均每幅都在三千万往上走,其余人则中饱私囊。”
萧铎知道不必他多言,江听白打小混迹名流圈中, 对这种暗箱操作了如指掌, 他点头, “和您料想的基本一致。”
江听白轻蔑地笑了声,“谁给他钻营这野路子?”
“他身边有个助手,叫Anson,是资深的策展人。Anson在欧洲艺术市场上说话很有分量,很多富豪都卖他的账,听说Anson的家族势力也不小,据传他二人关系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有意思。小蒋私底下还玩儿这么大。
江听白掸了掸烟灰,“好,知道了。”
萧铎又道,“还有,江总。”
“你说。”
萧铎停顿了一下,“蒋玉轻去年往翟颖账上汇过三笔钱,加起来共五百万。以及她在伦敦的那套公寓,都是以画廊的名义购买的。”
江听白点头,“嗯,这个我猜到了,没别的事了吗?”
否则就菲律宾那段经历,也够翟颖做上三年噩梦的,她哪来的胆子勾引他?还专挑于祗快到的时候来。
“没有,您早点休息。”
江听白坐在沙发上,不疾不徐地抽完这支烟,眉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尤妈端了补药进来时,见他这幅样子,还以为小年轻生了口角。尤其房中不见于祗在。
她将托盘里的青瓷斗笠杯并一碟子盐渍乌梅放下,“孙老先生拟的药方,夫人看过后说很是平和,让少夫人喝了再睡。”
江听白闻着这味道就犯愁。让于祗喝这东西,她真的会哭出来。
他点头,“就放这儿吧。”
尤妈环顾房中,“少夫人不在吗?”
江听白指了指阁楼,“在上面,一会儿我来哄她喝。”
“那就好,”尤妈笑着说,“还以为你们吵架了,不过少夫人性子柔,配你那是正正好的。”
江听白垂眸笑了一下,手上夹着的烟抖落几片灰,“她配别人也得我肯呐。”
连尤妈也看出来,平时沉默寡言、高深莫测的小少爷,只有在提到于祗的时候,他的神态才是放松的、轻盈的,唇角抿出的一点笑也和缓。
这一趟耽误的功夫不少。
江听白端起她的药踩着楼梯上去,刚转过一扇乌木偏门,只见于祗安静躺在那把沙发椅上。
椅子轻轻晃动,她微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
她乌黑柔软的长发铺散在那块产自澳洲的白羊毛垫上,烟绿色的薄裙子卷到小腿,纤细莹白的手臂随意搭落着,肩膀到领口处露出一大片肌肤,比身下纯白的垫子还要光洁三分,像扑簌簌吹落了一院的丁香雪。
于祗脸上粉面冰融,一弯黛眉轻蹙着,倒似有些难受的样子。
江听白转头一看旁边支着的圆桌上,他喝剩的那半杯白兰地已经见了底。
他放下药盏,把住轻轻晃动的椅子扶手,横侧身体在她旁边躺下来。
于祗从喝了那小杯残酒后就脑袋发沉,头顶像蒙了一块遮住视线的黑布,眼睛打不开,也难看得清什么,娇艳的嘴唇半张半合。
只是感觉到有两根莹润的手指,冰凉的抚过她的额头、眼尾、脸颊,有些薄茧的指腹一一描画着她的唇形。混着沉香和白茶的气味,凉风般地倾覆在她脸上。
暂时禁制住了她身体深处不知根底的潮热jsg。
于祗闭着眼摸索到这只手,把脸贴过去,他的掌心是冷的,她舒服地软嗯了一声。
江听白拨开她腻在颈间的几缕发丝,才发现这一片已被闷得粉红,底下又是玉质般的腻白,像一朵早春新发的、还未红透的玉兰花。
他抵上她的额头,声音轻柔得好比一团夜雾,“多大人了,还偷酒喝?”
江听白离得她那样近,说话时能感受到她呼吸间的温热,他在刻意地测试自己的意志力,游走在即将崩坏,但收一收脚,又还能回得来的边缘,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去吻她。
于祗没睁开眼,却翘了一下唇角,“我想尝一尝,但这酒太烈。”
“这是陈化期在五十年以上的路易十三,你喝的这一杯,酿造于卓别林生活的默片时代。木桶里的干邑,在酒窖里度过一个世纪之久,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杯中不见任何变化,人间已起伏更跌了几世几代。”
江听白被这股瘾头勾缠着,他故意慢慢地说,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说话时,滚烫的吐息晕缭着她的脸颊,句于句之间有漫长的停顿,于祗心里柳条抽新芽似的痒。
于祗闭着眼,往他那边偏了偏头,她在寻他的唇,她在渴望他的吻,她要他吻她。
江听白的唇线深而紧地抿着,气息凝成密不透风的一道。他艰难地吞咽一下,喉结由上而下、幅度极大地滚了个来回。
他还在轻声说,“艺术与工业,这两者在1900年的巴黎集结,电灯取代了煤”
于祗乱打乱撞的,吮吻住了他的下巴,她无理的、心切的咬着他。但又那么轻,像在挠痒,挠得他心里湿热一片。
江听白喉咙干得发烫,“电灯取代了煤气灯,霓虹灯出现在巴黎街头,那是一座光”
他再说不下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都紧绷着。
江听白微低了低头,唇瓣轻擦过于祗的一瞬间,眼皮不受力地垂下来覆住眸子,他带着些畅快地闭上眼,在于祗反应过来前,舌尖深深抵入她的唇关,用了十二分的力道,已经是失控的状态。忍耐过后的拥吻,原来更让人上瘾。
这让他沉迷其中。
土星出来的时候,于祗的酒才将将醒,她艰难地张一张口,却是异样的哑,“你来了。”
她还没完全意识到江听白正在做什么,仿佛刚才那个绮丽的吻也发生在梦中。
江听白的鼻尖蹭着她,“不知道是我?那你刚才是要亲谁?”
于祗想笑,但这种情况她笑不出来,她声音很轻,还有点颤,“一个、老凶我的、江听白。”
“我以前有多凶?”江听白又吻她,边说着,用足了七分力,“像是这么凶吗?”
“这不叫凶,”于祗的气息随着他起起落落,“是没羞没脸。”
江听白揉捏着她的耳垂,“嗯,我不要羞脸惯了。”
于祗伏在他肩上轻哂,听着像嗔责,“你以前要,你可要了。”
她心道,你一句我爱你拖了这么多年才说出口,非要等到,我比你爱我还要更爱你的时候才张嘴。
江听白扣紧了她的手腕,十指纠缠在绵软的羊毛垫上,“你这是在怪我?”
于祗难耐地吻他,“不许么?”
江听白勉强稳住了十来秒剧烈的心跳,才缓缓睁开眼,但眼底晦暗一片。他说,“许。”
她轻抚上他被薄汗打湿的鬓角,黑得发亮,像他清亮的眼睛一样。她忽然叫了句他名字,“江听白。”
他哑声,“嗳,乖乖。”
于祗柔婉的,一点不设防的,全不给人准备,她说,“我好爱你呀。”
江听白的心脏蓦地收紧,上半身的肌线僵硬到动不了,他全凭本能地紧抱着她,在她身上淋下一场雨。
于祗死死地揪着他浴袍的领口,将本就容易皱杭绸面料,揉成乱糟糟、皱巴巴的一团。
过了好久,江听白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凝视她片刻,眼中乌云倾盆,看着就要蔓延上湿气,“再说一遍你爱我。”
“我爱你。”
他迷迷蒙蒙地凑上来吻她,动作轻柔又缱绻,像对待一场正做着的美梦,“好织织,好织织。”
于祗的睫毛轻颤着闭上眼。
她想起在这栋楼过去的三个春节。那时候江听白在新加坡开拓业务,每逢除夕才回来一次,在寕江总部大楼发表新春讲话,慰问员工,忙到很晚才回江家。
于祗总是睡过去三四觉,才能等到他,又不得不等,一年总归要见这一次面的。江听白带着满身的风雪回来时,她已经很困了,两个人心思各异地躺在一张床上。江听白筹谋什么她不知道。于祗想的却是,这一夜怎么才能快点过去?他能不能明早就回新加坡。
时间像万花筒一样千姿百态地转到今天。
她再不是那个,和江听白待上一夜都觉得别扭的新婚妻子,没什么出息的于二,连一天、一夜、一刻钟、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他。
江听白总算停下了这个太过悱恻,缠绵到让彼此都心悸的绵长的吻。
他亲一亲她的鼻尖,看她睁眼后半天都没有眨过,他问,“在想什么?”
“那你又在想什么?”于祗反问他,“去年春节,在这,这栋楼里。”
江听白把她摁进怀里,“想你是不是还讨厌我,有多讨厌?是不是回国以后会更讨厌,要是讨厌到,连礼教、声名、权势都压不住的地步,非要离开我该怎么办?”
于祗闷在他胸口问,“那要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不敢想,”江听白每每想到这里就会停下来,清空脑子想点别的事情,他说,“也许会不择手段,你知道我的。”
不知消磨了几个钟点,于祗才终于想起来她上来的目的,“我的土星!”
江听白忍不住笑,“好嘛!土星都成你的了,银河系你要不要,嗯?”
于祗边起身边摇头,“太大了,要不起。”
这个动作让她头发昏,她忙扶住了窗台上的栏杆,起来的太猛,仍感觉天旋地转。
江听白跟着起来搂住了她,伸出手给她揉着太阳穴,“大一点你不是更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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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纸婚
◎抱歉,不能◎
于祗面红耳赤地抬起眼瞪他, “明明是你喜欢,你总要”
她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来,“你刚才没戴我不会怀孕吧?”
江听白成心逗她,“有了就生下来, 小模样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还会叫我爸爸。这不好吗?”
“这一点都不好, ”于祗还当真生起了气, 她转过去不看他, “那你就不喜欢我了。”
江听白把她扭过来, 温热的指尖来回划着她脸颊,“胡说, 我是最最喜欢你的。”
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往里伸进去,在她腿上蹭了一下,把她的身体大力摁向自己, “看看,你没发话,我哪敢弄在里面?”
她突然说她爱他,失重的感觉来得那么快,天晓得他用了多强的自制力才做到这一步。
他从来不在乎有没有孩子这种事。江听白永远只管有没有于二在。
在这么样一个夜阑饮散的春宵里, 于祗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这话说到天上去也是她没有道理。
她被顶得脸红,伸手回抱住他,“你别生气,过两年生好不好?”
江听白失笑, “谁说我生气?”
高兴还来不及呢。
要不是这湖里太多藕泥, 他现在就能跳下去, 游上五十个来回。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说了,你想不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凡事有我顶着。”
于祗心里砰砰跳,她喜欢听这些温存的情话,又忍不住会害羞,很没有用。只好拿脑袋顶他的胸口,好硬,她捂着额头,再一次小声提醒,“土星。”
“过来看。”
于祗守在天文望远镜前看了一会儿,225倍的目镜下,漆黑的夜幕里一个飞碟形状的金灰色星球高速转动,隐约可以看见卡西尼环缝。她哇了一声。
江听白贴着她的背,站在她身后,“用不用给你换600倍的?”
于祗看得正起劲,“不换,太清晰了,反而没有美感。”
“你也就看一个热闹。”
江听白退后两步,拨开打火机点了茶炉子,把她的药给温上。
于祗突然问他,“江听白,你还记得我来你家看流星雨的那个晚上吗?”
他刚倒出一支烟来,听她这个叙话的起jsg头,又掐在了掌心里,“嗯,记得。”
于祗闲聊,“我睡着了以后,你在做什么呢?”
江听白把烟在炉子上点燃,在嘴里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来,这真得好好想想,他都做什么了呢?
于祗睡倒在阁楼上以后,他把她抱回了卧室,十六岁的小姑娘连呼吸都是甜的,八月份的天气,脸热得红扑扑的,她那么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不是一副心里怕他,面上又装作讨好他的假招子,还心安理得的在他怀里转了个向。
江听白记得自己走得很慢,恨不得这段楼梯没有尽头。
他把她放在床上,抽回手起身的瞬间,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吻上去,他大步转身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在书房里,站在书桌前,把一句话反复写了大半夜——“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写到天快亮才回卧室的沙发上躺下,闭眼之前,又兀自笑起来,他从来志不在做什么慎独君子。无非是不敢。
别看他照着一日三餐训于二。她真要跟他闹起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哭一哭,他就投降。
“没做什么,就盯着你睡觉,”江听白夹烟的手给她拢上披肩,“你打小没个睡相。”
*
临去东京的前一天,于祗照常在所里开例会,她手上寕江的事情还没完,高朗已经把她接下来三个月的工作都布置好了。
她听得头大,连想要推都不知道从哪一家公司的法务咨询入手,于祗晓得她只要一开口,高律就会说,“你连寕江都搞得定,没有哪家你做不了。”
被他不幸言中。法务需求极大的寕江集团,在即将完成对Yamani收购的节骨眼上,又出了件不小的事情。
寕江重工作为全国最大的港机重型设备制造商,它拥有着三十多项世界领先的重大核心技术,申请的国内专利多达二百多项,其中发明专利八十项,实用新型专利一百三十项,外观设计专利九项。
而它有一项还来不及申请的实用新型专利,被对手公司,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鞍銘机械剽窃。
古月给于祗打电话,表示由她带队去东京继续收购工作,她本人则留在国内处理这个案子。
但合同的绝大部分都是古月拟定的,她做过很多成功的并购案,有一个特别经典的,现在还在法学院的教材上,在这方面的经验远比于祗要足得多。
于祗想了想,“还是您带着人去东京更合适,专利案这块我相对而言比较熟悉,能配合好法务部打赢官司的。”
“当然是能赢,理和情都站在我们这一边,”古月停顿了一会儿,她的钢笔敲着桌面,“我就怕江总他”
于祗说,“这个您也不用担心,他是公私分明的人。”
就江听白在会上批评她那个德行,摆明了要跟她公对公,一点情面也不讲的,那他就没道理再在这种事上生闲气。
“好,那就这样说,再见于律师。”
于祗放下手机就去了资料室,找了一堆有关专利方面的判例回办公室看,吴逍递了辞职报告以后,在分给她新的实习生之前,这些事都只能她自己来。
小伙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红圈所不适合自己,回了他老家的省城参加公考,准备做个检察官。于祗挺为他高兴,她一直都鼓励他做大胆的尝试,找到自己的方向。
路上碰到Lily,她顺手捞过去几本帮于祗抱着,给她分担一点。
Lily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突然笑着说,“我忙得跟头牛一样的时候,总会想起我乡下的爷爷,他卷起裤腿在田里插着秧。”
“那你爷爷可比我们轻松简单多了,”于祗手里的资料快遮住她视线,她只能歪着头,盯着前头的路一步步小心走着,“至少他种下去的水稻,不会在晚上十点,非要他参加电话会议,让你爷爷就秧苗的长势来谈下今年的收成。”
突然有个人挡住她去路,一件Dior压花衬衫,显眼的Fendi皮带,蒋玉轻又出现在她眼前。
他径直抽走了全部的卷宗,“是要送去你的办公室吗?”
于祗想从他手里拿回来,“不需要你拿,我自己可以。”
但她没和人抢过东西,也觉得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尤其还当着Lily的面。
蒋玉轻抱着回了她办公室,放在了桌上,于祗没再理他,站着就开始给这些案卷分类。
她被一个差不多的案件吸引,翻了几页才发现身边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于祗顺着那个方向转过去,清淡地瞥他一眼,“你还不走吗?”
蒋玉轻有些唏嘘的,“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他很想再多看她几眼。
于祗没想过再和他有什么叙旧的片段发生,要说的她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相信只要不是三岁小孩的智力都能听明白。
她一只手翻着页,另一只手腾出来摁开了计时器,不带丝毫感情的,“我是JH的合伙人,蒋先生要咨询法律业务的话,根据您所咨询的案件性质、疑难程度,咨询费在八千到五万不等,如果是刑事案件,不涉及财产纠纷的,咨询费不低于三万,涉及财产纠纷的另算。”
蒋玉轻低头笑了一下,“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于祗没有看他,她继续忙她的,“以前你也没这么无赖。”
“真正的无赖是江听白,”蒋玉轻在她面前坐下,安之若素地在她面前取出一支烟,然后举起来问她说,“你介意我在这里抽吗?”
于祗走到窗边,她大力把窗子推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靠着窗台,“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蒋玉轻拨开打火机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他想方设法拦了你和商家的婚事,又放出联姻的消息,就差在你脑门上贴江听白所有了。”
原来就是这件事。
于祗抱臂,隔了他五六米远,“没别的了?”
蒋玉轻微怔,这还不够吗?她不是最讨厌这种背地里使阴谋诡计的人吗?
他又点头,“当然还有,那天晚上我去给他致歉,给他带了瓶酒,他反而威胁我,说要把我送进局子里去。”
末了还看着于祗说,“他还真是目无王法,以为自己只手遮天?”
于祗问的却是,“你见了江听白?”
“见过了,那天我堵了你们的车,带着酒去,本来是想说对不起的,”蒋玉轻的语气莫名听着有点冤屈,“哪知道他的架子这么大,他并不适合你,我是说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和他离婚。”
于祗却无端端地笑了出来。
蒋玉轻看得愣了,他太想念这个笑。在巴黎的时候,他画过很多很会笑的法国妞,可总也找不到这种内敛含蓄里又掺杂一点俏丽明媚的感觉,外国女性说到底还是太开化。
他一支烟忘了抽,火星蔓延到他的指间,结实烫了他一下。
蒋玉轻把烟灭在烟灰缸里,“你刚刚在笑什么?能说给我听听吗?”
“抱歉,不能。”
于祗捧起两本案卷往外走,“看来蒋先生很喜欢这里,你留下,我再去资料室找些材料。”
但她特意拐去了会客室,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蒋玉轻的印象,还只是觉得他变化大。那在这之后,她连提都不想再提这个人。
搬口弄舌,挑拨是非。
当初那点子引人入胜的书生气,大概是被他遗落在了塞纳河畔。
于祗想到江听白。他那么早就碰过了蒋玉轻,按说不会少生闷气,回了家连半句都不排揎她,性子几时这么好了?
她放下卷宗给他发微信:【我给你炖花胶瑶柱鸡汤,再下一小碗面条好不好?】
江听白正在展览中心开会,他正襟坐在主席台上,今天是会程的最后一天。下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没有打开手机,一直到散会他才看到。
他勾起唇角,回了她一句:【你炖的能吃?】
当时是傍晚六点,于祗已经从超市里买完材料回了家,按眉姨教给她的,先将切好的乌鸡块稍微焯一下水,再倒入砂锅中,加入花胶、红枣等食材一起炖两个小时,中途转一次小火。
她还怕江听白会饿,在日料店打包了海胆和雪蟹,见刚空运来的长崎喉黑鱼新鲜,也一样要了两份。
于祗坐在中岛台边守着火,拿了本《专利法》在手边,不时翻上两页,她听见手机响拿起来看。是来自亲老公的质疑。
她回:【不确定,我试试。】
江听白走出会场时前呼后拥,主持会议的那几位叔伯都拉着他去吃便饭,被他婉拒,“太太还在家等着。”
司机把他放到花园门口,“江总,明早八点,我来接您去机场。”
江听白点头,“好,下班吧。”
他进门时动作放得很轻,于祗叠着腿坐在高脚凳上,手撑着脑袋,看起来是在翻着书,眼睛却望着嘟嘟跳盖的砂锅出神jsg,脸上是浑然天成的娇憨,这娇憨是在端庄上开出的、一道妩媚的口子。
江听白忽然俯身撑住桌面,于祗倒没吓到,她闻见沉香味就转头笑了。
高脚凳往后一转,人已经在江听白面前,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有没有饿?”
“不是饿。”
于祗说,“那是什么?”
江听白的眸色暗沉,话出口却平淡如水,“好渴。”
于祗还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刚想问他,会场都没准备水给你们吗?
但嘴唇刚一张开,就被江听白扶着后颈吻了上来,于祗冰凉的脖子被他滚热的掌心烫到,一双交叠的腿也忽地失去了重心,只好胡乱地缠在他的腿上。江听白由浅及深的,体验着彼此的舌面交触时,那种口鼻间充盈着一股甜香的无力招架感。
招架不住的是于祗,她没两分钟就软成一团,力气都泄在他身上。
江听白渐停下来,抵着她的额头,一双唇还擦着她的鼻尖、脸颊,又轻又缓地吻着她的脸。
等这一阵剧烈的心跳过去,他才慢慢睁开眼,“每天都亲不够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出自《中庸》,意思是——品德高尚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是谨慎的,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也是有所戒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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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纸婚
◎谁说要把命给你◎
于祗有些头晕的, 半伏在他胸口,她玩笑说,“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节之志, 继之以死乎?”
江听白刮一下她的鼻子, “胡扯, 我看汤炖得怎么样了?”
他揭开锅盖瞧了眼, 金黄的浓汤咕嘟咕嘟翻滚着, 已经能闻见浓郁鲜味。
于祗坐定了, 又接着看她的《专利法》,“还得一小时呢。”
江听白想起在车里接到的古月的汇报, “听说重工那边的小官司,你还主动要求留下处理?”
“小吗?江总。”
于祗诧异于他轻描淡写的口气,“这是标的八千七百万的侵权案件, 已够得上专利犯罪刑事立案标准。”
江听白倒了杯水喝,“但我不认为,你有非留不可的理由。”
于祗抬起头,目光浅浅地看他,“你很想我去东京?这么听起来。”
江听白避开了她这个眼神不看, 故作轻松的,“没什么所谓,公务要紧。”
接下来他真就不苟言笑地谈起了这个案子,于祗把基本情况说了一遍,江听白点头,“一般来说, 产生额外的诉讼业务, 你们律所是怎么收费的?”
于祗被他专业的态度吓到, 怎么问得这么细致?再看江听白八风不动的模样,是真的在跟她聊公事的姿态。
她说,“不需要,寕江是我们所最大的客户,根据签订的法律顾问合同,每年可提供三次标的低于一亿元数额的案件免费代理诉讼,诉讼费归于法律服务协议内的范围。”
江听白卷起衬衫袖口,“权立很会做生意。”
他慢条斯理的,把红漆盒里装着的海胆取出来摆盘,拿过小银勺喂了一口递到于祗唇边,“还可以吗?”
于祗含住勺子不撒口,她摇摇头。
“不可以?”
于祗盯着他,又是一阵不解意的摇头。
江听白用了点力,也没能拔得出来,他无奈的,“张嘴。”
于祗仰着头,听话地松了松,红唇微微张着,她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正疑心有没有沾上胆黄。
这个动作很要命。
江听白墨色的眸子盯了她半分钟,还是没克制住,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去。
于祗的唇齿毫无抵抗地接纳他,意外地比他更热切,她双手攀上江听白的肩膀,他不得不腾出手来托住她的上半身,将她整个人从凳子上抱了起来,压在身上吻。
江听白吻着她,步步后退,直到撞上沙发扶手,于祗才睁开一双雾气缭绕的眼,自相矛盾地忏祷,“我开始有点后悔。”
“于二小姐最顾大局,”江听白伸出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当然是以集团为重。”
于祗被他抱着,她双手捧住他的手掌,将脸贴上去,深深闻他指间沉香的味道,“你笑我。”
她轻颤着睫毛闭上眼,白腻肌肤来回磨擦着他掌心里的薄茧,怎么也蹭不够,怎么也闻不够,尤其想到他明天就要去东京。
江听白被她闻得浑身发燥,反应起得厉害,摁在她腰上的手一再用力,只能靠轻微的摩擦来消减欲念。
于祗撅起嘴唇,“真的要去八九天吗?”
“恐怕不止。”
她知道,具体还要看双方谈判的进度,谁也说不好要多久。
于祗把额头抵在他的颧骨上,清甜的呼吸晕开在他的唇边,“我会很乖的,白天你忙,不打电话吵你。”
江听白难耐的微微往后仰了一下头,喉结反复不停的,来回吞咽着。他陷在那里头很慢,一下又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于祗的声音轻软极了,像怕惊落冬日树枝上的初雪,“我会去法院立案,会整理出对寕江重工最有利的证据,我打官司很厉害。”
她说她打官司很厉害的时候,有种小囡囡考了第一,向大人讨要奖赏的天真和骄矜。连江听白这样爱背山起楼的人都觉得,这种时候要不吻她,简直煞风景。
江听白托紧了她的背,发狠的、霸道的,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密密丛丛地吻过去。
于祗被他吻到舌根都发麻,微红的脸颊软绵绵贴着他,“好凶。”
“我真凶起来,你就说不出话了,”江听白不给她一点缓冲余地的,猝不及防地加重了几分力道,他吻着她的耳廓,“谁让你那么滑。”
措手不及的,开放式的厨房里传来汤汁浇淋在火上的噗噗响动。
于祗睁开眼,视线迷蒙着找到来源,她惊呼一声,“鸡汤!”
江听白哑着嗓音,“我都这样了,还能管得了那些?”
等砂锅里的汤扑出来大半,江听白突然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剧烈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江听白今天好温柔,连到了那种关头也是很轻的动作,还不如接吻的时候凶,但他的斯文有礼更让人心脏发紧。以致于两个人谁都没有防备,就这么出来了,却又带给彼此空前未闻的契合和余悸。
于祗吻着他的下颌,又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两口气,然后抬起头,可怜又委屈地望着他,“把你的烟留给我,那盒沉香我也要。”
江听白失笑,伸出白玉般的食指敲一下她额头,“十三点。”
她又撒娇,“给我嘛。”
“还要啊?”江听白气息不稳地吻她的脸,“受得了?”
于祗翁声道,“我说的是烟。”
江听白故意气她,“书房里全是,一柜子的特供烟,你自己去拿。”
于祗挂在他脖子上的一双手摇摇晃晃,“我要你抽剩下的,你身上的,那才有你的味道。”
江听白从兜里摸出来,“来,都给你。”
等他说完,于祗忙去捂他的嘴,“可以了,别再说什么,命也给你,好油。”
江听白赏她一个自作多情的眼神,“谁说要把命给你?清楚我多大身家?”
“”
第二天早晨醒来,江听白特意比平时更放轻了十倍的动作,于祗还在熟睡。他不太擅长跟人道别,要是于祗含着一包半包的泪花去送他登机,他真就走不了了。
昨天晚上趁于祗睡着了,他就已经把行李箱拿到了大门口,就是这一大早的,怕拉杆箱动静太大会吵醒她。江听白摸着黑冲澡、剃须、换衣服,走时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去吻她。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江听白回头,又望了一眼紧关着窗帘的二楼的卧室,竟生出几分从没有过的不舍,以前要走多久也不会这样。
萧铎拉开车门,小声提醒道,“江总,专机一早在机场侯着,机组人员也已经到位。”
江听白不爱摆这些虚架子,平时在国内出差也只坐商务舱,只有出国的时候,为了在国际上彰显寕江的实力才会用到,因此这架波音BBJ2公务机每年的使用次数不会太多,却聘请了全套的机组人员,近千平方英尺的宽阔休息室里,至少需要三四个空姐同时服务。
“走吧。”
江听白转头上了车,将一声叹息留在晨风里。
于祗是被闹钟吵醒的,身边空无一人,她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看着床头柜上白色的烟盒,jsg还有印着江听白名字缩写的小铂金盒,里面装着几根沉香。原来他这么早就走了。
她生平头一回,想与自己从小受过的典仪之教,那些条条框框、机械刻板的规矩对峙。
一定要那么周全懂事吗?难道活着不是让自己顺心最重要吗?不识大体就不可以么?
于祗木木然,唇角向下抿得很深,趿着鞋走到浴室里洗漱,也没什么选择的,随手拿了件白衬衫和黑色铅笔裙换上。
出门前她摇了摇药箱里的安眠药瓶,听不见响动,最后半粒在上次江听白去青海时,就已经吃完了。她在手机上设个提醒,下班后去找医生开药。否则等待着她的将是漫漫长夜。
于祗先去律所打卡上班,把昨天下午因为提早下班没写完的律师意见出具完,检查了几遍发送出去。又不放心的,打了一个电话给章华的法务部负责人,但接电话的是章伯宁,他认出于祗的手机号,“女神?”
于祗以为自己打错了,又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号码,确定这是章华法务部的电话,一瞬间又反应过来,章华的董事长是章伯宁的老子。
“你好啊章伯宁,”她摇头笑笑,“请把电话给陈总接。”
因为就算她告诉章伯宁,以他的脑子也未必能听得明白,说不定还要误了大事。
章伯宁说,“有事可以跟我说,我现在正在各部门轮转,我可厉害了现在。”
于祗诚心夸他,“真是长进不少,要继承家业了?”
“那你可以跟我说有什么事吗?”章伯宁边绕着电话线圈问她。
“我刚才发给陈梦的那份法律意见书,给她提示风险那一栏,请她着重注意。这不是一份普通的远期合同,它是一种涉及股票的累计期权,行话叫作累计股票期权,”于祗想他既然人都被安排在法务部了,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她尽量说得很浅显,“这种产品具有很高的杠杆性。在看到这份合同可能会产生的收益同时,还应该意识到巨大的向下风险。而且我看条款里还规定了,当股价升过现价的4%时,将自动”
章伯宁一头雾水的,“风险还分向上向下?”
“”
问得好。几乎让她没话好讲。
于祗握着钢笔的手一顿,墨汁化开成团,她好脾气的再一次提示,“麻烦把电话给陈梦。”
所以章伯宁都学了些什么,确定集团能交到他的手里?
等陈梦接电话的间隙,她又回忆起江听白开会时全神贯注的样子,对每个部门的汇报提出犀利而精准的意见,简短、直中要害,让人无从反驳,作为成熟男性的个人魅力发挥到极致。
可想着想着又变了味儿,脑海里翻滚出一些让人蔷喘微微的画面。他在阁楼那张摇椅上突然的失控,昨晚抱着她轻送过来的、深而长久的每一下。
“于律师?于律师?”
电话那头陈梦已经连续叫了几句。
于祗及时刹住了车,“我在。”
陈梦说,“刚才是我们小公子接的,你别见怪,那份合同有什么问题?”
于祗又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陈梦频频点头。
挂电话之前她叮嘱道,“如果你们章董一定要推这把庄,签这份合同也不是不行,但得重新再订几条必要的补充条款。”
陈梦对她的专业表达几句赞赏,“感谢于律师,我会尽快向章董汇报这件事的。”
“好,再见,陈梦。”
于祗捏了手机在掌心。她一看,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东京应该是下午一点,也不知江听白吃了饭没有。
她想给他发微信,又怕他时间紧张回不过来,反而打搅他休息。左右为难了一阵还是放下了。
于祗扭了一圈脖子,听见咔咔响,她在群里发消息:【有人要一起去按摩吗?我的颈椎好僵,比江听白的嘴还要硬。】
陈晼:【江总身上最硬的是嘴?你不要太爽了吧姐妹!】
于祗:【】
作者有话说:
背山起楼:比喻使人扫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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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纸婚
◎统统过期作废◎
于祗约了陈晼班后一起去做SPA。
她问闻元安去不去, 可陈晼说,“你可以约,但是约不出来,她家出了点事。”
于祗本来是开着免提在和她讲电话, 一边还翻阅开庭的资料, 这么一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不由紧张起来, “什么事情?”
陈晼也像是在密封的环境里, 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慢慢讲, “闻方旬好像是突发脑溢血住院了,现在还对外瞒着, 我也是听我家陈老炮儿说了一嘴。”
于祗有些担心,“那闻家现在谁主事?”
靠病殃殃出不来门的闻夫人肯定不行,可闻元安也不是这里头的货, 让她写本散文集还对付,叫她去打理酒店集团,分派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她指定两眼一摸黑。
“据说是郭凡。”
陈晼的消息向来灵通,于祗一直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各家都安了监控。
于祗说, “那我哥不是”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局了,”陈晼也叹了一口气,“没办法,闻方旬跟女婿早就穿一条裤子了,这种挣表现的时候, 以郭凡的情商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于祗不予置评, “等见面再说吧。”
她站起身来, 走到窗边望了一会儿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人世光阴花上露,不过才十几日功夫,命运就轻捻慢拢的,把闻元安从它手中抢来的情路给断送了。半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于祗给闻元安发微信:【都还好吗?】
也许是太忙,她到快下班的点才回:【很好,没事。】
那个时候于祗已经在寕江开会,讨论对鞍銘立案起诉的问题。
这个回复于祗丁点不意外,闻元安贯来就是这样不报忧的性子,别看她外表多弱不禁风。再大的难处她也不说,不愿给人添一点麻烦,什么都靠自己扛下来。
于祗也没再去问。她受的教育里,首要的一点是尊重,同一件事问过了一遍,对方不愿意回答,就表示人家不喜欢你总盯着自己的家事不放,那她不会再问第二遍。
她只回了句:【你注意身体。】
下班后,于祗和陈晼先去了她的美容会所做SPA,当着水疗师们的面,谁都没有讲太多话,只简单聊了两句蒋玉轻。
陈晼说她收到了Jailer艺廊开业的请柬,就在周六,她说,“蒋玉轻这个手气是好啊,有几个搞艺术的能在他这个年纪成名的?何况他还是那样的家境。”
于祗也好奇过,但没有深究,她没兴趣知道。只说,“兴许是遇到伯乐了。”
“我听说他身边的人很厉害,名义上是他助理,其实”
陈晼突然没再往下说了,言辞闪烁地看了眼于祗。
于祗扭头问她,“其实是什么呀?”
陈晼说,“这个传闻也不一定准,都说他和他助理有点儿暧昧不清,我一巴黎合作伙伴说的。”
于祗没多想,“关我什么事?”
别说蒋玉轻和他的女助理眉目传情,就是离了十次婚也和她没多大关系。
陈晼面不改色,“他助理是个美籍德国人,加州男孩子你知道,裤兜里那都是一大包的。以前我们俩去伯克利,走在路上你不是还感慨,说这地方阳气真的重。”
“”
旁边的水疗师都低低地笑起来。
但是于祗笑不出来了,“所以他用的是男助理?”
“不准确。”
陈晼说,“是个身材强壮的男助理。”
她看于祗半天没动嘴,“怎么样你还能接受吗?”
于祗摊了下手,“anyway,随他的便好了。”
陈晼做完又直嚷着饿,于祗一看时间还早,反正江听白也不在家。但是做完SPA最好一小时内不要进食,她特意挑了家离美容院稍远一点的餐厅,开车过去正好。
昨晚光顾着赖江听白身上,海胆和刺身于祗是一口没吃,连鸡汤也全都洒了,所以陈晼说去银座岩omakase的时候,她没有反对。
陈晼先打了电话预定,但等她们到的时候,厨师的板前位上已经坐了个简静。她当时就火了,要把人餐厅主理叫到院儿里来。
于祗忙摁住她,“多一个人你就不能吃了?什么毛病你是。”
直到于祲也走过来,目不斜视地没看见树后面站着她俩,手里还提着个Hermes的橙色纸盒,陈晼就jsg在旁边看热闹。
简静看了眼放在她面前的包装袋,又抬头看一眼于祲,“你这是给我的?”
“头回正式约会,送你的见面礼。”
于祲点头,“SA说这个包你问了很久,我让人从上海给你调来的。”
简静礼貌答他,“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喜欢就好。”
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于祲脸上的表情却冷如霜雪,眼里更是没一点情绪。
陈晼站在院子里小小声,“靠!简静什么时候那么淑女?”
“喂,这是事情的重点吗?”于祗斜眼看她,“他们这么快就约会了?”
陈晼拍一拍她的脸,“醒醒吧你,人早就分手了好吗?”
“什么时候!”
“上次我们聚过之后没两天,你想想已经多久了,还是元安主动跟你哥提的。从金茂府搬走的时候,郭凡去接的她,你猜于总是什么心情?”
他们兄妹俩都很会做表面文章,于祲应该不会当场做出一些让大家日后不好碰头的举动,但背地里怎么黯然就不得而知。
于祗的眼帘又垂落下来,她踢了踢路面的石子,“那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
陈晼甩开她的手,高声道,“走?”
“你又要干嘛?”于祗瞧她一肚子坏水。
陈晼径直往大堂里走,“我能让简静约好这会?”
“”
陈晼装作没看见他们两个,直接对主厨说,“两位。”
等于祲和简静看着她,陈晼才捂嘴惊叹,“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
这个浮夸的演技,于祗在门外看得尴尬癌都犯了,真想装不认识她。
但陈晼还要cue她,“于祗也来了,我们俩能坐这吗?”
简静连头发丝都写着不乐意了,但当了于祲的面,她拼尽全力在强拗一个温婉人设。尤其于祗也来了。她咬牙切齿地笑,“当然可以,于祗怎么不进来?”
等大家都坐定,于祲看了眼他妹妹,“老江去东京了?”
于祗点头,“你也看新闻了,早上去的。”
于祲仰头喝了杯清酒,“这样大的排面,内阁省大臣和商会副会长亲自迎他下舷梯,谁还能不知道?”
于祗接过主厨递来的一贯寿司,点头道谢,“连轴转的行程,我怕他累坏了。”
于祲淡嗤了一声,“人是累不坏的,除非伤了心。”
“哥,”于祗有些担心地看他,“你最近”
她想了想又停下来,简静在这里她不好提闻元安,可陈晼有眼色,她拉起简静说,“你陪我去个洗手间吧?”
简静本来想直接回她,“你自己不会去!我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但她咬咬牙忍了,站起来跟陈晼走,“好啊。”
等她们走远了于祗才问,“你跟元安就这么散了?”
一提起这个名字。
于祲就大力把酒杯抻在地上,“轮得到我做主?闻大小姐是想来就来!说走也就走了。”
她闻元安先是无凭无据地把人捧到了天上,好像这一生非他不可,离了他半天都活不成,把他一颗心吊得七上八下的不知怎么好。到了退场的时候,又告诉他这只是个太伤人的误会而已,谁离了谁都能活。
闻元安说是她太任性。她一句任性就把这连日来的恩爱相守全部归零。真是好一个她任性。
服务生忙上来收拾,清理完了,于祗摆手让他下去。
她说,“元安自然是有她的难处。”
于祲冷冷道,“她有苦衷,但是不对我讲,直接去找郭凡。”
还没等于祗说话,于祲又喝了一大杯红酒,于祗把杯子抢下来,“你这么混酒喝,非醉在这不可。”
于祲往后仰头笑了笑,“她说她好爱我的样貌,我的谈吐,我的见识,她深深爱着我的一切。但是到了今天,我的学识谈吐我的天时地利,统统过期作废,她选择回到城堡当好一个公主。”
于祗扶了一下他,“元安不是为当公主,她不稀罕当公主,她是要守住她闻家。”
于祲逞强地挥开她的手,“随她高兴就好,我已经看开了。”
于祗讥诮地撇他一眼,看开了你摔什么杯子?
简静在洗手间门口甩开了陈晼。
她不再是那副恬淡面容,语气也变得专横,“陈晼你跟我多大的仇啊!非这么捣乱是吧?”
陈晼抱臂看她,“奇怪了,这地儿你家开的?我不能来吃饭吗。刚才你说的欢迎。”
简静语塞了一阵,“我那是客套,但你得会做人呐,你能不能走?”
这是简静第一次没有跟陈晼吵起来,反而有点求她的意思,陈晼围着她边走边打量了她一整圈,“你万贯家财嫁谁不行,就这么想嫁给于祲啊?”
“想。”
陈晼也没看出来她多爱于祲,“你图什么?”
简静耸了下肩,“反正都是要挑公子哥儿结婚,我就找个最英俊的,挽着于祲出去我多有面子啊。”
也不单是带出去有面儿,谁不喜欢每天睁眼就看见一个彬彬有礼的精英男士?于祲的情绪价值多高啊。
不能说这不难得。快三十岁了,简静的头脑还这么简单,真是不容易。
陈晼摇头,择夫婿如选名牌包。简静对待联姻的态度,完全和她在奢侈品店里买包是同一逻辑,永远要货架上最抢手、最漂亮的那一只。
陈晼想想又问,“你为什么不寻思找个最富贵,权势最盛的呢?”
简静第一反应就是,“你说江听白?他那么看不上人,我可不受那份气。”
说着她又往料理台斜了一眼,“那位主儿,只有于祗这样没脾气的人才伺候得了,我就算了。”
陈晼拿眼刀子剜她,“你先照照镜子吧你。”
简静不服气地嘁了声,“我没想高攀他,他看不上我还正好呢。”
嘁完又问陈晼,“我刚是不是嘁了?这太不文雅了吧,得改掉这习惯。”
“你改不了的,”陈晼断定,“你从小粗蛮。”
她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刀,“你就一暴发户,文雅都会让你少来沾边儿。”
简静想去掐她脖子,但还是忍住了,最后她也只是大声,“为了和于祲结婚我就能!”
陈晼赞许地点头,“看出你的恒心来了,这都不和我动手。”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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