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70/甘愿倾尽所有-
整个晚上, 裴矜头脑混沌得厉害,将自?己窝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对?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频频出神。
沈知妤和?庄闻一他们仍旧坐在那边玩游戏, 喧嚣声时不时映入耳畔。
众人玩到后半夜才尽兴散场,有说有笑地陆续离开。
这个点早就封寝, 回不去宿舍。沈知妤喝了?些酒,不太清醒, 抱着庄闻一的胳膊不撒手。
裴矜哄了?好一会才将人从?他身上拉开, 扶着她去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等她睡着以后, 裴矜直接去了?浴室。身心疲惫, 打算冲个澡缓解一下。
再得空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伸手捋了?两下刚被?吹干的头发,半靠在床头, 拿起正充电的手机。
打开和?沈行濯的聊天对?话框, 指尖缓慢敲击屏幕, 打出几个字。
想跟他解释一下那通莫名被?打通的电话, 以及她对?别人讲出那些话的原因。
一场游戏。一切只是巧合。
删删改改, 重复了?无数次, 终究还?是词不成句。
裴矜有些懊恼地关掉对?话框,或多或少生出几分逃避心理,索性任由自?己轻易放弃。
无论他是否听到, 他们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再解释已无任何必要。
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随手点开朋友圈。
最上面?一条是五分钟前段净寻分享的一首《Ross And Rachel》。
冷暖色调相融的封面?,落日、余晖、云层、薄雾弥漫。
印象里,段净寻鲜少发朋友圈,除了?偶尔发一两条和?设计有关的热点新闻以外?, 长?年累月地在朋友圈消声匿迹。
他和?沈行濯一样?,从?不会对?外?透露和?自?己私生活有关的各种日常。
出于好奇, 也出于想尽快转移注意力的急迫。
裴矜戴上耳机,播放了?那首歌——
Started out as friends only friends(始于朋友终于朋友)
But I knew from that moment(但?那时我便清楚)
That I was falling fast falling fast(我太快坠入爱河了?)
偏治愈系的一首歌,轻柔的语调无端让她静下心来。
一曲结束,她摘掉耳机,心里残存的阴霾不由消散了?大半。
临睡前,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翌日清晨,生物钟使裴矜按时醒来。沈知妤还?在睡着。
轻声下床,洗漱完,重新回到床边。
打开微信,正要浏览一遍家教群里有无新的通知。
看到右下角的发现图标出现了?红色的“1”,提醒她朋友圈有一条新的未读。
顺势点开——
备注为“沈”的微信好友于两个小时前点赞了?她赞过的段净寻的朋友圈-
初夏正式来临前,沈行濯只身去探望了?杜严清。
见到他时,杜严清不觉有多意外?,似是知晓他早晚会过来一趟。
花房内。
沈行濯将带来的两盆黛粉叶河谷桔梗花搁到木架上。
“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只好擅自?做主,着人寻了?这些聊表心意。”
难得瞧见如此稀有的品种,杜严清戴上老花镜,对?着奶油色的植物叶片仔细端详了?会,缓声道:“行濯,你有心了?。”
“您喜欢就好。”
“只是不知你的有心是为了?什么??”
“为裴矜。”
杜严清缓缓点了?点头,却不曾言语任何。
沈行濯心下了?然,“看来您已经知道了?我和?她的事。”
“那日在老孟那儿?吃饭,不用细瞧……看你们二人几个来回的眼神交换,我已然明白了?个大概。裴矜那孩子向来藏不住心事。”
短暂停顿过后,杜严清又说,“只是行濯,你比她年长?,也比她成熟,心里应该很清楚……随意招惹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你家世如此,根本没办法保全她,不是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事实摆在眼前,我无法跟您否认,整件事的确是我的责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杜严清语气并不重,言语间却不乏责备意味,“你应该也知道,裴矜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看到她日渐消瘦下去,心里怎能不痛。”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我想听的不全是你的道歉。”杜严清看向他,“你今日肯过来,想必是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
“是。”沈行濯说,“我想弥补过错,也想试图挽回,拼尽全力去改变结果。”
“可有胜算?”
“目前只有三成。”
“既无充足胜算,如今又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再掀波澜。”
杜严清俨然不赞成他的这一举措。
“我不能没有她。”
煎熬数月走?下来,这是他得知的唯一真理。
时至今日,她的那句“从?未后悔过”依旧清晰入耳。
他情愿为此孤注一掷。
“你又怎知这样?做不是给了?自?己再伤她一次的机会。”
“事情没彻底解决之前,我不会去见她。”
“不怕为此付出什么?难自?控的惨痛代价?”
“甘愿倾尽所有。”-
离开杜严清的住处,沈行濯直接去往清川第?二监狱,分别见了?纪远铭和?纪远生。
出来时,夜幕将至。干燥的风裹满了?热意,顺势灌进颈间。
他没急着上车,半倚在车身旁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背风点了?支烟。
光是点燃猩红一点,却没将烟送进嘴里,任由它?在空气中烧成灰烬。
车门被?打开,小钟迈下车,靠向这边。
沈行濯回神,看他一眼,“什么?事。”
“您要的文件都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联系律师做公证?”
“改日再定。”
“好的。”
顿了?顿,小钟试探着说,“您确定考虑好了?吗?如果真要这样?做的话……势必会严重损害到您的个人利益。说实话,我不太赞同您这次的决定。”
和?起晟捆绑,充当沈房裳的保护伞,相当于未来会被?她无期限吸血,且不求任何回报。
无论何时,沈行濯从?来都是理智的,从?没做过一桩赔本交易。此举在小钟看来,和?放下屠刀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区别。
这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能说动祖母的人只有她。”沈行濯淡淡道,“不放低姿态把甜头送出去,她不会帮我。”
“老太太的身体日益好转,您或许可以选择从?长?计议。”
“我没那么?多时间了?,也等不及。”
小钟暗叹一口气,没再出言相劝。
过了?会,沈行濯问:“纪之和?出国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等签证办下来,九月可以走?。”小钟说,“不过您真的打算对?他负责到底吗?”
“怎么?。”
“虽说您姑母如今自?顾不暇,没多余精力分心照顾儿?子,但?您蹚的这趟浑水摆明了?吃力不讨好,她未必肯领您的情。”
“无需她领情。”
“什么?意思?”
沈行濯言简意赅丢出三个字:“纪远铭。”
“原来如此。”小钟恍然,“我明白了?。”
对?纪远铭来说,即便沈房裳是他儿?子的亲生母亲,有些时候也未必有沈行濯靠谱。
这也是沈行濯用来和?他谈判的筹码。
很多事已成定局,就算心有怨言,为了?纪之和?的将来,他也不得不妥协。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随手将其捻灭,掐在指间,没急着丢进垃圾桶。
掀了?掀眼皮,扫了?眼阴沉沉的夜色。
幽月,有风呜咽,暴雨欲来前的宁静。
和?裴矜车祸那晚的天气并无差别。
上车之前,沈行濯徐缓交代:“如果我出了?意外?,永远别告诉她。”
“您知道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能瞒一天是一天。”-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裴矜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下午前往溱海。
正式放暑假前,她和?段净寻已经打好招呼,打算趁空闲的一个多月回工作室帮忙。
收拾完,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被?打湿。
找出洗漱用品,想去水房洗把脸。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和?突然进来的沈知妤撞了?个正着。
裴矜顿住脚步,看向她,“怎么?走?得这么?急?”
沈知妤没第?一时间答话,拿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喘了?口气,终于得空开口:“矜矜,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和?你一起出车祸的那个司机,叫曹什么?……”
“曹家勇。”
“对?,就是他!”
裴矜疑惑,“他怎么?了?吗?”
“我刚刷微博,在热搜上看到他了?。”沈知妤打开微博,把屏幕呈到她面?前,“……就是热搜榜倒数第?二的那个信息条。”
裴矜定睛去看,看见的是一个标题为“清川纵火案”的词汇条。
点进去细瞧,铺天盖地的长?标签映进眼底,其中一条是:该纵火犯是起晟原董事长?纪远铭的下属。
后怕感油然而生。
从?没想过这人会和?纪远铭产生关联。
“我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瞬间想到了?你上次出的那场车祸。”沈知妤猛然打了?个寒颤,“我只要一想到之前的那些意外?也许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就感觉好可怕……矜矜,还?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会愧疚死。”
“和?你没关系。”裴矜安慰她,“如果他想害我,有很多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个。”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过意不去。”
“这对?我来讲没什么?,真的。”
“……唉。”
“但?有一点我很好奇。”裴矜说。
“嗯?什么?。”
“他为什么?会纵火?”
“新闻上说:纵火原因不详,警方现已依法将其捕获。”沈知妤解释说,“这人有赌博前科,貌似之前还?在戒毒所待过一段时间,精神有些不正常,保不齐是突然发疯才这么?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
“他纵火的地方就在本延水湾附近,离我小叔住的地方很近。”
想也没想,裴矜脱口问道:“那他现在安全吗?”
“我小叔吗?”
“……嗯。”
“安全的,我刚刚问过小钟了?。”
“那就好。”裴矜松了?口气。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讲……是关于我小叔的。”
裴矜眉心猛地跳动两下,“他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家事。”停顿两秒,沈知妤补充,“半个多月前,我小叔不知怎么?惹怒了?我曾祖母,被?罚跪在祖宅的祠堂里整整三天。”
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但?裴矜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们分开了?大半年,不短不长?的时间,却不足以让她对?他的事无动于衷。
换句话说,她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做到不去心疼。
一时捋不清思绪,讲出的话和?展露的担忧也就遵从?本心。
“他膝盖……伤得严不严重。”
“半月板损伤,需要静养。刚开始的时候走?路都成困难,还?好他身体一向强健,缓了?大半个月,如今能下床走?动了?,想来再恢复一段时间就会好转。”
沉默许久。
裴矜定了?定神,听到自?己问:“他最近一直都住在本延水湾吗?”-
凭着急促翻涌在心头的满腔冲动,裴矜当即改签了?机票,打车去了?本延水湾。
路上,和?段净寻简单说明原因,收到他的一句“知道了?”,之后没再回复。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恰好黑下来。
昼夜温差较为明显,她明明只穿了?件极薄的连衣裙,却丝毫不觉得冷。
因满心都在他身上。
拖着行李箱走?进庭院,绕过鹅卵石路,一路来到门前。
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玄关处亮着冷调的白炽灯。
将行李箱推到靠墙位置,俯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换鞋的瞬间,骤然反应过来,随即低头看向那双淡粉色的室内拖。
这是她在养病期间亲手购置的那双,和?他的是情侣款。
她走?之后,或者说,和?她分开之后,他并没把这双拖鞋清理掉,依旧任由它?被?放置在鞋柜里。
呼吸一霎变得凌乱。
不愿再去想,裴矜胡乱换好鞋子,拎着包穿过长?廊,缓步向客厅靠近。
时间开始无限延长?。
每走?一步,突如其来的紧绷情绪便会随着多出一分。
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听到轻缓的脚步声,寻声抬眸。
看到来人是裴矜,同对?面?讲话的语调明显停顿一下。
四目相对?。
她骤然出现在这里。
第71章 第 71 章
71/没有我你?才快乐-
周遭静悄悄的, 无人出声,依稀能听见雾化壁炉运作的轻微噪音。
七月的天气,酷暑难耐。屋内冷气飘散, 瞬间驱赶了热意。
连同那簇跳跃的、由烟雾变化的“火苗”一起,变得轻盈而凉爽。
裴矜没继续向前, 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
听他言简意赅同对方交代两?句,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他放下手机, 率先开口:“……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 “没,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在来之前和妤妤确认过,她特意问过小钟。”裴矜轻声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小钟说你?在家, 让我直接进来就行, 还说他正好在这边陪你?, 顺便和你?一起等我过来。”
“他今天没来过这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谎……”
沈行濯没搭腔, 目光仍旧黏在她身上, “过来坐。”
裴矜一时踌躇,在心里纠结该不该照做。
她脸上附着的微表情轻易就能被看破。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行濯没再作声, 耐心等她做好决定。
漫长的几十秒过去,裴矜无声吸了口气,抬腿走过去,在距离他不算近的沙发另一端就坐。
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沈行濯眸色闪过转瞬即逝的变化。
喉结滚了滚, 嗓音添了几分暗哑,“怎么突然过来了。”
裴矜眼?神略微发直, 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如实开口:“妤妤上午的时候和我说,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再加上我们今天看到了那条关于纵火案的新?闻,事故现场就在本延水湾附近,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你?。”
“担心我?”他替她作出总结。
裴矜顿了顿,含糊其辞,“可?能吧。”
“矜矜,我很好。”
这声过于暧昧的称呼从他口中讲出,语调和缓得像在哄人,让裴矜有一瞬的恍惚。
忽的,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似乎是电煮锅运作的提示音。
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裴矜望向沈行濯,“陈阿姨在里面吗?”
“不在,出去买菜了。”
“那家电怎么开着。”
“走之前熬了粥。”
裴矜了然,没思考太多?,随口而出:“你?现在要喝吗?我去给?你?盛。”
她刚进门时展露出的生份随着这句话逐渐消解。
沈行濯没急着出声,盯着她打量几秒。
裴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躲掉他探究的眼?神,轻声又问了一遍。
沈行濯平声说:“你?饿么。”
“我吗?”
“嗯。”
“……还好。”
从上午知道他出事到现在,她至今没吃过东西。
无暇分神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忘了饥饿感是什?么滋味。
“一起吃吧。”沈行濯说。
听他如此讲,裴矜没想着拒绝,缓慢点了点头,站起身,移步到厨房。
阿姨临走前已经做好了几道清淡小菜,放置在了加热板上。
裴矜掀开隔热盖,端起盘子,轻放到一旁,之后从橱柜里翻出干净的砂锅,准备去盛粥。
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自知的熟练。
从厨房出来,端着餐食直奔餐桌。想到他膝盖受了伤,中途折返回客厅,将餐具直接搁到茶几上。
裴矜坐到他旁边,把汤匙递给?他,“我瞧着阿姨做的是金枪鱼蔬菜粥,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沈行濯接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还记得我的喜好?”
察觉到自己问了些?什?么,裴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没接话,低头抿了口粥。
沈行濯在这时回答了她的问题,“有助于养伤。”
“……嗯。”
谁都没再多?言,气氛莫名变得怪异。
过了片刻,裴矜伸手去夹临近自己这边的小菜,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双膝。
隔着一层浅灰色的休闲长裤面料,能看见膝盖的位置微微突起,像是被膏药敷住了。
隐约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药草味。
她的目光在他腿上短暂停留,然后向上移,对上他的眼?睛,“膝盖……恢复得怎么样了。”
“能正常走动?。”
“要彻底恢复的话,还需要多?久?”
“两?三?个月吧。”
听到他的回答,裴矜下意识张了张嘴,想问他受伤的原因。可?理智告诉她,她没立场问这些?。
也就选择了放弃询问。
意识游离间,他的话打断了她的出神,“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你?吃完饭……”
“我指的是去溱海。”
沈行濯抬了抬眼?,看向搁在沙发软垫上的一大一小两?个手提包。
大的那个是敞口的设计,没有拉链,能清晰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不用细想就能知晓她接下来的行程。
“明天。”裴矜答道。
“明天几点?”
“下午三?点多?。”
“今晚留下吧,楼上有打扫过的客房。”
“不用了……我打车去附近的机场找家酒店住下就好。”
沈行濯并没有让步的意思,“矜矜,别?拒绝我。”
依旧淡薄的口吻,不容人商榷,却掺杂了些?许不明缘由的温存意味。
裴矜怔怔看他,心里一时乱极了,不知道这是她产生的错觉还是什?么。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交流太多?,索性敷衍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裴矜收拢好碗筷,打算清理一下茶几表面残留的油渍和污垢。
纸抽盒在他那边,她没办法够到。不想向他寻求帮助,只得稍微站起来,准备倾身去拿。
伸手,还没触碰到目标,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他掌心冰凉,力度不松不紧。没由来的,她竟觉得皮肤被烫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挣脱开,感知到他已经收回了手。
沈行濯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平静开口:“放着吧,等阿姨回来收拾。”
裴矜臂弯悬在半空,下一秒,自然垂落在身侧。坐回原来位置的同时,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谁都不准备言语。
裴矜有些?如坐针毡,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偏头看他,“……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沈行濯回看她,目光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打扰了,先上去了。”裴矜温和解释。
沈行濯没回答,而是淡淡问道:“行李箱在哪。”
“玄关那里。”裴矜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吗?”
“帮你?拿上去。”
拒绝的话还没讲出口,注意到他已经站直身体?,朝门口走去。
裴矜跟在他身后,仰面看向他高挑的背影,有些?为难地说:“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
两?人由玄关一路辗转到楼上,相继进了其中一间客房。
看到他把箱子放到一旁,裴矜低声说了句“谢谢”,站在门口没动?,想目送他离开再回房间。
沈行濯垂眸,没急着动?身,灼热眸光黏在她脸上。
裴矜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遮住满目心事。
他沉默着,她便跟着一起沉默。或许,也不太清楚该在这个节点和他讲些?什?么来缓解眼?下这种奇怪的氛围。
没给?她时间思忖,沈行濯忽然向前一步,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裴矜下意识后退半步,背部抵在了门框旁。
紧跟着,他又靠近了一些?,可?她已经退无可?退。
相对无言的短暂时光里,他们凭借眼?神的交换来进行无声交流。
这种感觉着实难捱。起码裴矜是这样认为的。
她想躲,偏偏被他强势地挡在面前,根本无处可?逃。
沈行濯突然出声:“为什?么来看我?”
裴矜低下头,温吞回应:“这问题我不久前回答过你?。”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那个答案。”
裴矜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下,不说话了。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沈行濯没再追问,适时退开两?步,行为举止松弛有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仔细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等她作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
离开前,他和缓说:“晚安,早些?睡。”-
第?二天清晨,裴矜洗完漱,早早出了房间,想提前几个小时赶往机场。
再待在这里和他继续相处下去,她恐怕真?的会感到无措。
原以为这个点沈行濯还在自己的卧室休息,却不曾想会在楼下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他。
不再是昨晚休闲的居家打扮,今日换了件枪灰色的衬衫,搭配纯黑直筒裤,衣领的位置别?了一根偏简约风的银色胸针。
见她这个点下来,沈行濯并无意外,走上前,拎过她的行李箱。
“走吧,送你?去机场。”
小钟将车停在了庭院里,等裴矜坐进后座,把放在副驾座位上的三?明治和牛奶递给?她,“裴小姐,沈总让我给?你?买的早餐。”
“谢谢。”裴矜伸手接了过来,没拆开包装,直接将它们搁到了两?个座位中间放东西的储物格中。
从本延水湾到机场,大概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期间有讲过话,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言语。
没了昨天和他相处时的急促感,过了一整个晚上,裴矜俨然清醒不少。
同时,也知道了该如何回答他昨晚临走前遗留下的问题。
到了机场的地下车库,看出他们似乎有话要谈,小钟识趣地寻了个借口下车透气。
车门被关上的后一秒,裴矜不再犹豫,直奔主题:“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行濯平声开口:“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裴矜呼吸一滞。
像是清楚她要说什?么一样,沈行濯直直看她,“如果我说,我已经能够给?你?婚姻,能对你?的余生负责,你?想对我说的话会有所改变吗?“
从没想过他会对她讲出这样的话,也从没想过他会在此刻许给?她从前难以实现的承诺。
裴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轰然炸裂开,很快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声调没有丝毫波澜,面上也寻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能充分感受到他的真?诚和笃定,甚至能感受到他迟来的悔意。
她知道,只要她同意,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然而。可?是。
缓了许久,裴矜垂敛眼?皮,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泛白?的指尖,声音放得很轻。
“已经认定的结果,真?的会改变吗?”
“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不是没有反应。”他低声说。
“我确实还没彻底忘了你?,可?是沈行濯,我也从没想过重新?让自己陷进去。”
“爱你?这件事于我而言,真?的……痛苦要远远大过于快乐。一直以来我都在压抑自己……你?对我来说就像是毒药一样,已经解过毒了,就不太想再体?会一遍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不小心拨通了你?的电话,你?听到我说的话心软了,才会产生想要跟我和好的冲动?。”
“即便我当时那样回答,也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因为我知道没有如果,更?不会傻到连理想和现实都分不清楚。”
“你?之前对郑迦闵说的话……坦白?讲,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可?我没办法让自己去恨你?,因为你?一直以来都对我太好,我实在找不到恨你?的理由,毕竟你?并没做错什?么……你?只是不爱我。可?是,你?对我的好并不能完全抵消掉这些?话对我的伤害,它们都真?实地在我心里存在过。”
“所以,关于你?昨晚问过我的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我的确是出于对你?的爱和担心才会选择过来看望你?,但也仅限于此,不会再有别?的什?么进展了。”
空气中蔓延着死气沉沉的寂静。
说完这些?话,裴矜并没如预想中一样如释重负,反而压抑得彻底。
良久,她终于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发现他一直在看她,从未将视线移开过。
他眼?神如此平静,却又如此动?荡。
裴矜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行濯。
时间分秒流逝,迟缓且漫长。
“关于之前的事,我郑重向你?道歉。”说完这句话,根据她的字里行间,沈行濯逐一回应,“不是因为心软才决定找你?复合。不是不爱你?。”
“如果你?觉得没有我你?才快乐,我放你?走。”他说。
“矜矜,我会等你?回来。”
第72章 第 72 章
72/厮守-
取完行李从出站口出来, 裴矜在门口看见了不知在此等候多久的段净寻。
眼?底不由涌出惊讶,一?时忘记前行,她定在原处, 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溱海正值梅雨季节,外面和风细雨。
他耐心站在屋檐底下, 肩膀位置被雨淋湿,牛仔夹克洇了一?抹濡潮的深色。
明明手中捏着两把折叠伞, 却像是完全没?有撑过伞的样子。
接收到裴矜投来的目光, 段净寻回看她两秒, 抬腿, 朝她走过来。
左右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走得并不算快。
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段净寻低头扫了她一?眼?, 稍微俯身, 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和手提包。
“在这里发什么呆。”他懒散丢出一?句, 顺带将两把伞都递给了她。
裴矜伸手接过, 晃了晃神, 轻声向他道了声谢, 又?说:“我只是没?想?到您会亲自来接我。”
“恰巧路过机场。”
“您来这附近见客户吗?”
段净寻面无表情“嗯”了声,“伞打开。”
裴矜反应过来,随手撑开其中一?把伞。
原本想?把伞柄直接送到他手里, 发现他已然腾不出手,便往他身旁凑近了一?些,将伞置于两人头顶。
出于礼貌,把伞的重?心偏向他那边。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净寻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打着, 我不需要。”
裴矜看向他肩膀处残留的濡湿痕迹,“那您为什么带了两把伞?”
“随便买了两把。”
裴矜半信半疑, “现买的?”
“逗你的。”
“……”
难得听他开一?次玩笑,裴矜俨然不太适应,但?也没?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很快到了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坐进车里,裴矜从包里翻出纸巾,递到他面前,“段总,您擦擦,小心着凉。”
段净寻很自然地拿了过来,随手擦拭两下外套表面残留着的雨水。
瞧着他行云流水的举措,裴矜略微思索几?秒,对他说:“我等等请您吃晚饭吧。”
“怎么,感谢我来接你?”
“不全是。”裴矜扯唇浅笑一?下,“也为上次的事。”
“为几?个月前给我打的那通电话??”
“嗯。”
似乎清楚她不愿欠他人情,段净寻自是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将用过的纸巾丢进车载垃圾桶,随口问?了句:“去哪吃。”
“要不您定?”
段净寻侧眸看她,没?由来地问?:“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老?”
“……什么意思。”
“以后私下里别再对我用尊称,上次电话?里不是改口改得挺好的么。”
听他如?此说,裴矜没?再客套,言语间添了一?丝随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你定就行。”
裴矜解锁手机,点开美食类的app,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屏幕,想?看看附近有什么餐厅。
知道段净寻对吃没?什么讲究,她也就没?那么在乎吃饭的环境,对比了三四家同?类型的店铺,最终选了家网上评分最高的粤菜馆。
跟他讲完餐厅地址,裴矜敛了敛神色,寻了个相?对来讲还算舒适的坐姿,将自己窝进座椅,偏头对着窗外的雨景出神。
逼仄的车厢内,少了外界的喧嚣,负面情绪被格外放大。她很难再用强颜欢笑来伪装自己。
心脏像被割裂成了两半,空虚得厉害。
思绪没?游离太久,听到一?旁的段净寻突然开口:“哭过?”
裴矜凝神,低下头,没?去看他,强行挤出笑意,“为什么这么问??”
“你眼?睛肿了。”段净寻的话?过于直白,“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耳朵里听着他生硬的吐槽,裴矜不由笑出声,心里阴霾散去些许。
紧跟着,回答了他刚刚问?过的问?题,“没?哭过。可能昨晚睡得太晚,今早又?起得早,直接影响了身体?状态。”
段净寻抽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愿多说,也没?打算勉强。
趁着排队等灯的空隙,用手机连接车载蓝牙,放了首英文歌。
等音乐播放到了二十几?秒,裴矜这才发现,无论是旋律还是节奏都很熟悉,貌似是之前他在朋友圈分享的那首。
她当时还点过赞。
原本想?就着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无意间抬眼?,放在夹层最上面的一?张祝寿贺卡闯进视野范围内。
水墨复古风的设计基调,纸面手绘了梅与竹,称呼和落款皆是烫金的手写?体?。
裴矜认得,这是段净寻的字迹。
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她随口问?道:“孟老快过六十大寿了吗?”
“还有两个月才到他的生辰。”段净寻说,“我只是习惯提前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裴矜恍然,“原来如?此。”
“你认识老师?”
“算是认识。年初拜访过他一?次,当时沈……也在。”
对于她欲言又?止的那个名字,段净寻心如?明镜,没?挑明,“什么时候回清川?”
“八月底,怎么了吗?”
“到时候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回去。”
“回去给孟老贺寿吗?”
“嗯。”-
裴矜在溱海的这段时间是和郑怡楠一?起住的。
因她只在这边待一?个多月,临时找中介租房又?耗时耗力,郑怡楠不愿看她来回折腾,想?到自己长租的loft公寓恰好有间闲置卧室,索性就将人邀请到了自己家里。
公寓离工作室不算远,仅隔了三条马路,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目的地。
两人每日?结伴同?行,下班以后偶尔会去附近的美食街吃顿夜宵,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只要不去细想?那天在机场和沈行濯之间的对话?内容,裴矜会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眼?下的生活大概就是她想?要的。
出于理智,她当时拒绝了他。
虽不想?承认,可每到午夜梦回时,她或多或少都会冒出一?种循环纠结的意难平之感。
人性本就矛盾。作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独立的人,她也实在不能幸免于此。
最开始还会觉得这样的自己着实不够洒脱和清醒,时间久了,也就懒得再和自己过不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捱着。
在她回清川上学的这几?个月,工作室陆续添了不少人,各个部?门羽翼渐丰。
这次回来,不能久留的缘故,她没?被安排太多工作,基本都在帮郑怡楠或者段净寻打下手。
任务量同?以往相?比不是那么繁重?,却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于是就把多余的注意力放在了打磨画功上。
段净寻在这期间充当了严师的角色,教会了她不少精细功夫。
八月底,溱海绵密的雨季并没?过去。
裴矜和段净寻去往机场的这天,一?直在下雨,丝毫没?有阴云转晴的迹象。
两人办理好值机手续,在休息室待了半个小时。
下午四点,飞机准点起飞,再落地已是傍晚。
段净寻让朋友提前把他的车从平桎车库开到了机场附近。上车前,他问?她去哪。
裴矜直接报出中谷的地址,打算今晚在那里住——机场离学校很远,到宿舍将近十一?点半,那时已经封寝。
把她送到目的地,段净寻没?急着驱车离开。
在她下车前,及时将人叫住,“下周六是孟老师的生辰,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裴矜怔了下,有些为难,“……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对于孟云和而言,她终究是个外人。外人哪有不请自来的道理。
“贺礼你是出了一?份力的,不去更不好。”段净寻说。
裴矜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送给孟云和的祝寿礼,是一?幅由明代建筑师亲手绘制的铁木工匠图。
前段时间段净寻比较忙,给这幅图保养、覆膜、装裱的工作便落在了她手里。
段净寻不打算抢了她的功劳,在贺卡的落款处填上了她的名字。
正如?他所言,不去的确不好。
只是。
“你在怕什么?”他毫不避讳地问?她。
裴矜顿了顿,抿住唇,却没?作声。
“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他下周不在国内。他备的贺礼到时候我会帮忙转交。”
沉默片刻,裴矜问?:“下周六几?点?”
“八点左右,我来学校接你。”
裴矜应声称好。
从车上下来,缓步进了中谷小区,凭着清晰的印象一?路来到公寓。
上次出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她抱着和他不会再有以后的想?法来拿自己的行李。
中间具体?间隔了多久,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进门,左手摸索着碰到了墙上的电子触控屏,指腹轻按,点亮客厅的灯。
室内一?尘不染,因小钟会定期着人过来打扫。
裴矜向前迈了几?步,缓缓环视四周,心里很难不生出怅然的感觉。
这是他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这里有他们共同?的回忆和节点。
不忍再看,裴矜出于本能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相?处时的每一?场画面。
明明知道不会有厮守的缘分,最初又?何?苦相?遇。
或许离不开因果-
在学校上了一?周课,周六早上,裴矜如?约陪段净寻去给孟云和贺寿。
知道杜严清今日?也会过去,中途,两人率先去了趟他的住处,把人接进车里,之后赶往海景别墅。
车上,裴矜向他们简单介绍了彼此。
难得见她身边出现一?个异性,杜严清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你也是老孟的学生?”杜严清和颜悦色地询问?。
段净寻透过后视镜看向他,礼貌应了声,“是。”
“之前便听老孟聊起过他的两名得意弟子,只是从未见过你。”
“前些年无知不懂事,和老师赌气之后出走,去年才求得他的原谅。”
“年轻人有些气性不是坏事,出去闯闯也好。”杜严清缓声说,“如?今你也算是裴矜的半个老师,由此及彼,想?必也能理解当年老孟的苦心教诲。”
“您说得对。”
聊了没?几?句,杜严清突然问?段净寻婚嫁与否。
裴矜适时拽了下他的衬衫衣袖,轻声转移了话?题,“您口渴吗?要不要喝些水。”
杜严清白了她一?眼?,故作严肃道:“我这是为了谁。”
裴矜尴尬极了,悄声对他说:“……您别乱点鸳鸯谱。”
车子驶过溧阳河畔的垂钓桥,最终停在了别墅对面的车库里。
裴矜和杜严清并肩朝别墅走,段净寻拎着两份贺礼跟在他们身后。
瞟了眼?她手里拿着的包和蛋糕,段净寻说:“把东西?给我吧。”
裴矜没?扭捏,转身照做,腾出的双手扶住杜严清的胳膊。
三人有说有笑地移步向前。
没?走多久,裴矜倏然放缓脚步。
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大G映进眼?底。
沈行濯正倚在车旁抽烟,视线淡淡扫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原以为不会现身的人此刻就站在不远处。
空气随风变得稀薄。
下一?秒,趋近于凝固。
第73章 第 73 章
73/说不清道不明-
深居简出惯了, 孟云和为人也随和,对人情世故一向淡泊,故不准备在寿辰当?日?搞太隆重的排场, 仅请了十来个亲朋好?友前来用?餐。
儿子?和女儿都在国外,因为工作繁忙一时赶不回来, 两个学生便充当?了替他们尽孝道的角色。
这或许也是沈行濯连夜归来的重要原因。
老?人家吃不惯西餐,沈行濯着人从沈贺舟开的中餐厅调来了两个原国宴厨师, 又派了几人给他们打下?手。
整个上午, 几名穿白色工作服的人员在厨房忙碌, 杜严清和孟云和几人在棋牌室斗棋, 其?余人或在客厅或在庭院里。
裴矜原本在客厅的沙发边沿坐着,余光注意?到沈行濯从外面进来, 身形不自觉地微微僵住。
再反应过来时, 察觉到自己已经站起身, 正缓步往朝北一侧的棋牌室走。
明明背对着他, 看不见他的表情和面部轮廓。
可奇怪的是, 她却能清晰感知到他黏在自己身上的那抹不温不火的寡淡眸光。
不由加快脚步。
推开棋牌室的门, 径自走到棋桌对面的茶桌旁,屈膝,坐到蒲团上。
烧水, 温杯洁具,将普洱茶叶投进茶壶,盖上茶盖。
一系列动作完成,裴矜安静坐在那里,对着壶嘴缝隙间冒出的热气频频出神?, 俨然有些?心不在焉。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掀开盖子?, 正准备洗茶,看见段净寻推门而入。
他靠向她这边,在她对面落座,直奔主题:“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抱歉。”
裴矜温吞摇了摇头,“这对我来讲没什么,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这失魂落魄的表情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裴矜咬住唇,泛起沉默。
“裴矜,人总得向前看,总活在过去有什么意?思。”段净寻拿过她手里捏着的紫砂茶壶,散漫丢出一句。
听?到他的话,裴矜隐约恍惚了一下?。类似的话沈行濯从前也同她说过。
的确是该向前看。可要想真的忘记,哪有那么容易。
无?论什么时候,沈行濯从来都不会是轻易就能被?遗忘的男人。
潜意?识里,她的确是在躲着他。过多接触只会让她更?加难以忘却。
见她依旧没应声,段净寻不准备再说别的,将冲泡好?的茶汤倒进品茗杯,把茶杯推到她面前。
裴矜顺势拿起,轻啜慢饮了一口。普洱微涩的苦感涌入口腔。
两人静坐了片刻。
一盘棋下?完,收棋子?的空隙间,孟云和看向他们。
“净寻,去喊你师兄过来一趟,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段净寻说了句“知道了”,欲要起身,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粗略扫了眼来电显示。
客户打过来的,是一通不得不接的重要电话。
裴矜心思一向细腻,多少清楚他这通电话挂不得。
掌心撑在柔软的地毯上,稍微使力,比他先?一步站起来。
“我替你去吧。”她轻声说。
今日?总要面对他,躲又躲不得,还不如落落大方?地直接同他会面。
“确定?”
“嗯,确定。”裴矜笑了笑,“你快接电话吧。我先?出去了。”
没等他回话,裴矜直接出了门。
在客厅没寻到沈行濯的身影,透过落地窗向外眺望,仍旧没瞧见他身在何处。
站在原处踌躇了一会,抬腿,走向十几米开外的正门。
路过楼梯口时,意?外在拐角处和沈行濯碰了面。
他倚在背光的墙壁旁,臂弯随意?搭在扶手上,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看到她逐步靠近,沈行濯掀起眼皮瞧过去,淡淡道:“在找我?”
裴矜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住,温和开口:“孟老?想让你去一趟棋牌室,他有事和你说。”
“他叫你过来的么。”
“……算是。”
“算是?”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裴矜也就没说话,仰面对上他的眼睛。
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虽然是偏白的冷调,却意?外中和了他身上泠若寒霜的清孑气质。
意?料之中的冷场。
沈行濯在这时问道:“段净寻是你新感情的可能?”
话题朝着怪异的方?向转移。裴矜下?意?识愣了下?,如实否认,“不是。”
“根本不是,还是目前不是。”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你觉得呢。”
他语气是一贯的平静,根本捕捉不到他言语间展露出的任何情绪变化。
裴矜只觉得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段净寻。
“我不知道。”她声音轻而空洞。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没作声,向前迈开一步,将她缓慢逼至角落。
背部和墙面牢牢贴实,微凉的触感让裴矜险些?乱了分寸,紧张感也随之袭来,“沈……”
客厅和此处只有一墙之隔,她甚至能清楚听?见众人喧嚣的谈笑声。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这边,他们一定会被?发现。
胸口急促起伏了两下?,裴矜开了口,几近央求的语气。
“……你别这样,外面都是人。”
沈行濯哪里肯听?,垂眸,目光紧锁住她轻微颤动的眼睫,嗓音多了抹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
“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真的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是。”沈行濯大方?承认,平声说,“我想听?你亲口回答。”
“无?论我回答什么,对你已经没意?义?了……对我也是一样。”她在用?这种方?式委婉提醒他,他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沈行濯低头注视她。
片刻,终于向后退离,给他们之间留了一席余地。
涌进鼻腔的琥珀与雪松木的味道渐渐消散,裴矜紧绷的神?经跟着放松了些?许。
定了定神?,越过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布满阳光的安全区域。
“你快进去吧,别让孟老?久等。”裴矜讷讷开口,“我先?走了。”
沈行濯没出声阻止,任由她越走越远。
晌午正点,寿宴准时开席,工作人员提前将两张餐桌摆到了庭院里。
周围环境不算傍山临水,仅以绿植作基底,移树、叠石、培花,放眼望去景象格外别致。
最重要的是,这设计出自多年未曾出山的杜严清之手,以此作为给孟云和的贺礼。
裴矜随杜严清坐在了临靠栅栏的那桌。
对面有两个空位,像是给还没入席的沈行濯和段净寻留的。
没过多久,段净寻只身前来。
迟迟没见到沈行濯,裴矜心里多少生出一丝疑惑,但没表现出来。
席间,听?孟云和主动向众人提到沈行濯,她这才得知,原来他在开席前就走了,说是临时有事。
知道他已经走了,裴矜原以为自己会松下?一口气,结果并没有。
他的突然出现和节节逼近带给她的影响着实不小。
她不想以这样轻易被?调动心境的姿态面对他。
可他的离开又像是一并带走了她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感觉让她捉摸不定-
自那日?从海景别墅回来,裴矜专心投入到了学业中。
大四的课程安排不算紧凑,实际上课时间只有两个多月。
十一月中旬,毕业论文正式开题。
参加完开题报告会,本届学生被?允许长期离校,陆续开始长达数月的实习生涯。
毫无?悬念,裴矜会重新入职段净寻的工作室。
临行前一周,沈知妤约她去郊区的清栾寺上香祈福。
下?午,沈知妤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托他来学校接她们。
车只能停在山脚下?。下?了车,两人徒步上山,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山顶。
穿过狭窄的青苔石子?路,一路直行,过了半米高的木门槛,红木牌匾近在眼前。
沈知妤每年都会来清栾寺拜佛,对这里自是熟悉,拉着裴矜轻车熟路往正殿走,想先?去跟住持打声招呼。
没在附近发现其?他来访者?的身影,裴矜好?奇询问原因。
沈知妤解释说:“清栾寺这几日?不对外开放,我们家里人每年的这段时间都会过来吃斋念佛,这是我曾祖母定下?的规矩。”
停顿一下?,又说,“今早好?多人已经来过了,下?午这个时间点没人来,所以这里才会显得冷清了些?。”
裴矜了然,明白这涉及到了沈家的私事,出于礼貌,也就没准备继续追问。
沈知妤自顾自往下?说:“我们家只有我小叔不信佛。因为不信,所以他从不会来这里参拜。”
事关沈行濯,裴矜没办法把她的话当?成八卦来听?,但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立场无?需发表什么多余的评价。
想了想,只干涩总结一句:“原来如此。”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来到佛前正殿。
见完住持,去隔壁偏殿请了平安符。
裴矜对着神?佛恭敬请完三炷香,重新跪坐在蒲团上,闭眼默念了两句话。
她其?实没什么所求,但既然来了,不求些?什么总归说不过去。
又过了片刻,沈知妤被?住持单独请到里屋礼聊。
裴矜参拜完,拿着平安符出了偏殿,打算去外面等她。
刚走到门外,不远处的那棵古槐树随即映入眼帘。
干枯树枝在地面映出条条阴影。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立于树下?。
周遭空无?一人,偶尔传来掠耳的风声。
沈行濯狭长的双眸注视着她,似是在等她走过来。
裴矜晃了晃神?,短暂犹豫,最终还是站在了他面前。
对视,一时无?言。
裴矜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以缓解沉寂氛围,转瞬听?到他浅淡的口吻:“在里面求了什么。”
“求了平安符,一张给杜老?师,另一张给……”
顿了顿,裴矜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你”字吞进喉咙里。
“另一张给别人。”
她不自然地补充一句。
第74章 第 74 章
74/失控-
在佛前跪拜的时候, 裴矜不由想到了沈行濯之?前受的伤。
无论?是那桩横生的纵火案,还是沈家祖母对他不明缘由的罚跪,都会让她?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和?后怕。
所以她?想为他求得顺遂与?平安。
以他们如今疏离的关系, 她?自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宣之?于口?。
没必要,也没什么意义。
游离的思绪被?打断。
沈行濯看着她?, 语气不咸不淡,“别人。”
肯定句式, 不掺杂任何表疑问的声调。无端予人压迫感。
裴矜不太想继续聊这个, 生硬转移话题, “妤妤刚才和?我讲过一件关于你?的事。”
“哪件。”
“她?说你?不信佛, 还说你?从?不会来清栾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顿了顿, 欲言又止, 没继续问下去。
像是清楚她?想问什么, 沈行濯平声说:“还不明显么。”
裴矜定定看他。
“矜矜, 我在找机会见你?。”
她?捏着平安符的手下意识收紧。
身处肃穆的佛门重地?, 不奉诸佛, 只为了见一个人,从?山脚徒步到半山腰。
上山的过程中他在想什么,等她?从?佛殿出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本不该有的好奇心理。
“沈行濯, 我……”
“矜矜——”
沈知妤的声音恰巧自身后响起。
裴矜适时止住话匣,转身看过去,等她?走近,干涩笑了下,“和?住持礼聊完了吗?”
“嗯, 感觉自己茅塞顿开,就很神奇。”沈知妤看向站在裴矜身后的沈行濯, 面露惊讶,“小叔,你?怎么过来了?”
沈行濯敷衍开口?:“路过。”
沈知妤显然不太信,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穿梭。
裴矜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提起:“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哦对,你?提醒我了。”沈知妤拍了下脑门,“我得去把惊鸟铃挂到斋屋的檐角。”
“我陪你?一起去。”
“好啊。”沈知妤对沈行濯说,“小叔,你?在这等我一下。”
“去吧。不急。”沈行濯和?缓说。
他今日的耐心似乎格外充足,连同话中附着的语调一起,渐渐变得温和?且儒雅。
裴矜不由悄然看了他一眼,像在探究。
仅那么一眼,却还是被?他精准寻查到。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看见他灼热眸光已?经横扫过来。
眼神幽深如暗礁,侵略意味十足。
裴矜有一瞬间慌了神,想也没想便躲闪开,抬起脚步,假装镇定地?往另一边走。
和?他擦身而过时,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清冽的风的味道。
这熟悉的气息让她?想到了和?他分开后孤枕度过的无数个晚上。
黑夜,没开灯的房间,以及那杯被?点燃的香薰蜡烛。
她?靠烛液中散发出来的属于他的气味安眠-
陪沈知妤做完这些?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天色渐暗,他们没在这里久留,直接动身下山。
或许是因为临时接到了通知,负责接送她?们的司机已?经离开。山脚下只停了一辆车。
坐进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系上,裴矜将额头靠向车窗边缘,闭上眼睛假寐。
原本还留存些?意识,到后来竟不知不觉熟睡过去。
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周围安静得可以,驾驶座无人,车厢内泛着充足的暖意。
裴矜当即清醒不少?,模糊的混沌感消散了一大半。
先是偏头看向窗外,瞧见车子停的位置不是学校附近,而是本延水湾的院子里。
没等她?思考太多,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醒了?”
裴矜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看。
沈行濯坐在后座,膝上搁着一本已?经翻了三分之?二的古籍。
他没抬眼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面。
她?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本书,不用细瞧就能认出它的名?字——《说郛》。
这一发现让她?面色滞了滞,很快又回过神。
瞧见沈知妤不在车里,裴矜轻声问:“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不到两个小时。”
“……车停了之?后开始算的吗?”
“嗯。”
“怎么没叫醒我。”想到他坐在这里等了她?这么久,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看你?睡得实,就没叫你?。”沈行濯徐缓开口?。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没耽误。是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裴矜呼吸不自觉地?乱了几分。
“……我先下车了。”她?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再待下去怕妤妤会等不及。”
沈行濯没急着搭腔,掀起眼皮看过去。
车里开着橘色的暖灯,不算特别亮,但足够能看清她?面部的细微变化。
似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陷入一种柔软的、自我逃避的松懈状态。眼里泛着水雾,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澄澈。
打量片刻,沈行濯忽地?出声:“为什么不敢看我。”
几秒后,裴矜抬起头,强行让自己同他对视,“没有不敢看你?。”
他没拆穿她?的谎话,勾唇,低低笑了一声,“在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裴矜没接这话,伸手去碰车门的把手,“我走了。”
说完,没等他应声,她?直接迈下车。
关上车门,冰凉的寒风钻进颈间,冷得人头皮发麻。
入冬的夜晚持续降温,和?开着暖气的车内相较,对比过于明显。
加快脚步进了屋,室内飘来饭香味。
沈知妤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瞟到她?走近,笑说:“矜矜,你?醒啦。”
裴矜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和?我小叔单独相处得怎么样?”
沈知妤挤眉弄眼了一番,手臂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裴矜哪里会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说:“我到现在都是懵的……还以为已?经到了学校。”
“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学校的。看你?睡得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就想着不如来本延水湾住一晚,顺便蹭顿晚饭再回去。”
或多或少?清楚沈知妤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给她?和?沈行濯制造机遇。
裴矜无奈瞧她?,正?准备开口?讲些?什么,听见玄关处传来细碎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起头,眼光落在他身上。
沈行濯走进来,手臂搭着一件黑色风衣外套,戴着腕表的左手捏着那本《说郛》。
随手扯了下衣领,露出冷白皮肤和?分明锁骨。
裴矜没继续看下去,垂敛眼皮,对着面前的地?毯发呆,面上仍旧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冷静。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小叔,你?回来了。”沈知妤礼貌打了声招呼。
沈行濯淡漠点头,不动声色看了在她?旁边坐着的裴矜一眼,“快吃饭了,饭前记得洗手。”
“知道啦。”
沈行濯不再多言,越过客厅,径自走向楼梯口?,打算上楼。
沈知妤及时叫住他,“小叔,你?不吃晚饭了吗?”
“我还有事。你?们吃。”
过了会,陈阿姨从?厨房露头,对着她?们喊道:“吃饭了。”
沈知妤应了声,转头对裴矜说:“矜矜,走吧,我们先去洗手。”
裴矜顿了顿,“……好。”
刚刚听他提到饭前洗手这点,很自然的,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场景——
她?推他进洗手间,最?后被?他抱到盥洗台上耳鬓厮磨。
从?洗手间出来,两人来到餐桌旁落座。
很长时间没吃过陈阿姨做的菜,不是不想念。裴矜胃口?极好,多喝了小半碗排骨玉米汤。
饭后,重新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两盘刚洗好的水果。
裴矜吃得有些?撑,单手覆在胃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水晶吊灯。
饱食餍足的感觉让人的思绪开始变得黏稠而迟缓。
没过多久,沈行濯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
沈知妤寻声望去,诧异道:“小叔,你?这是要出去吗?”
“嗯。”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
“噢……知道了。”
他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裴矜没回头去看,背部略微僵直,很快听到房门被?阖上的轻微响动。
声音不算大,但于她?而言,算是他离开的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沈知妤叹息一声,坦言:“我原本还以为,经过刚才在车里的单独相处,你?和?我小叔会有那么一丁点的进展。”
“我和?他大概率不会再有任何进展。妤妤,目前这样也挺好的。”
沈知妤不太理解,“为什么不会再有进展?”
裴矜轻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就比如说,你?很喜欢吃一样东西,食髓知味地?一天天吃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因为它患上了致命的顽疾。历经万分痛苦和?波折,好不容易有痊愈的迹象,还会选择再去碰它吗?”
沈知妤隐约懂了,“虽然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
“你?说吧。”
“我觉得我小叔真的很爱你?。”沈知妤突然下了定义。
裴矜微愣。
“刚才在车里的时候,到了地?方,看到你?还睡着,我其实是想叫醒你?的,但是被?我小叔阻止了,说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下车之?前,他还特意让小钟调高了暖气的温度,生怕你?在熟睡的时候着凉。”
想了想,沈知妤继续说,“我没谈过恋爱,不过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印进脑海里。
裴矜心生酸楚,“他的爱对我而言……似乎来得太迟了。”
她?好像没办法坦然面对之?前发生的事,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可是矜矜,这样真的不会留有遗憾吗?”
她?和?沈行濯之?间会有遗憾吗?一定会的。
可她?的人生从?未圆满过,从?小到大都是,时间久了也该习惯了。
沉默许久,裴矜故作轻松地?说:“没觉得有多遗憾,毕竟早就释怀了。”
自欺欺人的话不是在对沈知妤说,而是在提醒她?自己。
一年的时间过去,如果还不能学着释怀,伤己又伤人。
知晓她?的心意,沈知妤没再出言相劝。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这种空洞的氛围并没持续太久,因听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
沈行濯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归来。
上楼之?前,他平静扫了她?一眼,眸色无波无澜。
裴矜只觉得浑身上下积攒的血液开始逆流。
很快,重新恢复镇定。
就这样被?他听到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已?经走到这步,俨然不会更糟。
“矜矜,你?没事吧?”沈知妤关切问道。
“没事。”裴矜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真的?”
“真的。”
沈知妤放心不少?,随口?嘟囔一句:“不过我小叔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清楚,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吧。”
几分钟后,沈行濯出现在一楼,手里多了份文?件。
绕过楼梯口?,直接出了门。
裴矜没什么心情再同她?闲聊,寻了个借口?回到楼上客房,想一个人待会。
进了房间,没开灯,直接摸黑往里走,甩掉鞋子,平躺在床上。
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做别的事。眼下她?唯一想做的,是放空自己,暂时睡一会,等醒了之?后再去洗澡。
可她?并未如愿。
心事重重,如何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传进耳朵里。
以为是沈知妤找她?有事,裴矜睁开眼睛,借着微弱月光赤脚走向门口?。
攥住把手,打开门。
看到来人是沈行濯,裴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原本亮起的声控壁灯因周遭的静谧而自动熄灭,他的脸部轮廓也随之?模糊起来。
他身上携着一股凛冽的寒气,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有什么事吗?”裴矜听到自己问出声。
“方便进去么。”
她?没说话,侧过身子,让出过道位置。
沈行濯走进去。
无声吸了口?气,裴矜轻轻关上门。
移步到一旁,伸手,正?要点开房间里的灯。
下一秒,掌心被?他一把捉住。
天旋地?转间,他们换了站位。
沈行濯施力把她?拉了过来,将人狠狠抵在房门旁边。
单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空闲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
垂眸,用唇堵住她?即将脱口?的惊呼声。
带着戾气的吻强势落下。
她?生涩的反应叫他险些?失控。
第75章 第 75 章
75/抱紧我-
昏暗无灯的?房间里, 所有感观被无限放大?。
周遭满满都是属于他的?气息,唇与舌被迫同他勾缠。
口腔里卷入清凉的?薄荷味道,以及甘甜、微涩的?酒味。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裴矜下意识挣扎起来,想去搡他的?肩膀, 还没使出多?少力气便被他牢牢钳制住。
沈行濯将她?的?手按在墙上,俯身?逼近, 往更深层次探寻。
他太知晓游戏规则, 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动情。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
她?换气越发困难, 身?子软成了一?滩泥, 空闲的?左手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衬衫面料,在上面留下难以抹平的?褶皱。
舌.尖酥麻, 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她?逃离不?了, 只能任由他攻城略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带着?凉意的?唇逐渐向下, 缓慢来到她?的?颈间厮磨, 沿途遗留了片片水痕。
裴矜张嘴呼着?热气, 心脏跳动得剧烈。
沈行濯在她?耳侧轻咬一?下,嗓音微哑,“矜矜, 我后悔放你走了。”
沉默片刻,平复好情绪,裴矜轻声?提醒他:“沈行濯……你喝醉了。”
不?是不?清楚他的?酒量如何?。
可?眼下这种时候,除了这个理?由,她?没办法再说服他清醒过来。
同时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口吻冷静, 让人听?不?出一?丝纰漏。
说完这句话,沈行濯暂时松开对她?的?桎梏。
手臂微抬, 越过她?的?头顶,伸手按下电子触控屏的?灯控开关。
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她?半迷离半慌乱的?眼神生生闯进他的?视野范围内。
下一?秒映进眼底的?,是她?被吮得红肿的?唇瓣,以及在嘴角和下巴绽开的?口红膏体的?颜色。
猝不?及防的?对视。裴矜低头躲过他审视的?目光,正?想推开他,倏然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颈,惊呼:“沈……”
“嘘。”沈行濯低声?说,“抱紧我。”
裴矜咬住唇,没言语,也没照做。
他缓步朝不?远处走,将她?抱到书桌边沿,握住她?的?膝盖,贴近,垂眸凝视她?,“没有遗憾么。”
“……什么。”
“真释怀了?”他耐性?十足地把她?不?久前在楼下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当时不?是都听?到了吗?”
“我想听?你再说一?次。”
裴矜屏气看他,语调轻薄得好似鸿毛。
“是。没有遗憾,早就释怀了……也已经把你忘了。”
沈行濯面上情绪极淡,分辨不?出喜怒。
忽的?,手顺着?裙摆的?纹路游离,顺势探进去,指腹触碰到一?抹濡润。
裴矜身?体猛然颤了颤,背部僵得笔直。
他收回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这就是已经忘了我的?反应?”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沈行濯轻笑一?声?,“需要我再进一?步帮你证明些什么吗?”
“我们之间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相处吗?”
沈行濯没出声?,拇指在她?皮肤表面摩挲着?,替她?擦掉唇边多?余的?口红晕染。
一?下又一?下,带着?失格的?惑意。
裴矜没动,任由他擦拭。
许久,沈行濯平声?问她?:“这次想要什么。”
裴矜没说话。
“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
听?到他的?承诺,裴矜呼吸滞了下,佯装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用称呼提醒他不?要越界,“小叔,我无欲无求。”
沈行濯眯了眯眼。
郑迦闵在的?那个晚上,他自称是她?的?长辈。
因果循环,泠然的?今夜,她?也仅是把他当作长辈来看待。
渐渐寻回了理?智和真实感,裴矜轻声?往下说:“你上次问我,段净寻是不?是我新感情的?可?能,我想补充一?个回答。”
“即便他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小叔……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沈行濯停了动作,表情难得有了细微变化。像在克制,像是认真。
稍稍敛眸,低头扫了眼手上多?出的?那抹红色,指腹顺着?她?的?脖颈游走,徐徐滑向她?心脏的?位置。
“矜矜,你比我心狠。”他淡淡开口。
隔着?薄薄的?一?层面料,他掌心的?低温渗透进来。
裴矜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扶着?桌角的?手指微微泛白。
无声?僵持着?,她?仰面看他,温声?下起逐客令,“……我想休息了。”
沈行濯依旧没退开半步。
裴矜只好放软声?线,语气平添了几分倔强。
“如果你想在这里的?话,我去楼上和妤妤睡。”
沈行濯目光不?断发深。片刻,将她?从桌上抱下来。
脚步落地的?瞬间,裴矜后退一?步,想跟他保持安全的?距离,却被他拽进怀里。
很快,听?到他低沉蛊惑的?嗓音:“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我。”
不?容商榷的?口吻,偏又平静得可?以-
沈行濯离开以后,裴矜直奔浴室,想去冲个澡,用来缓解横生的?焦灼情绪。
走进淋浴间之前,站在落地镜旁边,怔怔瞧着?镜中的?自己。
一?张眉目含情、明显被欺负狠了的?脸。
嘴唇周围的?皮肤变成了浅色的?红,脖颈、锁骨和手腕有他留下的?痕迹。
还没来得及卸掉的?底妆也难以遮盖脸颊上浮现的?不?自然红晕。
这样的?状态,这样的?表情,更像是在欲拒还迎。
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信服感。
不?准备继续想下去,有些懊恼地捋了下头发,遮住那几抹痕迹。
弯腰,从矮柜里翻出一?次性?洗漱用品,准备进去洗澡。
翌日清早。
裴矜在微信上跟沈知妤打了声?招呼,独自打车回了学?校。
躲避也好,逃离也罢。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再和他碰面,自己真的?会疯掉。
没人能受得了他这样的?撩拨。
她?是俗人,自然不?能幸免于外-
裴矜提前三天去了溱海,想在正?式上班之前找中介看下房子。
接连看了两?日,最终定了套一?居室的?单身?公寓,离工作室不?远,价格相对来讲还算公道。
入职前一?天,和房东签好了一?年的?租房合同。
下午,郑怡楠过来找她?,两?人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回来。
收拾完房间已经临近傍晚。
对于她?的?倾情相助,裴矜有些不?好意思,提出想请她?吃晚饭。
郑怡楠欣然接受。
临行前,郑怡楠突然收到段净寻发来的?消息——一?张设计草稿的?电子版,外加上简短两?句任务安排。
大?致意思是,让她?加急把草稿改完,再跟客户定一?下初稿的?验收时间。
跟着?段净寻做事,虽然薪资待遇极好,但偶尔也要面临随叫随到的?困扰。
郑怡楠早已习惯,倒不?觉得有什么,转头看向裴矜,笑说:“我可?能暂时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裴矜瞬间了然,“段总找你吗?”
“你懂的?。”郑怡楠耸耸肩,“得回工作室加一?下班。”
“我过去帮你一?起弄,两?个人做的?话,进度能快些。”
听?她?如此讲,郑怡楠也没扭捏,“那辛苦你了,小师妹。”
裴矜回以一?笑,“师姐不?必跟我客气。”
从住处出来,两?人赶往工作室。
正?值周日,来工作室加班的?人不?算多?,寥寥无几。
有两?个以前的?同事见到裴矜,热情同她?寒暄两?句,之后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事。
裴矜从储物?室拿了一?个空闲的?平板,跟着?郑怡楠去了段净寻的?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紧跟着?,里面传来段净寻言简意赅的?一?声?“进来”。
推开门,郑怡楠率先走进去。
瞧见她?身?后的?裴矜,段净寻将身?体靠向椅背,散漫丢出一?句:“怎么过来了?不?是明天才入职么。”
知道这话是在同自己说,裴矜含笑开口:“来陪师姐加个班,顺便给你打下手。”
“提前入职没有多?余的?工资给你。”
“无偿帮忙。”
“免费的?我不?敢用。”
裴矜加深笑意,“实在不?行,我只能‘敲诈’你一?顿饭了。”
“可?以。”
裴矜愣了一?下。
原本只是再明显不?过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甚至答应得如此干脆。
一?旁的?郑怡楠接连“啧”了两?声?,对着?裴矜悄声?打趣道:“很奇怪……段总这两?日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周五的?报告会上,有人汇报错了进度,他居然没发脾气,你敢信?”
裴矜小声?回应:“的?确很稀奇。”
段净寻直白打断:“以为你们谈论声?很小?”
郑怡楠露出无辜的?表情,“声?音很大?吗?”
段净寻瞥她?,“你说呢,我又不?聋。”
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裴矜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适时止住话题。
裴矜随郑怡楠向前挪动几步,坐到沙发上,解锁平板,预备进入工作状态。
指腹轻触屏幕,点开画图软件的?空隙,她?抬头看了段净寻一?眼。
从前只觉得他太有个性?。桀骜且冰冷的?人,总归是难以相处的?。
事实证明,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他真的?是一?个很值得深交的?朋友。
也是她?敬佩的?老师-
元旦前夕,工作室接了一?个重要客户的?单子。
段净寻特意为此成立了新的?组别,打算把单子划给这一?组。
裴矜对分配问题向来不?怎么关注,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派到新组,甚至被放到了重要岗位上。
午休前,她?去找段净寻,跟他讲明自己的?顾虑。
段净寻直截了当地说:“裴矜,我清楚你的?能力,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如果一?直捡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来做,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人是需要进步的?。不?要质疑我的?决定,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感知到他的?信任,裴矜只说了一?句:“我会尽全力。”
从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要和同事去楼下吃午饭,突然接到了小钟打来的?电话。
裴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接起。
小钟直接道出来电缘由:“裴小姐,我正?好陪沈总来溱海这边出差,临走前小妤让我带些东西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它给你送过去?”
听?他说完,裴矜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件事。
学?校临时分发了两?份实习资料,需要拿给大?四的?学?生们填写。再回传给学?校时,空白的?那一?栏要盖上实习公司的?公章。
原以为沈知妤会用快递邮寄过来,却没想到是让小钟亲自把资料带给她?。
想了想,裴矜说:“我在工作室,随时都能下去拿。麻烦你了。”
“不?麻烦,裴小姐不?用客气。”小钟笑说,“那你现在下来吧,我们就在这附近。”
“我们”指的?是他和谁,不?言而喻。
裴矜捏着?手机的?左手紧了紧,“……沈行濯也在,对吗?”
第76章 第 76 章
76/一眼万年-
裴矜随候在堂厅的服务人员进了?门?, 乘电梯来到楼上。
跟在对方身后,穿过长廊,朝里侧的中式包厢走?。脚踩在灰白?撞色的地毯上, 不断发出松软声?响。
拉开包厢的门?,迈过门?槛, 走?进去。
室内开足了?暖气,空气中泛着?清寒的梅气, 混着?一缕龙井茶香。
沈行濯正坐在软塌上饮茶, 瞧见她进来, 抬眼望向门?口。
他看过来的瞬间, 裴矜偏过头,不自?然地躲闪掉那道眸光。
脱掉身上沾满霜雪的外套, 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和?他的黑色大衣挨在一起。
在他对面就坐, 裴矜张了?张嘴, 正想?说些什么, 听到他率先开口:“跑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疑惑看他。
“那天早上,跑什么?”他不疾不徐地又问了?一遍。
“没……”
“听阿姨说,你早晨五点就出了?门?。”
多?少有些窘迫。裴矜执起茶杯抿了?口热茶, 温吞解释:“那天临时有事,需要?赶紧回学校一趟。”
沈行濯不着?痕迹扬了?下眉,没戳穿她,盯着?她握着?杯壁的细白?手指看了?一眼,平淡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哪方面好?”
“……都挺好的。”
沉默开始蔓延。
裴矜不太适应这种无?声?的僵持氛围, 主动寻了?个话题,“听小钟说, 你来溱海出差。”
“过来开个会?。”
“什么时候回去?”
“见过你之后。”
裴矜顿了?下,没接这话。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沈行濯没急着?作声?,目光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打?量。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收腰针织衫,不规则抽绳设计,方领,领口拼接了?蕾丝花边,露出一小块净白?皮肤。
齐腰黑发随意披散在肩旁。红唇,明眸,眼尾微微挑起,眉骨点涂了?带着?细闪的高光。
和?他初识的时候她不到二十岁。
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然褪去青涩。
沈行濯将茶杯放到桌面,浅声?问她:“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
他没多?言,把搁在软塌边沿的ipad推向她,“点餐。”
裴矜犹豫两?秒,把它接了?过来。
和?小钟通过电话之后,微信很快收到两?条消息。
是?他发来的地址,外加一句:沈总在工作室附近的餐厅等?你。
来的路上她在想?,等?等?要?如?何同他周旋,该找个什么样的正当理由拿了?资料就离开。
可包厢门?被拉开的后一秒,看见他耐心坐在那里等?她,背影落寞、孤孑。
这些还没来得及成型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一顿饭而已。
何苦一再纠结。
心不在焉地点完餐,把ipad置于原处,无?意间瞟到不远处的餐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食盒——红木做的榫卯结构,衔接处用竹楔固定,盒身一侧镌刻了?“和?盛堂”三字。
是?溱海独有的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
扫了?眼她略微出神的表情,沈行濯适时解释:“给你带的糕点。”
裴矜微愣,“你去和?盛堂了??”
“嗯。”
“我记得那地方在郊区,离这里至少三个小时的车程。”
“只要?有心就不怕远。”
“……你亲自?排的队吗?”裴矜迟缓地问出声?。
因为喜欢吃这家的糕点,所以得空时会?去那边买些回来。
即便去的频率并不高,但她不是?不清楚那条队伍究竟有多?长。
“这不重要?。”沈行濯说。
“……看来是?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敲击了?一下,裴矜讷讷问,“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
裴矜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却始终不敢确认。
“矜矜,我在讨好你。”他直直回看她,“换句话说,我在追你。”
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讲出,笃定、真?挚且诚恳。
思绪瞬间变得黏稠起来,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思考,同时也忘记了?回应。
周围一霎安静下来。
难得生出一种紧迫心境。沈行濯下意识去拿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想?点支烟,用来消解异样情绪。
指尖刚碰到烟盒,转瞬收回了?手。
裴矜晃了?晃神,低声?开口,语气多?了?抹不确定,“坦白?讲……我很意外你会?和?我说这些。我突然不知道该反馈些什么给你。”
“你不用给我反馈,也不需要?有压力。”沈行濯说,“追你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吗?”裴矜只觉得恍惚,甚至平添了?些许不自?知的动摇,“重蹈覆辙一次……结果真?的会?改变吗?”
“不是?重蹈覆辙。”
“……什么。”
“是?重新开始。”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裴矜呢喃出声?:“抱歉……可以先别聊这个了?吗?我脑子有点乱。”
“可以。”他向来尊重她的决定。
两?人皆沉默了?良久。
过了?会?,外面响起敲门?声?,有人进来布菜。
等?人离开以后,他们移步到餐桌旁落座。
那盒糕点就在她的面前。
鬼使神差的,裴矜伸出手,掀开食盒的盖子。
卖相精致的双酿团和?桂花条头糕映进眼底。是?她平日最爱吃的两?样。
突然想?起了?什么,裴矜问:“是?妤妤告诉你我爱吃这个的吗?”
“不算。”
裴矜面露不解。
“今年除夕,你们视频通话的时候聊起过,还记得么。”沈行濯缓声?说。
“……好像记得。”说完,裴矜恍然,“你当时在旁边?”
“嗯。”
裴矜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佯装自?若地拿起桌上的饮品,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延伸进胃里,让人头脑清醒不少,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前段时间沈知妤对她说过的话。
——“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这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一直被他铭记于心。
直至现在仍旧没有忘记。
他关于爱的细节和?她有关,一点一滴,分毫不差。
这是?他爱她的证据,也是?他从未亲口讲出的“秘密”。
裴矜不禁开始怀疑,类似这样的证据在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还有很多?个。
只是?她从未知晓过。
“沈行濯,谢谢。”裴矜忽然说。
“谢我什么。”
“为我排队买糕点。”以及那些可能在从前存在过的为我做过的我不知道的事。
沈行濯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碗里,递给她。
他没搭腔,而是?平缓问道:“这周末有空吗?”
裴矜低头看向碗中嫩滑的鱼肉,胸口生出酸胀的感觉。
他不爱吃鱼,但她爱吃,所以以往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都会?点。
替她挑刺这件事,他曾经做过无?数次。
失神过后,裴矜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空的。”
“可以见面吗?”他说,“可以的话,周末我来找你。”
裴矜抬起头,对上他狭长的双眸。
他问的是?“可不可以”。
他在绅士地寻求她的建议。
“来溱海这边不会?耽误你工作吗?毕竟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
“不会?。”
几乎没怎么犹豫。
她对他说:“那……周末见。”-
和?他一起吃过午饭,裴矜将实习资料塞进包里,拎着?那盒糕点回到了?工作室。
一整个下午,思绪频频游离,连带着?工作进度都比平常慢了?不少。
晚上,和?郑怡楠去吃火锅。
吃饭的时候,听她抱怨起最近家里动不动就让她去相亲的事。
裴矜将一块涮好的牛肉放进嘴里,咽下后,委婉道:“你男朋友……”
“半个月以前分手了?。”郑怡楠看似无?所谓地说,“异国恋不容易,有时差不说,谁也不愿意照顾谁的情绪,分手是?早晚的事。”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后来我们一同出国留学,毕业之后我回了?国,他选择了?留在那边发展。”
“意见出现分歧,好好沟通一下或许可以解决。”
“道理谁都懂,可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郑怡楠苦笑,“可能我们两?个太像了?,骨子里都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者。两?个人如?果想?长久在一起,最好还是?各方面都互补要?更好些。”
裴矜安慰她,“虽然刚分开的时候会?很难受,但早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郑怡楠玩味看她,“过来人的经验?”
裴矜笑了?笑,“算是?吧。”
“正好聊到这,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今天中午,我不小心看到沈总送你到工作室对面的咖啡厅……你们这是?已经和?好了??”
“没和?好。”裴矜没打?算瞒她,“他正好过来给我送东西,所以一起吃了?顿饭。”
“就没这个打?算吗?”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如?果这个问题在今天中午之前问出来,她或许还能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可是?眼下。
她承认,他的真?诚是?她开始动摇的源头。
比起从前的沈行濯,现在的他似乎更让人觉得真?实和?容易接近。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情感和?爱意,以及他带来的坚定不移的安全感。
他曾经带给过她伤害,分开的时候,一并抽走?了?她身上许多?无?形的东西。
可今天产生的这些感觉正在逐步填满她心中原有的空缺地带。
她也许愿意试试。
试着?抛开过往,试着?以初识的角色和?他相处,试着?接纳他。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
无?论他们是?否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周末,裴矜起得极早。
洗完澡,吹干头发,对着?镜子化好妆。
一系列事情做完,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指向了?八点四十五分。
那天中午,她和?沈行濯并没提前约好今天见面的时间。
只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接她,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
越是?这样,越是?憧憬,越是?想?见。
很难不去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行事。
换好衣服,裴矜坐在摇椅上,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大概几点过来。
很快,他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指腹划向绿色的按键,接听。
两?人皆默契地沉默了?两?秒。
沈行濯比她先开了?口:“什么时候醒的?”
“很早就醒了?。”
“为了?等?我?”
“没……自?然醒,你知道我生物钟。”
电话另一边传来低沉的一声?笑。
耳廓略微发烫,裴矜生硬将话题掰了?回来,“……你什么时候过来?”
“已经在了?。”
“嗯?什么。”
“矜矜,往下看。”
裴矜怔了?怔,从摇椅上起来,移步到阳台。
随即看到站在楼下的那道身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雾蒙蒙的。
地面被一抹白?笼罩。
他倚在车旁,戴着?腕表的左手拿着?手机,正抬头看向这边。
雪花四处飘散,落在黑色毛呢外套上。
一眼万年。
第77章 第 77 章
77/睹物思我-
从楼上下来, 径自奔向他,裴矜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厚度适中的雪覆在地面,软绵绵的, 每走一步都会在上面留下脚印。
顿住脚步,站到他面前, 她仰面看他,“在这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 沈行?濯敛眸凝视她。
走得?急的缘故, 她呼吸有些急促, 此刻正微微吁着?气。
一缕白雾从她嘴里冒出, 向上飘浮,在她眼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气。
“真的?”瞧见他肩上积攒了不算少的落雪, 裴矜不确定地问了句。
“想听实话?”
“嗯, 想听。”
“大概一个多小?时?。”
裴矜愣了下, “怎么?没早点联系我。”
“想让你多睡会。”
溱海的冬昼温度很低, 气候偏干燥, 凉意?也更绵长些。
可奇怪的是, 即便此刻下着?雪,她却不觉得?冷。
或许是因为从他一贯寡淡的眸光中寻到了一丝虔诚的灼热。
这一发现让人忘记了隆冬严寒。
捕捉到她饱含情绪的眼神,沈行?濯盯着?她看了两秒, 忽的,伸出手,用指节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凉。裴矜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先上车。”他和缓开口。
裴矜应声称好?。等他侧身为她打开副驾车门,小?声说了句“谢谢”,矮身坐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熟悉的橡苔熏香的味道涌入鼻腔。
等他坐进驾驶座,裴矜好?奇询问:“小?钟呢。”
“在清川。”
“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给他临时?放了假。”
“临时??”
“嗯。想延长和你独处的时?间。”
裴矜转头去看他的侧脸, 目光带着?隐约的探寻。
为这“独处时?间”,凌晨就需要驱车赶往溱海。
这样的沈行?濯让她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放缓车速,抽空扫了她一眼,沈行?濯问她:“在想什么?。”
裴矜笑着?回应:“就是突然?觉得?你有些陌生。”
“哪方面。”
“说不上来……感觉这样的你很真实,却又?有点不太真实。”
他对她的偏爱全部摆在了明?面上,这是让她觉得?真实且有安全感的原因。
可他实在太好?了,又?让她隐隐生出一种不真实的缥缈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矛盾的心理从何而来。
但总归是开心的。因他给出的倾向性的笃爱而开心。
语无伦次的表达似乎影响了她话里的实际含义,但沈行?濯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将车子拐到斜前方的暗巷口,停好?车,偏头同她对视。
视线交汇一霎,谁都没急着?言语。
过了几秒,沈行?濯抓住她温热的手,将其带了过来,缓缓贴近他心口的位置。
掌心回传给她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能充分体?会到这一切,包括他平静面容下真正的情绪变化。
“这样呢。”沈行?濯低声说,“还觉得?不真实吗?”
裴矜定定望着?他,呼吸随着?他心脏跳动?的节奏而反向放缓,几乎快要忘记吐气。
过了片刻,她抽出自己的手,迅速垂下头,软着?嗓子喃道:“……开车。”
沈行?濯闷着?喉咙轻笑了一声。
车子重新行?驶在路上。
裴矜对溱海这边不算特别熟悉,随口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展览馆。”
四十?分钟左右,两人到达目的地。
身穿正装的工作人员候在车外?,看见他们下车,热情迎上来,礼貌对沈行?濯说:“沈总,都已经准备好?了。”
沈行?濯淡淡道:“辛苦。”
裴矜心生好?奇,“什么?准备好?了?”
“等等你就知道了。”沈行?濯接过她手里的包,帮忙拎着?,“进去吧。”
工作人员适时?微笑说:“两位这边请。”
艺术展馆坐落在水上。正处冬季,水面凝结成冰,周遭霜雾弥漫。放眼眺望,很像看见了海市蜃楼。
一路直行?,穿过户外?露台和漂浮圈,进了其中一间房屋。
进门,被工作人员领往vip通道。走路的空隙间,裴矜越发好?奇。
从通道出来,一扇镜面玻璃门近在眼前。
沈行?濯目光扫过来,用眼神示意?她先进。
裴矜没想太多,直接照做,向前迈出几步,伸手按下门旁边的遥控开关。
玻璃门自动?拉开。
在看到室内的景象时?,裴矜瞬间滞在原地。
巨型落地窗被极薄的百叶纱帘遮盖。有光从外?面照进来,透过窗帘,以?线性穿孔的形式组成了一条条直线,倒影呈扇形,直接映在地面。
实在是很漂亮的设计。
可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落地窗对面的波浪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设计图纸——是她这些年临摹或自行?构思出来的成稿。
从十?一岁到十?九岁,园林、建筑、天马行?空的室内设计,无一不被挂在这面墙上,且每一幅都被精心装裱了起?来。
裴矜缓步走向那面墙,仔细观察画框下面的介绍。
不过简短几句话,却能精准概括出她作图时?的心境和设计思路。
她稍稍侧过身子,忍不住去寻沈行?濯的身影。
他就站在距离她很近的斜后方。只要她回头,随时?都可以?找到他。
沈行?濯向她靠近,同她并肩而立,“喜欢吗?”
“喜欢……”裴矜听见自己尾音微微发颤。
没有哪个设计者不会为此感到震撼——这是属于个人的精神食粮,也是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一种礼赞。
时?间分秒过去,裴矜将所有介绍看完,轻声问:“这些是杜老师提笔的吗?”
“是我写的。”
裴矜只觉得?不可思议,“可……你怎么?知道我下笔时?所想。”
沈行?濯缓声解释,“从杜老那里取走这些作品之?前,我有向他请教过关于你的事情,再去看每幅图上线条的勾勒痕迹,大致能猜测出。”
各种情绪随着?他的话不断翻涌而出。
这一秒,她突然?有些形容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
更趋近于一种喜极而泣的满足感。
因他通过这种方式和她达成了灵魂上的共鸣。
从某种层面来讲,他们足够契合。
“沈行?濯,我很感动?……真的。”
“我知道。”他温和回应一句。
他懂她,所以?他知道。
几乎不用去想,她已然?明?白他这句话所表达的真正含义。
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并无任何交流,却丝毫不会冷场。
视线扫到墙面上挂着?的其中一幅名为“荒漠石窟”的设计稿,裴矜陷入回忆,“我记得?你也临摹过这幅。”
沈行?濯勾唇,“还记得??”
“嗯,也记得?你当时?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哪句。”
裴矜没急着?言语,转身和他面对面,单手抓住他外?套的面料,攥紧,踮起?脚尖。
唇缓缓贴向他的耳侧,小?声说:“你那晚和我说,喜欢得?不够纯粹,不如不喜欢。”
她呼出的热气匀速喷洒在他的颈间。
沈行?濯眸色发深,想去揽她的腰,却被她及时?躲过。
下一秒,她已经退开两步,和他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
裴矜露出笑容,补充了一句,“你还告诉我,人比设计往往要危险得?多。”
沈行?濯嘴角挑起?微弱的弧度,“这些都是我说的?”
“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你说的话。”
“……什么?话?”
“‘人类之?间的情感发展无以?名状,比如我跟你。’”沈行?濯徐缓复述一遍。
裴矜略微回忆一下,出声纠正他,“我明?明?没跟你讲过后面三个字。”
“记这么?清楚?”
裴矜笑出声,“你不也是。”
气氛温存得?恰到好?处。
在里面待了许久,他们动?身离开。
临行?前,沈行?濯说:“过两日展馆的人会把门禁卡给你送去。你想来随时?可以?过来。”
裴矜顿了顿,“来这里吗?”
沈行?濯轻“嗯”一声,“这间展览室永远属于你。”-
工作人员将车提前停在了展馆门前。
接过对方递来的车钥匙,沈行?濯问她:“等等想吃什么??”
裴矜粗略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那我决定。”
“好?。”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裴矜突发奇想,“我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哪里?”
“不过有点远,需要开很长时?间的车,你可以?吗?”
“没事。你说。”
裴矜没回答,而是直接用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打开导航app,输入地址。
车内响起?机械的提示音。
“这家饺子馆在乡下,店铺不大,但是味道很好?,也很干净。小?时?候我父母经常带我和弟弟去吃。”
鲜少听她提起?父母,沈行?濯问:“多久没去那里吃过了?”
“很多年了。”裴矜笑了笑,“上次去的时?候,我父母还在。”
沉默几秒,沈行?濯没由来地问:“那附近有没有什么?民宿之?类能住人的地方。”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平房,环境也不太好?。”裴矜疑惑看他,“我们要在附近过夜吗?”
“不过夜,暂时?歇脚。”
过了两条街道,沈行?濯将车停在路边,“帮我去买杯咖啡。”
裴矜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看见不远处有家咖啡厅,“要热的还是常温的?”
“随意?。”
裴矜说了声“好?”,打开车门,迈下车。
沈行?濯抬眸,扫了眼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了小?钟的电话号码。
简单吩咐几句,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裴矜拎着?两杯喝的回到车里。一杯给他的,另一杯是给自己买的巧克力热饮。
路上,怕他开车不便,替他拆开包装,将吸管放进去,“要现在喝吗?”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沈行?濯平声说:“喂我。”
她动?作生涩地照做,等他尝完一口,问:“好?喝吗?”
“很苦。”
听他讲完,裴矜将那杯咖啡拿到了自己面前,想也没想便跟着?尝了一口。
咽下后,呢喃说:“……好?像也还好?。”
话音刚刚落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捏着?杯壁的指腹开始变得?僵硬。
他们目前实在不是能分享同一杯饮品的关系。
下意?识的习惯果?然?害人不浅。
她有些窘迫地想。
好?在沈行?濯并不打算挑明?她自顾自的尴尬想法,没继续这个话题,专心致志地开车。
时?间分秒流逝,车厢内冒出的热气予人一种舒适感。裴矜整个人放松下来,将身体?靠向椅背,闭眼假寐。
过了晌午才到达目的地。
周围是村落,道路设施不如市里,再加上雪天路滑,车辆难行?,他们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掀开餐馆厚重的门帘,两人陆续走进去。
已经过了饭点,屋内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桌客人在用餐。
时?隔多年没来过,这里似乎没太大变化。
实木做的桌椅,青白墙面,浅色的水磨石地砖。
前台安置了电子收银,头顶的挂牌变成了LED点餐屏,不像从前那样只有黑板加白粉笔的简单装置。
“你先找地方坐,我去点餐。”裴矜说,“对了,我记得?他们家的小?馄饨也很好?吃,要来一碗吗?”
沈行?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听你的。”
很日常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讲出来,莫名有种宠与哄的意?味。
“等我一下,我很快过来。”讲这话的时?候,嗓音无意?识放软。
说完,没等他回应,转身走向前台。
盯着?眼前的LED屏幕看了一会,最终点了两碗虾仁馄饨,外?加一小?盘西葫芦木耳馅的饺子和两碟小?菜。
回到座位,裴矜脱掉外?套,把它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点好?的餐食很快被端上来,冒着?热气,很难不让人食欲大增。
拿起?汤匙,轻抿了一口馄饨汤汁,裴矜感慨说:“和原来一个味道。”
“好?吃?”
“好?吃的,你快尝尝。”她弯起?眉眼看他。
饭吃到一半,想起?不久前在车里两人之?间的对话,裴矜凭印象问:“还要订民宿吗?”
“已经订好?了。”
“……什么?时?候订的?”
“你去买咖啡的路上。”
耳闻如此,裴矜倒没想太多,轻应了一声,低头,咬一口虾仁,送进嘴里缓慢咀嚼。
不知不觉吃完了半碗馄饨。
饭后,从店里出来,他们没回车里,直接步行?前往附近的一家民宿。
与其说是民宿,不如说是当地年轻人开的临时?供人休息的地方。
登完记,老板热情带他们来到院子里,将房门钥匙交给沈行?濯,之?后径自离开了。
进门前,裴矜环视四周。
是间简陋的四合院,庭院南侧移植了几颗稀疏的梅花苗株。花蕊含苞待放,还没彻底绽开。
结合此景,乍一看倒也不失韵味。
裴矜随着?他的脚步迈过门槛,花香扑面而来,转瞬看见屋内摆满了白梅。
窗台和墙角摆着?的几枝用青花瓷器装置,枝干末梢附着?了一点霜露,似是刚被送进来不久。
沈行?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垂目,按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将细细一根夹在指间,走到火炉旁,随手捡起?放在竹篮里的木柴,点燃,扔进炉子里。
火苗很快簇起?。
“过来坐。”沈行?濯侧眸瞥她。
裴矜从花瓶里抽出一枝白梅,走向他,拖过矮凳,在他旁边坐下,“这些是你着?人布置的吗?”
“叫小?钟寻人弄的。”
有火光在眼前肆意?跳跃,温暖的热意?也随之?袭来。
裴矜听见自己轻而缓的声音,“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知道。”
“知道我一定会喜欢?”
“嗯。”
裴矜没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白梅的花瓣。
似乎是紧挨着?火炉的缘故,眼下她只觉得?更热了。
沈行?濯用食指掸了下烟灰,“以?前你经常和家人来这附近?”
“差不多。我们住的地方在一公里开外?,离这里很近。”
“他们出事的前几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其实记不太清了……刚开始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有杜老师和程郁陪着?,恐怕我真的会走不出来。”
他又?问了两三个问题,裴矜都如实作答。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但多少能感觉得?到,他是在用心了解她的往事。
一语终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沈行?濯倏然?出声,嗓音多了抹暗哑,“抱歉。”
裴矜不明?缘由地注视着?他。
“这些事我早该知道的,是我当时?错过了。”
裴矜恍惚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过来。
他指的是她之?前带他到和父母住过的老房子里准备和他袒露真相的事。
那时?她鼓起?勇气准备和他讲明?自己的过往,还没来得?及把一切说出口,便被他用言辞阻断。
再之?后,是他们第一次分开。
“已经过去了……而且当时?确实是我欺骗你在先,有因才有果?,我从没怪过你。如果?真要论起?对错的话,是我该对你说一句抱歉。”裴矜扯唇浅笑,话锋一转,“沈行?濯,我其实很开心。”
“开心什么??”
“谢谢你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说这些。”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不知回应些什么?,一时?泛起?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木柴被燃烧的轻微撕裂声。
裴矜适时?寻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杜老师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了吗?不然?他怎么?会把那些图纸交给你。”
“是。你去海景别墅寻他那次就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些。”
“他自是不会跟你提。”
“为什么??”
“问题在我,不在你。”
裴矜似懂非懂,“所以?你去找他主动?摊牌了?”
“我想求得?他的原谅和支持。”
白梅花瓣在这时?掉落在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裴矜定了定神,想把它捡起?来,却被他伸手阻止。
“掉就掉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说。
裴矜缓慢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些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裴矜没躲闪,任由他看着?,从他深邃瞳孔里依稀能寻到自己的影子。
无声却缠绵的对视。
忽的,他拽住她的胳膊,稍微使力,将人压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她手里捏着?的白梅枝条顺势遗落在一旁。
裴矜睫毛颤了颤,红唇微微张开,泛着?水光的双眸一眨不眨紧锁住他。
她双手自然?贴合在身体?两侧,没主动?去回抱他,似乎不太赞同他突如其来的举措。
但也没拒绝。
如果?此刻他的吻覆下来,或者说,如果?此刻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归根结底,是出于暧昧氛围烘托下的顺其自然?,也许并非她完全所愿。
她还没彻底准备好?迎接这一切。
沈行?濯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按捺住心中的燥意?,撑起?身子,坐直,顺带将她也拉起?来。
“下次我注意?。”他忽然?说。
裴矜捋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没太懂他的意?思,于是轻声问:“注意?什么??”
“注意?对进展的把控程度。”
听出他平静口吻下的隐忍,裴矜心脏漏掉了一拍。
多少能理解从他口中讲出的“对进展的把控”是什么?意?思。
上次来的时?候他对她说过想重新开始,如今他竟真的在为此付诸行?动?。
一点一点,慢慢来,是他的诚意?。
沈行?濯倾身去拿烟盒,重新点了一支。
把烟衔在嘴里,深吸了两口,将身体?里四窜的燥热压制下去。
等彼此平复完心境,他们开始闲聊。
聊的基本是些日常琐事,不是很深入的对话内容。
他言谈举止有度,给足了她尊重,从不会刻意?过问她的隐私。
从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过了许久,久到火炉里最后一点木柴燃烧完。
两人穿好?外?套,起?身,离开这间屋子,准备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裴矜有些累了,将自己整个窝在车座上,阖目,缓缓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车子已经停在楼下,却不知具体?停了多久。
如之?前在本延水湾那次一样,他依旧没叫醒她,给了她充足的休息时?间。
裴矜不太好?意?思总是这样,对他说:“下次记得?叫醒我。”
沈行?濯没应这话,“回去吧,早些休息。”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雪天路滑。”
“知道了。”
“我走了,再见。”
“等等。”
握住车门的手顿住,裴矜回头看他。
沈行?濯从储物格里翻出一个白色的丝绒盒子,递给她。
裴矜接过,面露不解,“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她打开它。
盒子里躺着?一枚银色胸针,复古简约的设计,小?众且不失美感。
“这是……你之?前戴过的那枚?”
“不是,另外?一枚,但外?观相同。”
“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裴矜讷讷问出声。
“矜矜。”沈行?濯没急着?回答,徐徐喊她。
裴矜轻轻“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
“希望你睹物思我。”
他低声哄她。
第78章 第 78 章
78/乖得不像话-
距离年关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忙碌一整年下来, 临近除夕,段净寻让大家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收尾,之后回去好好过个节。
裴矜今年依旧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只是目前还没想好要留在?哪座城市过年。
无论在?清川还是在?溱海,总归是一个人, 倒也不急着?做决定。
杜严清前段时间打?电话过来,想让她?去他那边过年, 裴矜寻了个理由含笑婉拒了。
杜严清的前妻和儿子常年在?国外生活, 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她?实在?不想过多打?扰他们。
春节假期前夕,工作室聚餐。
当?天, 段净寻临时给?所有人放了一下午假, 包下了附近一家西餐厅, 外加楼上一整间轰趴馆, 方?便大家休闲娱乐。
裴矜和郑怡楠出去见客户, 赶到餐厅时, 众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
段净寻正站在?门外打?电话,瞧见她?们靠近,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用?眼神示意?她?们先进去。
进门,来到餐桌旁,将脱掉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落座。
等餐的空隙,裴矜低头扫了眼手机, 发现通知栏有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竟是沈行濯发来的, 内容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下午休息?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那日他给?她?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抵达清川,期间两人没再联系过。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最后发来的那句“晚安”。
裴矜思索两秒,指尖敲击键盘,回了一句:段净寻和你说的吗?
他很快回复:刚在?和他通电话。
原来如此。
裴矜心中了然,又回:那他有没有说工作室今天聚餐。
沈行濯:没。几点?结束?
裴矜:目前还不知道。
沈行濯:地?址发我。
裴矜没想太多,随手把地?址发了过去。
沈行濯没再回复。
郑怡楠在?这时碰了下她?的胳膊,同她?聊起刚刚见的那个客户在?圈子里的八卦。
裴矜按灭屏幕,将手机搁在?桌面,专心听她?吐槽。
又过了会,段净寻回来了。
瞧着?人已到齐,餐厅经理通知后厨开?餐。
大家共事将近一年,互相都比较熟悉,一言一行无需太瞻前顾后,很多话题都是放开?了聊的。
最开?始还会顾及段净寻在?场,见他听后没什么太大反应,偶尔还会跟着?回应两句,众人彻底放下心,开?始有什么聊什么。欢声笑语使席间的气氛一再升温。
恰到好处的氛围烘托下,酒精是必不可少的辅助品。
知道自己酒量极差,裴矜原本?还有所克制,直到后来一杯杯果?酒下肚,俨然已经忘记这点?。
中途,裴矜起身去洗手间。
注意?到她?的动作,郑怡楠关切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裴矜迟钝摇头,笑说:“没事,不用?。”
“那你自己注意?点?。”
“好。”
和郑怡楠简单聊了两句,裴矜径直出了用?餐区域,拐了个弯,朝长廊尽头的洗手间缓慢挪步。
五分钟后,从里面出来,看?到段净寻站在?不远处,前行的脚步略微停顿。
紧跟着?,抬腿走向他。
裴矜率先同他打?了声招呼,“怎么出来了?”
段净寻低头,看?向她?衣领位置别着?的胸针,隔了好一会才应声:“里面闷得慌,出来透口气。”
裴矜脑子晕乎乎的,没注意?到他面色的细微变化。
听到他的话,扯唇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段净寻收回目光,“去吧。”
回到位置没多久,裴矜直接被同事拉过去闲聊喝酒。
一顿饭吃到傍晚才尽兴结束。
众人离开?餐厅,陆陆续续前往楼上的轰趴馆。
果?酒的度数不高,但后劲一上来,头晕得难受。
裴矜随郑怡楠进了一间KTV包房,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半个多小时以后,郑怡楠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叫醒。
“矜矜,你手机在?震动,有电话打?进来。”
裴矜勉强睁眼,稍微坐直身体,伸手去摸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没怎么细瞧来电显示,指腹划动屏幕,接听。
有人正在?唱情歌,轻柔的前奏刚刚响起,声音不算特别大,足够使她?听清听筒里传来的低沉嗓音。
是沈行濯。他问她?在?哪。
喧嚣的环境下,他的声音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安心。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叫他的名字,“沈行濯。”
语气多了抹不自知的撒娇。
另一边的沈行濯沉默两秒,似是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喝酒了?”
“嗯……你在?做什么?”
“在?等人。”
“……等谁?”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裴矜意?识有些涣散,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没作太多思考,讷讷道:“对你来说很重要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的一声笑,“看?来的确喝了不少。”
酒精作用?下,裴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尤其是脸颊,简直烧得厉害。
隐约清楚这样做也许不合时宜,但眼下她?不想再管了。
遵从自己的内心,她?听见自己说:“我想见你。”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的……沈行濯,我想见你。”
沈行濯引导她?往下说,“乖,告诉我现在?在?哪。”
“楼上。”
“哪个楼上。”
“……餐厅。”
“等我。”
挂断电话,裴矜对着?已经黑屏多时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呆,迟钝思考着?他们刚刚的对话内容。
头脑越发混沌不清。
郑怡楠将桌上的水杯递给?她?,关心说:“喝点?缓缓,刚才给?你叫的热水。”
“谢谢师姐。”裴矜伸手接过。指腹触碰到杯壁,传来温热触感。
“感觉好点?了没?”
“还好。”
她?问什么裴矜便机械答什么,整个人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柔和状态。
端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虽寻回了一丝理智,但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那句“等我”像是刻在?脑海一样,始终挥之不去。
时间漫长过去,包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裴矜抬眼看?向门口。
瞧见来人是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瞳孔闪了闪,眼底亮起的光转瞬熄灭。
在?幻想什么。
即便他会过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
甚至还来不及涌现失望的情绪。
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沈行濯风尘仆仆赶来,肩上洇了一抹深色的湿润,像是雪花融化的痕迹。
裴矜定定望着?他,他亦第一时间回望过来。
音乐声像是戛然而?止一样,耳朵里再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有他走向她?的脚步声。
沈行濯在?她?面前站住,目光先是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之后向下移,对上她?的眼睛。
将外套脱掉,披在?她?肩上,缓声开?口:“难受吗?”
衣服内里残留着?属于他的清寒气息。
裴矜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温吞摇头,“还好。”
时不时有探究的眼神黏在?他们身上。
裴矜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很奇怪的心境,她?不想他因为自己而?成为被关注的八卦对象。
“走吧,送你回去。”沈行濯握住她?的细腕,将人扶起,“外套和包在?哪。”
裴矜几分怔然地?看?他,有些忘了东西被放在?什么地?方?了。
一旁的郑怡楠适时开?口:“在?门口的衣架上挂着?。”
沈行濯寡淡眸光扫向她?,“贵姓?”
郑怡楠被对方?的气场镇住,愣了下,“郑怡楠。”
“谢谢你对裴矜的照顾。”
“沈总客气了。”很快回神,郑怡楠礼貌笑说。
没继续在?这里逗留,沈行濯拥着?她?走出包房,乘电梯来到负一楼地?下车库。
坐进车里,正要帮她?系上安全带,察觉到她?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垂目,低声问:“怎么了。”
裴矜没答话,软着?声线求他帮忙,“调一下座椅,好吗?”
沈行濯没说什么,正要去掰座椅旁的拉手,被她?出声阻止。
裴矜轻拽一下他的衣角,小声纠正:“……你那边的。”
沈行濯微微挑眉,照做。
椅背逐渐向后靠。裴矜支起身子,动作缓慢地?挪到他的位置,分开?双膝,跨坐在?他腿上。
柔若无骨的双臂环住他的肩膀,脸颊埋进他的颈间,长长呼着?气。
整个人乖顺极了。
沈行濯单手扶住她?的腰肢,嗓音哑了几分,“做什么。”
“补充能量。”
“不开?心?”
裴矜摇了摇头,“只是单纯想给?自己充一下电。”
他不再作声,任由她?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嘴角不小心擦过他衬衫衣领的位置,在?上面留下一小块口红膏体的颜色。
盯着?枪灰色的衣料出神了好一会,裴矜忽地?伸出食指,去触碰附着?在?表面的那抹红。
短暂滞留,指腹向旁边移动,先是来到锁骨处的小痣附近,逐步向上,开?始抚摸他的喉结、下巴。
沈行濯没阻止,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眼神和表情。
明明在?做着?出格的撩拨举动,举手投足偏又生涩得可以。
乖得不像话。
她?食指轻轻覆在?了他的唇边,“……沈行濯。”
“怎么了。”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的指缝间。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漂亮?”
“嗯……嘴型,鼻子,眼睛,每一处都很漂亮,睫毛也很长。”
自顾自讲完这些,没等他言语,裴矜推着?他的肩膀,使力让自己后退了些。
随意?捋了下头发,抬起手臂,用?缠在?手腕的皮筋胡乱扎了个低马尾。
下一秒,捧着?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唇。
他故意?不予回应,想看?她?能自行做到哪一步。
她?生硬地?敲开?他的牙关,探索进去,没什么技巧地?肆意?勾缠着?他。
这样毫无章法的动作更能惹人动容。
沈行濯按住她?的后颈,正准备反客为主?。
裴矜在?这时松开?了他带着?凉意?的唇。
将自己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呢喃一句:“……好困,我先睡了。晚安。”
被挑起的火还没来得及浇灭,放火又救火的人已经全身而?退。
沈行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会,他用?手抚了下她?的发丝,顺着?她?的话浅声回应。
“晚安。”-
第二?天一早,裴矜被生物钟叫醒。
宿醉的缘故,头痛欲裂。
洗漱完,从卧室走出,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行濯时,不由定住脚步。
他穿戴整齐,视线对着?笔记本?屏幕,指间夹带一根烟,另一只手在?触控板上缓慢挪动。
余光扫到她?的身影,沈行濯掀了掀眼皮,“早。”
“……早。”看?到他,隐约能回忆起昨晚的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时记不太清。
“叫了早餐,等等到。”
“好。”
莫名冷场。
“昨天晚上……”裴矜突然出声。
沈行濯抬眸看?过来,等她?把话讲完。
“你把我送回来之后,在?哪过夜的。”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
“……我不太清楚。”
没准备逗她?,沈行濯说:“沙发上。”
“我以为你会去附近的酒店或者回清川。”
“不放心你自己在?家。”
犹豫一下,裴矜试探着?问:“我昨晚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沈行濯挑唇,“你指的是哪方?面。”
“各个方?面。”
“不记得了?”
“……有点?。”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是小钟发来的消息。简单和他汇报两句,说负责接送回程的司机已经候在?楼下,随时可以出发。
沈行濯扫了眼腕表,将燃着?的烟捻灭,合上笔记本?,起身。
裴矜适时出声:“要走了吗?”
“嗯。临时有事,得赶回去。”
把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黑色外套递给?他,“路上注意?安全。”
她?送他到玄关处。
抬头,正要同他说些什么告别的话,突然看?见他衣领边角的红色唇印。
张了张嘴,还没讲出口的话顿时被吞进喉咙里。
这红色实在?过于显眼。
也过于暧昧。
碎裂的片段在?脑中一一闪过,就快凑齐一张完整的拼图。
裴矜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脸上的情绪轻易就能被看?穿。
沈行濯睨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记起来了?”
裴矜抿唇不语,鸵鸟似的将自己封闭起来,试图掩耳盗铃。
可沈行濯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俯身逼近,将人抵至鞋架旁。
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更能让她?紧张,心脏也随之越跳越快。
裴矜攥住他外套的其中一颗纽扣,用?手掌将两人隔离开?。
见躲不过,只得温吞应声:“我昨晚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酒品不好。”
沈行濯笑了声,“很蹩脚。”
“……什么?”
“你找的这理由。”
裴矜不说话了,低垂着?眉眼,像是在?构思其他的借口。
沈行濯没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平声说:“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凝神,裴矜回了一句。
门被打?开?。
离开?前,沈行濯敛眸瞧了她?一眼。
裴矜干涩笑了一下,“怎么了吗?”
他没急着?作声,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看?了几秒。
裴矜呼吸滞了滞,因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意?味。
“有件事。”沈行濯开?口,语调比以往还要冷静。
“……什么事?”
“说好的循序渐进,你这样,我从还是不从?”-
春节假期第一天,裴矜在?家休息了一上午,下午照常去工作室。
想在?除夕前把进度提前赶出来一些,方?便日后及时跟进。
突然少了许多人,偌大的写?字楼内显得格外冷清。
刷卡进门,看?到郑怡楠在?办公室,裴矜不觉有多意?外,将包放到桌上,朝她?走过去。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郑怡楠寻声抬头,微愣,脱口问道:“你没和沈总回清川吗?”
裴矜跟着?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上午的时候沈总过来开?会,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回去了呢。”
“开?什么会?”裴矜抓到了重点?。
“我们工作室的股东会啊。”郑怡楠说,“时隔一年了,才开?过一次……你不知道这事?”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裴矜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今天你们开?会,也不知道沈行濯会来参加这个会。”
工作室成立之初,郑怡楠将自己手头上的所有存款拿了出来,用?这些钱作为入股资金。
即便所占股份并?不多,但跟着?段净寻做事,不出几年,定会得到很可观的分红。
郑怡楠出资入股的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她?从没想过除了段净寻和郑怡楠以外,还会有第三个人注资。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是沈行濯。
看?见裴矜的表情,郑怡楠瞬间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大概率说错了话,干笑两声,找补说:“可能沈总还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些,毕竟他人比较忙。人忙容易忘事嘛。”
“师姐,可以告诉我沈行濯持股多少吗?”
裴矜并?不打?算顺着?她?的话给?自己找台阶下。
郑怡楠没回答,有些为难,主?要怕说了以后会得罪沈总。
毕竟裴矜对这件事明显不知情。除非是他和段净寻有意?隐瞒,不然不会如此。
两人无声僵持着?。
见她?执意?要知晓,郑怡楠叹息一声,答道:“只比段总少了1%。当?初协议里有标明,虽然是第二?股东,但沈总不会干涉工作室的任何决定,包括客户招揽、人事变动和任免等等。”
郑怡楠后面又补充了两句,但裴矜已然听不太清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一年多以前段净寻和她?说过的话。
在?16楼的设计部,总监办公室里,段净寻突然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溱海发展。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日正好是她?和沈行濯分开?的第二?天。
原来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沈行濯的提前安排。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在?分开?以后迅速把她?送走,是不想继续和她?相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不愿再见,又何苦找她?复合。
思来想去不得而?知。
裴矜只觉得胸口不断发闷,就快要喘不过气。
第79章 第 79 章
79/“沈先生, 生日快乐。”-
除夕前一天,裴矜只身抵达清川。
小钟在机场航站楼的咖啡厅内等?她赴约。
赶到目的地,在靠窗位置寻到他?。
落座后, 看见搁在他?身旁的行李箱,裴矜说:“抱歉, 耽误你时间了。”
小钟笑着回应:“没?事?,不耽误。即便你不约我, 我也会?这个点过来候机。”
裴矜跟着笑了下, “是准备回老家过年吗?”
“嗯, 难得休个年假, 想回去好?好?待一段时间。”
起初,他?们聊得话题都很浅。
小钟打趣道:“裴小姐今年还是决定留在清川过春节了?”
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裴矜坦言:“其实原本就是这么决定的, 不过在沈行濯问我的时候, 我没?明着回答。”
“想给沈总一个惊喜?”
“算是?”裴矜笑。
前两?日她和沈行濯又见了一次。
他?去临市出差, 恰巧路过溱海, 中途和她吃了顿午饭。
临走前, 问她今年准备在哪过年。
多少能?感觉出他?或许是想邀请她共度除夕夜。
本想比他?先一步提及这个话题,转念想到还有一些事?需要在见他?之前做完。
于?是含糊其辞地对他?说:还没?想好?,到时候临时决定。
简单寒暄了几句, 小钟切回正题,“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问我关于?沈总的事?情吧。”
“没?错。”裴矜点头,“我想知道我们分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钟没?第一时间作答,而是好?奇询问:“裴小姐是怎么发现?其中端倪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是凭直觉。”
那日从郑怡楠嘴里得知沈行濯入股工作室这件事?以后, 最开始她还会?有所怀疑,想不通他?如此行事?的目的。
当天晚上, 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脑中涌现?无数个悲观的想法。
天还没?亮,她翻出床头柜里放着的他?之前送给她的香薰蜡烛,划动火柴,点燃。
一小团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和他?身上相同?的味道涌入鼻息。
仅这一秒,她突然明白了。
他?爱她。
他?的用?心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
自始至终不曾改变过。
在此基础上去想这些事?,即便暂时理不清缘由,却足以让她当即做出选择——
无论他?以往做过什么,她都选择无条件相信。
相信他?从未想过要真的伤害她。
小钟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把它推到她面前。
“裴小姐,你先看看这个。”小钟解释说,“昨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家收拾行李,有预感到我们今天可能?会?聊起和这个有关的话题,就顺便把它一同?带上了。”
裴矜拿起那份文件,没?急着翻开,扫了眼纸面上印着的黑色字体,诧异看他?,“自愿转让股权协议书?”
小钟点点头,“这东西?本来应该是在今年的六月初交到你手里的。”
“六月初……为什么?”
“沈总当时亲口交代过,等?你正式入职,他?会?把在工作室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你可以打开看看,协议的生效期是在六月,也就是你刚毕业的时候。”
沉默片刻,裴矜呢喃出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你也许会?觉得这是他?对你的一种补偿,其实不是的。”
“我还是不明白……”
小钟开始从头说起:“你之前发生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叫曹家勇的那个司机是纪远铭的人,同?时也和沈总有过很深的过节。对曹家勇来说,你是他?最好?的报复对象。”
“当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曹家勇涉嫌谋害他?人,这案子?就被转为了一起普通的意?外交通事?故。这人太极端,而且暂时没?办法让他?受到法律层面的惩罚,也就是说,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在这种时候,沈总的祖母突发病症被送去抢救,刚醒过来不久,把沈总叫到病床前,要他?发誓此生永不娶你。沈总没?答应,但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几近成了定局,短时间内不会?有所改变。”
“他?不想拖着你陪他?苦等?,自知保护不了你,所以决定就此放手。”
“在当时那个节骨眼上,你留在清川实在太危险,沈总这才托段总带你离开。”
“他?把去留的决定权交到了你手里,如果你决定去溱海,他?会?为你铺好?未来的路,如果你决定不走,他?也会?在背地里拼尽全力保护你。他?充分尊重你的任何抉择。”
“在决定把你追回来之前,他?已经解决了这些棘手的事?,但是解决的过程……很艰难,甚至可以说是被褪去了一层皮肉。”
“沈总和沈房裳签订了商业上的捆绑合同?。要让出巨大?利益不说,还要在暗地里帮她清理起晟的异党,替她管理起晟,直至她退居二线。签这合同?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说服祖母,也为了要她在祖母面前说句你的好?话。”
“他?和祖母明确讲过,除你以外他?绝不会?再娶旁人。因为这话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三天……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处理完沈房裳的事?情之后,沈总去监狱找了纪远铭,以‘对纪之和的未来负责到底’的条件同?他?谈判,要他?给曹家勇提供假消息,引曹家勇上钩。”
“还记得你托小妤打电话问我沈总在不在本延水湾的那次吗?我当时跟你说……沈总在家,我在旁边陪着,你想来的话直接过来就行。”
“其实那天我没?去本延水湾,因为在忙着处理曹家勇纵火的事?。听到你说想去看沈总,怕你知道他?独自在家以后不会?过去,这才对你说了谎。”
“说起这桩纵火案……本延水湾附近有间闲置的仓储室,他?拿自己作诱饵引曹家勇过来,为的是把曹家勇彻底送进去……因为知道对方在看到他?以后一定会?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举动。”
“裴小姐,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沈总胳膊上的伤疤,那片烧伤就是在那次留下的。”
……
裴矜全程沉默着听完了小钟缓声道出的所有事?情经过。
心脏似乎感受不到任何跳动,因已经痛到麻木。
由最开始的震惊、恍然到激动,最后只剩下对他?的心疼。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不得而知的真相。
他?为她付出了全部能?付出的,他?自始至终都爱着她。
过了良久,裴矜哑声说:“……我从没?想过他?会?为我做这么多事?。”
小钟说:“他?或许没?对你说过爱,但他?为你做了所有跟‘我爱你’三个字有关的事?。”
“我是到今天才明白。”裴矜苦涩笑了一下,“索性?还不算晚。”
他?的爱从不是直接表达,而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这些事?串联起来,无一不在证明他?是爱她的,可她那时并不知情,也不够理解。
明明很多人都给了她沈行濯爱她的证据,包括沈行濯自己。
是她不愿也不敢去相信。
一直以为是她刻苦铭心地爱过。
不是这样。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刻苦铭心地相爱着-
今年的春节沈家人不打算在祖宅过。
原本也只是按礼数每三年象征性?地聚一次。如今没?到约定的年份,外加上嫡系宗亲里无人结婚,众亲眷没?有理由相聚,也无需过多相聚,只要等?过完除夕前来拜年即可。
傍晚,沈行濯前往祖母现?下在住的洋楼,和沈家几位兄弟一起陪她吃了顿饭。
没?有留宿的打算,也不准备在这里过除夕,用?完晚餐直接离开了。
到达本延水湾已经接近凌晨。
于?叔透过后视镜看向正在假寐的沈行濯,礼貌提醒:“先生,到了。”
沈行濯睁眼,没?说什么,伸手拉开车门,迈下车。
穿过庭院一路直行,视线落在正前方,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白色行李箱。
脚步略微放缓,而后加快。
不出所料。
在门前寻到了那抹纤瘦身影。
她穿了件白色的羊绒外套,牛仔裤搭配黑色长筒靴。似乎是觉得冷的缘故,将脸全部埋进了厚实的毛绒衣领里。
此时此刻,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安静等?他?回来。
像是感知到了有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裴矜抬起头,用?手扯了下衣领,转身瞧过来。
看到来人是他?,绽开笑意?,“沈行濯,你回来了。”
说这话时,她眼睛格外的亮。
沈行濯注视她几秒,收回视线。
先是走到一旁,将行李箱拎过来,紧跟着一步步向她靠近。
在她面前停住脚步,“等?多久了。”
“没?多久,不太记得了。”她开口回答,言语间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行濯握住她冰凉的手,牵着她往里走,“先进屋。”
“好?。”
进门以后,打开客厅的灯,顺带按下空调开关的按钮。
做完这些,沈行濯平声问:“不记得房门密码了?”
“记得。”
“怎么不在里面等?。”
“想你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见到我。”裴矜笑说。
沈行濯垂眸看她,像在打量。
裴矜任由他?瞧着,把手里的包放到柜子?上,随手脱掉外套,向前迈出两?步,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直接抱住他?。
她身上有股很自然的甜香。
沈行濯回抱住她,嗓音低哑,“又在补充能?量?”
裴矜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次不是。”
“那是什么。”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沈行濯微微眯眼,“你认真的?”
裴矜笑,“不可以吗?”
她今晚异常主动,胆子?也越发的大?。
沈行濯挑起唇边,轻笑了一声,将人拦腰抱到吧台上坐着。
他?们面对面,呼吸勾缠着呼吸。
“确定想好?了?”他?问。
“你不想我吗?”她反问,声调软得一塌糊涂,“……一年多了,你不想睡我吗?”
原本还有所顾虑,担心进展太快把她吓到。
一直压在心中的燥火因这句话而彻底燃起,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想占有,也想肆意?将其毁灭。
裴矜张了张嘴,正想补充一句。
话还没?来得及讲出口,转瞬被他?吞进喉咙里。
强势且充满技巧的吻正在将她仅存的意?志逐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溃不成军,而他?依旧穿戴整齐。
空调吹出的暖气?渐渐涌上来,她只觉得更热了,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裴矜眼神愈加迷离,呼着粗气?抱紧他?。他?身上很凉,降温再适合不过。
太久没?经历过这些,不是没?有痛楚,即便在开始之前他?已经为她做了很长时间的铺垫。
中途,渐渐食髓知味,心脏被整颗填满。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沈行濯将掐在她腰间的手向下移,一路来到她脚踝的位置。
指腹碰到那条脚链,同?时也摸到了挂在上面的白奇楠和玉珠。
触手生温,让人愉悦的手感。但不及她的皮肤。予人愉悦,于?是更想破坏。
一切归于?宁静时,他?抱她去楼上的浴室泡澡。
裴矜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喉咙干涩得不行,因刚刚用?嗓过度,说了太多求饶的话。
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只记得刚进门的时间。
但是,足够了。
裴矜睁开泛着水雾的双眼。
唇贴在他?耳边——
“沈先生,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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