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SAVE 111
至高无上的权柄留不住流逝的生命。
在成为魔渊之主的不知道第几个千年, 经历了一系列与神国的明争和与赫尔墨斯的暗斗之后,劳伦斯终究也无力抵抗消亡的命运。
整个魔渊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没有神明胆敢妄议魔渊之主注定到来的死亡,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 他们什么都不敢多说。
压抑的低气压笼罩了整片神土。
魔渊之主最后一个点名要见的神明,是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啊, 毕竟他们是魔渊中仅剩的两位初代神明了。”
“亲兄弟,总是比起旁人亲近许多的。”
“劳伦斯大人还真是关爱赫尔墨斯大人啊……”
“……”
暗黑色的哥特式宫殿伫立在幽暗的云层之间。
血月当空笼罩下一层淡淡的绯色红光,将整个神宫包裹起来,深灰色的墙面反射着光芒, 流露出几分凄艳的不详感。
魔渊之主的神宫中一片安静。
与他曾经高规格的排场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点燃人鱼膏, 只有淡淡的月色照亮偌大的空间。
而这里竟然连一名魔使女仆都没有留下,巨大的空间在夜色中更显得寂寥。
或许是生命即将走到终点, 而富贵荣华和权利也如过眼云烟。
对于一个习惯了被追捧却戴着虚假面具了却一生的神明来说, 这种时候劳伦斯反而更想见到那个他暗暗争斗了一生的人。
窗帘没有拉紧, 月色大片大片地从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中涌进来,在地面上暗红色的地毯上拖拽出一片淡淡的明亮色块。
周遭的地毯被衬得颜色愈发沉暗。
宽大的床上躺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劳伦斯已经快要死去了。
伤势和这么多年饲养赫尔墨斯的食物已经耗光了他大半的神力,所以此刻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一点憔悴,金色的眼眸也黯淡了许多。
但与他几乎无力遮掩的衰弱截然不同的是, 那张俊美却阴冷的脸上却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就像是一盘很大的棋下了这么多年,也终于下到了结局。
而他是最终的那个赢家。
“赫尔墨斯, 不管你是否承认, 但现实是——”
劳伦斯用力抬起眼, 去看站在床边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我赢了。”
他笑出声来,但身体状况却早已残破不堪, 只笑了两声便突然呛咳起来。
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残缺无几的生机全都咳出去。
赫尔墨斯逆着光站在床边, 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袍。
月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他极其深邃的脸廓。
光线向下流淌,一路抚过他胸腹间清晰的线条,没入他月要间系带下更深处。
赫尔墨斯随意垂眸扫一眼劳伦斯几乎癫狂的神色,漫不经心道:“你开心就好。”
“这就对了!”
劳伦斯看不见的空气中,金发少女绕在赫尔墨斯身边,双手环着手臂,表情看上去很满意。
“你用这样的态度回应他,他一定会气炸掉的。”她振振有词地说。
果不其然,少女话音刚落,劳伦斯脸上心满意得的胜利者神情骤然一僵。
“咳、咳咳……”
更加剧烈的呛咳声响彻整个房间。
这里空间太大,温黎甚至隐约听到了一点回音。
她不会直接把他给气死了吧。
赫尔墨斯却挑了下眉梢。
他太了解劳伦斯,以至于在这种支离破碎的呛咳声中,他依旧能够精准地听出几分未尽的得意意味。
他单手插着裤兜稍俯身凑近劳伦斯唇边,笑意松散:“你想说什么?”
“阿比盖尔……”在止不住的咳声中,劳伦斯的话断断续续地从牙关里挤出来,“是我杀的。”
但尽管他的声线十分虚弱,字里行间却蕴满了畅快阴戾的笑意。
毒蛇一般的冰冷快意的视线紧锁住赫尔墨斯,劳伦斯期待着他即将露出的表情。
这么多年来,赫尔墨斯因为这件事所遭受的攻讦和非议虽然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暗地中却绝对不少。
他应该过得很痛苦吧?
反正如果换作是他,他应该早已承受不住地了却残生了。
但真正承受这一切的却是赫尔墨斯,而令赫尔墨斯在痛苦中煎熬的人是他。
劳伦斯心里只感觉到一种报复的快意。
他紧紧盯着赫尔墨斯的表情,却见他只是很随意地抬了抬眉梢。
眉间金坠轻轻摇曳,他用一种很无所谓的口气说:“我知道。”
劳伦斯眸光微怔。
知道?
竟然只是这样的反应?
空气中陷入一阵古怪的死寂之中。
良久,劳伦斯唇角再次扯起一抹嗜血的笑意:“那么剩下的,你也知道吗?”
“我知道泽维尔厌恶我,所以抢先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劳伦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赫尔墨斯,语气染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是我派人杀了阿比盖尔,而且特意选择了那样的方式——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小惊喜。”
“这样的方式,更方便让所有人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
窗外吹过一阵风,枯树枝叶狂乱地拍打着落地窗,发出“啪啪”的声响。
赫尔墨斯懒散地眯了下眼睛,笑了:“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谢你对我的偏爱。”
他的反应很平淡,金色的眼眸漾着蛊惑人心的眸光。
劳伦斯突然发现,他还是看不懂赫尔墨斯。
明明这么多年了。
除去那些几乎已经模糊到记不清的少年岁月,他一向在赫尔墨斯面前,都是以绝对的胜利者姿态居高临下地出现的。
一阵失控的恐慌感重新卷土重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
这种不安迫使着劳伦斯继续开口,他的语气稍微急促了一点:“泽维尔去找过你。”
窗外的风小了一点,枯枝拍打落地窗的动作变成了剐蹭。
尖锐的枝干擦过通透的玻璃窗,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响。
赫尔墨斯回想起那双被仇恨浸透的黑色眼眸。
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那也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劳伦斯没有否认。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那么,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杀了阿比盖尔之后,我同样没有忘记泽维尔。”
“是我派人追杀他,趁着这个机会激发他的天赋,让他更快地拥有地狱之火。”
话音微顿,劳伦斯苍白的脸上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染上一点病态的红晕。
他慢悠悠地说:“比我们都要更强的地狱之火。”
“而就在他打败我派去的魔使的瞬间,他就会得到一个答案——”
劳伦斯带着笑意的视线投向赫尔墨斯,“想要杀死他的人,是你。”
赫尔墨斯斜倚在床柱上,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如果他做不到呢?”
“那就让他这样死去吧。”
劳伦斯微笑道,“没有天赋的继承者,又有什么活在魔渊中的意义。”
“像我一样,永远被遮蔽在属于‘赫尔墨斯’的阴影之中吗?”
劳伦斯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与这个结果相比,好像还是死去更痛快一点。”
他脸上丝毫没有悔意,反倒像是作出了什么巨大的牺牲和成全,“这是我为泽维尔安排好的道路。”
“但泽维尔的确给了我惊喜,他做到了,不是吗?”
劳伦斯惨白的薄唇掀起一抹淡笑,下颌微抬。
这是一个百分百胜利者的姿态。
“他恨你,比对我的憎恶更甚。”他一字一顿道,“你们永远不可能合作。”
虽然一早就知道魔渊之主心性凉薄,但是真的亲耳听见这样的答案,温黎还是忍不住惊呆了。
——“那就让他这样死去吧。”
这真的是一个父亲能够对亲生骨肉说出来的话吗?
魔渊之主的语气里甚至没有什么怜惜的情绪。
而是以一种掌控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谈论着泽维尔的生死。
完全不关心他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伤害。
黯淡的光影模糊了赫尔墨斯的轮廓,反倒衬得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愈发清晰。
他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在劳伦斯看来就像是失败者最卑末的自白。
劳伦斯唇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泽维尔已经继承了地狱之火,他会取代我。”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身.下的床垫,像是一种冰冷的宣告。
“这个位置,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赫尔墨斯冷漠地低着眉眼看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觉得劳伦斯口中的一切都很可笑。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需要这个机会呢。”
赫尔墨斯的嗓音低沉磁性,尾音拖得很长,听上去有点散漫的慵懒感。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在赫尔墨斯尾音落地的瞬间,劳伦斯神情一僵,缓缓安静下来。
半晌,他睁大眼睛。
“你真的——不想要?”
赫尔墨斯笑容不变。
他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从未。”
劳伦斯的表情渐渐变了。
惊愕,癫狂,得意,茫然……
无数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来了又去。
复杂的思绪一点一点被剥离、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或许吧。”
劳伦斯望着正上方的床幔,“可为什么你不能表现得更平庸一点呢?”
“如果你能早一点学会像后来那样收敛锋芒,那么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说到这里,他缓慢抬起眼直视着赫尔墨斯,眼底的情绪说不上是麻木还是别的什么。
“露西娅。”他说,“她是因你而死的。”
“因为你的这份令人厌恶的高傲。”
“或许吧。”赫尔墨斯唇角扯起一抹很淡的笑意,“但我能够确定的是,今天你的确会因我而死。”
一片沉寂的房间里骤然掀起一阵气流,淡金色的沙砾在昏暗中无声地穿行,凝集。
在那一片金影盘旋着最终凝成一把伤人的利刃之前,劳伦斯哈哈大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做过的事情。”
金色的沙砾闪烁着迷人的色泽,逐渐拼凑成一支锋利的金箭。
裹挟着破空之声穿透劳伦斯的心脏。
劳伦斯的眼睛盯着这支蕴着森冷杀意的金箭。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又似乎也没有那么想活。
又或者是为了赫尔墨斯这一刻终于外露的杀意和情绪,他畅快地笑了。
——“但是,你会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一道微弱的神光闪烁起来,这是濒死之人下意识作出的困兽之斗。
但还没等这道神光凝结成坚固的防御,金箭便已至。
玻璃粉碎一般的清脆“喀嚓”声响起,挡在劳伦斯身前的神光上开始出现碎裂的痕迹。
紧接着,蛛网般的裂纹开始攀爬。
神光破碎。
嗡——
暗黑色的鲜血喷溅在墙面上,显出一种泼墨般凌乱而血腥的美感。
金箭毫不犹豫地穿透劳伦斯的身体,连带着他苟延残喘的防御一起,牢牢钉在床垫上。
箭羽不住地震颤着,发出高频率的嗡鸣声。
赫尔墨斯脸上的笑意尽数收起。
他的神情十分冷静,甚至称得上有些冷酷。
赫尔墨斯淡淡扫一眼劳伦斯心口处的金箭。
它正在一点点消逝,在他的操纵下化作万千闪烁的金色光点。
光点散落在空气里,就像是万千星辰落入这个黑暗的房间。
在这个充斥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空间里,仿佛成了唯一的亮色。
劳伦斯的眼睛还睁着。
他顽强地看着赫尔墨斯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刻。
但他金色眸底的光亮永远地熄灭了。
这世间最强大的神明之一、整个魔渊神土的主宰,在这一刻消亡。
赫尔墨斯随手抄起床上还未被血污浸透的绒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飞溅在身上的血痕。
他的动作很慢,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被他做出来却显得十分优雅风流,看得人赏心悦目。
温黎凑到他身边:“您应该不会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当真吧?”
露西娅是因他而死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发言啊?!
完全就是甩锅。
赫尔墨斯轻描淡写把手中沾满了血液的绒毯扔回去,掀起眼皮看她。
绯红的月色从落地窗中安静地映进来,血月依旧高高挂在天幕上,无声地见证着满室的血腥。
而金发少女就这样落在他身边,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将她通透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分血色。
她的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那一双鸢尾色的眼睛。
没有人会忘记这双眼睛的。
就像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紫水晶,在她眼底只倒映出唯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专注的、饱含情意的沉溺感。
这一刻,她的眼底只能倒映出他。
赫尔墨斯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露西娅的死,他早就不在意了。
曾经很多他以为会铭记一生的事情,在时间流逝冲刷之下,变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平淡。
劳伦斯想错了。
他左右不了露西娅的选择。
同样的,露西娅也决定不了他的一生。
现在,他已经有了更需要认真对待。
需要守护的那个人。
只要有她一直在他身边,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过去的吧。
只要一直在就好了。
她不是说,她是他未来的未婚妻吗?
那么,他们一定是长久相伴在彼此左右的。
赫尔墨斯突然觉得她注视着他的眼神有些灼人,情绪很淡地挪开视线。
“走吧。”他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转身往外走。
行吧,不想说就不说了。
温黎下意识跟上他,但却突然感觉脚下就像是生了根,被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啊雾草。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她又要莫名其妙被关在那个“黑盒子”里了?
温黎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抬眸。
她看向床上魔渊之主的尸体。
——魔渊之主已经死了。
她和赫尔墨斯之间割裂的过去,基本已经被梦境填满了。
现在的魔渊,没有了魔渊之主笼罩下来的阴影。
赫尔墨斯依旧是那个风流浪荡的色谷欠之神。
泽维尔依旧沉浸在那个被编造的虚假的真相里,憎恶着赫尔墨斯。
梦境该醒过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温黎突然感觉视野黯淡下来。
空气有一瞬间的扭曲,笔直的床柱仿佛在她视野里畸变折叠了一下。
但在她重新凝视过去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一阵淡淡的晕眩感袭来,温黎奋力挣扎了一下,但她抵抗不了这种力量。
她看向赫尔墨斯的背影。
他已经快要走到了门边,优越的身材被光影切割,更显出一种深邃的层次感。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又或者是牵挂她有没有跟上来,赫尔墨斯单手扶着门板,转身回望过来。
紧接着,温黎看见他的脸色缓缓变了。
温黎略微有点茫然。
她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温黎从来没有见过赫尔墨斯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在梦境之外,他一向是深情又薄情,礼节但疏离,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
在梦境之中,他曾经灿若骄阳,也曾经跌落谷底粉碎成尘泥。
但无论经历任何事,他脸上都从未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类似于不知所措的情绪。
温黎下意识低下头,随即瞳孔骤缩。
她的身体,竟然在一点点消散。
这的确是一种很恐怖的事情。
虽然她的身体原本就是半透明的,但是这和彻底消失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先是脚踝,然后是小腿,再到膝盖……
她的身体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海的女儿那样,化作泡沫一样飞扬的光点,朝着空气中四散而去。
虽然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但这不妨碍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失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
温黎惊悚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半晌才回想起来赫尔墨斯在不远处。
她正打算扬起脸对他说点什么稍微安抚一下,抬眸时便惊住了。
那些曾经属于她的身体,现在变成泡沫一般的光点,竟然每一颗都被璀璨的金色沙砾包裹住了。
光点沉浮着,像是不知归途的浮萍。
与此同时,金色的沙砾铺开在它下方,并没有阻碍它的浮动,却自始至终安静地托举着它。
像是要相伴着它,一同去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赫尔墨斯不知什么时候转身走了回来,站在她身前不远的位置。
月光洒落在他肩膀上,映亮了他半张俊美无俦的脸。
但光线越不过他高挺的鼻骨,另外半张脸沦陷在沉郁的晦暗之中,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赫尔墨斯脸上一瞬间流露的情绪已经收敛了。
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她说。
“这一次,还会回来吗。”
或许是不会了。
但是她和真正的赫尔墨斯还是会再相见的。
温黎想点头。
但是或许是她已经消散到了肩颈的位置,她的脖子不能动了。
她只好开口,但却又不能出声,用口型对赫尔墨斯说。
“等我哦,赫尔墨斯大人。”
“我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
赫尔墨斯应该看得懂唇语吧?
温黎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便感觉浑身一轻,意识被拖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盒子”,更没有经历那些又黑又狭窄的通道。
几乎是下一秒,温黎便感觉眼前重新恢复了光线。
然后,她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屁股下面传来一阵软绵绵的触感,温黎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自己仿佛坠在了云间。
但这种触感稍微有点熟悉。
就好像她曾经在这里躺过无数次一样。
而且……
等等,她竟然能够接触到别的东西了?!
温黎惊喜地睁开眼睛。
然后她的目光就凝滞住了。
——她的视野,感受到了一片熟悉的朦胧遮蔽。
薄软的布料轻轻覆在眼睑上。
这触感实在是太轻了,在温黎睁开眼之前,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束缚感。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手腕处一道熟悉的力道。
温黎突然明白她现在来到了哪个时间点。
她回想着之前的做法,身体向后仰倒在柔软的床垫上,然后用力把眼罩蹭下来。
莹润的夜明珠光辉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眼中,天花板上精致的浮雕和赤壁画中.裸的少女斜倚在喷泉旁,妩媚美丽的眼睛无声地俯瞰着整个房间。
多么熟悉的一幕。
温黎甚至感受到了一点亲切感。
她低下头,果然看见身上熟悉的琉璃蓝色真丝吊带包臀长裙。
——她再一次回到了和赫尔墨斯初见的那一天。
之后发生的一切,温黎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双手被束缚,但她这一次没有第一次经历这些那种坐立不安的危机感。
温黎干脆放松了身体侧躺在床上,安静等待赫尔墨斯到来。
宴会厅中喧闹热烈的声音被长长的走廊和厚重的门板隔绝,听上去朦胧模糊,不太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黎甚至有点昏昏欲睡了,她突然听到一阵沉稳规律的脚步声缓慢靠近。
这动静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每一步都走到了她心里去。
温黎心脏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明明之前并没有的。
但是突然有一种古言小说里“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坐在床上等新婚丈夫进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漫无目的地想着,房门突然一声轻响,被从外面推开。
温黎浑身瞬间紧绷起来。
不是恐惧忐忑,而是一种……
说不上来的紧张。
就好像是他们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约定。
在漫长的岁月流逝和世事变迁更迭之后,他前来赴约。
门板向两侧徐徐推开,走廊里更加明亮的光线涌进来。
一道身影逆光而立,面容被光影模糊。
在这样远的距离,温黎只能看清他身上简单的黑色长袍,利落的白色短发,额间繁复的金坠,还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她打量赫尔墨斯的时候,他的视线也遥遥落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的流苏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放缓。
温黎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赫尔墨斯此刻凝视着她的眼神。
就像是既定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发生,终将来到他身边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到来。
以至于,漫长独行的岁月和无数次的失望都不再重要。
除了她以外的一切全都褪了色。
他的眼底只能看见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赫尔墨斯缓步靠近。
夜明珠的光晕坠落在他身上,映得他眉间摇曳的金坠愈发珠光宝气。
他没有看她,反而垂眸看向地面上那个被温黎蹭下去的眼罩。
温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莫名感觉有点尴尬。
……都重来一次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回到更早的时间点,把这个东西给拿掉!
她明明那么纯洁!
“那个。”温黎干笑一声,“我其实……”
她本想解释什么,但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僵硬地闭上嘴。
赫尔墨斯却像是被她的反应取悦了,眉眼间染上几分真实的笑意。
他笑了下,俯下.身。
随着他的动作,赫尔墨斯身上松松垮垮宽大的长袍如水般倾斜而下。
在飘逸的袖摆之中探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眼罩边缘将它提了起来。
温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看上去又有许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赫尔墨斯几乎已经完全和她记忆里的样子重合。
他优雅、贵气,举手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魅力。
就像是一瓶拆封了的红酒,浓郁深沉的酒香满溢出来,引得人下意识探索沉醉。
温黎突然有一点难以分辨。
此刻在她身边的,究竟是梦境里的那个赫尔墨斯,还是现实里的他。
她怔愣着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没有错过他。
一道淡淡的阴翳笼罩下来,赫尔墨斯身上浓郁的木质香味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包裹住她的全部感官。
赫尔墨斯走到她眼前,稍俯身,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床沿,视线辨不清意味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很专注,像是要剥开她这副皮囊,把内里更深处的一切分毫不落地坦诚铺陈在他眼底,一点一点品尝。
赫尔墨斯似乎变了一点。
从前,在这场梦境中,哪怕是直直盯着她,温黎也很少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浓郁的掌控感。
这种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感的视线瞬间将温黎的意识拽回现实。
她眨了眨眼,试探着打了个招呼。
“赫尔墨斯大人?”
所以他到底是哪一位。
少女脸色有些懵懂,看上去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些反应不及。
她身上质感昂贵,剪裁合身的鱼尾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绝佳的腰臀比像是裹着糖衣的诱惑,两条纤细白皙的长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赫尔墨斯微微眯了眯眼睛,视线一寸寸抚过她的身体。
他目光掠动的速度很缓慢,甚至透着点神圣虔诚的意味。
温黎耳根爆红。
总感觉她在他的眼睛里已经一.丝.不.挂了。
她有点不适应地向后缩了缩,手臂却突然被用力攥紧。
温黎抬起头,正撞进赫尔墨斯湖水般深沉几乎满溢出来的眸光之中。
“总算等到你了。”
夜明珠莹润的光晕落在他眼底。
深深浅浅如琥珀般的眸光中,除了温柔以外,隐约蕴着点难以言明的占有欲。
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耳侧,撩动她凌乱的碎发。
发梢拂过颈侧,激起一阵痒意。
温黎眼睛缓缓睁大。
所以……眼前这个,还是梦境中的赫尔墨斯?
她竟然还在梦境里。
与此同时,她可以接触到梦境里的一切。
梦境在某个不经意的地方改变了。
“您还记得我当时说的……”
还没有说完的话被赫尔墨斯的动作打断。
他强势地倾身欺近,厚重深邃的木质沉香铺天盖地地包裹而来。
温黎视野中的光线被剥夺,一道属于赫尔墨斯的阴影笼罩住她。
下一瞬,她眉间一烫。
赫尔墨斯淡色的睫羽扫下来,低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比起一个吻,这更像是一种珍重的承诺。
像是一种零落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港湾停泊的情绪。
“每一个月的这一天,都是令我最爱恨交加的日子。”
赫尔墨斯的气息拂过温黎耳畔,声线低沉中带着点慵懒的轻哑。
“期望之后,是无数次的失望。”
“但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温黎感觉脸颊有点热。
明明她和赫尔墨斯之间更亲密的事情也都早已经做过。
比起那些,这个吻实在是太不值一提。
甚至称得上青涩。
可莫名的,这个不远不近的吻却令她浑身发烫。
淡金色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温黎抬起眼睛,露出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她定定地注视着赫尔墨斯。
他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而曾经那些陌生疏离和神秘的危险感却在他眼底散去了。
温黎忍不住将憋了一路的话说出口。
“虽然我陪伴您的时间很短暂,与您独自经历的时间相比,可能不过只是短短瞬息间。但是,我在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在您身边。”
她抬起一只手指拨弄了一下赫尔墨斯眉间的金坠,笑得生动又真诚。
——“四舍五入,永远都有人爱着您。”
随着她话音落地,周遭景致开始变化。
原本落在实处的墙面开始虚化,天花板上的壁画和浮雕开始扭曲,周遭显露出像薄雾一样朦胧的边界。
但很快,这种边界便也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
一阵轻风吹过厚重的床幔,暗红色的布料像是一片尘烟一般消逝。
温黎又回到了一开始那个空茫的梦境空间里。
但与此同时,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就像是原本在两条轨道上互不相干的行星,被一种浩瀚而无从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彼此靠近。
轨道重合。
同时被吹散的,还有赫尔墨斯。
他身上的长袍一点点幻化成雾气。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温黎的脸。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是有千万种情绪凝集在喉间,开口时却又无处下手。
半晌,赫尔墨斯才缓缓转开目光,看向她身后。
他倏地轻笑。
“你说得没错。”
赫尔墨斯唇角挑起一个散漫又释然的笑意,“他的确很在意你。”
温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原地站了片刻,缓缓转身回眸。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后,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赫尔墨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深邃的脸廓被光影切割成泾渭分明的明暗两面,神情晦涩辨认不清。
他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自始至终,如影随形。
也就跟着她经历了那些他以为早已淡忘的过去。
这场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有时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辨认是真实还是虚假。
但唯一与现实不同的是,曾经的他身边并没有一个叽叽喳喳围在他身边,替他喜替他忧,为他打抱不平的金发少女。
比起那个梦,她本人更像是一个梦。
一个他曾经或许在心底乞求过,但却又被他刻意忽略了的美梦。
“还真是羡慕你啊。”脸廓更深邃成熟的神明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慵懒道。
他的目光在少女脸上停顿,然后不偏不倚地对上另一道视线。
两道几乎肉眼辨不出分别的身影无声对视。
一种微妙而若有似无的火药味悄然蔓延开。
金发少女身侧的神明微扯唇角:“这话,我倒也想对你说。”
他垂眸瞥一眼即将散尽的身体,眸光微黯,再次抬起眼时却早已将这一闪即逝的情绪收敛好。
“梦境真假难辨,但你总该辨得清真心。”
“赫尔墨斯”唇角笑意似是释然,他注视着少女,“永远像这样幸福地活着吧,在真实的世界里。”
他最后一点衣摆和尾音一同散在风中。
“照顾好她,另一个我。”
随后,虚无的空间里陷入一瞬间的寂静之中。
梦境彻底消散了。
温黎反应过来,正要朝着真正的赫尔墨斯的方向走过去,便见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照顾好我的甜心,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什么任何人,那不是梦境中的宁自己吗?
温黎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摸不清赫尔墨斯的心思。
似乎无论是梦境中的他,还是现实中的他,都很排斥接受另一个他是自己一部分的事实。
不过这不重要。
终于和现实中的赫尔墨斯碰面,这意味着她这一次的危机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温黎脸上流露出真实的喜悦。
“我总算见到您了,赫……”尔墨斯大人。
她话还没说完,似曾相识的沉香便再一次包裹住她。
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膀,按着她的后脑吻了过来。
和刚才梦境中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截然不同,真正的赫尔墨斯的吻蕴着极其浓郁的谷欠望。
他先前的动作向来柔和,但这一次却染上了些许粗暴的意味,用力地扣着她的身体,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的吻炽热而迷乱,一双眼睛像是漾着迷蒙的雾气,引诱着她跟随着他的节奏不断沉沦。
温黎被吻得近乎缺氧,身体七荤八素地软下来。
但很快她便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起来,更紧地压向怀中。
在一片晕眩空白之中,温黎依稀听见赫尔墨斯贴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世间,不该令我感到眷恋的。”
气流掠过她的耳后,余温似火一路沿着脖颈流淌下去。
“但是为什么,你却偏偏要出现我身边。”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陷入一片凌乱的剧烈颤抖之中。
梦境空间像是经受着一种强大力量的挤压,岌岌可危地即将坍塌。
在这一刻。
色谷欠之神拥抱着他的未婚妻,就像拥抱着从久远古老岁月中走来的、密不可分的另一个自己。
爱与谷欠在这一瞬间融合。
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第112章 SAVE 112
逸散的神光在空气中明明灭灭, 就像是穿过一片幽邃的密林。
斑驳错落的光影越过空气中微小的浮沉,落在正中两道紧紧相贴的身体上。
在明暗交错间,温黎闻到赫尔墨斯身上好闻的木质香气。
这种味道厚重、深沉, 就像是冬天里最温暖的那团篝火,在噼啪四溅的火星中送来很淡的清香。
起初, 它并没有什么强烈的侵略感。
但是不知不觉间,整个人的感官便被完全包裹在里面。
占有、谷欠望、压迫感。
在经历了漫长的压抑和克制之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湿热的吻落在眉间、鼻尖、脸侧、唇瓣。
在铺天盖地般将她笼罩的气息之中,温黎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遭的幻象已经完全散去了。
而她此刻正躺在床上, 就是刚才进入梦境之前入眠时的姿势。
赫尔墨斯侧身撑在她枕边,单手拢着她的身体, 低头阖眸密密地亲吻她。
床幔无声地摇曳, 夜明珠的光辉穿不透暗红色的布料, 在细密的镂空处悄无声息地钻进来,在昏暗的床上投下一串暧昧的光斑。
一门之隔的走廊里,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交谈声和欢笑声传过来,间或还有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宴会厅中还有客人。
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们却在赫尔墨斯的房间里,相拥着躺在床上缠绵地亲吻。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金发少女脸上瞬间爆红。
她之前那些表现在赫尔墨斯面前故作凶恶、张牙舞爪的神情尽数收起了, 乖巧得简直不像她。
就像是一只高傲的小猫, 在这一刻收敛了锋利的爪子,安静地露出肉乎乎的肉垫和软绵绵的肚皮, 任人采撷抚摸。
“那个……那边好像还有人在等您……”
尾音被卷入唇舌,赫尔墨斯的手落在她发顶, 温热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他的声音低哑而含糊,像是天边揉碎了的层云。
“那就让他们等着。”
“可我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了。”
温黎忍不住小幅度伸手推了一下赫尔墨斯的肩膀。
“您先……放开我。”
不断向下移动,一下下落在她耳后和颈侧的吻一顿。
赫尔墨斯顺着她的意思稍退开了些,但姿态依旧蕴着浓烈的情绪和强势意味。
他手臂用力微微撑起上半身,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金色的瞳眸中思绪涌动,眸光愈发深邃,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他的视线落下来,声音比起平时听上去更低沉。
“甜心,你真美。”
温黎感觉到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的,带着浓郁的旖旎味道。
她白皙的脸染上红晕,淡淡的绯红色泽让她本就细腻的皮肤染上更生动的血色,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紧接着,他的手指向上滑动,不疾不徐地掠过她的鼻尖,轻轻按在她眼角。
一点因为太过刺激而生理溢出的眼泪被带走。
赫尔墨斯抬起手,目光扫下来。
他指腹上沾染着淡淡的水痕。
那都是属于她的。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在交错的光影下显得暧昧不明。
她凌乱的呼吸、泛红的脸、眼尾抑制不住渗出的水光……
都是因为他而产生的。
她此刻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
令人着迷,令人沉醉。
令人爱不释手。
赫尔墨斯的眼神向下滑动,最终缓缓定格在少女的唇瓣上。
她的唇形原本就十分饱满,现在因为经历过略有些粗暴的亲吻而微微红肿起来,唇瓣上染着涩气的光泽感。
原本仔仔细细描绘过的口红早已在他的侵略之下花了一片,晕开的边界在她人中的位置若隐若现。
赫尔墨斯盯着她,忽地一笑。
他俯身欺近,下一秒温热的吐息紧贴在她耳边。
“甜心,你的口红花了。”
温黎感觉耳根不仅仅是热,简直要被这句话和耳侧掠过的吐息点燃,然后在他的眼神中彻底烧起来。
她不受控制地去看赫尔墨斯近在咫尺的薄唇。
他的肤色是充满了荷尔蒙的蜜色,所以平时唇色显得很淡。
然而这一刻,却有一些不属于他的过分艳丽的颜色在上面晕染开。
那是她的……
少女崩溃地尖叫一声,一把扯过一边的被子蒙在头上,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看起来完全不想再见人了。
赫尔墨斯看着她的动作,眼底笑意渐渐浓郁起来。
他终于笑开,单手拍了拍她还落在外面的金发,放过了她。
“不要被闷到了。”
察觉到他的顺从,金发少女稍微松了口气。
但她没有直接探出头来,而是又朝着里面缩了缩,等了半天发现赫尔墨斯没有任何反应,才试探着露出一只眼睛。
“赫尔墨斯大人。”
不知道是因为闷在被子里有点缺氧还是别的什么,她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您真的不用去那边看一看吗?”
她又从被子里探出一根手指,指向宴会厅的方向。
赫尔墨斯揉了揉她的头发,破天荒没有用那些动听的甜言蜜语来搪塞她。
他用一种很平淡但很放松的语气说:“不用。”
温黎:“嗯?”
她刚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鼻音,一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落在她鼻尖。
轻轻点了一下,像是坠下一滴水。
“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热闹。”
赫尔墨斯看着她,唇角扬起一个很淡的笑。
“这样很好。”
温黎双眼微微睁大,下一瞬,系统提示音响起。
【可攻略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改造度+10.5,当前改造度54.】
[改造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中级目标:放下所有人只陪伴你(NEW)(11)
高级目标:尚未解锁]
[风流浪荡的色谷欠之神,竟然有一天也会选择“只取一瓢饮”。]
[这样甚至与他神格相违背的决心,一定是因为爱吧?]
温黎微微一怔,稍微有些惊讶。
一方面是惊讶于改造度竟然突然涨了。
另一方面是感慨于,哪怕是狠狠涨了十点,改造度都没有及格。
温黎:……
看来她是时候在这个方面下一点功夫了。
温黎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这倒是提醒了她,现在应该是一个集中收割改造度的时间。
——毕竟,在梦境里她半真半假地演戏演了那么久,但是她却什么即时反馈都没有收到。
温黎盯着[反派改造指南]最下方那行字。
[高级目标:尚未解锁]
或许她可以反推现在她还可以在赫尔墨斯身上解锁些什么。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板传来一道轻响。
紧接着,几名女仆捧着纯金打造的托盘,轻盈地步入房中。
托盘上摆着崭新的熏香、点心和红酒,好闻的香气远远地透过床幔飘过来。
夜宵时间到!
温黎突然感觉有点饿,下意识坐起身。
女仆们已经轻手轻脚地退下。
隔着一层朦胧的床幔,她们的身影看上去纤细而模糊,仅剩摇曳的剪影。
温黎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赫尔墨斯是色谷欠之神。
她或许应该尝试着让他离色谷欠更远一点。
——如果把传闻中风流花心的色谷欠之神变得像泽维尔那样不近女色,她能够获得多少改造度进账?
应该非常可观吧?!
温黎想了想,干脆放松身体重新躺了回来。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看上去好像还没有完全睡醒。
温黎余光越过床幔的缝隙,看向桌面上散发着甜香的食物。
泡芙、麻薯、小蛋糕……
呜呜,她好想吃。
她勉强忍耐住把目光重新挪回来,翻了个身背对着餐桌眼不见为净,把脑袋重新闷进被子里。
“还是好困。”少女的声音透过薄被,稍微有点闷闷的,“我想再睡一会,赫尔墨斯大人。”
赫尔墨斯金色的眼眸懒散地眯起来。
这恐怕是因为作用在她身上的神术还没有完全消退。
有些账,也是时候一起清算了。
赫尔墨斯眼底涌动起探究和冰冷的杀意。
但与他眸底冷芒截然不同的是,他手中动作轻柔,轻轻拍了一下少女的后背。
“今天发生了什么?”赫尔墨斯唇角扯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累?”
真是上道,这问题问得直击要害。
温黎一直在等着赫尔墨斯主动绕回这个话题。
爱神送给她这样大的礼物,她虽然收下了,但怎么可能不回礼呢?
那样多不礼貌。
但她没有直接说明什么,只是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我也不知道。”
少女闭上眼睛,淡金色的睫毛垂下来,像是敛翼的金蝶掩住那双明媚的鸢尾色眼眸,慵懒中蕴着一点破碎的美感。
“自从去洗了个花瓣浴之后,我就开始变得非常困,还有点头晕。”
她伸了个懒腰,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可能是太过舒适了吧?舒适总是会令人产生倦怠的感觉的。”
点到为止。
说完这句话,温黎就没有再开口,而是舒舒服服地在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随即,她听见赫尔墨斯一声轻笑,情绪很淡。
“原来是因为这个。”
妮可竟然插手了他神殿的事务,这也难怪这次神殿竟然给他送来了如此扫兴的人。
赫尔墨斯薄唇带笑,眸底的温度却缓慢冷却。
还真是冒犯。
就在这时,他听见少女一声幽幽的叹息。
“喜欢您的人可真是多啊。”
赫尔墨斯一怔,低眸视线落向身侧。
薄被搭在少女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床上凸起很大一个鼓包。
在边缘处露出半张脸,一双鸢尾色的眼眸像是紫水晶一般剔透明亮,正定定地看着他。
只是眼神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嫌弃。
见他看过来,她才轻轻哼了一声,接着说:“看来,以后我不仅要担心您未来的未婚妻在您心目中的地位超过我,还要担心这些女仆比我更讨您欢心。”
但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是清澈的,就像是漾着温和的水波,笑意轻轻浅浅氤氲开。
有一种令人不自觉放松,然后沉溺的魔力。
赫尔墨斯看着她。
窗户没有完全关上,几缕风送进来,将落地窗边的窗帘吹起来一点。
浅金色的光影在他眸中交错,旖旎缱绻得不可思议。
“如果让你感觉到不安的话,那就让她们都离开吧。”
气流拂过赫尔墨斯眉间的金坠,他唇角带着笑,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
“从此以后,我的身边只有你。”
温黎一怔。
她其实只是开了个头,十成的腹稿八成都还没来得及开口。
但赫尔墨斯却直接给了她最直接的答案。
剩下的话似乎都不必再说了。
还没等温黎细细辨认这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便感受到一道盛大的神光笼罩住这片方寸大小的空间。
就像是她在梦境中看到的那样,灿金色的神光像是涌动着的金色沙砾,在空气中无声地沉浮、盘旋、凝集、卷积。
深深浅浅的金色流光点亮了床幔遮蔽下的这片昏暗的空间,映得赫尔墨斯眉间的金坠愈发鲜明夺目。
神光环绕着他们,就像是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盛大的仪式。
神明落下誓言。
神誓生效。
就在这时,温黎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了一下。
【可攻略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改造度+15,当前改造度69.】
与此同时,[反派改造指南]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
[改造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高级目标:为你主动遣散“后宫”(11)(NEW),尚未解锁]
[坐拥佳丽三千的色谷欠之神竟然主动放弃了左拥右抱的权利,转而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作为最终陪伴在他身边的唯一,你的生活一定会非常幸♂福吧?]
温黎:“……”
别以为她没有看出它在暗示什么。
小脸通黄。
不过,温黎也没想到赫尔墨斯竟然这么干脆,简直是雷厉风行。
她正打算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边表达一下惊喜,一边暗戳戳试试看能不能再拿到一点肢体亲密度。
温黎刚抬起手想搭上他的肩膀,却见赫尔墨斯神情微微一僵。
光影交错,他脸色隐约变得更淡了一点。
他单手扣住她的手腕,但没有任何顺势将她揽住的意思,反倒是略显冷淡地推开她。
“抱歉,甜心。”
赫尔墨斯压下一口翻涌的血气,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依旧松松散散的。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点需要处理的事情,待会再来陪你,好吗?”
他眼角眉梢染上似曾相识的笑意,风度翩翩,深情款款,挑不出一丝错漏。
但那些熟悉的神情却像是再次在他深邃的五官上蒙上一层轻纱,隔绝了他们之间刚突破的亲密界限。
温黎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突然间一百八十度变脸,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赫尔墨斯口中所谓“突然想起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种,光听第一个字都知道是在敷衍她的鬼话的。
系统冷不丁上线:【是色谷欠之神的神罚再次降临了。】
神罚?
可是现在距离上一次神罚应该还没有过去一个月吧。
温黎凝神看向赫尔墨斯眉间,果然在那里看见了若隐若现的金色神罚咒印。
【时间确实没有过去一个月。】
【不过,为了将你从爱神制造的梦境中解救出来,融合爱与谷欠消耗了色谷欠之神很多神力。】
【在神力消耗过大的时候,镌刻在他灵魂中的神罚便会感应到神明的衰弱,找准这个机会趁虚而入。】
温黎讶然抬眸。
在她的视野里,赫尔墨斯浓密的睫羽低垂着,掩住大半眸底氤氲的情绪。
他的侧脸线条硬朗而深刻,眉眼慵懒,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但他的唇色确实显得比刚才更苍白一点。
——哪怕是染上了她的口红,也掩不住源自于更深处的虚弱。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系统幽幽叹了一口气。
【色谷欠之神滥用权柄,承受的反噬原本就很严重。】
【到了后期,他经受的神罚会越来越频繁,一个月也就不止一次了。】
【严重的话,甚至每天都要忍耐神罚的痛苦。】
温黎瞳孔地震。
不敢想象。
如果有一个人现在告诉她,她的痛经每个月不止一次,而是每天都要感受大姨妈的“关爱”,她一定会原地爆炸的。
温黎看着赫尔墨斯的眼神不自觉变得同情怜爱。
很难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系统轻咳一声提醒她:【你的[一罐猫薄荷]差不多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剩余的作用估计也最多只能支撑你再被色谷欠之神吸一次。】
【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或者现在不想被他吸的话,就赶紧顺着这个借口放他走吧。】
温黎却用力扣紧了手指,反手握住赫尔墨斯的手。
她突然想明白了。
所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如果她真的顺着赫尔墨斯的意思任由他离开,一切发展的就太顺了。
《堕神的新娘》这样的乙女游戏里,顺风顺水的发展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让赫尔墨斯就这样离开。
而且,她也有点不忍心。
毕竟现在赫尔墨斯所承受的一切,一大部分都是因她而起。
温黎看着[反派改造指南]里尚未解锁的高级目标,定定攥紧了赫尔墨斯的手。
但她知道赫尔墨斯绝对不是喜欢在旁人面前暴露脆弱的性格,所以她体贴地佯装什么都没有察觉。
少女甜蜜蜜地笑了一下:“您再陪我一会吧。”
几乎是同时,她不动声色地点开游戏背包栏。
[SSR:泉水里的红爸爸
好奇怪的名字,但是听说它具有一些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哦~
Tips:想要拿到红buff,必须要先打败红爸爸!这惊险又刺激的过程,你,准备好了吗?(需要一个真心的抱抱才能触发)]
这个丑丑的红buff,应该可以解决赫尔墨斯的神罚吧?
真心的拥抱重点在于“真心”而非“拥抱”。
其实温黎一早便已经考虑好,要把这个道具留给赫尔墨斯。
——他的神罚必须要得到解决。
毕竟,她不能真的为了他而死。
而她也不能允许他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消亡。
但温黎一直没有将这个道具用出来。
她并不能确认赫尔墨斯对她的真心。
没有了真心,道具无法发挥功效,最后只会被浪费。
她也没有把握能够再抽出一个类似的道具来。
但现在,她可以确定了。
温黎看着游戏面板中白发神明俊美无俦的立绘,在旁边是已经接近70点的改造度。
虽然从普世意义上来说,还没有达到80分优秀。
但是对于赫尔墨斯这样的神明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深刻的程度了。
温黎撑起身体,毫不犹豫地朝着赫尔墨斯怀中扑了过去。
紧接着,她便结结实实地被揽入一个蕴满了木质沉香的怀抱之中。
赫尔墨斯的身材优越,肌肉线条明显的身体蕴满了力量感。
尽管现在处于衰弱的阶段,可被她这么用力撞进去却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摇晃一下都没有。
少女柔软的身体挂在他手臂上,就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轻盈。
与此同时,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那些迷人的馨香逐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无声无息地包裹在里面,然后逐渐收拢。
馨香变成了令人浑身血液都躁动起来的谷欠望。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几乎溺毙赫尔墨斯全部的神智。
他克制而隐忍地深深皱眉,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抽长的獠牙用力刺破了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也短暂地拉回了赫尔墨斯的理智。
他将那口血咽下去,竭力收敛声音里的情绪。
“还困吗?”
紧接着,温黎感觉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放回床垫上。
然后她身侧的位置微微凹陷,赫尔墨斯的怀抱贴上她的后心。
“我陪着你睡着再离开,甜心,安心睡吧。”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赫尔墨斯的语气实在太过寻常,只有尾音不易察觉的虚弱暴露了他此刻的痛苦煎熬。
温黎有点怔愣地侧躺着。
她原本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和赫尔墨斯拥抱的机会,然后顺理成章地把[泉水里的红爸爸]激活。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赫尔墨斯竟然真的顺着她的意思“陪着她”。
不仅仅是她以为的一小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
温黎忍不住问:“真的不要紧吗?”
顿了顿,她小声补充道,“……您的那些事情。”
现在她的[泉水里的红爸爸]道具已经开始生效了。
虽然不知道简介里那一行“惊险刺激的过程”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是温黎敏锐地预感不太妙。
——会不会像是仙侠小说常写的“洗精伐髓”那样?
温黎还记得她当时看过的第一本某点修仙文,险些给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难以磨灭的阴影。
当时那个作者是怎么描写的来着?
“浑身剧痛难当仿佛骨头被一寸寸碾碎又重组”“在地狱一般的痛苦里周而复始”……
如果真的是这样,再加上原本神罚的苦楚,赫尔墨斯真的能安心陪她在这里睡觉?
其实痛苦的时候,最折磨人的就是静止。
平心而论,每次姨妈痛的时候,温黎总觉得原地滚两圈好像能稍微缓解一点难受。
虽然可能是心理作用。
温黎思绪四散飘忽,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回应她的是落在月要间的轻拍。
赫尔墨斯的声线华丽而磁性,隔着朦胧的光影悠然落在她发间。
“与你有关的事情,才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比起先前神发誓更加剧烈的痛楚在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里炸裂开来,然后顺着血液来回滚动。
时而像是被投入滚烫的熔岩之中反复炙烤融化,时而像是被冻结在最冰冷的海底难以呼吸,时而像是被千万根锋利纤细的钢针无孔不入地戳刺……
赫尔墨斯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点,但他皱眉将险些逸出口中的闷哼声压抑下去。
少女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柔软的金发铺陈开来,像是光泽的金色绸缎。
她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呼吸绵长而放松,看上去已经快要再次陷入黑甜的梦境。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赫尔墨斯深深闭上眼睛。
细小的金色浮尘在他身侧涌动,凝集成这世上最锋利的兵刃,钻入他长袍细小的缝隙,在他的身体上辗转。
只有这样的痛楚能够勉强唤回他的理智。
赫尔墨斯喉结上下滚动,逸出唇畔的尖利獠牙缓缓缩小。
空气里十分安静,只有香薰点燃淡淡弥散开来的味道悄无声息地充盈了整片空间。
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样子。
赫尔墨斯的额间渗出冷汗,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仿佛正在经历着这些可怕痛苦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一只手规律而轻缓地轻轻拍打着少女的后背,另一只手随性搭在前额,闭上眼睛。
这个属于他的房间看上去装潢华贵奢侈,实际上不过是一个装扮靓丽的坟墓。
这么多年来,每个月死在这里的少女多到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赫尔墨斯清晰地记得,从来没有任何一名“未婚妻”,能够经受他三次吸食气息。
而她已经被他吸食过两次。
魔渊之主的神骨中蕴含的力量也逃不过规则的制约。
如果源源不断地释放,很快就会被用尽。
所以在每一位“未婚妻”吞下的神骨上,魔渊之主都留下了神术写下的规则。
她们每个人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排序和位置,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这个顺序。
——在之前的那名“未婚妻”还未死去前,之后的“未婚妻”身体里能够供他抵抗神罚的力量都不会觉醒。
赫尔墨斯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复杂地落在少女无意间坠在他肩头的金色发尾上。
只要她没有死去,那么在她之后的那些“未婚妻”,对他来说都和无用的花瓶一般无异。
而他又怎么能让她就这样因为他而死去。
少女似乎正在做梦,突然撅起嘴唇轻声嘟囔了句什么。
但梦话总是朦胧辨不清字眼,她只是吐出了一些拼凑不成意义的音节,很快便再次恢复了安静,沉沉睡去。
赫尔墨斯笑了一下,指尖缠绕上她卷翘的发尾。
他的玫瑰,正在朝着他曾经预想不到的方向努力地生长。
她身上的倒刺并不伤人,但足够锋利,能够支撑着她在整片花园中攀爬到那个最高最耀眼的位置。
此消彼长,这是他们之间注定逃不开的命运。
既然如此,那他就护着她好好地生长。
一直生长到能够让他安心、欣慰的地步。
死亡,还是由他来面对吧。
第113章 SAVE 113
赫尔墨斯身上的味道太深厚醉人, 不知不觉间,温黎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道清晰的系统提示音吵醒的。
【可攻略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改造度+15,当前改造度84.】
[改造对象: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
高级目标:在和你共处承受神罚时没有选择伤害你(11)(NEW), 尚未解锁]
[灰姑娘没有遇见仙女教母,但是英俊的王子却亲手为她穿上了漂亮的水晶鞋。]
[在这一刻,她从只能住在阁楼中的可怜孤女,一跃而成这个王国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恭喜亲爱的玩家, 你正式成功摆脱“储备粮”身份,成为色谷欠之神真正承认的未婚妻。】
温黎瞬间就清醒了。
她“腾”地一下坐起身, 左手本能在身侧的位置探了一下。
但是她没有触碰到熟悉的体温,只有冷却下来的被单被她抓在手里。
温黎回头一看, 发现赫尔墨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重新低下头, 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点开游戏背包栏。
红色怪兽图标边框流淌着莹莹水波般的荧光, 此刻正好走到二分之一。
原来这个道具前摇这么长。
温黎回忆了一下,距离她使用[泉水里的红爸爸],应该正好过了半天左右。
也就是说,等待道具完全生效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那么今天白天干点什么好呢?
温黎正有点出神地思考着, 身侧便传来一阵沉稳规律的脚步声。
紧接着,垂落的床幔被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掀开。
夜明珠朦胧的光晕穿透床幔和床垫之间逐渐扩大的缝隙, 无声地涌进来。
温黎抬起眼。
赫尔墨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袍立在不远处看着她。
“早安, 甜心。”
他的音色低沉磁性, 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摩挲感。
像是优雅奏鸣的大提琴,嗓音虽然稍有些低哑, 但并没有明显地流露丝毫异样。
温黎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在他脸上扫过,但是没有发现一丁点的神罚痕迹。
看起来实在是太冷静、太自如了。
她甚至有点忍不住怀疑人生, 难道道具效果已经生效了?
温黎有些狐疑地收回视线。
无论怎么说,赫尔墨斯的状态如常,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少女嘴角牵起一个甜蜜的微笑:“早安哦,赫尔墨斯大人。”
“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您,今天我一整天的心情都会非常非常好的。”
“只是这样,就会心情好吗?”赫尔墨斯像是被取悦了。
他笑了一下,单手扶着床柱俯身欺近。
“甜心,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容易满足。”
浓郁好闻的木质沉香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但依稀间,温黎仿佛嗅到很淡很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血腥味。
她微微皱眉,可还没等细细分辨,赫尔墨斯便面不改色地靠近她。
他眉间的金坠无声摇曳。
“可我已经安排好,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交给你。”
这一句话,直接将还未拼凑成型的思绪打散了。
温黎有点意想不到,脸上流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惊喜:“真的?”
改造度涨得实在是太有效果了吧?
赫尔墨斯这样看似深情实则薄情的人,竟然会主动陪伴她。
而且是一整天。
赫尔墨斯唇角勾着松散笑意,漫不经心点头。
“我记得你很喜欢在花园里赏景,今天想去哪里?”
温黎眨眨眼睛,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啊。
毕竟,去花园赏景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她本人其实压根都没有去过赫尔墨斯的花园呢嘻嘻。
抛开在梦境中闲逛的那段时间不谈。
甚至,如果离开系统地图的提示,她连花园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温黎想了想,在这个时候,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心虚的情绪。
片刻后,她用一种仿佛还沉浸在惊喜之中的语气说:“从前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出门闲逛,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主动伸出手勾住赫尔墨斯的手臂,笑眯眯道,“这一次有赫尔墨斯大人陪着我,去哪里都好。”
赫尔墨斯果然没有继续追问她。
他垂眸沉默片刻,忽地笑开:“那就带你去一个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碰碰运气。”
碰运气?
温黎眼睛瞬间亮了。
完全是取向狙击。
她最喜欢开盲盒了。
看来,今天能够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好东西。
她连忙翻身下床,朝着衣帽间里的穿衣镜和梳妆台方向冲了过去。
“五分钟!只需要五分钟。”
“五分钟后我一定会准备好跟着您出门的!”
……
在不知道第多少个五分钟过去之后,温黎挽着赫尔墨斯的手臂走出了色谷欠之神的神宫。
金发少女无辜地牵起唇角,用力地踮起脚尖扬起脸。
尽管是这样,她也只能把下巴勉强搭在身材优越的白发神明肩头。
“赫尔墨斯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怪罪我哦。”
她振振有词地为自己的迟到而辩解,“其实对于女性和男性来说,时间的流速有时候并不是一样的。”
话音微顿,她非常理直气壮地补充道,“尤其是在打扮自己的时候。”
赫尔墨斯低下头看她。
魔渊中并没有光线,但他记得她曾经对他说过她害怕黑暗。
所以,他特意为她准备了无数颗夜明珠。
此刻,那些澄莹灿烂的夜明珠正沉浮在他们身边,将他们无声地包拢在中央,散发着莹润的光晕。
莹莹光晕落在金发少女的发间、脸颊,像是鎏金一般流淌着,也将她本便白皙的肤色映得更加通透。
光点跳跃着映入她剔透明亮的眼睛,那双鸢尾色的眼眸也愈发明亮了。
而此刻,这纯粹剔透得像是紫水晶一般的眼底,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也只有他。
赫尔墨斯忍不住笑出来:“当然,无论你的时间流速变得有多么缓慢,我都心甘情愿为你而等待。”
会说话就多说点。
如果赫尔墨斯能够出一本《情话大全去油版》,想必在现实世界里肯定会被抢空吧。
但是现在这样也很好。
这么动听的话,是只属于她的。
温黎歪了歪头,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赫尔墨斯的手臂上。
她有点好奇:“您究竟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少女眼睛晶亮,神情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
她眼底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已经很久了,但一路上却强行忍耐着,直到这时候才抑制不住地问出来。
赫尔墨斯很难拒绝这样的她。
“魔渊里有一片死海,在死海里生活着一种巨兽,名叫贝鲁卡。”
他的声音低哑而轻缓,“贝鲁卡常年沉睡在海底,每一千年的亡灵节前夕才会苏醒一次,浮出海面进行短暂的放松。”
说到这里,他唇角的笑意加深,“而亡灵节前夕,正巧就是今天。”
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少女眼眸晶亮,像是将这个消息反应了一会,按捺片刻实在忍不住一声欢呼,雀跃地轻轻跳了一下。
“好耶!”
听起来,这个叫贝鲁卡的巨兽就像是魔法世界版本的鲸鱼。
——要在海底沉一段时间才会浮出海面呼吸什么的。
她还从来没有看过鲸鱼呢!
之前温黎很喜欢刷B站,在上面曾经看到过鲸鱼出水的视频。
巨大的水花飞溅,翻飞成乳白色的浪花,鲸鱼遮天蔽日的身形从水面轻松跃出,然后重重砸落回水中,激起一阵巨浪。
——只能在视频中见到的画面,今天她也要亲眼看见了吗?!
而且是魔法版本的!!
像是一分一秒种都不想耽搁,金发少女主动勾住赫尔墨斯的指尖,一步当先冲在前面。
她脚步轻快地拽着他往前奔跑。
“好期待啊,我今天一定要看到!”
“快一点赫尔墨斯大人,再走快一点,晚了的话万一它已经走掉了该怎么办?”
魔渊的寒风将她轻快的声音送入赫尔墨斯耳畔,在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眉眼间染上很淡的笑意。
少女落在他指尖的力道很轻柔。
分明是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的桎梏,却像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牢笼。
引诱着他自投罗网。
……
然而当他们赶到那片死海时,海面波动,圈圈点点的涟漪还未散尽,在黯淡的夜色下蜿蜒延伸向远方看不见的尽头。
贝鲁卡兽已经结束了它千年一次的短暂休憩,重新折回了深不见底的海底。
凄冷的夜幕之间,晦暗的天幕和冰冷的海水似乎连成了一条线,然后在交汇处无声地融化,然后融为一体。
猩红的血月高悬在天际,绯色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在海面上拖拽出一片暗红色的波光。
不祥的色泽粼粼闪烁,就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发光飞虫。
海面,血月,黑夜。
晃动的涟漪。
在这一刻安静地铺陈在温黎的视线之中。
这是一种极其广袤恢弘、只属于自然的景象。
金发少女静静地站在海边,夜风吹起她金色的长发,露出她白皙的耳廓和修长的脖颈。
水面反射着很淡的月色,流动的水波凝成漂浮的光斑。
那些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在她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前额上缓慢地移动,衬得她精致的五官更加通透。
她定定地望着海面,直到它最后一点涟漪也归为沉寂,浮动的光影消失不见,才略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真的走掉了啊。”
但不知道她突然想起什么,很快就重新开心起来,一把拉住赫尔墨斯的手。
“赫尔墨斯大人。”
“今天错过了贝鲁卡兽,真是好遗憾的一件事情哦。”
少女语气中蕴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小心机。
清凉的海风将她的声音送入耳畔,略微模糊了她的尾音。
这分明是浪漫而暧昧的一阵风,赫尔墨斯能够看见少女惬意得不自觉微微眯起的眼眸。
然而每一刻风过之时,都掀起他心口翻涌的血气和刺痛感。
赫尔墨斯咽下一口血,微笑体贴地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有些遗憾是可以被弥补的。”
“你想要我怎样的补偿,甜心?”
少女扬起脸,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他,狡黠的眸光里仿佛蕴着什么蓄谋已久的心思。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
她装模作样地短暂矜持了一下,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提出早已准备好的要求。
——“那就只好拜托您,在下一个千年的时候再带我来看啦。”
赫尔墨斯眸光微闪,被少女挽着的手臂肌肉不自觉紧绷了一瞬。
但很快,这一抹情绪被他很好地掩藏。
赫尔墨斯反客为主地伸出手,将少女柔软的手扣在掌心。
他低头看她,微微一笑:“不,甜心,其实我有更好的补偿你的方式。”
温黎微微一怔,抬起头:“嗯?”
随即,她听见赫尔墨斯染着松散笑意的声音。
“今天,你也同样能看得到。”
温黎:?
贝鲁卡巨兽已经回到了海底,她怎样才能看得到?
难道把它重新揪出来吗?
那也太没人性了吧……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温黎就突然感觉周遭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
不同于掌管自然的卡修斯,可以控制风的流速。
这一次空气的凝滞让人感觉更加沉重压抑,就像是气流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挤压。
下一瞬,一种仿佛被压抑许久的力量骤然破封而出。
滔天的重力砸落至海面,就像是一粒石子坠入平静无澜的沉潭,又像是一面光滑的水镜被轰然打破。
浪花如碎片般四散纷飞,在空气中升腾而起,然后再一次重重坠落。
强烈的引力仿佛两只无形的手,生生将平滑的海面撕裂,掀起剧烈的涟漪。
温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用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就像是风云变色,日夜交叠,这样超越自然力量的景象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之中的震撼。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如此真切而身临其境地体会到,她此刻身处的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这里,人类是那样渺小的生物。
在自然和神明的力量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这似乎还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就在下一瞬,温黎看见被撕裂的海面上,在翻飞的巨浪之间,逐渐显出一个淡金色的虚影。
巨大的贝鲁卡兽从海底露出它的面目,先是巨大的头颅,然后是宽得仿佛几幢别墅连在一起那么大的鳍,再是宽阔得像是山峰一般的肚皮,最后是几乎遮天蔽月的尾巴。
在一声浑厚而悠远的兽鸣声中,贝鲁卡兽跃出海面。
那道兽鸣声就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叹息,只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就令温黎身心俱震。
血月依旧无声地洒落着它的光辉。
那些浅淡却瑰艳的色泽落向淡金色的贝鲁卡兽,在它的身体上镀上了一层很淡很朦胧的绯色光边。
它的身体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非常优美的弧度,翻转,勾动无数晶莹剔透的浪花和水滴。
这宏伟而圣洁的一幕几乎在温黎的眼底静止。
贝鲁卡的身体反射着莹润而凄艳的光辉,就像是从很远的时间尽头游来。
下一瞬,它重重地落回海面之中。
更加剧烈的浪花再一次冲天而起,从海面中央朝着四周辐射去一阵十层楼高的巨浪。
一瞬间,巨浪连绵,遮蔽月光,迅速地在海面上滚动着自高空中倾轧而下。
危险而迷人。
这并不是真正的贝鲁卡巨兽,而是赫尔墨斯用神术凝集成的金影。
温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刻它给她带来的震撼。
或者说,令她失语的情绪反而更重了几分。
赫尔墨斯想要带她去看千年难遇的奇景,这本已经值得让人惊喜。
在短暂的失落后,他甚至为了替她重现这种梦幻,搅动风云,点到日月。
只为了她。
轰——
海浪拍击在嶙峋的巨石上,“刷”地一下冲上海边的陆地。
淡淡的金影在空气中沉浮,悄无声息地在温黎面前凝成一面奢靡而坚不可摧的屏障。
冰冷的海水重重冲刷过金色的壁垒,然后顺着重力滑落,在半透明的屏障上拖拽出一片缩小版的瀑布。
金发少女那双澄莹的鸢尾色眼眸比起平时更加明亮了。
那些没有言说的惊喜和愉悦自她眼底满溢而出,在精致的眉眼间迂回流淌,被月色掩映得愈发动人。
她怔愣了一会,脸上的表情稍微有点空白,但是唇角却雀跃得不自觉上扬。
很快,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将双手合十举到胸前,淡金色的睫羽轻轻颤了下,缓慢阖拢。
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而盛大的仪式。
赫尔墨斯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温黎身上,稍有兴致地问她:“甜心,你在干什么?”
“嘘,不要打扰我,赫尔墨斯大人。”
金发少女没有睁开眼睛,纤细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流露出几分娇俏的不悦。
赫尔墨斯挑了下眉梢,忍不住笑了下:“好。”
之后,他便顺着她的意思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力弥散,金影翩跹消退,海面重新归于平静。
金发少女总算睁开眼睛。
她仰起脸,神秘兮兮地朝着赫尔墨斯眨眨眼睛:“我刚才在许愿哦。”
“许愿?”
“是啊,许愿。”
金发少女一本正经地说,“您难道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吗?在这种自然界的馈赠发生时,一定要立即许愿。”
“就像是我在梦境中带您看的那颗树。”
她重新将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一个心。
“这次,您总不至于还是理解不了我说的话吧?”她睁大眼睛。
赫尔墨斯勾唇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我理解。”
像是那段啼笑皆非的记忆也在这时闪回在他脑海里,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你就是上天对我的馈赠。”
少女一愣。
迎着他过分直白而蕴着浓郁占有欲的视线,她实在招架不住地挪开视线。
“好啦好啦,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也不需要用嘴巴说出来的,您知道吗?”她低声抱怨了一句。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在夜风中散尽,听不真切。
“不过呢,这也就是要许愿的原因了。”少女轻咳一声,稍微有点生硬地重新把话题扯了回来。
说到这里,她话音微顿,唇角的笑意染上些许羞涩的意味。
但一双眼睛却不偏不倚地直视着赫尔墨斯,专注得就像是这句话只为了说给他听。
——“好心的神明如果恰巧听见,会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的。”
赫尔墨斯觉得有点好笑。
真正的贝鲁卡兽已经重新沉入了海底,进行它新一轮长达千年的沉睡休眠。
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用神术伪造出的、亦真亦假的幻觉。
这一点,他们明明应该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但她却依旧选择在这个时候“许愿”。
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烂漫,还是恃宠而骄。
温黎看着赫尔墨斯的神情。
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便知道她的小心思已经被他戳破。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佯装没有察觉到赫尔墨斯的目光,接着笑眯眯引诱他。
“赫尔墨斯大人,您是距离我最近的神明,而且也很好心,对吗?”
赫尔墨斯唇角勾着笑,慢条斯理点头。
“好心算不上。”他不疾不徐地说,“但对你,我的确有求必应。”
“那……”
少女上前两步,整个人都埋到赫尔墨斯宽阔的怀抱之中。
她抬起脸注视着他。
“您要不要听听我的愿望,看看要不要帮我实现?”
赫尔墨斯笑了下。
他自然地伸手揽住少女纤细的月要身帮她稳定住重心:“当然会帮你实现。”
少女对于他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不仅如此,倒像是一直在等待他这句承诺。
“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啦。”
她再次欢呼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接着说。
“我许愿一千年后,可以和您一起看到真正的贝鲁卡兽。”
赫尔墨斯不置可否地牵起唇角。
他没有直接回应这个愿望,而是垂眸:“是我刚才做的,还不够和你的心意?”
他以为她应该已经忘记这件事。
“才不是。”
少女似乎有一点不高兴,踮起脚尖反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的手掌很柔软,蕴着淡淡的体温和馨香味道。
赫尔墨斯眸色微沉,扣在她月要间的手臂不自觉紧绷了一下。
但少女却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依旧在兴高采烈地解释着她的愿望。
“赫尔墨斯大人的神术真的很厉害,但是您这样做,反而让我更贪心了。”
“所以,我趁机又多许了一个愿望。”
神罚并没有结束。
但是在少女依旧在消化妮可神术带来的影响、陷入沉睡时,赫尔墨斯用自己的方式克制住了这种搅乱他理智的冲动。
以便于在这一天,他能够按照计划陪着她来到这里。
不过,这却并不代表,他能够在她如此靠近时按捺住自己的本能。
少女身上好闻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涌来。
除了他熟悉的那股幽香以外,还有更多诱惑着他将她撕碎的气息。
赫尔墨斯闭上眼睛,声线不自觉染上了些许低哑。
他缓慢地“嗯?”了一声。
冰火两重天。
少女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又轻又软,还有一些类似于阳光的味道。
“我希望能够和赫尔墨斯大人永远在一起。”
赫尔墨斯眉眼间的笑意变得淡了一点,辨不清情绪。
死海旁的风比魔渊中其他地方更冷,也更凶猛。
在呼号的风声中,他睁开眼睛,没有说话。
他一反常态的沉默激起了少女的不满。
她收回按在他唇瓣上的手,指尖向下滑,拽着他的袖摆左右摇晃起来,得寸进尺地撒着娇。
“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也变得更软了,赫尔墨斯能够听出来,她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
“一千年后,我们一起再来看。”
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在赫尔墨斯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无法拒绝这样的她。
但是这一次,他隐忍地皱眉,没有回应。
赫尔墨斯不喜欢许下或许不能完成的誓言。
他更喜欢说到做到。
另一边,少女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她今天似乎极其开心,话也比平时更多了。
“哎,不过一千年后我肯定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有点苦恼。
但是忧伤惆怅这样的情绪,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停驻。
很快,她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赫尔墨斯大人,您听说过火葬吗?”
“不如等我死后,您把我烧成骨灰装进漂亮的盒子里——一定要漂亮哦,普通的盒子我才看不上。”
“到时候,您就带着盒子一起来吧?”
“只要把盒子放在海边,我就能感受到您在履行和我之间的约定了哦。”
“……”
空气里很安静,死海不会掀起波涛,此刻沉寂得近乎死寂。
周遭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您是不是并不想陪我来?”
漫长的沉默之中,金发少女总算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
她有点狐疑地停下动作,退后一步,从赫尔墨斯怀中撤出去。
少女背对着海面,狂乱的风从她身后灌过来,将她柔顺卷翘的金色长卷发吹得凌乱。
几缕发丝落在眉间,她逆着月色看着赫尔墨斯,声音染上些不太安定的试探。
“还是说……”她轻声问,“千年后,您就不要我了?”
少女总是明媚而愉悦的。
她的表情、眼神,甚至是声音,永远都染着令人愉快的气息。
她就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花。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似乎永远不会允许自己沉浸在伤感之中,不会难过。
可是这一句话,却破天荒的没有任何情绪。
就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只需要轻轻一碰,就破碎了。
赫尔墨斯感觉心口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揪痛。
这种感受驱使着他抬起眼,伸出手臂将她重新按回怀中。
尽管赫尔墨斯的动作慵懒而轻缓,但姿态依旧是强势的。
“怎么会。”
他的下颌轻轻落在她发顶上,声音里情绪很淡,“距离我身边最近的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金发少女原本还在闹脾气,在他怀中像是游鱼一般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拼了命想要挣脱他。
但听到这句话,她突然安静下来。
就像是炸毛的小猫被顺了毛,她瞬间就餍足下来,乖顺地重新靠进他怀中,还十分依赖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哼。”少女从鼻腔里挤出一道娇蛮的气声,趾高气扬道,“这还差不多。”
但临时发生这样的小插曲,她似乎也就这么忘记了。
——她刚才提到的愿望,她那位好心的神明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
夜风掠过赫尔墨斯纯白色的短发,将他眉间金色的吊坠吹得疯狂摇曳起来。
就像是风雨交加中的浮萍,暴露出他冷静神情之下没那么平静的心绪。
赫尔墨斯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目光从不远处的海面上掠过,最后轻轻落在少女金色的发顶。
他不喜欢随意许下承诺。
承诺一定要遵守。
但是此刻她要求他做出的这个承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完成。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赫尔墨斯只身一人重新回到了深渊。
深渊与混沌镜像而生,拥有着这个世间唯一能够与规则抗衡的强大力量。
只要借助深渊的力量,他就能够短暂地脱离神罚的桎梏。
可深渊从不做不对等的交易。
赫尔墨斯并不介意放弃任何东西,他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无论深渊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出乎意料的是,深渊中只是传来了一道辨不清意味的叹息。
下一瞬,他身体里滚动着的痛楚便消失一空。
“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与我交易的了。”
“但你毕竟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之一,这一次,就当作是我对你最后的帮助和忠告。”
深渊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用一种很冷酷的语气宣告了他的结局。
“如果你继续冥顽不灵,继续放弃吸食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少女身体中的力量。”
“那么在神罚和反噬的消耗下,你的生命不知道能不能延续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或许一年之后,色谷欠之神的权柄就会落空。”
“而你,也终将如你所愿,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回到色谷欠之神的神宫时,这里空无一人。
往日,赫尔墨斯的神宫永远都是魔渊中最喧哗热闹的地方。
走廊中貌美的女仆三三两两熙来攘往,宴会厅中觥筹交错,偌大的神宫都被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然而现在,这里却十分安静。
女仆们尽数消失了踪迹,宴会厅中也不再有客人。
色谷欠之神不再开放他的神宫。
这里彻底恢复了很久以前的样子。
只属于他和他的未婚妻两个人。
温黎稍微有一点不习惯。
完蛋,之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沉浸式了。
突然间就剩下她一个人,她竟然有点担心……
今天晚上他们可以吃什么???
赫尔墨斯正巧在这时低眸看她,看见少女脸上略有些茫然的神情,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
他稍俯身,贴近她耳边体贴地问:“饿了吗?”
温黎连连点头。
刚才去海边散步消耗了她太多的热量和体力。
她现在需要好好地补一补!
“就算是为了我遣散了漂亮的女仆姐姐们……可是您真的不需要魔使守在神宫里吗?”
温黎指了指空荡荡的走廊,“现在这里只有我们。”
其实大部分时间应该只有赫尔墨斯一个人。
她没有办法一直留在这里。
——她还有其他的老公等待着她的临幸呢!
“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赫尔墨斯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不习惯,语气随意地问,“想吃点什么?”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温黎一口气报上一堆菜名:“那我要吃红丝绒蛋糕,鱼子酱巧克力布丁,龙虾芝士焗饭,还要喝一杯荔枝味的气泡酒。”
“没问题,美丽的小姐。”
赫尔墨斯替温黎将椅子拉开,带着她在餐桌旁坐好,“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
温黎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赫尔墨斯的动作。
似曾相识的金影在他指尖涌动,在空气中翻飞着。
但是这一次,它们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反而十分接地气地——隐隐约约凝集成金色的铲子、刀具和容器。
食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在半空中旋转翻飞。
原本凶狠得几乎能刺穿温黎的金色刀刃自发运动起来,以一种极其欢快地姿态“嗒嗒”切着食材。
它的刀柄一左一右地晃动着,就像是哼着小曲扭动屁股的厨师,看起来非常喜欢现在被安排的工作。
另一边,新鲜的龙虾被另一把更纤细的金色小刀穿过。
它在壳和嫩肉之间穿行,“刷刷”几下便将壳与肉分离,虾壳上甚至连一丁点肉末都没有留下。
下一瞬,完整的虾肉便“啪嗒”一声掉在了飞速而来的金色圆盘上。
工具们跃跃欲试地工作着,似乎觉得这一次的任务十分新奇简单,甚至玩出了五花八门的花样。
一时间,半空中食材和金色的虚影交错翻飞,看上去格外壮观。
不多时,勾得人食指大动的气味便传递出来。
温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主动飞到她面前的餐盘。
原来神术还可以这么玩……
不过,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
她永远不能拒绝穿着西装戴围裙的这类成熟男性。
什么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魅力简直无处掩藏啊啊啊。
温黎笑眯眯地拿起刀叉,叉了一大块龙虾肉送入口中。
“哇,好好吃!”
龙虾肉入口即化,火候正好,Q弹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味蕾间弥漫开。
她迫不及待地用叉子卷了一口焗饭,芝士粘连出长长的拔丝,美味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
“真是出人意料,赫尔墨斯大人!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吃掉一整只贝鲁卡兽。”
少女贪心地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不少食物,脸颊鼓鼓的,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
赫尔墨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垂眸专注进食的模样,眸底晦暗无光深处的冰冷一点点融化。
他眉眼舒展,将酒杯推到她手边:“慢点吃。”
“嗯嗯。”金发少女敷衍地点了点头,一边草率答应,一边眼也不眨地抬起手臂便朝着红丝绒蛋糕伸出了魔爪。
谁来教教她怎么慢?
在梦境里过去那么久,除了一开始狂吃了一阵子,就只剩下中途她用两个N级道具勉强饱餐过一顿。
四舍五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好吃的了!
就像是把一个饿了一个多月的乞丐扔进自助餐厅。
她恨不得一口气暴风吸入。
但下一瞬,少女的动作猛然一顿。
“叮当”一声,金叉从她指尖滑落,坠在桌面上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金发少女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一双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指尖好像有一点迷茫。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唇畔溢出来。
赫尔墨斯脸色骤变。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刺啦”声响,他赫然起身。
“你怎么了?”
他三两步赶到少女身边,骨节分明的指节扣住折叠好的餐巾。
他脸上没有显出多少慌乱的情绪,有条不紊地将餐巾印上她下颌,试图擦去那些血痕。
然而在没有人察觉到他角度,指尖却微微发着颤。
无论他如何动作,那些流淌出来的血迹却像是永远无法止歇,不知疲倦地浸透了他手中纯白色的餐巾。
血液氤氲开,像是一朵朵盛放的曼陀罗花。
少女稍有些迟钝的眼神注意到赫尔墨斯的动作,像是意识到什么,缓慢地伸手抹了一下唇角。
她垂眸。
一片刺目的鲜红。
“啊……这个……”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一时间也没有想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被她叉了一小块的红丝绒蛋糕,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懵懂的眼睛一亮。
“这一定是蛋糕的颜色!”尽管稍微有点虚弱,可少女语气斩钉截铁。
不过她刚才好像还没来得及吃红丝绒蛋糕就这样了。
嘴巴里也没有蛋糕甜甜的味道,反而有点难闻的血腥味。
而且浑身都有一点痛。
少女瞥一眼餐桌上摆着的酱料碟,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酱汁……”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愈发汹涌溢出的血液淹没了。
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从唇角涌出来,顺着下颌滴落,坠在纯白色的桌布上,瞬间洇开一大片不规则的暗红色痕迹,眨眼间就将纯白色的桌布浸透。
一团一团的暗红色痕迹从她的方向朝着对面辐射,血花蔓延,暗红色的痕迹一点点无声地侵蚀着仅剩的纯白,向着远方攀爬。
金发少女愣愣地低下头。
视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模糊了,她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一片一片的深红色,就像是一个个从地狱中爬出的狰狞鬼面。
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但小腿撞在椅子边缘上,她重心不稳间不受控制地朝着一边倒去。
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从斜地里伸过来,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
赫尔墨斯眉间紧锁,再次将餐布轻轻按在少女唇边,替她将那些刺目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而她体内的血像是流不尽一般,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依旧顷刻间便将干燥的餐巾染红了大半。
他心口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恐慌,指节轻颤着试图去堵住她唇畔不断涌出的血液。
然而几乎是瞬间,他手中纯白色的餐巾便被彻底染红。
它无力吸附的血液黏腻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流淌,滴滴坠落在他身侧的地毯上。
“赫尔墨斯大人……”
少女的手轻轻按在他心口,缓慢抬起头来。
赫尔墨斯愣住。
不只是唇边,就连少女挺翘的鼻尖、莹白的耳廓边缘都开始渗出鲜血。
还有那双剔透得像是紫水晶的眼眸,此刻安静倒映着他的倒影,眼角却蜿蜒而下两行血泪。
竟然是七窍流血。
赫尔墨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下一秒便用力攥紧。
这画面看上去凄厉恐怖,但对他来说却并不算陌生。
曾经,每个月他都会见到这样的惨状。
——那些曾经无声无息死在他房中的“未婚妻”,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
对于他来说,最麻烦也充其量不过是第二天唤女仆进来替他更换一套崭新的床单。
然后将沾染着大片血迹的床单包裹着逝去生机的身体,用他方式无声地处理掉。
但是,她怎么会……
他昨夜分明没有动过她分毫。
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什么,赫尔墨斯倏地抬眸。
他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向来游刃有余的语气地沉下去,一字一顿从牙关中挤出来:“昨夜,你……”
说到这里,赫尔墨斯猛然顿住。
像是领悟了什么,但又不愿面对不想承认,他用力攥紧了她后心的衣料,反常地沉默下来。
被魔渊之主选中的“食物”拥有着自主权。
她有能力主动将体内蕴含着的气息渡给它最终的去处。
但从未有人做出过这种选择。
——这无异于慢性自杀。
空气在沉默中陷入诡异的死寂。
像是默契地猜到了赫尔墨斯还没说完的话,少女艰难地扬起脸,对他露出一个与以往无异的明媚笑容。
温黎其实也不知道突然间她身上出现了什么变故。
但是现在她就像是大出血一样的症状的确非常唬人,大口大口的血像喷泉一般不要钱地往外流。
而且浑身都有些隐隐作痛,不过这种痛比姨妈痛好上很多,有点类似于吃坏肚子的程度。
她还能接受。
——虽然看上去吓人了点,但温黎确定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她沉吟片刻,突然醒悟过来。
温黎点开游戏背包栏,不出意外地看见红色怪兽图标周围的边框已经被荧光填满。
[泉水里的红爸爸]道具生效。
也就是在这一刻,温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简介里那句“惊险刺激的过程”指的是什么。
原来不只是赫尔墨斯,对于她来说同样惊险。
——只有打败了红怪,游戏里的玩家才会真正开始体会红buff的效果。
所以,这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个此消彼长的道具技能?
好巧不巧的,她成了那个“消”,映射着被打败的红怪。
但赫尔墨斯却似乎误解了什么。
或许,这与她不知道的背景信息有关。
她好像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有点累了。”
金发少女没有否认,而是轻声转移了话题,“赫尔墨斯大人,抱歉,今天我可能吃不下一整只贝鲁卡兽了……”
说着,她淡金色的睫羽小幅度地震颤了一下,视线飘向被鲜血染红的桌面。
她的目光从大片的血痕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她还没来得及品尝的红丝绒蛋糕上。
蛋糕被她用叉子戳出了两个小孔,在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稍微有点滑稽。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却有更多的血液顺着她的动作从她鼻腔和唇边涌出来。
赫尔墨斯直接用袖摆替她抹去血迹,皱眉低声道:“我带你回去休息。”
顿了顿,他声音低哑,却蕴着什么少女读不懂的深沉决定。
“别怕。”赫尔墨斯拨开她凌乱的碎发。
发尾已经沾上了血迹,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暗红色痕迹。
少女半耷拉着的眼睛正巧也在这时重新抬起来。
“生命是有光亮的。”
她抓住他的手,笑意很真实,漾着点不似作伪的满足。
“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全部能做的了。”
“今天的贝鲁卡兽好漂亮,红丝绒蛋糕我也很喜欢,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品尝……”
“把它留到明天好吗?明天,如果我能好起来的话,我想尝一尝它的味道。”
金发少女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不复平时那样清亮悦耳。
可是语气却依旧是柔和的。
“我很感激,我们之间曾经拥有过那么多共同的、幸福的回忆,它们能够一直陪伴着我。”
“就算是孤身一人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再寂寞……”
赫尔墨斯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打断她越发细弱的声音。
“温黎。”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眸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思绪。
“什么都不需要想。”赫尔墨斯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114章 SAVE 114
魔渊之中常年无光, 黯淡的天色像是被漆黑的木炭来回反复地涂抹,黑得一丁点光亮都透不出来。
这里没有神光,没有太阳, 没有星星。
只有一轮血月高悬在天幕一角,被厚重的深灰色浓云半遮半掩, 只显得寂寥。
凄冷的风在空气中穿行。
魔渊中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坦的荒原。
与神国的讲究精致不同,魔渊更像是从未有人来开垦过的荒地。
四处都是野蛮生长的枯枝野草,还有直耸入天际遮天蔽月的巨树。
巨大的树荫交错绵延,将血月黯淡猩红的光晕遮蔽了大半, 只有零星的光斑穿透枝叶不规则的间隙,在地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点。
照亮了深绿近墨的草地。
但在魔渊最尽头的深渊旁, 就连草木都像是惧怕敬畏着什么力量,逐渐变得稀疏。
这里没有树木, 没有荒草, 平坦的地面像是被无数道不知名的力量重击过。
在肆意蔓延的裂纹之间, 巨石嶙峋碎裂,高高低低错落地拼凑成规旋矩折的形状,只留出弯曲逼仄的小路供人行走,蜿蜒向上一路蔓延到浓云中看不见的尽头。
就像是巨石搭建起来的一道通天梯。
在这里, 一切神术都会被规则禁止。
哪怕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神明,也只能凭借着双腿一步一步走上去。
此时, 在狭窄的通道上正有两道身影缓慢向上移动。
神术被禁锢, 赫尔墨斯先前以神术压制的翻涌痛楚再一次席卷而来。
或许是他的身体在以曾经数百倍的速度迅速衰弱着, 又或许是因为刻意压制了很久。
这一次,这种痛苦愈发变本加厉地侵蚀着他。
承受反噬和神罚时, 最好的应对便是安静休息。
剧烈的活动和施展神术,不仅无法维持他的生命, 反而会令神罚加剧蚕食他。
一缕暗黑色的血痕从薄唇畔逸出,紧接着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毫不在意地抹去。
赫尔墨斯将胸口沸腾汹涌的血气勉强咽下去,却似乎压根不在意自己是否也已经走到强弩之末,垂眸去看他怀中沉睡的少女。
金发少女已经完全陷入了昏厥,脸色比平时看起来更惨白。
金色的碎发一缕缕粘在额间、脸侧,发尾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那双向来写满了生机和生动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看上去格外虚弱可怜。
她脸颊唇角沾染的血迹已经被仔细地擦拭干净,现在看上去并不像之前那样凄艳可怖,只像是毫无生气的玩偶一般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更多了几分破碎般的脆弱感。
仿佛下一秒就会在这世间彻底地消失。
赫尔墨斯一言不发地看了她片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她再次有些凌乱的碎发重新勾到耳后。
“别担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线低沉华丽,语气没有太多的起伏,听上去让人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就好像任何事情他都能够解决。
哪怕是下一秒天就会塌下来,在他羽翼之下保护着的人也永远不用担忧世界是否眨眼之后就要被毁灭。
似乎被他语调之中的深沉安宁感染到,金发少女紧闭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
她好像很想睁开眼睛,但却被更沉重的梦魇纠缠住。
一种强大的力量抑制住她的眼睑,令她动弹不得。
赫尔墨斯揉了一下她的发顶:“休息吧。”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甜心。”
他的动作很轻柔也很缓慢,不带任何狎昵旖旎的谷欠望。
更像是一种包容而宠溺的安抚。
“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来解决。”
赫尔墨斯最后说了一句话,便抱着她重新迈开步伐。
阶梯漫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这无疑是枯燥而辛苦的一件事。
尤其是对于身体早已被神罚和反噬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神明来说。
他此刻甚至还要支撑着另一个毫无知觉少女的重量。
血月在云层后缓慢地移动,卷集的浓云彻底遮蔽了它的光辉,只在边缘露出一点淡淡的绯色光芒。
整个魔渊的光线都在这一刻黯淡下来。
就像是一场凄清得没有黎明的永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吹拂着云层,血月终于挣扎着挣脱了它的束缚,重新在天幕中显露出来。
也映亮了山巅边缘的身影。
冰冷的暗色石块也在这一刻染上血月的红光,反射着一种很诡谲不祥的色泽。
赫尔墨斯站在断崖边,俯身将少女轻轻放在一边的巨石旁靠好。
再次起身时,他眸底最后一点温度也冷却了。
浓墨般的雾气在深渊上空恣意盘旋,狂风在石块的缝隙之中穿行,发出尖利的呼号声。
风吹动赫尔墨斯的衣摆,还有他眉间璀璨的金色吊坠。
吊坠在空中剧烈地摇曳着,但依旧没有熄灭它绚烂的光晕。
被风揉碎的光芒点亮了如浓墨般翻滚的衣摆上,象征着色谷欠之神神格的狮鹫兽。
“真是稀奇,你竟然会穿着这件神袍来见我。”
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语气听上去很新奇,又像是早已预料到一切的了然。
——“看起来,对于很多曾经禁锢着你的执念,你已经放下了。”
“或许这会是我最后一次以色谷欠之神的身份见你。”
即便是走到了这一步,赫尔墨斯身上也没有显露出丝毫狼狈。
他唇角勾起一个游刃有余的笑意,用一种非常稀松平常的口吻说。
“在道别时,总该有一些仪式感,不是吗?”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深渊叹了口气,但是并没有否认。
魔渊的一切规则都逃不过深渊的感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神明自然也一样。
更何况,赫尔墨斯此刻就这么站在深渊的面前。
风静止了一瞬。
随即,一缕很微弱的气流掠过赫尔墨斯眉间,像是深渊在抚摸祂的孩子。
“这一次,你决定好了吗?”
赫尔墨斯掀起眼皮。
这里是魔渊地势最高的地方,平时看上去高悬的血月就在他身前,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魔渊中不变的就是永恒的变化。
却唯独血月与深渊,自始至终都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切。
赫尔墨斯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那一轮猩红的圆月上。
他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深渊安静了片刻。
空气里只回荡着时近时远的风声,仿佛从漫长时光岁月之前传来的声响。
良久,深渊语气略有些怪异地说:“你也知道,在深渊的另一面,便是神国的混沌之巅。”
就像是镜面世界,上下颠倒间,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体双生。
镜面两边任意一侧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逃过另一侧的感知。
一阵风绕开赫尔墨斯的身体,朝着他身后阖眸沉睡的金发少女飘荡而去。
风卷起她额间的碎发,在她的睫羽上短暂停留,轻轻拂过她紧闭的眼睑。
“我的孩子。”
深渊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许诺我的事情,或许对你来说并不值得。”
赫尔墨斯眸光微顿,转身回眸看向沉睡的金发少女。
他没有说话。
风送来深渊叹息般的声音。
“或许有许多并未完全水落石出的真相被蒙蔽在甜蜜愉悦的假象之后,就像是一片薄雾。”
“当你真正掀开那层面纱之后,也许你会追悔莫及。”
“但是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这是深渊所能够给出最明显的暗示。
赫尔墨斯眉眼含笑,金坠无声摇曳,璀璨金影落入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
那双好看的眼里,清晰地映出少女安静阖眸沉睡的倒影。
其实有些事情不去说,不代表他从未明了。
只是刻意不愿去提及。
半晌,赫尔墨斯薄唇一挑,露出一抹再寻常不过的慵懒笑意。
“可她是我的未婚妻。”他笑着说,“我不去照顾她,谁又有这个资格。”
深渊中的风急了几分,钻过嶙峋的石壁缝隙,发出尖利的呼号声。
赫尔墨斯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
在黯淡的月色掩映下,纸面上的一切清晰可见地显露出来。
——金发少女甜蜜地依偎在白发金眸的神明身旁,脸颊一歪,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他的手臂和肩头。
她的笑意是那么明媚,有几分得逞一般的笑意,又有几分兴奋期待的愉悦。
更多的,则是和那双紫水晶一般的眸底相辉映的羞涩和幸福。
这是赫尔墨斯从那副早已被装裱好的画框之中重新取出来的、那一副画像。
赫尔墨斯甚至没有把目光分给画像上的自己,目光专注而复杂地落在少女动人的笑靥上。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身上有着太多秘密。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欺瞒。
他曾经懒得去听去看,久而久之,也就真的再也没机会去深究。
——他不愿深究。
如果探究和审视会毁坏现在岌岌可危的平衡,他宁可选择不去想。
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
她在梦境中陪伴着他走过了无数个岁月。
梦境真假难辨,但真正动了心的是他。
深渊伸出卷起猛烈的风,吹动他手中的画像。
纸张在风中狂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彻底撕碎。
金发少女生动的微笑在风中被挤压,原本上扬的唇角在某些角度逐渐下撇,那双原本因为漾满了愉悦而看起来格外水润的眼眸,在这一刻看上去却像是在流泪。
赫尔墨斯松开手。
纸张失去了他的力道牵引,瞬间像是断了线一般顺着风飘远。
绚烂绮丽的色泽在灰暗的深渊中来回盘旋,一点点被浓雾吞噬,最终坠入看不见的尽头。
“她因我而生,本应因我而死。”
赫尔墨斯的视线从画像消失的方向挪开,他很平静地说,“但现在,我想让她生。”
“那好吧。”
深渊幽然一叹,缓慢地问,“这一次,你向我求的还是曾经的那件事吗”
“不。”
赫尔墨斯没什么情绪地笑了,“色谷欠无法消亡。”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在来到这里之前,赫尔墨斯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许多碎片一般的过去。
回想起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和魔渊中那些女神身上各种复杂甜腻的香水味截然不同,是一种更淡、更轻盈、更趋近于自然从皮肤里散发出来的馨香。
回想起她曾经扰乱他神智的那种诱人的气息,她柔软的月要肢,她金蝶般灵动纤长的睫羽,她温热的吐息和柔软饱满的嘴唇……
她恃宠而骄时令人心脏发软的神情,她每一次被他的獠牙刺穿时压抑的口申口今和颤抖,她飞扬的发丝和注视着他时安静却热烈的眼神。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想要死亡呢?”
——“这些年,您累不累呢?”
——“就算是只能成为您的食物,我也要成为最好的、让您最难忘的那一个。”
——“生命是有光亮的,在我熄灭以前,能够曾经照亮您一点,就是我全部能做的了。”
——“我很感激,我们之间曾经拥有过那么多共同的、幸福的回忆。它们能够一直陪伴着我,就算是孤身一人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再寂寞……”
——“我希望能够和赫尔墨斯大人永远在一起。”
——“赫尔墨斯大人,我们回家吧。”
……
无数记忆翻飞,那种曾经每一次神罚时在少女身上体会到的致命吸引力逐渐淡去。
与此同时,一种陌生的、却更加无法抵抗的情绪油然而生。
像是凝成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线,一头牢牢束缚住他的心脏,另一端遥遥缠绕在金发少女的指尖。
赫尔墨斯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也早已对她起了谷欠念。
只是他自己身在其中,浑然不觉。
赫尔墨斯冷不丁有些畅快地笑出声。
他突然觉得释然。
很多年前,他也就站在这个位置,无比厌恶地想要将他的神格从身体上剥离。
哪怕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可就在现在,就是在这个位置。
他接受了一切。
属于色谷欠之神的神袍飞扬,金线刺绣的狮鹫兽图案在夜风中滚动。
赫尔墨斯无比清晰地正视这一点。
他的的确确就是色谷欠之神。
也无比真实地因为想要彻底拥有另一个人,而产生了他曾经痛恨厌恶的感情。
风来了又去,千年已如白驹过隙。
可魔渊却没有丝毫不同。
赫尔墨斯仿佛回到千年前那个凄冷却又炙热的夜。
在用尽浑身最后的神力将他一把推出那座被烈火焚烧的神宫时,他看见露西娅脸上怔忪的神情,还有被泪滴浸染的唇瓣。
但周遭的爆裂声响实在太过吵闹,她轻而低的声音很快便被火舌吞噬。
那时的赫尔墨斯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这一刻,他仿佛再次看见露西娅出现在他眼前。
她美丽的脸颊干瘪凹陷,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原本柔顺的白色长发乱糟糟地搭在肩头,一双金色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她说:“爱一个人,对一个人产生谷欠望,又有什么错呢?”
下一瞬,一道风将她吹散。
赫尔墨斯抬起眼。
“这一次,我只求用我的消亡换她的生。”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良久之后,深邃的断崖尽头传来几个字。
“那就如你所愿。”
浓雾被驱散,一道莹润的神光从深渊中央蔓延出来,就像是撕裂了夜空的一道闪电。
深灰色的神光涌现,像是暗色的波涛从深渊下涌上来。
光芒漫过赫尔墨斯的衣摆,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紧接着漫过少女苍白纤细的指尖,手腕,月要际。
最后一刻,神光包裹住他们。
赫尔墨斯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如烟雾般拂过他袖摆的神力。
与他预想中的消亡和衰弱截然不同,他身体里那种积压已久的束缚感在这个瞬间消失了。
一种强大的力量顺着他的皮肤钻入他的身体,在被神罚和反噬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地方修修补补,仿佛温热的流水一般滋润过去。
紧接着,它又掀起巨浪冲刷过如附骨之疽的虚弱,将一切附着在他身体上的痛楚涤荡一空之后,悄无声息地退去。
赫尔墨斯色泽清浅的眸底掠过一瞬间的怔然。
就在这时,深渊笑了一声。
祂语气很轻松地说:“你的神罚结束了,我的孩子。”
“你终于不再抵抗你的神格,不再回避原本就属于你的命运。”
“你和你的权柄,终于融为一体。而你也总算对一个人产生谷欠望。”
“神明归位,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深渊中的风声轻快了一点,“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赫尔墨斯靠在少女身侧的巨石上。
不知究竟属于谁的血痕纠缠在一起,在他的衣衫上弥漫开来。
但他却垂眸凝视着身侧的金发少女,琥珀般明明昧昧的眼眸仿佛下了一场终年未歇的大雨。
而这一刻,雨终于停了。
在簌簌而过的风声中,他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想解除她身上被劳伦斯刻下的诅咒。”
这一次,深渊没有再问赫尔墨斯是否值得。
一道比刚才还要更灿烂的神光涌动,像是人界天边最瑰艳的云霞一般轻轻托住沉睡的金发少女的身体,将她轻盈地托举而起。
在被气流吹拂得翩跹舞动的裙摆间,源源不断的神力涌入她的身体里。
就像是干涸的土壤突逢甘霖,又像是干瘪枯萎的鲜花见到日光,无尽的生机迅速充盈着她的身体。
苍白的肤色重新变得红润充满血色,虚弱到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口重新浮现起呼吸时微小却绵长的幅度,染血的金色长发重新变得像是金色的绸缎一般光泽柔顺……
裙摆领口处的血渍一点点消散。
与此同时,另一道属于曾经的魔渊之主的气息彻底从她身体中褪去。
从此之后,她不再是色谷欠之神抵抗神罚需要的工具。
而是他真心认定的未婚妻。
向来晦暗的魔渊中第一次出现色彩。
五彩缤纷的神光在少女身边涌动,自发地环绕着她上上下下地沉浮。
明明灭灭的虚影逐渐凝集成一颗参天巨树。
在中央的少女似有所感,淡金色的睫羽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神情有些茫然,像是刚睡醒却发现整个人都换了个陌生的地方,看起来非常懵懂。
但下一瞬,她便看见了不远处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金发少女眼底的迷茫瞬间消退了。
一种比起神光还要耀眼的光芒亮起来。
“赫尔墨斯大人!”她高声唤道。
少女声线中漾着几乎满溢出来的情绪。
情绪像是一种会传染的东西。
分明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也什么都没有做,赫尔墨斯唇角的弧度却不自觉加深了几分。
金发少女也定定地看着他,饱满的唇瓣也跟着扬起来。
仿佛这整个浮华世间她都漠不关心,周遭发生的一切也根本走不进她的心底。
她唯一在意的人正站在她身边。
下一瞬,少女便被一把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神光涌动着粼粼的波光,像是澄莹的流水在巨树的形状上蔓延,闪跃着耀目的光晕。
一阵风掠过,吹动神力凝成的虚影,像是点点斑斓的花蕾在枝叶间次第盛放。
温黎有点怔愣地靠在赫尔墨斯怀中。
她能够感受到他箍在她月要间的力道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按到他的骨血之中去。
她其实没什么事。
刚才那些反应也不过是搭配着[泉水里的红爸爸]道具效果,在悄咪咪佯装虚弱。
但是,温黎没想到赫尔墨斯的怀抱实在是太宽阔太舒适了。
他抱着她一层一层向上走,就连一点喘息声都没有逸出来,手臂平稳得让她感觉简直像是如履平地,一点摇晃的眩晕感都没有。
谁懂,这种环境反而是更让人昏昏欲睡的。
装着装着,温黎就真的睡着了。
在这之后,她迷迷糊糊听见了一点动静。
但那些声音就像是从水面上传来,而她沉入水底,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醇厚浓郁的木质香气温和而厚重地包裹着她,温黎抬起眼。
映入眼帘的是赫尔墨斯弧度清晰而凌厉的下颌,视线再向上,是蜜色的皮肤和淡色的薄唇,往上则是他极其欧化深邃的脸廓和眉眼。
鼻尖萦绕着淡雅深沉的暗香,她用力回抱住他,脸颊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赫尔墨斯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刚清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少女的娇柔的声音染着一点鼻音。
“我想回去了,回去吃昨天晚上还没来及品尝的红丝绒蛋糕……”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身体倏然一僵。
金发少女猛地扬起脸,眼神警惕而质疑地盯着他:“……您应该没有把它扔掉吧?”
没想到她死里逃生之后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赫尔墨斯眸光微顿,突然觉得有点无奈。
“当然没有。”
他唇畔牵起一抹松散弧度,淡淡的,却格外真实,“但是它已经不再新鲜了,我为你做新的怎么样?”
“唔……那好吧。”少女煞有介事地思考了片刻,才笑眯眯地歪了歪头。
她像是一早就等着他这句话,眼底蕴着得逞的笑意。
“那就提前谢谢您啦,赫尔墨斯大人。”
“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赫尔墨斯揽着她,怀中触感真实而温热,无限的生机充盈。
他一时间有些辨不清心底涌上来的那些情绪,又酸又涩,在暖意之中,又隐约蕴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
赫尔墨斯喉结上下滑动:“那我们就回去。”
片刻后,他语调轻缓却郑重地再次重复一遍,“我们回家。”
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重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再动作了。
景致在他们身边飞速后退,分明是同样的一段路,可离开时却似乎没有来时那么漫长,漫长到令人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所以,我不会死了,对吗?”
赫尔墨斯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没有看她,但托举着她的手臂却更用力地收紧。
他脚步沉稳地迈步,低低应了一声:“不会。”
少女的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喜悦的情绪,一种辨不清意味的试探意味蔓延开来。
——“那么,您的神罚解除了,魔渊之主在我身上设下的规则也对您不再生效了,对吗?”
“嗯。”
少女的声音愈发低下去,心情似乎有点低落。
“那……我对您也不再有什么用处了吗?”
赫尔墨斯脚步一顿。
他站定,缓慢抬眸看她:“甜心,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分明对他而言,拥有着比曾经更重要无数倍的位置。
或许是赫尔墨斯的语气不复先前那么暧昧缱绻,少女呆愣了两秒。
像是被吓到了,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松开了揽在他脖颈处的手臂。
她像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所以勉强笑了一下。
但是这抹笑意却十分僵硬古怪。
“……那,您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我,不再喜欢我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裹挟着失而复得心绪的吻。
他们已经走到了深渊边缘的尽头,空无一人的荒原嶙峋石块遍布,显得尤为冷清寂寥。
血月的光辉自高处倾落下来,瑰艳的光线被冰冷的巨石切割成无数个泾渭分明的明暗面,朦胧黯淡的光线将亲密拥吻的两道身影错落笼罩。
赫尔墨斯这一次的吻和从前都不一样。
那些或轻佻,或占有,或迷乱的情绪无声地褪去了。
他轻柔地撬开她的唇齿,将没有任何外在伪装的、纯粹属于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卷入口中,动作极尽珍重。
那只揽在她月要间的手臂紧绷着,流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生涩和认真,但又像是一种对更深层次本能和冲动的克制。
良久,在他们紧贴而凌乱的呼吸中,他松开她。
“我承认,曾经的你身上拥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气息。”赫尔墨斯垂眸看她,“而那种气息,对我的确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吐息染着热意,在低沉的喘息声中听起来极其性感。
少女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热,下意识想往后躲。
但一只手却以一种极其强势不容拒绝的姿态扣住她的后脑,止住她后退躲避的动作。
但除此之外,赫尔墨斯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俊美脸上蕴着些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但现在你对于我的吸引力,好像已经足够淹没这种天性。”
少女眨着眼睛看着他,神情缓缓变了。
她似乎在这几乎直白的话语中辨认出了一些美好的意味,眼睛一点点睁大。
然后她便撞进赫尔墨斯湖泊般潋滟迷人的眸光之中。
“未婚妻的位置永远属于你。”他说,“在未来,任何你喜欢的时候,神后的位置也会属于你。”
“而且,只属于你。”
涌动的云层彻底散去,灿亮的月光映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驱散了压抑太久的试探,照亮了神明秘而不宣的心意。
但沉浸在这一刻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在遥远的魔渊最北端,属于色谷欠之神未婚妻的房间里。
梳妆台上首饰盒正在一下一下规律地发着白色的荧光。
一枚剔透的水晶安静地躺在首饰盒里,不断地闪烁着。
这一次,催动这枚水晶的主人似乎有些烦躁,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漫长时间里,神力甚至差点震碎水晶。
喀嚓——
在一阵细微的碎裂声中,水晶上被肉眼可见地刻下一串深深浅浅的痕迹。
那些痕迹最终拼凑成三个字。
“你在哪?”
第115章 SAVE 115
在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永夜中, 魔渊中唯一的光亮属于神土最南端的傲慢之神神宫。
恢弘的哥特式宫殿伫立在盛放的白玫瑰花丛中。
神光涌动,光晕熹微,墙面上细碎的亮片闪跃着细碎的光芒, 就像是流淌的星河。
整个神宫亮如白昼。
高大的落地窗边摆着一把躺椅,澄莹的光芒如流水般倾落在上面闭目养神的身影上。
珀金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修长冷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着。
无论任何人多少次看到这张脸,都会忍不住由衷感慨,这简直是混沌与深渊最伟大的作品。
尽管深知他的危险和狠辣,但没有人会不承认, 这张脸几乎精致到挑不出一丝瑕疵。
此刻这张堪称完美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动作却暴露了珀金并不平静的心绪。
时间在一片安静中无声地逝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珀金眉目阴郁地缓缓睁开眼睛。
他狭长湛碧的眼眸掠过紧闭的大门,眸光更加冷郁了几分。
温黎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找过他了。
起初珀金不想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现在, 温黎已经不再是他的贴身女仆了。
他没有什么理由, 要求她必须每天像曾经那样到他面前来报道。
珀金这么压抑住自己去找她的冲动。
但是时间一长, 这种情绪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另一种思绪逐渐占据了上风,侵蚀着他的理智。
——只是简单转变了一点身份而已,她对他的态度变化为什么这么大?
所以,她之前对他付出的一切好, 都不过是因为贴身女仆的身份作祟?
她口口声声对他表达的爱慕,也全都是假的?
珀金忍不住再一次主动动用了那枚他送给温黎的水晶。
在等待对面传来回应的过程中, 珀金一脸阴冷地重新闭上眼睛。
说起来, 那枚水晶原本分明是她主动索要说用来关心他的。
结果倒好, 他一次也没有收到过来自她的任何关心。
反倒是她一直让他这么不省心。
时间的流速在等待中无限放缓,对面久久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他释放出去的神力就像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珀金神情里最后一点近似期待的温度一点点冷却。
这其实是有点似曾相识的经历。
——印象里, 他好像从来没有用那枚水晶一次成功联系到温黎。
她到底在干什么?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不重要?
不知不觉间,与“温黎”有关的一切便霸占了珀金的全部思绪。
珀金薄唇紧抿着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直身。
竟敢无故离开他这么久,不仅没有任何解释,还怎么都联系不上。
等她回来,他该怎么惩罚她才好?
珀金第一时间就略过了“杀了她”这个最简单最便捷的选择。
干脆直接收回那个该死的水晶吧。
反正她看上去也一点都不喜欢它。
珀金眉间染上冷郁。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行,或许以后还用得上。
那么,还是换一个惩罚吧。
不如,就罚她接下来三天都不允许她再靠近他?
算了。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惩罚谁。
珀金无奈地将手背搭在前额,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天花板上移动的光斑上。
他绝对不是很希望她能在他身边。
只不过,万一她又遇见了什么麻烦,他总要替她解决。
毕竟,她是他的……曾经的贴身女仆。
还有唯一靠近过他、触碰过他、吻过他的人。
在这些念头闪过的时候,金色碎发间形状优美的耳廓不经意间染上朦胧的薄红。
要不还是断了她水果甜点的供应吧。
她那么好吃懒做,这一定会令她非常痛苦的。
珀金轻咳一声理了理衬衫没有任何褶皱的领口,唇角扯起凉意。
这一次,无论她怎么说好听的甜言蜜语,他都绝对不会再被她迷惑。
也不允许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这么想着,珀金单手枕在脑后,随意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郁郁葱葱的花园中,白玫瑰花圃一团团盛放着,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穿行着两名身穿蕾丝蓬蓬裙的女仆。
她们手中端着精致的托盘,托盘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应当是正要往他储存食物的房间里送去。
珀金的视线微微一顿。
这样一幕发生在他面前,会让他恍惚间以为温黎还在他身边。
她或许此刻正穿着那件稀奇古怪的比基尼躺在花园里晒太阳,美滋滋地享受着他赐予这片神土的日光。
“等等。”
在珀金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本能地出声喊住了两名即将路过的女仆。
珀金的声线天生偏冷,又是魔渊中远近闻名心狠手辣的神明。
被他喊住的两名女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浑身一抖,颤颤巍巍地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她们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勉强维持着镇定。
“珀金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珀金听见这种战战兢兢的声音就觉得烦躁。
他一只手揉了下太阳穴,下颌微抬示意她们手中的托盘:“东西留下。”
说完,珀金便兴致缺缺地挪开视线,“人可以走了。”
只是这样?
两名女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发现一点类似于困惑和劫后余生的情绪。
下一秒,她们便不约而同地飞快,恭敬转身朝着珀金的方向走过来。
她们从花园重新绕回寂静的走廊,脚步不自觉放得很轻,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来到珀金的房间。
将托盘放在桌面上,女仆们轻轻行了一礼,便迫不及待地离开。
就在这时,她们却再一次听见了那道堪比死神降临一般的清越声音。
“慢着。”
女仆们离开的脚步赫然一顿,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这又是怎么了?
不过珀金大人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
完蛋了。
她们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早知道就晚一点再送这一批水果了。
谁能想到珀金大人正巧躺在落地窗边看见了她们,而且还心血来潮地索要了她们手里的东西?
她们神情染上灰败的绝望,认命般重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
两道染着惊惧和哭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珀金大人,求求您,饶过我们……”
珀金:“……?”
他支着额角嗤笑出声:“饶过你们什么?”
他原本也没打算杀她们。
真不知道是背着他脑补了什么东西。
也就是这一刻,珀金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从前,哪怕是一丁点让他不悦的事情,像是太过吵闹的噪声,慢了一点的服侍,温度差了一点的茶水……
这些小事都会激起他的情绪,让他克制不住胸口的嗜血杀意。
可现在,尽管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那枚水晶,珀金的心情依旧不怎么好。
但他竟然破天荒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
珀金心里突然有一点复杂。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这种冲动。
——印象里,好像就是从那一次他试探她身份让她亲手处决那些人类祭品时。
在他看见她脸上流露出挣扎之后。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束缚住他。
令他不知不觉间变得不像自己。
珀金按了下眉心:“再准备一点甜点送来。”
变了就变了吧。
他只是不想再在她脸上看到惊惧的表情而已。
“滚吧。”
金发碧眸的神明反应很平淡。
语气虽然依旧不善,但是却只字不提杀戮。
而且,两名女仆也没有感受到传说中那种被言语操控一般、身不由己的感觉。
她们一怔,一种幸存的惊喜感后知后觉地在心底漫开。
“好的,珀金大人,我们这就去将所有类型的甜点都为您取来。”
她们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行了一礼,转身往门外走。
这一次,她们的行动畅通无阻。
珀金没有再拦住她们。
他看着桌面上新鲜的水果,表面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看上去极其鲜嫩可口。
珀金的脸色却反而骤然阴沉下来。
他到底在干什么。
明明刚才已经决定过惩罚她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条件反射做了什么,珀金抬手便要掀翻桌上的托盘。
但指尖在空气中顿了顿,半晌还是收回了手。
他只是懒得再把已经离开的女仆重新叫回来而已。
并不是想要反悔他刚才的那些决定。
珀金黑着脸随意抄起一边还没看完的诗集,随意翻到一页盖在脸上,在躺椅上躺下。
眼不见为净。
重新回到赫尔墨斯的神宫之后,温黎便懒洋洋地回到房间里躺在柔软的床上,等待赫尔墨斯为她准备新的红丝绒蛋糕。
等着等着,悦耳的提示音便在她脑海里响起。
【亲爱的玩家,恭喜你成功解锁隐藏剧情,系统正在为你下发奖励。】
【奖励已下发——】
【金币+200】
这一次温黎没觉得意外,美滋滋接受了这个奖励。
爱神的好梦水,对她来说果然是个契机。
想要快点积累金币开宝箱回家,不做赌徒是很难完成的。
但要做,也得做理智的赌徒。
接下来应该是通关奖励了吧?
温黎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打工中摸透了规律。
除了共通线之外,每一章都应该是某一位可攻略男主的单人线。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系统提示音便紧接着响起。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主线章节第六章 解锁第七章,系统正在为您准备通关奖励。】
【恭喜玩家获得金币x600,当前金币账户余额1000.】
除了这一次获得的800金币以外,还有她之前想用作“养老保险”没有花掉的200金币。
突然就变成富婆了是怎么回事?
温黎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一朝打工人翻身变成资本家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之前其实有很多类似于“如果中了五百万你会做什么”这种问题,你知道挣了钱之后我会怎么做吗?】温黎笑眯眯问系统。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说?】
【当然是花掉。】
温黎豪气十足,大手一挥:【抽,给我抽!只要抽不死,就往死里抽!】
挣了钱当然是要享受成果了。
不然她四舍五入岂不是白打工?
人嘛,要对自己好一点。
温黎冷静下来,将游戏面板切换到抽卡奖池界面。
100金币开一个宝箱得五个道具,所以十连需要200金币。
1000枚金币……那就是正好五个十连。
【我记得50抽有保底?】
系统:【是的。】就知道逃不过玩家的脑子。
温黎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抽取]按键旁边的小字。
【升级奖池系统需要2500灵魂碎片,当前灵魂碎片为2790,是否确认支付?】
原来已经可以进行第二次奖池升级了。
温黎总觉得上一次升级还是昨天的事。
她盯着目标灵魂碎片数量2500,若有所思。
灵魂碎片是改造度一比十转化而来,2500灵魂碎片实际上就是250点改造度。
将这个数量平均分摊给四位可攻略男主的话……
也就是说,每个可攻略男主改造度超过一半就可以进行升级。
那么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各四分之三?
到时候是不是可以直接提升SSR的爆率。
岂不是会很爽?
头脑自发开始转动,温黎暂且将这个问题按在心底。
【先升级,再抽卡。】温黎在确认按钮上轻点一下,【不然对我辛辛苦苦攒来的资源也太不负责任了。】
绚烂的游戏特效大盛,光芒散去之后,奖池按键已经从荧光蓝色变成了荧光紫色。
【恭喜玩家成功升级奖池系统,本次升级后可提升10%开出紫色品质(SR级)以上道具的概率哦。】
奈斯!
温黎迫不及待地搓搓手。
来吧!
来50抽保个底(张狂.jpg)。
金币栏倏地空下来。
温黎深吸一口气,但没有立即点击抽卡,而是迅速地切回游戏背包栏,把她从各个老公那里薅羊毛薅来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围绕着身边摆了一圈。
系统一脸困惑地问她:【你在干什么?】
温黎此时已经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唇瓣微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她伸出一根手指敲了一下从泽维尔那里薅来的八音盒——它勉强长得和木鱼像是同类东西。
【我在做法。】
系统:【……?】
什么迷惑行为。
它正狐疑,温黎已经重新睁开眼睛。
【冲了!】
她没再多想什么,短暂睁开眼睛找准十连按键位置,然后就重新闭上眼睛干脆利落地连点五下。
游戏音效十分真实,耳边响起宝箱沉重解封的声音。
紧接着,光效透过她的眼睑传过来。
温黎听见系统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卧槽。】
她睫毛微微一颤,忍耐着好奇心没有睁开眼睛。
五十抽还没完全结束,她要等到最后一刻看结果!
一个一个看实在是太折磨了,她要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黎只能听见叮叮咚咚开宝箱的特效声。
直到她听见系统比之前更夸张的惊呼声。
【卧——槽——!】
下一瞬,游戏声效和光效同时停了下来。
温黎总算等到这一刻,缓缓睁开眼睛。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紧张。
就像高考查分一样。
随即,她便看见金光闪闪的双黄蛋。
温黎:!!!!
啊啊啊这是真实发生的吗?竟然有双黄蛋!!!
不,现在不要高兴得太早。
温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一歪卡了呢?
也许两张SSR里面,一张[被遗落的单程票]都没有。
温黎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调整心态。
但是她的心脏仿佛根本不受控制,自顾自跳得越来越快。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温黎点开金灿灿的双黄蛋。
然后,她就再一次惊呆了。
【卧槽!】她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全国友好问候,【这也太……】
太幸福了吧!!!
两张票根无声悬浮在游戏面板之中。
[SSR:被遗落的单程票]
温黎眼睛缓缓睁大。
如果她不是乙游女主而是漫画女主的话,她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心心眼。
两张[被遗落的单程票]!!这是什么概念啊!!
非酋欣喜若狂的泪水从嘴角流出。
她爱不释手地端详了这两张票根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把它们收回了游戏背包栏。
不过接下来开出来的就是一些平平无奇的道具。
但温黎并没有感觉多失望。
双黄蛋带给她的刺激感远远大于这种小失落。
而且也不能算是失落。
作为非酋本酋,温黎原本只希望靠保底拿一张[被遗落的单程票]。
现在已经超预期达到了目的。
看也不看地将剩下的一堆道具扔进游戏背包栏里,很快,温黎就明白了系统第一次发出惊呼的原因。
——金色的票根再一次映入眼底。
温黎:?!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温黎盯着似曾相识的那一行字[SSR:被遗落的单程票]。
她这一口气竟然开出来了三张?!!
算上之前已经拥有的,她已经拿到了整整六张!
温黎至今都把[十二]这个数字深深刻在脑海里——只要集齐十二张单程票,她就可以回家了。
现在她竟然不知不觉就搞定一半了?
【恭喜玩家成功收集[被遗落的单程票(612)],触发票根合成升级机制。】
合成……
升级?!
看着这熟悉的几个字,温黎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被打工支配的恐惧。
【只有机票却没有飞机的话,要怎样才能回家呢?】
【好消息是,只要获得神秘而强大的材料,就可以合成私人飞机以及只属于你的飞机场,载着你回到想去的地方了哦!】
【SP:梦幻飞机场
只有飞机却没有飞机场,旅程要如何才能开启?
合成材料:被遗落的单程票(612),暴食之神卡修斯的占有之吻(01),傲慢之神珀金的谷欠望之吻(01),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的浪漫之吻(01),嫉妒之神泽维尔的和解之吻(01)】
噗——
温黎险些喷出来。
什么鬼?
要继续攒升级材料打工也就罢了。
但是这些所需要的材料是什么is?
她是什么接吻狂魔吗?!
而且……
温黎看一眼五花八门的“xx之吻”。
让淡漠的卡修斯占有,让傲娇的珀金产生谷欠望,让玩♂法多姿的赫尔墨斯纯爱浪漫,让堪称魔渊醋王的泽维尔和解……?
温黎严肃道:【其实你们就是不太想让我成功回到现实世界吧。】
系统:【请不要随意怀疑游戏系统!】
温黎惆怅地叹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惊心动魄的抽卡环节暂时告一段落,温黎便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床垫柔软得像是陷在云层里,厚重的床幔垂下来,将原本便莹润的夜明珠光晕遮蔽得更加朦胧,在床上这方寸大小的空间隔绝出一片安宁的天地。
这着实是非常适合睡觉的环境。
温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脑海中却突然闪过点什么,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好像把珀金给忘记了。
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温黎飞快地翻身下床,三两步冲向梳妆台。
这段时间陪在赫尔墨斯身边需要沉浸式,她也担心露出马脚。
所以一早就偷偷把水晶从身上取下来,塞到了首饰盒里。
梳妆台很大,但是温黎视线却很精准地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摆放着琳琅满目香水瓶和化妆品的梳妆台角落里,雕工精美的金色首饰盒安静地摆放着。
温黎撩开她故意放在最上面一层的珠宝,一眼就看见了首饰盒地步黯淡无光的水晶。
没发光,那就是没有电话打过来。
还好,珀金好像并没有对她进行夺命连环call。
或许他暂时也并没有想起她来。
温黎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她这口气完全舒出去,就重新吸了回来。
失去了床幔的遮挡,夜明珠的光晕肆意倾落在这间奢靡华贵的房间里。
温黎余光捕捉到水晶表面反射的冷光。
——破碎的光晕。
就好像水晶被什么划伤,上面似乎出现了裂痕。
温黎低头仔细看去,神情缓缓变得凝重。
晶莹剔透的水晶表面原本光洁无暇,可就在她没有在意的时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刻上了三个字。
——“你在哪?”
这刻痕并不算大,但痕迹却很深,就像是在传递一种难以克制压抑的愠意。
温黎:……
万一是不小心摔坏的呢。
魔法世界嘛,摔出来三个字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死心一般,她干脆粗暴地把其他的珠宝一股脑掏出来。
紧接着,温黎就在首饰盒底部发现了一点水晶上掉下来的通透的碎屑。
——就像是那种木工雕刻之余,掉落的碎屑。
完蛋了。
证据确凿,温黎没办法再继续骗自己。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珀金刻下这三个字时咬牙切齿的表情。
温黎把水晶揣在怀里,不假思索地转身朝门外走。
赫尔墨斯这边她暂时已经稳住了,发展势头大好,她不需要太过担心。
还是早点把容易闹脾气的傲娇老婆(?)哄好吧。
【可你要找什么借口才能从色谷欠之神身边离开?】
系统很头痛,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期待。
它真的想不到什么理由,但是玩家似乎每次都能出其不意。
没想到温黎这一次直接摆烂:【什么都不找。】
系统:【?】
这和它想象的不一样!
温黎笑眯眯问:【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好吗?】
她确实找不到什么机会骗过赫尔墨斯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骗他?
反正有些事情,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温黎脚步轻快,哼着轻盈的小调朝着神宫大门走。
赫尔墨斯说过他没有那么喜欢热闹,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自从遣散了所有的女仆,赫尔墨斯并没有召集魔使接替女仆们的工作。
现在整个神宫都空荡荡、静悄悄的。
温黎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鞋跟敲击地面,在罗马柱间逸散的清脆回声。
她没走出多远,便听见一串规律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与这道声响一同传来的,是一阵香甜却并不腻人的味道。
是她之前点名要吃的红丝绒蛋糕。
紧接着,温黎听见赫尔墨斯的声音。
“甜心,你这是又打算出门散心吗?”
赫尔墨斯的声线原本就是四位可攻略男主里最低沉华丽的那一个。
此刻尾音略有些慵懒地拖长,听起来有一种摩挲般的颗粒感,格外性感。
他的语气并没有多少压迫感,温黎转过身看他,干脆承认了。
“是啊,赫尔墨斯大人。”
金发少女笑着指了一下右手边的窗户,“您难道不认为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吗?”
赫尔墨斯捏在甜点盘边缘的指尖微微用力。
他没有立刻回应,视线倒是顺着她的话望向窗外天边高悬的血月。
魔渊中的月色从未明亮过。
尤其是今夜,厚重的层云遮蔽住朦胧的月光,像是预示着什么即将冲破禁忌。
沉默片刻,赫尔墨斯收回视线。
他忽地一笑:“的确。”
赫尔墨斯“啪嗒”一声将红丝绒蛋糕放在一边的桌面上。
他的声音漾着笑意,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温黎摇头。
她可不敢想象赫尔墨斯和珀金碰面的样子。
场面一定会非常混乱吧。
赫尔墨斯的眼神已经从红月上不甚在意地挪开,辨不清喜怒地落在少女身上。
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她的借口。
但既然她不愿让他深究,那他就不去问。
他怎么忍心让她为难。
赫尔墨斯定定地盯着少女,眸光说不上是探究还是放纵。
半晌,他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一下餐盘,轻笑一声。
“那这个,就留到你回来之后再品尝吧。”
……
离开赫尔墨斯的神宫之后,温黎直接切换到游戏背包栏。
见她的金金老婆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身份: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
倒计时:已失效
当前等级:R2星
升级材料:暴食之神卡修斯的花园(特殊道具)(11),傲慢之神珀金的耳钉(特殊道具)(11),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的怀表(特殊道具)(11),嫉妒之神泽维尔的花火(特殊道具)(11)】
真令人感慨,这些看上去根本像是天方夜谭的一样的东西,竟然被她凑齐了。
温黎默默感慨了一句,在升级按钮上轻点一下。
下一瞬,原本已经变成灰色的女仆头像重新染上鲜艳的色泽。
[平平无奇的魔渊女仆]身份卡被升到满级。
温黎从刚才开出来的N级道具中挑挑选选,找了片面纱戴在脸上。
——这样一来,魔渊里就不会传出“傲慢之神的贴身女仆竟然死而复生”一类的流言了。
温黎辛勤准备了半天,这才放心地走进珀金的神宫。
她的打扮怪异,虽然穿着和其他女仆一般无二的蕾丝蓬蓬裙,但是看上去行迹却非常可疑。
温黎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注目礼和质疑,终于在别的女仆半信半疑的目光中走到珀金房门前时,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安静了许久的系统冷不丁上线:【你就打算这么直接进去吗?】
傲慢之神发了这么大的火,都把他亲手送出来的水晶弄成了这样,她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温黎直接用行动回答了系统的问题。
她径直抬手按上门板栩栩如生的独角兽浮雕,用力推开门。
不这么直接进去怎么进去?
不进去她怎么哄老婆(大雾)。
明媚的神光从不断扩大的门缝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房间里的窗帘全都大敞着,耀眼到略微有些刺目的光线瞬间映入温黎眼底。
她的视野甚至有一瞬间的模糊,但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实在是珀金的容貌已经优越到了一定离谱的程度。
盛大的神光在他身侧涌动,但却没有掩盖他丝毫的风采,反倒将他那张精致的脸掩映得愈发夺目。
尽管背景已经好看到魔幻,但珀金却帅的仿佛和背景不是一个次元。
这种帅和赫尔墨斯极具男性荷尔蒙的英俊不同,更偏向于俊美之中的美。
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貌。
上一秒从赫尔墨斯的床上下来,现在就能见到这么新鲜的老婆。
颜狗狂喜。
一夫一妻的生活怎么不算是一种完美呢?
不过当然还是N夫N妻的生活更令人向往了!
温黎心底因为短暂忽略珀金的心虚感,瞬间就被美颜暴击冲淡了。
她脸上扬起一个格外真实的微笑,毫无阴霾地朝着珀金的方向轻盈跳过去。
“珀金大人,我来啦!”
早在门前传来动静的时候,珀金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过去。
但在少女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时,他薄唇微抿,又重新挪开了视线。
就像是压根没看见她这个人。
呵,珀金大人?
珀金心底冷笑了一下。
当时起昵称倒是起得热烈。
现在他默认之后,她反而又叫回了之前的称呼。
就这么想和他拉开距离?
关系倒是撇得很清啊。
但少女却似乎没有被珀金刻意为之的冷漠吓退。
她很自然地靠近他。
“珀金大人?”
她又喊了他一声,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煞有介事地托着下巴道:
“啊,是我忘记了,您说过私下不要叫您‘珀金大人’的。”
说到这里,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举到珀金眼前,倾身凑近他耳边。
珀金原本已经闭上眼睛不打算看她。
但透过眼睑的光亮被遮挡,耳边传来少女温热的吐息和动作间略微摩挲衣裙的声响。
他还是下意识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两根手指捏着剔透的水晶的上下两端。
光芒穿透水晶,洒下一片碎金般澄澈的光。
在上面,被他盛怒间用神力刻下的三个字看起来格外扎眼。
“您是不是想我了。”耳边传来少女甜蜜蜜的声音,“小金金?”
珀金忍无可忍地推开她。
“没有,你想多了。”
他垂眸翻下一页书,眼也不抬地道,“让开,你挡住我的光线了。”
“那好吧。”
少女声音里染着笑意,非常乖巧地顺着他的意思退了半步,绕到他身后去了。
还真是听话。
珀金略带着点嘲弄地想。
怎么该听话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配合。
然而下一瞬,他身下的躺椅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珀金眸底掠过一瞬即逝的讶然之色。
紧接着,一股纯白色的神光便自他指尖落下,包裹住躺椅圆弧形的椅脚。
那阵摇曳登时便停下了。
珀金冷着脸转头看向身侧。
金发少女正捂着小腹笑得开心又灿烂,满脸都漾着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容。
见他看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长了尾音:“您终于看到我了啊,珀金大人。”
凝固的气氛在这一串笑声中被无声地打破了。
珀金唇角不自觉跟着上扬,但这一次,他意识到这一点,所以那笑意瞬间僵在了唇边。
他掩饰般轻咳一声,薄唇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倒是真的有点好奇,在你没有任何缘由消失之后,又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回来。”
珀金似笑非笑地抬眸。
“但总不会是因为我——”
几个字就像是从他唇齿间硬挤出来的,“毕竟你现在已经不再是我的贴身女仆了。”
珀金语气冰冷而讥讽,字里行间酸意冲天,温黎险些绷不住表情笑出声来。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维持住表情管理,心里突然多了几分逗他的心思。
她故意没有像往常那样反驳珀金,说出类似“不会啦其实我就是为了您才回来的哦”的甜蜜表白。
温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您说得对。”
珀金本就沉冷的脸色瞬间又肉眼可见地冷了一个度。
温黎佯装没有看见他的神情,转身朝着书架的方向走过去。
她弯腰捡起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在地上的硬皮书。
“虽然我已经不再是您的贴身女仆了,但我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
她伸手掸了掸硬皮书的封面,笑意盈盈道,“所以,我遵守承诺回来帮您整理书架啦。”
说完这句话,她就真的迎着珀金几乎把她活剥了的眼神,开始若无其事地整理起来。
放眼整个魔渊,无论任何一个女仆、魔使或者神明。
在接触到傲慢之神这样的眼神之后,恐怕都会吓得颤抖求饶。
可少女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脚步轻快,就像是一只蝴蝶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翩跹穿梭。
饱满红润的唇角一如既往微微上扬,甚至在这种无聊枯燥的工作中自得其乐地开始哼起了歌。
珀金盯着她的背影,心口那阵无名火无处发泄,突然感觉有点无奈。
他冷不丁开口:“三天。”
这话没头没尾的,少女有点懵懂地抬起头,茫然地看过来:“嗯?”
“你整整消失了三天。”
珀金语气里破天荒没有多少讥嘲的情绪,像是一种接受现实之后的平静。
但却又蕴着什么更深的探究。
所以这些天,她到底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
又是和谁在一起。
少女却仿佛完全没有听懂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片刻的怔愣后,脸上流露出极其浓郁的欣喜。
“三天。”她甜丝丝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兴高采烈道,“记得这么清楚,还说您没有想我?”
珀金:“……”
他心里那些纷乱繁杂的思绪,瞬间被这句不按常理出牌的话打乱了。
原本在漫长被冷待的时间里,淤积的那些兴师问罪的气焰也消下去。
就好像,一切负面的消极的情绪都会被她的出现驱散。
任何阴霾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只要有她在身边。
他就会……
快乐。
珀金猛地重新拿起放在月退间的诗集,像是想要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点什么。
他喉间逸出一声讥笑:“谁想你了。”
想到已经离开神国隐匿了气息,此刻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爱神,珀金话音微顿。
“我只是担心——”
他倏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然停住。
少女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她完全无视了珀金想要遮掩的心思,一点面子都不给地高声确认道:“担心?”
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珀金大人担心我吗?”
珀金皱眉,有点不自然地转过脸。
“你以为我想担心吗?”
他没有否认,语气略有些僵硬地冷嘲道,“我可不像某个心大的人,明明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竟然还敢在魔渊里到处乱晃。”
敢离开他身边。
温黎怔了一下。
她没想到珀金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而不悦。
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清楚地记着她离开他的时间。
短短三天,她的生活丰富依旧。
但他似乎只是留在这里,生怕她回来时找不到他一般,等待着她。
恶作剧的心思淡下去,温黎扬了扬掌心的水晶,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可我有珀金大人留给我的水晶,还有您和我一起亲手制作的领带夹。”
她收回手,重新将被神力损坏得有些千疮百孔的水晶收回怀中,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上面出现的痕迹,万分珍重般。
“拥有这些东西,您就像是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
少女笑着偏了偏头,“我很有安全感哦。”
珀金抬起眼,不假思索道:“跟在我身边,难道不是更有安全感?”
这句话落地,整个空间都瞬间安静下来。
温黎彻底愣住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珀金吗?
珀金难道不是个一句话要拐八千个弯说出口的傲娇怪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球了?!
她的眼神不自觉比之前更热烈,定定地看向珀金。
灿烂的神光洒落在他发间眉眼,为他全身都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边,柔和朦胧了他向来锐利的眼神。
而就在金色的碎发间,温黎看见珀金冷白色的耳根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
好可爱!
温黎正想说点什么,看看珀金还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珀金却主动打破稍有些尴尬的沉默,岔开话题。
“过来。”
金发白衣的神明清了清嗓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说,一偏头示意温黎靠近他身边。
算了,这次就先放过他吧。
温黎顺水推舟地从珀金身后走出来:“怎么啦?”
下一瞬,她怀中便陡然一重,各种各样古怪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温黎狐疑地垂眸,看见怀中被塞满了无数种新鲜的水果。
她有点不敢置信地抬起眼。
虽然她很少真的在珀金神宫中享受这些。
但是她的洋娃娃的确非常热衷于清空珀金的库存。
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不自然的男声打断她。
珀金微抬下颌,矜贵傲慢的样子,另一只手却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甜点递给她。
“喏。”他喉结微滚,“什么也别问,拿好。”
看来她真的没想错。
突如其来的惊喜把温黎砸懵了。
少女语气中流露出几分真心的愉悦,也完全无视了刚才珀金不自在的警告:“这都是给我的吗?”
珀金:“……”
尽管上一秒刚说过“不准多问”,可这一刻听见少女的问题,他除了表情更差一点以外,倒是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不然呢。”
金丝镜片反射着冷光,珀金轻嗤,“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竟然真的真的是特意给她准备的,她喜欢吃的东西!
其实原本这件事不至于让温黎感觉这么意外。
但是首先,主动这样讨好她的是珀金。
其次,她这些天都没有时间搭理他。
最后,在她来到这里之前,珀金分明是对她不满的。
所以,总结来说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黎直接掐下来一颗饱满的葡萄扔进口中,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她口腔中爆炸。
她的声音有些含混,但却漾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小金金,您对我真好。”
珀金的视线原本不自觉地盯着少女的动作,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向来冷锐刺骨的眸底缓缓晕开柔和的笑意。
但在听见这句话之后,他掩饰一般倏地挪开视线。
“顺手而已。”珀金道,“这些东西,我神宫中多得根本用不掉,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回想起她借着他的身份,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大快朵颐的样子。
眼底不受控制地浮现起清浅笑意,珀金克制着自己把险些上扬的唇角压下去。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
他冷冷地说,“送给你,只是不想它们对在我眼前,碍我的眼。明白吗?”
“唔,原来是这样哦。”
少女一边花心地把每一种水果都尝了一口,一边笑着点点头。
吃得这么杂,真的还能尝出本来的味道吗。
珀金低垂着眼睫看她,却猝不及防撞进她漾着狡黠和试探的眸光中。
“虽然您这样说,不过我还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她弯眸一笑。
“您是不是多少那么有一点喜欢我?”
第116章 SAVE 116
光线明媚的房间里,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掷地有声。
——“您是不是多少那么有一点喜欢我?”
温黎看见,几乎就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珀金形状优美的耳廓上的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加深, 这一刻甚至已经红得像是快要滴血。
但与他通红的耳根截然不同的,是他脸上故作冷淡的表情。
“谁喜欢你了。”珀金撇过脸避开她的视线, “少自作多情。”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又觉得自己否认得太快了,皱着眉视线重新扫向她。
“问这种问题……”
神光从落地窗里大片大片地涌进来,落在珀金颀长的身体上, 将他的轮廓模糊成优美的剪影。
他逆着光,泛红的耳根在光线掩映下被柔化。
“你的脑子是不是真的只能处理最简单的问题。”
温黎有点不敢置信地抬眸。
这一定是默认的意思吧?
神光在云层间移动投下的光晕像是粼粼的流水, 穿过落地窗倒映在地面上,明亮的光斑闪跃。
窗外微风拂过, 柔和的风拂动白玫瑰的枝叶摇曳。
在明暗交错间, 温黎看见一抹绯色从珀金耳根处蔓延过来, 无声地染上了脸廓。
四目相对。
啊啊啊,这是隐晦的表白吗?
老婆害羞的样子好可爱!!
气氛正好,温黎突然觉得她或许可以走一段约会剧情。
珀金的改造度已经到了85,她还囤着一段已解锁的约会剧情没有使用。
原本温黎是想攒着以备不时之需——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可能就会需要一些与珀金有关的特殊材料。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就像是勤勤恳恳打工几十年, 终于熬到了退休养老。
是时候开始挥霍!开始享受了!!
温黎跃跃欲试地点开游戏面板,切换到[浪漫佳约]玩法界面。
在金发碧眸的神明立绘上轻点一下, 游戏光效散去之后, 温黎看向第三行解锁的彩色图标。
【吉祥止止】
原谅她这个文盲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成语, 不明白这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她似乎已经不需要去考虑一段约会剧情究竟有什么主旨。
该获得的背景信息她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肢体亲密度也多得根本不用担心哪一天会因为买不起生命蜡烛而一命呜呼。
不过就是需要一个吻罢了……这还不简单?
无脑冲就完事了!
温黎美滋滋地点击了一下荧光流动的图标。
下一瞬,光屏上的文字自发滚动起来。
【珀金的神宫里永远是安静的。
走廊中女仆来往的脚步声轻盈, 绚烂得与魔渊格格不入的光线无声地倾落,窗外的白玫瑰静静盛放。
也正是在这样的安静中,你仿佛能够听见你和珀金重合在一起的呼吸声。
你的心头突然像是被拨动了一下,心血来潮地生出一个念头:“今天,我们一起去参与进节日的庆祝里吧?”
“节日?”金发神明放下手中的诗集,若有所思地瞥来一眼。
“你对这种凶残得毫无美感的东西感兴趣?”
今天是魔渊之中最盛大的节日——亡灵节。
在这一天里,魔渊中大大小小的神明都会陷入一场近乎癫狂的狂欢之中,彻底释放他们天性之中的嗜血和放纵。
在神秘而古老的仪式之后,魔渊中比起神国而言本就不多的规则将会被暂时解禁。
被压抑的杀戮谷欠望破封而出,这里会成为邪神的乐土。
同时,也是众生的地狱。
你微微一笑,神秘道:“不是您想象中的那个节日哦。”
很少有人知道,就在这同样的时间里,人界中也同样庆祝着一个节日。
——显圣节。
传闻中,人们只要在每年的这个时间进行虔诚的祈祷,神国的神明就会听见他们的愿望,并且在未来的一年实现他们的愿景。
这是人界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还没有被送往魔渊成为祭品的时候,由于加西亚家族遭到了神国的诅咒,城镇里的教会并不允许加西亚家族的人入内参加盛典。
所以,你还从未有机会亲眼见证显圣节的盛况。
想到这里,你的视线飘向珀金的方向。
说起来,珀金在没有觉醒神性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不知道他当年有没有参与过显圣节的祈祷仪式?
就像是察觉到你心底的想法,珀金的脸色有点阴沉。
“自从被说穿了身份,你还真是不客气。”他嗤笑道,“连从前那些拙劣的伪装都抛弃了。”
但他并没有错开视线,也没有毫不留情地拒绝你的提议。
你丝毫不心虚地和他对视,微微一笑:“那您要不要陪我去?”
半晌,珀金“啪”地一声将诗集扔到一边,从躺椅上起身。
“走吧,既然你想去的话。”他扬了扬下巴,姿态里流露着浑然天成的清高傲慢。
“还不跟上来?”】
游戏面板消失,温黎抬起眼,正对上珀金遥遥看过来的眼神。
他单手插在纯白色的西装裤兜里,慢条斯理地朝着她伸出另一只手。
啊啊啊老婆主动要和她牵手了!
温黎连忙朝着珀金的方向走了两步。
随着她踏出的脚步,周遭的画面突然像是碎片一般向后飞掠,在她身后散入空气里。
就像是走在四周都密不透风的通道里,温黎感觉到一阵狂风吹向她后方。
她用力伸出手,把指尖递入珀金冷白修长的掌心。
就在这一刻,他们身边的环境彻底坍缩,转变。
对于神明来说,人界和神宫只有一步之遥。
人群的喧扰声如潮水般涌来。
交谈声,脚步声,说笑声……
温黎抬起头。
此刻正是傍晚,油画般瑰艳的霞光在天幕中肆意涂抹着,温柔的晚霞落下来,和交错着高悬在空中的花灯掩映着,散发着色彩斑斓的光彩。
这里是王国都城最中央的广场,在正中搭建着神坛,教皇正手持权杖在上面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说。
在层层台阶下,围拢着无数道身影,远远看过去甚至数不清有多少人。
他们都虔诚地跪拜在神坛下,双手合十,额心触地。
温黎眼尖地看见最前方摆着软垫的位置跪着好几位贵族。
——实在是和周遭的平民相比,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简直像是来自另一个次元。
但那些昂贵的衣料现在却被他们毫不在意地压在身侧,散落在地面上,坠入尘泥里。
温黎远远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他们的动作,还有他们脸上神圣专注的表情。
怎么说,就是有点无语。
经历过加西亚曾经经历的一切,她深深知道这些所谓的贵族骨子里有多么冷漠自我。
他们肆意欺辱比自己更加弱小的生命,却又朝着比他们更强大的神明伏低做小,祈求垂怜。
“还真是‘虔诚’啊。”她撇了下嘴角看向珀金,“您觉得呢?”
可能是太久没有置身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更没有一下子接触到这么多人类。
珀金的神情阴郁。
温柔的霞光洒落在他俊美精致的五官上,却驱不散他脸上的阴冷。
他周身都萦绕着一种浓郁的危险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克制不住心口的杀戮谷欠望。
“虔诚?”珀金唇角扯起凉意。
他狭长的碧眸轻蔑地扫一眼神坛旁跪拜的人群和高台上的教皇,语调冰冷而讥诮地说开口。
“神国的神明根本不会理会这种乱七八糟的祈祷——就连神坛都没有说明究竟是供奉给哪一位神明的。”
“难道这些蠢货还指望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来争抢他们愚蠢的愿望?”
说到这里,珀金慢悠悠地冷笑道:
“这种除了自我感动以外毫无意义的活动,也配称得上虔诚?”
骂得好!
骂人不吐脏字果然还是得看珀金啊。
温黎笑眯眯地朝着珀金身边靠了靠,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祈福仪式已经进入尾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教皇朝着人群中洒下圣水。
清澈的水珠在空气中飞扬,在黄昏中折射出斑斓的光晕。
在一阵阵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之中,由教皇主持的祈福仪式结束。
接下来,就可以开始人们每年最期盼的祈祷时间。
原本静止的人潮瞬间涌动起来,人们拼命地朝着前方挤去。
仿佛距离神坛更近一点,就可以让神明听见他们更多的愿望。
温黎和珀金站在街道边缘,并没有加入刚才的祈福祭祀仪式。
但是就在教皇洒下圣水的这一刻,人们像是陷入了短暂的癫狂之中。
几名朝着神坛的方向狂奔而过的过路人不经意间撞到温黎的肩膀。
一股猛力袭来,她被撞了个趔趄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下去。
少女一声惊呼,双手下意识在空气中抓了几下,想要找到些借力点稳住身体。
下一瞬,她的掌心便触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紧接着,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她。
“啊——还好有您在。”少女用力抓紧了掌心的那只手,重新稳住重心站好,一边心有余悸地说。
珀金脸色沉郁地收回手。
他撩起眼睫,看向撞了人之后却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现在已经跑远了的罪魁祸首。
“找死。”
两个字像是从唇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裹挟着浓浓的杀意和愠意。
然而几乎就在珀金使用神术的那一瞬间,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摆。
珀金眉目间浮现起一闪即逝的怔然,那阵几乎沸腾的杀意登时散去了大半。
他低下头。
“我没事。”
少女一只手攥着他的衣摆,甜丝丝地笑了一下,“咱们今天难道不是来放松的吗?还是不要使用神术暴露身份比较好吧?”
紧接着,她就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目光有几分好奇地投向人群奔跑去的方向。
“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看上去不像是祈祷。”
金发少女伸直了修长的脖颈,却碍于身高不够高挑,只得摇摇晃晃地踮起脚尖。
“好热闹,我们也去看看?”
珀金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但凝集在他指端的神力却无声散去了。
他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了不少人。
他最厌恶吵闹拥挤的地方。
珀金嫌弃地皱眉:“无聊,没兴趣。”
然而他被捏在少女指尖的衣角却被轻轻晃了晃。
那股很轻柔的力道牵扯着他的衣摆,珀金下意识顺着少女的动作朝着她的方向倾身。
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条件反射地做了什么,脸色不佳地重新挺直腰背。
“松手。”
少女拖长了尾音,原本便悦耳的声音听上去更娇更软。
“来都来了嘛,就去看一看,就看一眼!怎么样?”
“来都来了”,经典话术。
这四个字一出,向来无人生还!
珀金不假思索地就想拒绝,但是少女却并没有留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和余地。
她直接松开他的衣摆,纤细白皙的手指向上勾住他的指节,轻轻扣住他的手主动牵引着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少女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稔自然,就仿佛这一切本应发生,而且早已发生过无数次。
珀金微微一怔。
她柔软的手指搭在他掌心。
那分明是他曾经也使用过的身体,这双手也被他自己来回来去不知道触碰了多少次。
可这一刻带来的感觉,比起曾经依旧那么不同。
失神的片刻,少女已经兴致勃勃地朝着人群围拢的方向走出了好几步。
珀金回过神来时,手臂已经被她紧紧拽着绷直成了一条直线。
少女有点狐疑地转过脸来催促他:“快一点呀。”
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在珀金还没有辨认清晰心底的那些情绪之前,两条长腿已经自发迈开朝着少女的背影走过去。
珀金:“……”
无奈,他只能跟上。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手臂间逐渐减弱的拉扯力道,温黎心底微微一笑。
不愧是【亲密玩法】。
和珀金有关的背景信息,她已经在阴差阳错进入他身体的那段时间里打探得差不多了。
【剧情玩法】现在对温黎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
尽管珀金的初吻也早就被她夺走了,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也没办法给她带来多少肢体亲密度的进账。
但是,她现在早就不是那个还需要为生计发愁的萌新了!
富婆的快乐谁懂?
当然是为所欲为!
靠近人群之后,温黎才发现这里的确并不是普通的祭拜区域,而是在开展这一个类似于庆典的活动。
虽然比起不远处神坛拥挤的盛况相比,这里稍微显得冷落一点。
但是,这也完全不亚于温黎曾经见到过的、小红书上帖子里发出来的网红面包店门口排队的盛景。
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之中,温黎依稀听见人群围拢的正中心传来的模糊男声。
“……爱心空洞……纯天然……”
“神明遗失……人界……”
“感受……诚心……赐福……”
温黎听得断断续续的,不仅没弄明白反而更加一头雾水。
该死,为什么是西幻背景下的乙女游戏啊?
欧洲人长得实在是太人高马大了,这体型完全就是犯规。
NPC真的有必要长这么高吗?
温黎心底暗暗腹诽。
尽管她这具乙游女主的身体,已经在女生里算得上非常挺拔高挑。
但是现在扔在人海之中,温黎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小舟漂泊无依,只能顺着人流被挤来挤去。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斜地里伸过来,稳稳地将她从人潮中拽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温黎立刻大口呼吸了几下,这才转过头笑眯眯看向身侧的白色身影。
珀金的脸色阴沉,就差把“我怎么会在这种蠢地方”写在脸上,此刻正盯着她看。
“刚才的那些话,您听清楚了吗?”
温黎佯装看不见珀金不怎么美妙的表情,伸出手指了指刚才险些把她淹没了的人海。
“你自己听。”珀金抬了抬下颌,语调讥诮地说,“我可不想从自己嘴里听见那些蠢话。”
他们此刻正站在地势比较高的台阶上,任凭下面的街道人来人往,气流穿行拂过,却并不会影响到他们。
这个距离,正好够温黎听清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还有没有新来的了?我最后再解释一次!”
一道男声中气十足地传来,“看见我身后了吗?这里有一个爱心形状的通道——这是纯天然、从未有任何外力干预自然形成的,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
温黎眯了眯眼睛,遥遥望见人群正中央围着一名身穿着深褐色布衣的金发男人。
在他身后,是一条狭窄逼仄的通道,高度很低,还不到金发男人腰际。
温黎站得比较高,在这个角度,能够依稀看见通道对面一片湛蓝色的海面。
——的确是爱心形状的。
好神奇,听起来很像是西班牙托撒小镇那个出名的爱心洞穴。
温黎感慨时,男人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解释着。
“——这个爱心形状的通道,是神明遗失在人界的心脏。”
“只需要通过这个通道,神明就会感受到你们的诚心,然后赐福于你们,保佑你们。”
“而得到这个机会,只需要一个金币——”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一个金币?!有没有搞错,一个金币可是我们一整年的收入!”
这句话刚落地,就受到了一连串的应和。
“就是,这也太昂贵了吧?”
“实际上,今年我的收入就连一个金币也没有……”
“……”
人群中瞬间乱作一团。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金发男人脸色不变。
他拍了拍石壁,大声道:“我承认,一个金币的确看起来有些昂贵,但是神明的馈赠却是无价的。”
“今天,你们通过一个金币获得了更快捷让神明聆听你们心愿的机会。来日,神明将会用千百倍的财富奖励你们今天的诚心。”
“这样有价无市的机会,真的没有人想来试一试吗?”
金发男人这么一说,周遭的质疑声瞬间低下去,转而变成了跃跃欲试的窃窃私语。
人群中躁动了一阵子,然后陷入了一瞬间的安静之中。
在这一阵安静之后,陡然爆发。
“倒是有道理……我来试试!”
“这里是一枚金币,让我先来!”
“都让开都让开,我这里有十枚金币,让我先通过十次!”
“……”
人群一拥而上,无数只手拿着沉甸甸的金币伸过来,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先收谁的。
金发男人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加深了。
他一边压抑着不自觉上扬的唇角,一边故作大方地绕开那些拿着金币的手。
“安静,大家都安静一点——”
“每个人都有机会,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拥挤的人们瞬间收回手,自发排成一条长龙般的队伍。
这队伍实在是太长了,从金发男人身边一路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到温黎和珀金所在的位置都没有结束,反而拐了个弯朝着更远的看不见的转角处排了下去。
温黎毫不怀疑,说不定这条队伍最后能够直接绕这个广场好几圈。
甚至,她远远的还能看见不断有新的身影朝着队伍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真不知道天黑之前,这条队伍能不能被清空一半。
不远处,幸运地排在队伍最前端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尝试。
但由于通道地势实在太低,他们不得不压低了身体,用一种极其狼狈不雅的方式屈膝下蹲。
但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在如此逼仄的通道中挪动实在太耗费体力,再加上通道本身向下延展时便十分陡峭,不少人都在几秒钟之内力竭败下阵来。
甚至有人吸取了前人失败的经验,选择直接用衣物蒙上脸,然后抱着“只要看不见脸社死的就不是我”的心态,当机立断贴地爬行。
然而或许是他的体积太过庞大,狭窄的通道几乎无法容纳他所有的身体。
在后方看去,只能看见一颗硕大的臀部被牢牢卡在了洞口,两条腿在后面毫无章法地扑腾蹬地。
看起来丑态百出。
人群中登时发出一串哄笑。
“一定要完全通过通道,才能够获得神明的赐福。”
金发男人一边憋着笑一边强调。
“原来一开始他蒙住脸是这种原因。”温黎实在忍不住,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珀金湛碧的眼眸流转着讥讽的冷光。
他嗤笑道:“神国的神明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所谓的祈祷,只有能够进入神殿的信徒最虔诚的祷告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珀金的视线辨不清喜怒地掠过金发男人唇角克制的笑意。
很显然,这个男人也清楚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他用来捞金的纯粹骗局。
他讥诮道:“贪婪之神,真是应该让他来做。”
由于失败的速度实在太快,队伍虽然看起来壮观,但实际上移动速度很快。
不多时,站在珀金和温黎身前的人群就已经空了下去。
其他人或许是把他们当作了跟着一起排队的人,见他们站在原地不动,从后方高声喊:“轮到你们了,快去啊!”
温黎一怔。
……她才不要大庭广众弄得这么社死。
她正打算拉着珀金从这个位置退出去,金发男人却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在走过来之前,金发男人的眼神就已经在他们身上反复逡巡了好几遍。
金发少女身上穿着蕾丝蓬蓬裙,蓬松的长卷发在头顶精致盘好用大大的蝴蝶结固定,衣着看上去和周围朴素的打扮比起来极其浮夸。
但这种装扮在她身上却并未显得滑稽,反而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一种灵动的娇俏感。
少女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曼妙,一双腿又直又长,月要身在裙摆的衬托下更显得纤细。
更别说那双鸢尾色的眼睛,明媚耀眼得就像是天边的星辰,写满了被长时间娇惯养成的不惹人厌烦的娇憨。
恐怕是哪个大家族的掌上明珠吧?
金发少女身上就像是蕴着某种魔力,金发男人一时间甚至有点舍不得挪开视线,眸底流露出些许痴迷的神色。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锁定住他。
就像是被凛冬最冰冷的死海水兜头浸泡进去,金发男人瞬间恢复了神智,心有余悸地朝着另一侧看去。
然后,他便有些愕然地怔在了原地。
——实在是,面前这个一身纯白西装的男人,容貌气度都太过出色。
金发男人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这种震撼。
就好像……亲眼见到神明降临一样。
“看够了吗?”
就在这时,那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白衣男人冷淡开口。
“我们对你口中‘神明赐予的财富’没有任何兴趣。”
珀金反手扣住温黎的手腕,直接将她拽到身侧更近的位置。
他对那些注视着自己的眼神视而不见,却上前半步遮住旁人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惊艳的打量目光。
“这位……贵族先生,请稍等。”
金发男人显然将他们当成了王国里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贵族,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财富或许对您二位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但是神明的祝福可不只是限于财富。”
他的视线在两人旁若无人交叠的手指上一掠而过,十分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
“其实有另一种传言,只是我刚才没有详细去说。”
金发男人微微弯腰示意了一下动作,一边滔滔不绝道,“如果丈夫能够背着妻子一起走过这个通道,这一对夫妇一定会得到神明的祝福,百年好合,情比金坚。”
珀金皱眉抬起眼。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们是夫妻了?
他怎么可能会娶她做他的神后……
不,他根本就不需要神后。
然而珀金的脚步却在这一瞬不自觉停顿。
见状,金发男人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继续诱惑道:“这位先生,您和您的夫人一看就是天作之合。”
“如果能够拥有神明的赐福,想必你们的夫妻生活一定会更加美满。”
虽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厌恶被认作一对夫妻,但珀金还是在心底冷笑一声,打算拒绝。
让他在这种鬼地方像小丑一样弯腰钻狗洞?
不可能。
就在这时,珀金却突然听见少女好奇的声音:“真的吗?”
珀金脸色沉下来:“当然不——”
然而他还没说完的话,却在看见少女的表情时不自觉咽了回去。
绚烂的晚霞落在她脸颊上,为本就清丽的五官更添上一抹动人的光彩。
她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那个爱心形状的通道,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猎奇还是渴望。
一旁的金发男人还在口若悬河地说着动听诱人的话,少女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
但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她唇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就被忍耐着重新压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
静默片刻,金发少女重新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笑容,“我们——”还是算了。
“我们试试。”
在她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的时候,便被一道冷冽悦耳的男声打断。
金发少女愕然抬眸,似乎是没有想到珀金会说出这种答案,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
珀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间,此刻正垂着眼睫在卷袖口。
衬衫被他翻卷起来,露出冷白却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
“小金金,你……?”
珀金扫来一眼,眸底流露出些许不知是嫌弃还是无奈的情绪。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两粒袖扣从熨帖的衬衫袖摆上摘下来。
“识货的话,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个东西足够把这一整个王国一起买下来。”珀金轻描淡写朝着金发男人的方向扔过去。
他冷淡抬眸,“用它抵你那一个金币,有异议吗?”
袖扣入手沉甸甸的,只论手感,甚至不需要细看辨别,金发男人就辨认出这恐怕是连国王都未必有资格享用的极品。
他连忙热切地点头:“当然、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您二位请便!”
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
温黎有点恍然。
她确实是多看了两眼那个爱心形状的通道,也确实在刚才产生了一点蠢蠢欲动的念头。
——如果能让珀金陪着她参加这个活动,改造度是不是又可以蹭蹭往上加不少?
这可是一整个时间段的物理意义上的弯腰啊。
而且洞穴里光线昏暗,她如果被珀金背在背上,接触间不小心吻到他一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不定她要收集的那个……谷欠望之吻,也就顺理成章到手了。
——想要通过爱心洞穴的谷欠望也算谷欠望吧。
更何况,虽然有点傻。
但是在这个氛围下,温黎竟然稍微有一点心动。
就很像是学生时代那种单纯的恋爱。
会为了一份其实不怎么样的奖品,而参与各种社死的挑战游戏;
会为了一杯第二份半价的奶茶,而欣喜彼此成为对方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但这种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温黎就自动把它屏蔽了。
不想都知道,珀金那种性格,怎么可能同意?
开玩笑,这可是完全不符合他优雅倨傲脾性的场面。
更别提还要被这么多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围观着做一些并不美观的事情,成为所有人评头论足的对象。
珀金才不会屑于陪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但她却没想到,珀金居然同意了。
在惊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出没的时候,温黎率先感觉到不敢置信。
“您真的愿意陪我试一试吗?”
回应她的是珀金在她身前半跪下.身的动作。
夕阳在他身前大片大片地涌过来,模糊了他的轮廓。
珀金身上向来笔挺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西装和衬衫,此刻也凌乱而随意地披在身上。
或许是为了待会方便活动,就连最上方的两粒扣子都被解开,露出一片清晰的锁骨。
在晚风和人群的惊呼声中,温黎听见他的声音。
“上来。”
珀金脸色不佳地扭头看她:“再这么多废话我就走了。”
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填满了,温黎突然笑出声来。
“那可不行。”
她笑得一点都不遮掩,愉悦的情绪在眉眼间放肆流淌,“是您先答应的,可不能反悔哦。”
说完这句话,她用尽全力一下子跳到珀金身上。
少女用的力道太猛,差点从珀金肩头猛冲着甩下去。
珀金无奈,只得伸手眼疾手快地将她按回去。
不知道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什么地方,少女冷不丁笑起来:“别、别碰这里,好痒啊哈哈哈哈——”
下一瞬,视野开始变幻,朝着更高的地方飞扬起来。
“哎!”笑声的尾音瞬间变调,少女身体缩了一下躲开珀金的手,双手用力勾住他的脖颈,生怕掉下来一般。
“小心点!”
珀金直起身来稳住少女的身体,两只手绅士地穿过她的膝弯扣在裤兜里。
他黑着脸嘲笑:“笨手笨脚,胆子还小。”
但与珀金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动作却很轻柔,像是担心伤害到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让无数人吃瘪为难的通道,在珀金脚下却像是如履平地。
他的脊背挺直,手臂上起伏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更显出几分他平时很少流露出的力量感。
尽管背着人,但他却半点也看不出吃力,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乱上一下。
“好帅好帅!真不敢想象,他竟然一点都不狼狈,反而看上去很潇洒……”
“呜呜好羡慕,我也好想找一个这样的丈夫。”
“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般配了——!”
“……”
在人群中涌现出的无数赞叹声中,温黎听见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她努力想要憋住笑容,但嘴角还是不自觉上扬。
好快乐!
偶尔做一个不需要动脑子的小学鸡,享受只有小学鸡才能享受的幼稚的快乐真的好幸福。
更幸福的是在身边的人不会对她爹味说教,而是一边一脸不情愿,一边身体十分诚实地陪着她疯。
陪着她闹。
珀金没有抬头,碎发顺着重力从前额垂落。
通道的石壁遮掩住光线,视野瞬间变得昏暗。
温黎感受到原本松松搭在她月退两侧的手臂倏然绷紧,用力将她夹在臂弯之间。
在这样昏暗狭小的空间里,一切声响和感官都似乎被无限放大。
一股很清淡的薄荷冷香味从珀金身上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
在微弱的颠簸起伏之间,她的鼻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后颈,皮肤短暂地触碰又分离。
换作是曾经,这样的肢体接触肯定会让珀金直接条件反射地把她掀飞。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体略微紧绷了一瞬。
“扶好。”
珀金的声音比平时压得更低,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多了点实质性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温黎下意识照做,更用力地勾紧了他的肩膀。
下一刻,她便感觉重心一晃。
珀金膝盖微屈,仗着肩宽腿长的优势,侧身一个弓步便轻松背着温黎越过了难住无数人的通道。
温黎愣住了。
这么快?
她的小心思小计划还没有开始呢!
就结束了?!!
不过算了。
虽然没有拿到谷欠望之吻,但她还是挺快乐的。
黯淡的光线再次被霞光点亮,在漫天不规则晕染开的火烧云光泽倾落下来的时候,温黎突然听见珀金的声音。
“想笑就笑。”
温黎讶然地收敛住唇角的笑意。
“?您怎么知道我在笑。”
趁着珀金没有回应,她抢先一步飞快地伸手摸了一下他后脑的碎发。
还好,这真的是乙女游戏不是恐怖游戏。
珀金的后脑勺上不长第三只眼睛。
少女偏了偏头,重新趴好双手勾着珀金的脖颈,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
“您该不会是在用什么奇怪的神术偷看我吧?”
“你想多了。”
珀金冷诮的声音被风送过来。
风是暖的,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仿佛蕴着很淡很淡的温柔。
“你嘴角咧到耳根的声音太吵了。”
通道已经通过,这种愚蠢的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珀金停下脚步,直接直起身把少女从身上甩下去。
手臂却不自觉抬了一下,防止她落地的时候站不稳摔倒。
金发少女却永远都是那副乐天又大条的样子。
她压根没有察觉到这短短一瞬间的插曲,站在珀金不远处笑得前仰后合。
珀金脸上的温度冷却下来,有点不自在地盯着她:“笑什么?”
和笨蛋相处太久,果然会被传染。
他真是疯了才会愿意陪她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好开心。”
她眼睛晶亮地看着他,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视线直白又热烈。
“谢谢您愿意陪着我。”
珀金神情一顿,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相信这种骗人的鬼话。”
“那您可是冤枉我了。”
金发少女三两步跑到他身边,煞有介事地说,“只有关于您的,我才会相信。”
珀金眸底掠过一闪即逝的怔然,垂眸看她。
绯红的霞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粉,像是血色,又像是没有说出口的少女心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金发少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凡是与您有关的一切我都在意,所以我宁愿去相信。”
——“我也想与您长长久久。”
周遭的声响在这一刻仿佛潮水般褪去,染着绯色的晚风掠过,吹起少女的衣裙和他的衣摆。
黑白分明的衣料交错在一起,亲密得不分彼此。
“现在可以了。”珀金突然说。
少女似乎没有明白他没头没尾几个字表达的意思,有点狐疑地歪了歪头。
“只要我带着你走过来,我们就可以长久。”
珀金撇过脸。
霞光映在他的金发上仿若鎏金流淌。
在淡淡的光边之中,他的耳廓无声地也一同染上了和霞色相近的绯红。
“如果你相信的话。”他说,“现在你期盼的一切,已经成为现实了。”
【可攻略对象,[傲慢之神,珀金]改造度+10,当前改造度95.】
[改造对象:傲慢之神珀金
高级目标:放下高高在上神明的身份,像是普通人那样和你度过平凡却幸福的一天(NEW)(11)]
[厌恶人类的傲慢之神终于放下了这一层来自于晦暗过往的偏见。]
[他正视了你作为人类的身份,同时也终于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救赎呢?]
温黎有点意外地看向珀金。
他并没有看她,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远方。
向来平整的西装外套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出现了折痕,此刻随意搭在他手臂上,看上去竟然破天荒有种不羁的美感。
如果没有经历曾经那些事,如果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珀金或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他会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和有好感的少女一起参与各种庆典。
她会兴冲冲地拉着他一边说笑着一边向前奔跑,他则一边嫌弃一边护在她的身侧,默默地帮助她实现她的一切愿望。
但缺憾才是人生的常态。
温黎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现在的珀金也很好。
她的老婆怎样都好!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过来,温黎转过头,金发男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你们成功了,恭喜!”
金发男人在空地上站定,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珀金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臂。
看不出来,这个好像养尊处优、文质彬彬的贵族先生,竟然力气这么大。
金发男人选中这个地方捞金已经有些年头了。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还从来没见过挑战成功的人。
这通道狭窄低矮,不易发力,对人的腰腹力量和腿部力量要求很高。
就连单人都很难通过,更别提这位白衣男人竟然还背着一个女人。
但之前那道毒蛇一般阴冷危险的目光依旧令他心有余悸。
金发男人迅速地收回视线,脸上重新挂上公式化的微笑。
“神明已经感受到了你们的心意,快点趁着这个机会许个愿吧。”
说完,金发男人便攥紧了掌心的那对袖扣转身离开了。
送走这对贵客,在队伍后面等待的人们热情更高涨了。
这一次,他说不定能够赚得比往年都要多。
少女看着金发男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像是被提醒了,当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珀金没有动。
他单手插着裤兜,单手拎着西装外套。
看着她一脸专注虔诚的神情,珀金有点不悦地说:“我就在你身边,你还想向谁许愿?”
温黎还没说话,斜地里便传来一道低沉华丽的声音。
“我想,或许是向我?”
温黎一愣,就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睁开眼睛。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赫尔墨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斜倚在街角,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在她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他漫不经心一挑眉,勾着笑懒散道:“是不是?”
“我的甜心。”
第117章 SAVE 117
金发少女脚步轻快地离开之后, 赫尔墨斯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笑意逐渐变得寒凉。
他放下手中的红丝绒蛋糕。
当混乱重归于平静,一些曾经发生过、却又被他毫不在意地抛在脑后的画面, 再一次拼凑起来,在他脑海中闪回。
赫尔墨斯冷不丁回想起, 在刚过去不久的魔渊宴会上,那个出了名淡漠的暴食之神,似乎对他的甜心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空旷而华丽的宫殿中,再一次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但是这一次, 并不是那些曾经充盈着色谷欠之神神宫的美貌女仆。
而是一排面戴狰狞面具,腰间高悬巨镰的魔使。
为首的魔使恭敬地行了一礼, 紧接着便单膝跪地,将头颅深深地低下去。
“赫尔墨斯大人, 请您吩咐。”
“不用这么拘束, 我只不过是请你们帮几个小忙。”赫尔墨斯撩起眼睫。
“突然回想起一些事情, 所以有些好奇傲慢之神曾经的那位贴身女仆,与她有关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魔使微微一顿,提醒道:“傲慢之神的贴身女仆, 现在已经死了。”
赫尔墨斯微笑:“那么,我的好奇心也包括着她的死因。”
“是。”魔使不再多问。
他行了一礼, 就要起身, “属下这就去办。”
“不急。”
白发金眸的神明唇角分明噙着笑意, 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如果我想的不错的话,你们这一次九成只是白费功夫, 什么都打探不到。”
不知道想到什么,赫尔墨斯鼻腔里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查不到的话, 就直接告诉我,珀金现在在哪里。”
魔使微微一愣。
色谷欠之神和傲慢之神关系的确还不错,这在魔渊里并不是秘密。
至少,比起他和嫉妒之神之间的关系而言好上很多。
——毕竟,傲慢之神神宫中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着生杀平衡,八成功劳都要归于色谷欠之神的“慷慨”。
但是他们之间,也绝对不会是这种“好奇对方行踪以及贴身女仆”的关系。
不过魔渊主神之间的事情和谋划,并不是他这种普通魔使需要关心的。
怔愣只是一瞬间,魔使下一秒便重新低下头:“是。”
就像出现那样,魔使们离开得也很快,几乎瞬间便在神宫中消失了踪迹。
赫尔墨斯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但他却并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漫无目的地把玩着。
杯中深红色的酒液随着他手腕转动而倾斜,在纯金的杯壁上拖拽出一片浅浅的红痕。
卡修斯和珀金曾经争夺过那个贴身女仆。
——先是贴身女仆,后是他的甜心。
卡修斯就算是突然转了性,这也一定不是什么巧合。
更何况,卡修斯那样固执到堕落的神明,又如何会转性。
赫尔墨斯回忆起那个跟在珀金身后的少女。
金发,鸢尾色的眼睛,截然不同的气息之下,似乎掩着什么似曾相识的意味。
原来真相早就摆在他眼前,从未掩饰。
只是他从未认真去看。
……
不出意料的,与傲慢之神已故贴身女仆有关的讯息,什么都没有查到。
“……她简直就像是从来未曾存在过,这很奇怪,但凡在魔渊中生活过的任何物种,都会留下痕迹。”
“可与她有关的,却全都消失了。”
“就仿佛是……被什么大人物刻意抹去的。”
魔使跪在地毯上,声音里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贴身女仆是仅次于魔渊主神神后的身份,这样的身份很难不在魔渊中留下任何痕迹。
除此以外,更令魔使感到惊讶的是,这一切似乎早已被面前的神明预料到。
所以尽管惊讶、也并未完成任务,魔使心底的忐忑感却没有太过浓重。
他接着道:“也正像您预料的那样,傲慢之神今天……的确并不在神宫中,也并不在魔渊。”
“他似乎去了人界。”
沙发上慵懒斜倚的神明自始至终都闭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到这句话,他才稍有兴致地睁开眼睛。
“人界?”赫尔墨斯辨不清喜怒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半晌,忽地一笑。
“有意思。”
珀金所在的地方正巧是魔渊最北端与人界的交界处。
那里坐落着供奉他的神殿。
在此之前,赫尔墨斯从未插手干涉过人界神殿的任何事务。
他曾经并不认可色谷欠的权柄,也就没有任何兴趣接手和它有关的一切,整天维持着表面的风度体面,实则浑浑噩噩消磨度日。
但如今他已经与色谷欠的权柄和解,那么自然要亲自去神殿彻底将他所要的规矩立清楚。
赫尔墨斯不紧不慢地第一次来到了他的神殿。
侍奉的真神第一次神降,整个神殿都陷入一种震惊的呆滞之中。
地板上、沙发上、餐桌上、浴室里……
衣衫不整的信徒在空气中未散尽的淫.靡气息中抬眸。
下一瞬,金影闪过,浩瀚无匹的神力倾轧而来。
……
离开神殿时,门外笙歌鼎沸,鼓乐齐鸣。
祈福祭祀仪式正好进行到尾声,盛大的庆典开始。
赫尔墨斯不疾不徐地停步,在喧扰的人声中抬眸。
他看向不远处长龙一般的队伍和三三两两私语的人群。
这种活动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胜在热闹。
如果是她的话,的确会喜欢。
赫尔墨斯眉眼间漾起晦涩难辨的情绪。
不远处涌动的人群间隙间,在攒动的人流中,少女的身影被模糊,有些看不真切。
她穿着一件魔渊常见的女仆蕾丝蓬蓬裙,摇曳的裙摆间,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
巨大的蝴蝶结系在腰间,更勾勒出她曼妙有致的身材——但却流露着和穿着鱼尾包臀裙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个明快,一个妩媚。
看上去似乎毫不相关。
赫尔墨斯眸底逐渐凝聚起浓稠的暗色,像是琥珀上蒙了一层阴影。
静默良久,他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看向少女身侧的那道身影。
金发白衣的青年站在她身边不远处,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他的身体却隐隐撤后半步落在少女侧后方,不着痕迹地为她遮挡住汹涌的人流。
或许是刚才经历过剧烈的动作,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有几缕不听话地坠在眉间。
发梢搭在纤长的睫毛上,为那张平日里精致俊美的脸平添了几分随性。
而他此刻也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金发少女,狭长湛碧的眼眸里,流淌着就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专注和温和。
远远看上去,极其和谐。
也极其相配。
赫尔墨斯心口突然涌上一种陌生而繁杂的情绪。
像是愕然,又像是了然。
在这之间,又有些不可思议的情绪掺杂在其中。
虽然一早就有猜测。
可当猜测在这一刻成为现实,感触还是与他想象中不同。
一种说不上来的郁结不悦,仿佛洪流一般猛然涌上胸口,却又无处发泄,只能不上不下地堵在原处。
隔着人群几步之遥的少女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更没有意识到他心底这一刻翻涌的暗流。
她似乎正在祈祷,半侧过身来双手合十,漂亮的脸颊上染着浓郁的虔诚和认真。
多么熟悉的动作啊。
她也曾经在他身边,面对着他为她制造出的梦幻贝鲁卡,在漫天金影和水滴之间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少女姣好的五官更加无所遮蔽地暴露在赫尔墨斯眼底。
这又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赫尔墨斯平心而论,这张脸无论是任何人,哪怕见过再多美丽的少女,都会无可避免地见之难忘。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那原本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魔渊宴会,乏味、沉郁、了无生趣。
但在金发少女跟在那个傲慢清高的神明身后走进宴会厅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他那时一瞬间的错觉,并不是错觉。
赫尔墨斯也很想将她当作珀金的贴身女仆。
前不久,整个魔渊中都流传着傲慢之神贴身女仆已死的消息。
如今看来,她究竟有没有死去,恐怕只有亲口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并且主动抹去了她一切痕迹的傲慢之神,才知晓那个真正的答案。
瑰丽的晚霞无声地倾落在人间,安静而温柔的风送来不远处的声音。
金发白衣的神明向来冰冷讥诮的语气也似乎被风融化,流露出些许不一样的味道。
——“我就在你身边,你还想向谁祈祷?”
赫尔墨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就这样看着,眼神里的情绪很淡。
有些时候,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
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注1]
而他,终于在这一刻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
发现了他避而不及的真相。
温黎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缓步走来的身影,一时间大脑有点宕机。
天色渐暗,天边卷集着层云。
暖色调的暮色在填空拖拽出深浅不一的瑰艳色泽,在橙红色的日光掩映下,仿佛鎏金一般缓慢地流淌。
白发金眸的神明逆着天光,眉间的金坠摇曳。
他高大修长的身体沐浴在一片迟重的光晕之中,唇角噙着散漫笑意淡淡望过来。
温黎人傻了。
麻了!
为什么赫尔墨斯会出现在这里?
这难道不是珀金的单人约会剧情吗?!
温黎见缝插针地瞥了一眼游戏界面,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约会剧情已经结束了。
【现在的剧情已经重新回归主线哦,亲爱的玩家。】
系统有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清脆的提示音“叮”地一声在她耳畔炸开。
【恭喜玩家成功解锁隐藏剧情,正在为您清算奖励——】
【奖励已下发!】
【金币+300】
竟然阴差阳错地解锁了隐藏剧情?
温黎眨了眨眼睛。
骂早了,她改变主意了。
如果能够得到金币的话,她勉强能够接受现在这个修罗场。
——她现在手气好,就应该趁热打铁,赶紧开箱,多攒几张回到现实世界的单程票。
稳住。
她能赢。
温黎稍稍定下心来,抬眸看向赫尔墨斯。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猝不及防间她就撞进他迷人却探究的眼神中。
【你是应该先解释“为什么傲慢之神的贴身女仆会死而复生”呢,还是“为什么你会成为傲慢之神的贴身女仆”呢,或者是“原来刚才你借口出门散心,就是为了和傲慢之神一起来参加显圣节庆典”呢?】
系统似乎在这一刻把“换位思考”的技能点满了,顿了顿,又换了一个角度。
【或者,你应该先解释“为什么色谷欠之神叫你‘甜心’”,还是“为什么你身为人类,却成为了色谷欠之神的未婚妻”,又或者是“为什么之前以色谷欠之神未婚妻出现时,你要装作不认识傲慢之神”呢?】
温黎:“……”
她甜丝丝笑了一下。
当然是全都不解释啦。
反正她也根本就解释不通嘛。
修罗场是用来享受的,而不是折磨她、烧干她CPU的!
【现在的赫尔墨斯和珀金,都不会随随便便杀掉我。】温黎无辜眨眼。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解释?】
她的目标只是活下去而已。
系统无言以对:【……】
惊愕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金发少女脸上就重新洋溢起一抹再自然不过的笑意。
但还没来及说什么,下一瞬,自从赫尔墨斯出现便陷入沉默中的白色身影却倏地上前迈出一步。
珀金的身体颀长劲瘦,并不像赫尔墨斯那样极具荷尔蒙和压迫感。
但那些被工整西装和衬衫遮蔽着的肌肉线条,同样蕴着强悍的力量。
他没再看温黎,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了。
“还真是稀奇,赫尔墨斯。”
珀金不着痕迹地挡住赫尔墨斯对少女不加掩饰的探究目光,精致俊美的眉眼间不动声色地浮上戾色。
“没想到,你对人界也有兴趣。”
赫尔墨斯的视线一直落在金发少女身上,直到目光被遮挡,才像是刚发现他的存在。
“倒也没有多少兴趣。”
他喉间逸出一声轻笑,金眸微弯,语气松松散散的,似乎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感兴趣的人恰巧在这里。”
感兴趣的人。
说得还真是文雅。
珀金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鼻腔里挤出一道辨不清喜怒的气音。
“嗯?”
“没什么。”赫尔墨斯笑了一下,抬眸对上珀金冷郁的视线。
他勾着唇语气懒散道,“只是好奇,究竟是你的贴身女仆死而复生,还是你如此专情,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找了一个和她长相如此相似的。”
“甚至,宠爱到愿意纡尊降贵,陪她来这种地方玩乐——”
赫尔墨斯用一种极有兴致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印象里,你不是最厌恶人类吗?同时和这么多人类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真的很差。”
珀金眯了眯眼睛,脸色更冷了几分。
“的确说不上好。”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白发神明,讥诮地扬起唇角,嗓音冷淡,“但我想,比起你说的这种原因,更可能是因为遇见了倒胃口的人。”
“我可以将你这句‘倒胃口’,理解为被骗了一对袖扣之后的恼羞成怒吗?”
赫尔墨斯笑了一下,“抱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神明赐福过留下的印迹。”
珀金也笑了一下:“骗?不至于。”
他扫一眼空落下来的衬衫袖口,淡淡说,“不过是借花献佛,满足某个人想要达成的愿望。”
珀金重新掀起眼皮:“但既然你说到这里,如果不是间歇性失聪的话,一定也听见了她的愿望。你觉得这个愿望怎么样?”
赫尔墨斯笑意未变。
他语气如常地说:“很遗憾,或许是来得太巧,我只见到有一位神明并没有听见‘信徒’的任何声音。”
话音微顿,他语调里染上散漫笑意,“所以,正在询问她的祈祷究竟在心里说给了谁听。”
珀金脸色一冷。
还真是会偷换概念,赫尔墨斯果然狡猾。
温黎究竟有没有在心里许愿,还是另一回事。
但她在许愿之前所说的话,珀金不信赫尔墨斯一个字都没听见。
——除非他神力突然溃散,下一秒就要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而此刻赫尔墨斯还能有闲情逸致和他“闲谈”,那他倒是真佩服。
珀金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嗤。
他不打算再多说,直接扣着少女的手腕转身:“我们走。”
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却挡住他的去路。
“这么着急做什么?”
宽大的袖摆摇曳,赫尔墨斯十分自然地撩起眼睫。
他的视线越过珀金,扫向他身后的金发少女。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语气懒散,开口时依旧对着珀金,目光却没有再从少女脸上挪开。
“当时匆匆一面,我就发现,你的贴身女仆长得和我的未婚妻十分相像。”
“你的喜好倒是很专一,这一次你身边的少女,也让我感觉有些眼熟。”
说到这里,赫尔墨斯似笑非笑地重新对上珀金的视线。
“或许,你也有这种感觉?”
珀金眉目阴沉,眸光幽邃,没有说话。
对于这件事,他的确早有猜测。
温黎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他身边,在这一次之前就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所以,在试探出她和卡修斯之间可能存在的过往之后,珀金便特意在暴食之神的神土中安插了眼线人手。
但是收回的信息却明明白白地表示,温黎其实并没有去找卡修斯。
那她去了哪里呢。
珀金一早就觉得赫尔墨斯那个未婚妻,和温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但之前他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再加上她离他而去不知所踪,心神不宁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最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成了真实。
原来是同一个人啊。
也对。
她既然这么有本事,能掩盖人类气息不被他察觉,那换换别的气息又有什么难?
真有本事啊,做着他的贴身女仆的同时,还能和前世情人卡修斯幽会。
赫尔墨斯可不是什么看上去那样风度翩翩的绅士,他的未婚妻从未活到第二天,她却能平复赫尔墨斯对她的杀心。
哦对了,想起来了。
泽维尔对她也很不一般,不是吗?
珀金简直气得想笑。
他真想给曾经那个把她任命做贴身女仆的自己狠狠扇一耳光。
——他是疯了吗?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看上去纯良甜蜜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样心机深沉的人。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哪怕是知晓她一切的小动作,知晓她对他说的话恐怕都没几句是真心的。
可除了忍耐以外,珀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选择。
杀了她?
可笑,他下得了手吗?
赶她走,眼不见为净?
笑话,那不是便宜了别人?
但好在,看样子和他沦落到同样地步的人至少还有一个赫尔墨斯。
他不是唯一那个上当受骗的。
谁又比谁强多少?
——至少,她现在就以他贴身女仆的身份,在他的身边。
珀金倏地一笑:“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抬起手——正与少女的手腕交叠,不出预料地看见赫尔墨斯眼眸微沉。
赫尔墨斯应该是追着她出来的吧?
那么多年了,这个连自己神殿都没去过的神明,可从来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到人界来。
珀金语调浮现起嘲弄:“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多了一条‘散步’的爱好。”
“适度的运动对于身体有好处。”
赫尔墨斯挑眉,没否认,“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一向不好。但凑巧最近多了这个爱好,所以状态好了许多。”
他缓慢地说,“你说,我是不是该继续保持这个爱好?”
温黎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
赫尔墨斯和珀金的气场实在太强,平时和她相处时压抑着并没有表露出来。
然而这一刻,魔渊中的两名主神在人界狭路相逢,针锋相对。
无形蔓延的火花和硝烟逸散开来,令旁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但她现在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再不开口打断,她的底裤都要被扒光了。
他们都是她的好老公啊,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火药味?
既然遇上了,那么大家一起快乐地玩耍难道不好吗?
温黎酝酿了一下,正巧抓住他们都没有开口沉默的间隙。
她刚打算开口,珀金却突然转过身,冷白手指摘下胸口的怀表链塞到她手里。
温黎狐疑地扬起脸。
珀金正看着她,绿碧玺般的眸底压抑着暗涌,辨不清情绪。
他抬了抬下颌,示意不远处的小商铺:“你先去那边,随便买点什么。”
珀金的语气还算正常,甚至比起他和她初遇时不假辞色的言语来说,温黎竟然觉得还勉强算得上温柔。
她攥紧了掌心的怀表链,还是有点犹豫:“真的不需要我……”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吗?
她好歹是身处修罗场中心的万人迷乙游女主啊!
珀金看着她,眸底情绪翻涌。
静默片刻,他倏地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边将眼睛别在衬衫领口处,一边抬起眼。
语气也重新染上熟悉的讥诮。
“你少给我惹点麻烦,就是给我积德了。”
这个反应,温黎无端放心了一点。
没生气。那就行。
可她还没说话,便听见赫尔墨斯磁性的声线响起。
“对美丽的女士这样刻薄地说话,可不是体贴的绅士该做的事。”
珀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善。
他语调阴沉:“我和我的贴身女仆怎么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色谷欠之神来管?”
“但我却并不想接受任何人对我的甜心不敬。”赫尔墨斯漫唇角笑意不变,可向来慵懒的眸光却逐渐变得锐利,寸步不让。
别打了别打了。
要打去练舞室打!
温黎瞥一眼珀金,他却并未看她,清晰的下颌线条此刻更是绷紧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危险而阴戾地锁定着对面。
她无奈,只得转过脸看向赫尔墨斯。
出乎她意料的是,赫尔墨斯竟然正注视着她。
瑰丽的霞光落入他的眼眸,那双浅金色的瞳眸中光芒明昧,仿佛起落的潮汐,又似宁静的湖泊,令人不受控制地沉醉。
他看着她,就像是平日里那样再温和不过地一笑:“虽然厌恶他的语气,但我不得不赞成他的做法。”
语气里却蕴着很淡的不容置喙的强势,掌控感浑然天成。
“我和傲慢之神有些话想说。”
温黎想了想,只好暂时离开。
她还是先躲了。
不是她不想看热闹,也不是她不勇敢。
实在是神明之间的气势锋芒太盛,这场面她有点承受不起。
还是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吧。
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目视着少女穿过街道,来到小商铺前挑挑拣拣。
她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轻快,分明走过去时的脚步还略有些沉重,可就在接触到小商铺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时,整个人又重新变得明媚轻盈了起来。
就好像阴霾永远无法在她的身体里停留,只会被来来往往眼花缭乱的风景冲淡。
那么……她的感情呢?
也像是刚才那个小插曲一样,在她眼底短暂停驻,然后被无数个接下来出现的身影毫无滞涩地取代吗。
两位这世间最强大的神明相对而立,脑海中却十分默契地生出这同样一个念头。
下一瞬,他们便同时挪开视线。
四目相对,难以言喻的紧绷气氛在他们之间这片方寸大小的空间里无声蔓延。
少女离开了他们身边,先前那些故作和善的虚伪面具被瞬间撕裂。
毫无保留的属于神明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朝着对方倾轧而去。
空气的温度都像是瞬间降低了几度。
在他们周围,欢声笑语在空气中传递,人们三三两两路过。
没有人意识到这里正发生着神明之间的沉默而阴戾的拉锯。
半晌,珀金主动打破诡异的沉默。
他眼神晦暗地盯着赫尔墨斯,嗓音冷意森寒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赫尔墨斯微笑:“比你想象中早一点。”
他一早就有了怀疑,只不过在今天得到了证实。
他的甜心整日在神宫中“闲逛”却找不见人,总不会是凭空消失了。
偌大的魔渊,总有她要去的地方。
——泽维尔,总不会是她唯一的归处。
珀金看着赫尔墨斯唇角的笑意,只觉得这抹弧度格外刺眼令人厌烦。
“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虚伪面具吧。”他嗤之以鼻道,“她现在并不在这里,我也并不想看见你令人作呕的笑容。”
说到这里,珀金眸底覆上一层冰霜。
他冷笑一声:“我也没兴趣纠结你们之间的过往,但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赫尔墨斯辨不清意味地抬了下眉梢,不置可否:“理由是?”
珀金碧眸微眯,声线冷冽。
“她是我的人,性情又单纯天真容易受人蒙骗,我有义务保护好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唯独愿意承认她的身份,但我想总不会是因为所谓的在意吧。”
他冷冷地说,“看你之前未婚妻的下场,我合理地推测并认为你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对象。”
赫尔墨斯目光闲散地看着珀金。
直到他最后一个尾音落地,才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不怒反笑。
“那么你呢?”
他扬起一边的唇角,慢条斯理道,“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你花园里盛放的白玫瑰,到底是被什么作为养料滋养的。”
“而我曾经不断送入你神宫的女仆们,又究竟去了哪里。”
珀金脸色一沉,眸底犹如石子落入沉潭,骤然溅起无数暗涌。
“她不一样。”
“她是我的贴身女仆,是我身边最亲密的人。”
珀金倏地笑了一下,“你也是见过的。”
他理了理搭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纯白色的衣料在霞光掩映下泛着莹润的色泽。
“你不够了解我们,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无聊的误解。”
珀金垂下眼,“是我忘记了,你身边并没有贴身女仆,所以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比如——”
他轻轻用力抖了一下西装外套,“这件衣服。”
指尖向上,抚过微敞的衣领,“还有这些,都是她亲手帮我穿上的。”
——虽然只是曾经。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赫尔墨斯的视线在珀金领口一扫而过,便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
“你说得对。”他勾着笑,语气带着点无所谓的慵懒道,“浅薄无知,有时的确会闹出一点令人啼笑皆非的误解。”
他骨感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的神袍袖摆中探出来,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唇角。
在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伤口。
“太过沉溺于贴身女仆的服侍,很容易让你被短暂的假象蒙蔽,而忽视更多细节。”
赫尔墨斯指腹微微用力,动作轻缓地掠过伤痕,然后悠然一笑。
“就像是……想必你也不知道这处伤口是从何而来。”
珀金盯着那一处细微的伤口。
它看起来不像是被利器或者神术划伤的,倒像是……
因为一些不需明说的暧昧原因,在激烈的情绪之中不经意间受伤的。
会是什么样的接触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呢?
那个和赫尔墨斯一同沉溺在这种情绪中的人,又是谁?
珀金的脸色一点点冷却下去。
赫尔墨斯身为魔渊四主神之一,即便因为太过随心所欲、滥用权柄而承受反噬,他的神力依旧毋庸置疑。
什么样的人能够在他这样隐私的位置留下这样的伤口?
而他又将它像是勋章一般保留下来,而不去治愈。
珀金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再想下去。
他为什么要顺着赫尔墨斯的心意进入他的圈套?
珀金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冷嘲。
他嗤笑道:“那又怎样?”
“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任何东西,她也不例外。”
“夺走?”赫尔墨斯笑了一下,“不,我并不想夺走什么。”
“贴身女仆也好,未婚妻也好,都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赫尔墨斯抬眸,看向不远处立在小商铺前金发少女的背影。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插曲,也忘记了几步之外的他们此刻正因为她而陷入争端。
晚风渐起,吹起一点她蓬松的裙摆。纯白色的蕾丝花边在她身侧划过优美的弧度,也被晚霞染上淡淡的明媚的色泽。
也正像是她本人,永远明艳得像是不会被任何阴霾笼罩。
她的一颗心那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此刻眼底看见的近在眼前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才会引得旁人忍不住去探究、去想象。
如果在那颗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黄昏渐渐下沉,绮丽的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青黑色的夜色缓慢地蔓延过来,映着赫尔墨斯低垂的眼睫,那张深邃的脸看上去华丽又难辨情绪。
“她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他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陈述事实。
珀金:“……”
尽管他一向看不惯赫尔墨斯这种“话不能说明白非要兜好几个圈子”的假优雅。
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赫尔墨斯是对的。
珀金没再犹豫,转身便往金发少女的方向走。
“不过,珀金。”
人潮涌动,赫尔墨斯的声音在嘈杂的交谈声间被清冷的夜风送过来。
“不管她去哪里,我都会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
风吹过珀金提在手中的西装外套,燕尾摆在风中轻扬,拂过他身上失去了所有装饰的白衬衫。
他眉梢微抬,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不屑一顾抬步便走。
“有本事的话,就试试看。”
他唇角扯起凉意,“我拭目以待。”
第118章 SAVE 118
珀金给的怀表链价值连城, 用来在这种地方买东西实在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过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
温黎在短暂的心疼之后,就把这种念头甩到了一边。
店主似乎辨认出她身价不菲,所以招待起她的时候, 表现得格外热烈。
在温黎把整个小商铺里各种小吃都尝了一遍之后,她抱着店主不断往怀中塞得满满的法棍面包往回走, 发现珀金正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等她。
赫尔墨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天光开始变得黯淡,为显圣节而搭建的神坛周围拥挤的人群逐渐开始零落。
人们终究还是沉沦在为生存而日复一日的奔波之中。
将一切期冀寄托在神明身上的虚幻期望太短暂,更多的时间里,他们还是被拖拽回晦暗的现实之中。
橙红的暮光逐渐演变成灰暗的色调, 映在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脸上,更显得冷漠而麻木。
在往来的行人中, 珀金的颀长的身影显得格外出挑。
他单手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插在白色西装裤口袋里。
尽管身侧就是黑色的铁质路灯, 他的身体却没有触碰分毫, 依旧挺拔地站在那里。
路灯这一瞬被逐一点亮, 从远方一直绵延过来的暖融光晕洒落在他身上,在纯白色的衬衫上迂回流淌,勾勒出他极为劲瘦的腰身。
暮色,街边, 侧影。
在这定格的画面中,珀金简直帅得人神共愤。
温黎抱紧了怀中的油纸包, 不由得加快了点脚步走到珀金身边。
“您等很久了吗?”
珀金正半侧着脸盯着不远处的神坛, 不知道在想什么, 脸色略有些阴沉。
感受到少女熟悉的气息,他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一点。
珀金垂眸扫一眼温黎怀中油纸包里的法棍面包, 有点嫌弃地开口:“动作这么慢,到最后就只买了些这种垃圾?”
“怎么能这样说它呢?”
“虽然一开始有些难咬, 但是细品之后您会发现,其实它还是很好吃的。”
温黎示范一般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就感觉门牙差点被掰断。
她笑眯眯的表情僵在脸上。
珀金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温黎身上。
见她少有地维持不住平时那种灿烂笑意,心下觉得好笑。
他一把将法棍面包从她手里拿过来,却没有扔掉。
“吃不了就不要勉强。”
珀金垂下手臂,抬眸看向角落里蜷缩在垃圾桶旁边正在翻找的孩子。
现在人界正处在深秋初冬,气温虽然不算冷到让人无法接受,但是依旧算不上多么温暖。
但那几个孩子却只能穿着不合身的单衣,有些甚至破了洞,看上去极其可怜。
温黎顺着珀金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那几个小身影。
她叹了口气:“应该是失去了双亲的流浪儿吧?”
这个世界真残酷。
有钱人能够用一整枚金币,参与一些或许他们自己心里都知道得不到回报的游戏。
可穷困的人却连正常的衣衫蔽体、一日三餐、有房子可以住都无法保证。
珀金眼睫低垂瞥她一眼,指尖涌起微弱的白色神光。
神光无声地掠过那根被温黎咬过一口的法棍面包,硬得像是砖块一样的面包瞬间便被沿着咬痕削平。
“把这些拿给他们吧。”
温黎有点意外。
珀金竟然……
他不是最厌恶人类了吗?
系统啧啧称奇:【亲爱的玩家,你的改造工作完成得还真是扎实彻底,完全没有掺杂任何水分。】
温黎重新艰难地把一大包法棍面包抱在怀里。
面包不规则地插在油纸袋子里。
有几根格外长,严严实实地挡住少女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明亮的鸢尾色眼睛。
淡金色的睫毛翕动,她一脸鼓励地看着他:“您不亲自去吗?”
珀金脸色一黑,冷笑着撇开脸。
“给你一分钟。”
他嗓音凉薄道,“在这段时间里,无论你是想用来对我说这些废话,还是做点别的什么,都可以。”
“但是时间一到,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好的,她明白了。
老板碍于面子不想出面,需要她代为跑腿。
温黎不假思索地转过头,抱着怀中一大包法棍面包,朝着几名流浪儿的方向走过去。
她靠近的脚步声不算重,但是几名正背对着她的瘦弱身影却立马就察觉到了。
他们迅速停下手里的动作,警惕地转过头,逐渐围拢成一圈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戒备地打量她。
但下一瞬,他们的目光便全部不受控制地被温黎怀中的面包吸引了。
好香。
好饿。
好想吃。
紧接着,他们便听见一道像是天使一般温柔好听的女声。
“这些都是给你们的。”
温黎没有靠近,而是保持着一个令他们舒服的距离,缓缓弯腰把手中的油纸袋子放在靠墙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便朝着几名流浪儿示意了一下空着的双手,动作很轻地向后退。
几名流浪儿沉默着站在原地,他们的视线在温黎和那一包法棍面包上来回转换。
直到温黎快要退回珀金身边时,为首的一名流浪儿才飞快地冲到法棍面包旁边,一把将袋子护在身下。
他的动作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另外几名流浪儿也在这一刻迅速扑到他身边。
几人以一种饿虎扑食一般的速度,瞬息间就瓜分了一大袋法棍面包。
然后他们重新看向温黎的方向。
每个孩子怀中都抱着两根法棍面包,甚至有几个已经忍耐不住地开始啃咬。
他们丝毫不觉得它过分坚硬干燥,看上去不知道在这前饿了多少天。
“谢谢你……”
为首的流浪儿声音嘶哑,听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语调有些陌生古怪。
但他却很认真地注视着温黎,再次重复了一遍,“谢谢你,姐姐。”
“不是谢我哦。”
温黎笑着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偏头示意珀金的方向,“是这位……”
珀金看起来年轻俊美,就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
这个称呼上的便宜,就让她先占了这个便宜好了。
“……哥哥,是这位漂亮哥哥掏钱买了这些面包,也是他拜托我把这些面包送给你们的。”
“……漂亮?”
“哥哥?”
珀金垂眼盯着她,辨不清喜怒地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温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她说错了吗?
她的金金老婆不漂亮吗?
看起来也这么年轻,总不能说是爷爷吧?
四目相对。
珀金碧眸微眯,温黎眼睛睁大。
半晌,是珀金先败下阵来,薄唇紧抿,阴沉着脸挪开视线。
察觉到珀金向后微撤了一步,温黎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
她干脆拉着珀金的手举起来,一起朝着几名流浪儿摇了摇。
“要谢的话,就感谢他吧。”
珀金神情已经彻底冷下来。
但在这种冷峻之中,却少了几分平日里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戾杀意。
反而隐隐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放开。”他咬着牙说。
然而此刻,角落里的几名流浪儿已经顺着温黎的话转向珀金。
他们整整齐齐地朝着他鞠了一躬:“谢谢你,漂亮哥哥。”
说完这句话,他们便心满意足地抱着怀中的面包,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远了。
珀金:“……”
真该死。
人类果然是该死的物种。
他就不该脑子一热把这些该死的面包送给他们。
看啊,这就是他们给他的回报。
珀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金发少女唇边愉悦的弧度。
她似乎对于现在发生的一切乐见其成。
“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温黎感觉掌心传来一股比刚才强烈的力道。
她顺势松开手。
珀金抽回手臂低眸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袖口,神情冰冷地盯着她。
“我从来没见过比你还热衷于多管闲事的人。”
“这怎么算得上多管闲事?”
温黎丝毫没有被他色厉内荏的冷言冷语影响到。
她上前一步更靠近珀金身前,仰起脸来微微一笑,“您是我最在意的人,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叫闲事?”
珀金眉目间的情绪一顿。
最在意的人?
“况且……”少女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左胸口。
“您的善心,难道不应该让他们感受到吗?”
下一瞬,她乱动的手便被用力拢在掌心。
珀金并没有甩开她,而是更用力地抓紧她的手。
“……我才不需要这些。”他转过头。
他需要的,只是……
“不过我很需要哦。”
温黎反握住珀金的手。
她感受到他修长骨感的指节微微一蜷。
少女拖长了尾音道:“我希望珀金大人的好,能够被整个世界都知道。”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误解您,伤害您。”
珀金狭长湛碧的眸底掠过一丝怔然。
他指尖下意识再次收拢,将少女柔软的手指紧紧扣在掌心。
就像是曾经融为一体那样,永远不会分离。
在蔓延的夜色中,周遭人声喧扰。
却仿佛有什么凝成一张透明的薄膜,在他们周围隔绝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在这种暧昧的安静之中,珀金却突然想到什么,冷不丁一声冷笑。
温黎:?
“不问问你的未婚夫去了哪里?”
原来是突然开始吃醋了啊。
反正现在赫尔墨斯并不在这里,当然是先哄老婆重要。
温黎一点都不别扭地笑着说:“可是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您呀,我当然只关心您。”
虽然明明知道她在说谎话。
她就是个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的骗子。
但是这种裹着糖衣的谎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格外顺耳。
令人忍不住沦陷在其中。
珀金想维持住冰冷的神情,可脸色却不受控制地稍微缓和了一点。
“你知道就好。”他冷嗤了一声,“就算是你问出口,我也不会告诉你。”
温黎:“……”
还真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她的改造真的成功了吗?
珀金注视着路上来往的行人。
不知道多久,他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平凡而熟悉的画面。
再一次去看,心境却早已不同。
恨也好,怨也好。
都好像在漫长的时间中沉淀。
紧接着,又被少女柔和明媚的笑靥不知不觉清理掉。
现在他的心里竟然……
很轻松。
少女缩在他身侧不再说话。
少了那些令人无奈却又无法反驳的狡辩之后,她安静的样子看上去格外乖巧恬静。
心底像是突然被一种温水一般的情绪塞满了,珀金牵起她的手迈步向回。
在无数相携着往家赶的身影之中,他们无比自然地融入人流,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年轻夫妇。
萧瑟的寒风掠过,无数人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少女也不自觉朝着他的方向更靠近了点,本能般往他怀里缩汲取热量。
珀金没有拒绝。
他垂下眼,冷白食指替少女抚平略有些卷边的衣领,遮住她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
“走了。”他说。
“我们也回家。”
在跟随着珀金回到魔渊的路上,温黎便迫不及待地一心二用起来开始抽卡。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她仿佛已经看到她抽齐了十二张[被遗落的单程票]之后,完成任务美滋滋回家躺平的生活了!
温黎看着自己多出来的300金币。
这足够她开三个宝箱,十五次单抽。
只要运气不太差的话,总能出一张[单程票]吧?
再说了,珀金的改造度还差5点就要被她刷满了。
这份辛勤劳动,抽卡之神难道不应该看在眼里嘉奖她一下?
【玩家账户结余金币300,可以兑换3个游戏宝箱,请问是否确认支付?】
温黎摩拳擦掌。
这一次,她还是要亲自抽!
【确认!】
金币账户下一秒便从300变成了0。
但与此同时,游戏背包栏中的空白格里瞬间出现一个造型古朴的宝箱图标,右下角白色的小字写着x3。
温黎深吸一口气,在心底把古今中外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才颤抖着手点击使用。
求求了,一定要出啊。
游戏光屏登时盈满了整个光屏。
紧接着,几道冲天的蓝光交错着紫色的光辉映入她的视线。
温黎傻眼了。
怎么会?
十五抽连一抽金都没有吗???
这爆率会不会有点太低了。
难道真的都被上一次用掉了?
系统狂笑着嘲笑她:【这就是上头的后果!】
温黎:“……”
的确有点上头。
是她对自己的认知因为上一次的大获成功而不清晰了。
穿越数月,归来她仍是从前那个非酋。
温黎还没吐槽完,便突然看见一道耀眼的金光。
金色的光芒在还未完全变幻结束的游戏特效中冲出重围。
啊!!金灿灿!!
是SSR!!
剩下的动画温黎狂点跳过,然后略过之前那些不重要的R级和SR级道具,直奔主题。
[SSR:被遗落的单程票]
Oh~~~~
真的抽到了!
15抽,没有保底!
她真的改命了!
她不是非酋了!
温黎欣喜若狂地打开游戏背包栏。
加上这一张,现在她已经有了七张[单程票]。
只差五张她就可以回家了!!
温黎感觉现在她简直可以原地旋转起飞。
这种兴奋劲支撑着她出门跑个马拉松都没问题。
她勉强把几乎咧出了太阳系的嘴角压下来,但是感觉浑身已经坐不住了。
她现在就要去收集剩下的合成材料!
合成她的大飞机,然后让大飞机带她回家!
温黎大脑迅速转动起来,开始盘算后续的计划。
赫尔墨斯和珀金的合成材料她都已经拿到手了,现在只差卡修斯和泽维尔还没有乖乖交作业。
卡修斯和泽维尔……
接下来应该先去找谁呢?
“一脸魂不守舍的,你在想谁?”
珀金清冽悦耳的声音落在发间,将温黎的意识瞬间拽回现实。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珀金的神宫里,正站在落地窗边的空地上。
珀金手里的西装外套已经被他随意扔在了躺椅上,此刻身上还随意穿着那件略有些凌乱褶皱的白衬衫,正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脸色很不好看。
“我……”
她还没说什么,便看见珀金眯起眼睛。
“是在想赫尔墨斯?”
温黎诚实摇头:“没有。”
她真的没有。
赫尔墨斯的合成材料已经到手,她现在才不需要想他呢。
她只是在想……
“那么是在想卡修斯?”
温黎愕然抬眸。
少女脸上的讶然情绪根本来不及遮掩。
而这无疑是最清晰最直白的答案。
珀金眸光渐冷,几个字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甜点师小姐。”
温黎一怔。
不过,既然珀金已经知道了她赫尔墨斯未婚妻的身份……
那好像他知道她是卡修斯的甜点师,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也不那么难以处理。
甚至,这一句话治愈了温黎的选择困难症。
——既然如此,那她决定了。
接下来就去找卡修斯吧!
温黎眨了眨眼睛,干脆承认了:“的确……我已经很久没有为卡修斯大人制作甜点了,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珀金定定地盯着她,绿碧玺般的眸光压着戾气和审视。
少女神情坦然,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会令他极其不快的事情。
又像是她确认自己一切言行都遵守了底线,眼睛没有丝毫心虚地直视着他。
珀金静默片刻,似笑非笑道:“你还挺关心他。”
或许她没有做什么,对卡修斯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
但卡修斯却未必这样对她。
回想起先前因为他贴身女仆死去的消息,而差点把他神宫掀翻的卡修斯。
还有他们之间讳莫如深的前世和密不可分的联系……
珀金感觉心底有点泛酸。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他用鼻子哼出几个字,“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该记住的,只有如何陪在我身边。”
温黎没有立刻回应。
她看着珀金的表情,半晌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的揶揄笑容。
“您这是……吃醋了吗?”
珀金:“……”
他盛气凌人的锋芒瞬间收歇了,飞快地撇过脸避开少女过分直白热烈的视线。
珀金语气稍冷,稍微有点不自然地说:“……不准随便对号入座。”
那就是吃醋了。
吃醋的老婆最可爱了!
温黎唇角笑意加深。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珀金却突然俯身靠在躺椅上拿起一旁的硬皮诗集。
“算了,你去吧。”
温黎:“?”
她竟然有点不习惯了。
珀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珀金盯着手中的诗集,面无波澜地翻开一页。
“以后要去找别人,都要告诉我。”他指尖微顿,“不准偷偷消失。”
“还有——”
说到这里,珀金撩起眼睫,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温黎身上。
他一字一顿道:“不准让我担心。”
少女怔怔地和他对视,看上去有些讶然,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
迎着这样的视线,珀金后知后觉地感觉耳根的温度极速上升,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
他扭过头,却突然感觉脸侧覆上一抹柔软温热的触感。
像是陷入云层里,又像是被饱满的玫瑰花瓣抚过。
一触即离。
在他反应过来时,少女已经小跳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待会见。”
她脚步轻快地往门边走,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动作给另一个人带来了一阵烦恼却甜蜜的空白。
珀金抬起眼又垂下眼睫,盯着手中的诗集。
然而那些飘逸的花体字却在他的视野里不断扭曲,形成无数奇形怪状的线条。
然后缓缓移动着,拼凑出金发少女笑意盈盈的侧脸。
砰——
可怜的诗集被一把扔开,重重撞在墙面上,然后滑落在地。
几乎是同时,殿门被开了又关。
少女动作很轻,除了门闩细微的动静以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几不可察的脚步声远去。
她已经走远了。
自作主张地吻了他。
走得却还是这么潇洒。
珀金脸色复杂地看向少女消失的方向。
刚才突然作出这种决定,是因为赫尔墨斯的那些话突然在他脑海中闪回。
——“不管她去哪里,我都会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
珀金从不认为自己最大的劲敌是赫尔墨斯。
他甚至觉得赫尔墨斯可能暂时还不知道温黎和卡修斯之间的关联,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自大到可笑的话。
但赫尔墨斯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珀金脸色冷郁。
他承认,他原本就不像卡修斯性情那样云淡风轻,在拒人于千里之外间又掩着很迷人的温柔。
那他现在就更不想让温黎觉得,他只是一个刻薄苛刻的上司。
一个不可救药的控制狂。
珀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那么他倒是要看看,她到最后到底会选择回到谁的身边。
但尽管如此,一股莫名的烦躁依旧在心底盘桓萦绕,无休无止。
“喀嚓”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中,茶杯在珀金修长的指节中被捏碎。
茶水哗啦啦顺着指缝向下坠落,珀金脸色阴郁地咬牙。
她敢不回来试试看。
温黎找到卡修斯的时候,银发黑衣的神明正立在窗边浇花。
透明的水流在他身侧的空气之中悬浮。
血月的光辉自窗户中大片地涌进来,绯色的月光映在那些飞扬的水滴上,在墙面上拖拽出一偏绵延的不规则亮色光斑。
紧接着,水珠翻滚涌动着俯冲而下,轻柔地注入窗台上那朵瑰艳的红玫瑰。
——是她之前留在卡修斯窗台上的那朵玫瑰花。
听见少女轻盈的脚步声,卡修斯没有立即开口。
他垂眸盯着那朵红玫瑰,直到最后一滴水没入它茎叶下的土壤,才淡淡转过身。
“你来了。”
房间里没有点燃烛火,落地窗边的窗帘大敞着,无尽的月色毫无滞涩地涌进来。
但月色穿不透冰冷坚硬的罗马柱,在地面上拖拽出一抹深深浅浅光影交错的阴翳。
少女站在那道泾渭分明的光暗线上,金色的长发被浮夸的蝴蝶结头饰固定在发顶,穿着一身黑白蕾丝蓬蓬裙,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卡修斯面无波澜地对上她的视线。
这副打扮……
看来她在这之前,曾经见过珀金。
或者,她压根就是从珀金身边赶过来见他的。
淡银色的睫羽扫下来,掩住眸底的情绪。
卡修斯不想逼迫她,更不想让她感受到什么压力。
他将骨髓里不断叫嚣着的占有欲小心藏好,重新抬起眼。
不管怎么说,他和她已经……
他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他不该因为别的什么不重要的事情而动摇这一点。
卡修斯视线在少女身上的女仆裙装上一扫而过。
终究只当做视而不见,什么也没说。
卡修斯的眼神很淡,视线掠过她的速度很快,神情无波无澜。
但是温黎足够了解他,能够捕捉到他一闪即逝的情绪。
今天她简直是打翻了魔渊所有的醋坛子。
还好泽维尔不在,不然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温黎心里默默叹口气。
她也没办法,她必须要拿到卡修斯的占有之吻。
或许现在对她来说正是个好机会?
温黎佯装没有察觉到卡修斯的思绪,三两步上前凑到窗台边,和卡修斯并排着站在窗边。
少女将手肘搭在窗沿,掌心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假装在看风景。
与此同时,她不动声色地点开游戏面板,切换到[浪漫佳约]玩法界面。
卡修斯的约会剧情,还有一条【碎琼乱玉】可以解锁。
温黎在淡银色的图标上轻轻点击一下。
游戏光效如水波流动,光屏上的文字自动滚动起来。
【魔渊中的夜色没有边际。
血月把无尽的光辉洒落在这片亮银色的神宫上。
你和卡修斯并肩而立,站在塔楼的窗边。
月光洒落在卡修斯墨色的神袍披风上,黑丝绒的布料如流水般在夜风中滚动,反射着华贵细腻的光泽,几乎融入无边的永夜之中。
你支着下巴站在窗沿,旁边摆着一个大理石花盆。
一支盛放的红玫瑰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还沾染着不只是清水还是晨露的剔透水珠。
今晚的夜空似乎格外的黑。
魔渊中没有星星,整个夜幕都陷落在一种无可名状的漆黑之中。
那种黑甚至让人看得久了会有些晕眩,就像是一块笼罩下来的摇摇欲坠的黑色绸缎。
“其实,仔细想想,魔渊其实也挺繁华漂亮的。”你盯着黯淡的天幕。
不远处正巧能够望见暴食之神的花园。
喷泉流水汩汩冒出,水池正中央的雕塑在月色下反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
“只不过,这里的繁华没有颜色也没有光亮,不像人界那样色彩缤纷。”
你抬起头,视线在卡修斯一身如墨的神袍上扫过,煞有介事地说,“尤其是颜色太过单调了。”
“黑沉沉的,死板又老气。”
卡修斯靠在你身侧的横栏上。
闻言,他低眸看向你:“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白色。”你毫不犹豫地说。
其实你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这就像是一种不需要思考的本能。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下意识脱口而出。
至于原因……
你也想不明白。
不过这不重要。
你认真想了一下,再次看向卡修斯,重复道:“没错,是白色。”
卡修斯姿态懒淡地倚在她身侧,脸上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冷倦神情。
闻言,他却破天荒抬起眼。
“白色。”他辨不清意味地重复一遍,“为什么?”
你一怔,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原因……
原因是什么呢。
“白色多纯净,看上去就很干净简单。”你想了想,看着卡修斯说。
而且……
你莫名觉得这个颜色很衬他。
但后面这句话,你没有说出口。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像是幻想一般的画面。
银发蓝眸的神明穿着一身纯白色款式繁复的神袍,在漫天飞雪之中回眸。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是深邃沉静的大海,唯独在看向你时,流露出些许缱绻柔和的温度。
——你在想什么?
突然感觉耳根有点发热,你掩饰般重新转过头去看窗外。
但刚才在脑海中一闪即逝的画面却像是生了根一般,任凭你如何驱赶都不愿意褪去。
尽管明知道卡修斯并不能拆开你的脑子看到你正在想什么,你还是因为在本人身边而幻想着有关他的事情而感觉有点羞赧。
你有点生硬地转移话题:“如果魔渊能够下雪就好了……”
说到这里,你的声音猛然顿住。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明明是刚才那个幻想出来的画面中出现的……
你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眼:“我其实……”只是随便说说。
但出乎你预料的是,卡修斯那双向来倦怠低垂的眼眸在这一刻缓缓睁开。
他定定地看着你,眸光说不上是讶然还是探究。
情绪繁杂丝丝缕缕缠绕住你。
“你想看雪?”他淡淡问。
你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
“雪多浪漫啊……”
顿了顿,你小幅度地抬起眼,瞥一眼卡修斯在风中滚动的黑色袍角。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你轻声说。
“总觉得我们见面,应该是在下雪天。”】
第119章 SAVE 119
游戏光屏自动收回, 两个熟悉的荧光框弹了出来。
【亲密玩法】
【剧情玩法】
那当然是选择【亲密玩法】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打探过往经历信息的必要吗?
温黎毫不犹豫地在【亲密玩法】选项框上点击了一下。
下一瞬,荧光框化作万千光点散去。
视野失去了朦胧的一层半透明的遮挡, 温黎的视线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清晰到,就连卡修斯苍白却骨感的手指, 抬起的每一个细微的幅度,都分毫毕现。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地,也映在他挺拔修长的身体上。
卡修斯指尖探入虚空。
刹那间, 风云变色。
浓稠混沌的云层聚了又散,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夜之中, 突兀出现几抹格格不入的莹白。
剔透晶莹的雪旋转着自天幕飘然而下,坠落在他指端。
温黎的眼睛不自觉因为惊讶而睁大。
周遭寂静无声, 只有她清浅的呼吸。
还有越发剧烈的心跳声。
漫天飞雪轻缓飘落, 纷纷扬扬, 将整个黯淡的天幕都点缀上星星点点的纯白,一直蔓延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血月无声高悬,那些浓墨一般化不开的夜色,也一片安静之中被折射的月光之中, 变得更透亮。
卡修斯竟然真的因为她心血来潮的一句话,为她在魔渊中下了一场雪。
温黎按捺不住地托着下巴, 朝着身侧的银发神明看去。
卡修斯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他慵倦倚在她身侧的围栏上, 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卡修斯五官俊美, 周身气息冷倦懒淡,大多时候都万事不入眼入心地半阖着眼, 就连呼吸都清浅得仿佛静止。
但他身上淡漠却强悍的气质却极具存在感,令人很难忽略。
“好好看。”金发少女唇角忍不住上扬, 感慨了一声。
不知道说的是雪还是人。
卡修斯淡银色的睫羽扫下来,冰蓝色的眼眸像是沉静的汪洋,漠然中漾着足以包容一切的温柔。
他轻抿了一下唇角,弧度上扬。
这是一个再清浅不过的笑意,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笑意。
它实在是太淡了,一瞬即逝,令人还来不及查探便湮没在他面无波澜的神情之中。
但温黎却敏锐地捕捉到卡修斯唇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弧度。
这也太……
帅了吧!!
温黎原本觉得小说中描写的那种“高冷冰山竟然笑了”、“简直像是冰雪消融”什么的,实在是有点太夸张。
就像是那种“好久没有看到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一样的陈年老梗。
但就在她亲眼见到的这一刻,温黎才不得不承认。
那是真的那是真的那是真的(疯狂点头)。
甚至她觉得她在这一刻有点词穷,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她受到的震撼。
但身体却很诚实。
温黎下意识朝着卡修斯的方向又蹭了几步。
少女手指百无聊赖地搭在红玫瑰娇嫩的花瓣间,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摆弄着。
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绵延的大雪。
窗外依稀传来几句零星的惊异感叹声。
“竟然是雪……魔渊中从不下雪的。”
“发生了什么事?”
“雪……恐怕只有掌管自然的那位大人,能够做到在魔渊中创造这样的奇观。”
“是……卡修斯大人?”
“卡修斯大人怎么会突然想起雪,他不是一向对一切都事不关己吗?”
“……”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按捺不住字里行间惊喜的笑意。
窗外喧扰,窗内却是寂静的。
游戏光屏悄无声息地再次弹出来,文字滚动。
【在一片宁静中,卡修斯低下头。
积雪落在窗台边,莹白的色泽反射在他清俊的脸廓,那双迷人的眼睛比往常深邃许多。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卡修斯薄唇微抿,盯着少女熟悉而生动的侧脸良久,才嗓音清冷地开了口。
却是一个极其不相干的话题。
“甜点的种类有很多。”
他看着你,“为什么你偏偏钟爱饼干,而且把它做成特定的形状?”
你一愣,有点意外卡修斯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特意做成特定的形状……
其实这个问题你也没有想过,似乎这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你想了想,实事求是地为这种动机找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
“就是……巧合?”
卡修斯直视着前方,目光淡淡。
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透露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感。
“巧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辨不清情绪。
顿了顿,他突然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甜点,我偏偏喜欢你做的饼干。”
卡修斯目光下敛,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落下来。
——“那么多的甜点师,我又偏偏挑中了你。”
他嗓音低淡,像是蕴着一种魔力。
你下意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卡修斯有着一双沉静的眼睛,像是无数星光坠入深海。
夜色和雪色纠缠掩映着落入他眸中,像是沉入汪洋,显得清淡又寂寞。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总觉得有什么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开始蔓延滋长。
在这阵安宁却又复杂的对视中,你条件反射地回答他:“……或许是您喜欢这个口味?”
卡修斯安静地注视着你。
他的身量很高,遮蔽了大半的月色,在你身体上拢下一片属于他的阴影。
卡修斯向来是漠然而冷淡的。
直到这个时候,你才恍然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卡修斯的身材也这样极具压迫感。
他也是神明,是强大而凉薄的堕神。
根本就不像是你们平时相处时那样无害。
一种镌刻在生物求生本能中的冲动,驱使着你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你的手腕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紧在掌心。
“对,也不对。”
卡修斯定定地看着你。
“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给了我一模一样的东西。”
你能够感受到,禁锢在腕间的力道随着每一个字落地都逐渐加重。
那落在手腕上的力气仿佛一同搅动了你的神智。
你突然有点晕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轻声说,“那她对您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银发神明喉间性感的凸起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的眸光慵倦而淡漠,像是冬日大雪封山间冷淡的日光,又像是无数个夏夜里流淌的星光。
“很重要。”他说。
你眸光微顿,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了。
原来卡修斯大人对你的每一个与众不同的特别,都是因为……
因为他心中铭记着的另一个人。
重要到哪怕是面对着素未谋面的、弱小的你,也会下意识将这份善意温和地传递过来。
你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是很勉强地牵动唇角的肌肉笑了一下。
但或许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原来……是这样啊……”
现在你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你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连忙低下头,想要掩住自己的表情。
至少不要让卡修斯看见。
不要在他面前失态。
然而就在这时,你感觉发顶一重。
一只修长的手动作轻柔地抚过你的发顶,掌心没有什么温度。
微凉,但却令人格外有安定感。
紧接着,你听到一声很淡的叹息。
“要怎样,你才能想起来。”】
光屏在这一刻倏地散去。
温黎感觉卡修斯骨感的指节落在她下颌处,微微用力向上抬。
她条件反射地顺着这股力道扬起脸。
下一秒,细密的亲吻便落在她眉间、额心。
放纵,却又隐隐克制。
【可攻略对象,[暴食之神,卡修斯]改造度+20,当前改造度70.】
卡修斯的气息就像他本人一样,干净中蕴着一种很淡的冷感。
仿佛是经年不化的霜雪,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冷气息。
他的眼睫低垂,但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脸上。
纤尘不染的神明沾染红尘,向来冰冷得没有温度的吐息,也仿佛在这一刻染上炽热。
卡修斯冰蓝色的眸底倒映出她的影子,纤细的、小小的。
只有她。
温黎被这种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挪开视线。
虽然她也算是《身经百战》了。
但是在这样直白得甚至炽烈的目光中,她还是有些溃不成军的错觉。
就在这时,卡修斯更用力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没有脱下那件象征着暴食之神的黑色神袍,黑丝绒柔软的触感掠过温黎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担心伤害她,又像是一种珍重了千年的怜惜。
“这是千年前我就想做,却始终没机会去做的事。”
卡修斯手臂扣在她的月要身上,搂紧了她。
他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顶,清清泠泠,像是千年前那场未尽的雪。
“闭上眼。”
温黎:!!!
是真的吗,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的占有之吻!!
温黎下意识乖乖照做。
在她轻轻阖上眼睫的瞬间,她感觉唇瓣被覆上一片柔软。
随即,属于卡修斯的唇舌青涩却强势地描绘着她的形状,极尽温柔缠绵。
[肢体亲密度+200]
卡修斯的初吻,竟然在这一刻被她阴差阳错间收入囊中。
迷迷糊糊间,温黎突然回想起千年前他们分别的那一夜。
同样是这样的雪原,他们站在盛放的梨树下,淡淡星光在夜幕中流淌。
周遭景致逐渐和当时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千年前月下未完成的那个吻,终于融化在了他们彼此交错的鼻息之间。
然而就在这一瞬,卡修斯脸色倏地一变,猛然松开她。
温黎:?
她晕乎乎地狐疑之间,便感觉卡修斯用力扣紧她的手腕将她向身后一拽。
飞扬的黑色神袍遮天蔽日,牢牢将她护在身后。
刺啦——
下一瞬,一道阴冷的劲风掠过。
森寒的黑色烈焰在神袍上如水波般扩散开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温黎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拽得晕头转向。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好像多了一道气息。
而且这气息凛冽,极为熟悉。
这么想着,温黎突然感觉后背覆上了一个蕴满了雪松冷香的怀抱。
空气在她身后扭曲,在猎猎风中,一只冷白骨感的手当先探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两条笔直的长腿,胸口的斯芬克斯胸针反射着无机质的金属光泽。
象征着嫉妒之神的神袍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泽维尔手臂一伸反手将温黎圈入怀中。
他唇畔扯起冷意,狭长的黑寂眸底写满了不加掩饰的盛怒和嫉妒。
“打扰下。”每个字都像是从咬紧的唇齿间硬挤出来的。
另一边,卡修斯一震袖摆。
那些附着在神袍上的烈焰,便登时被他像灰尘一般拂落。
卡修斯缓慢地抬起眼。
“泽维尔。”
眉目间不复平日里的疏淡冷倦,反而呈现出一种拂去迷雾的锐利锋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黎好像看见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划过一瞬即逝的红光。
她身体骤然一僵。
不是吧,卡修斯的第二人格要在这种时候出来?
这不是纯添乱是什么?!
她身体的紧绷在泽维尔眼底,却又被解读成了另一种含义。
“哈。”他喉间逸出一道夸张的嗤笑。
“是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泽维尔的声音陡然压低,染上些许危险的乖戾。
他收紧手臂,抓着温黎的脖颈强迫她仰起头看他,姿态极其强势霸道。
“先在我身边乖乖站好,等我先处理了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再来找你算我们之间的账。”
金发少女被禁锢在黑发黑眸的神明怀中。
他身上降下的阴影挡住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那只揽在她月要间的手臂却格外刺目显眼。
竟敢从他手里抢走她。
再一次。
在这种时候。
卡修斯眉间紧锁。
他眸底的情绪不断变幻,仿佛有什么即将脱离了掌控,破土而出。
那双静谧冰蓝色的眼眸一点点染上血腥的色泽,淡漠无澜的神情一点点染上阴戾。
“找死。”卡修斯淡淡吐出两个字。
“找死?”泽维尔慢条斯理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紧接着,就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怒极反笑。
他嚣张地抬起头,单手变本加厉地更将少女往怀中搂了一下。
“抱歉。”泽维尔冷嗤道,“不仅不想,我还要带她走。”
“所以,你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闻言,卡修斯薄唇微掀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他盛怒之下,薄唇竟然缓缓勾勒出一个嗜血的弧度。
“就凭你?”
下一瞬,卡修斯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臂,身侧陡然爆发起剧烈的气浪。
轰——
他手腕猛然下压。
刹那间,空气中沉浮起无数微小的水滴。
而那些水珠在瞬息间寸寸凝结成冰。
它们细小到几乎能够穿透衣料间密密的缝隙,无孔不入地随着风,裹挟着森冷杀意朝着泽维尔呼啸而去。
地面震动,无数条藤蔓轰然碾碎了地板和天花板。
粗壮的茎干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息,斩向泽维尔。
泽维尔稍有兴致地轻啧一声,单手揽着温黎稳稳起身。
“来得正好。”他嘴角噙着冷笑,旁若无人地俯下.身,贴近少女耳边。
“我还真怕他也像赫尔墨斯一样废话连篇,吵得我头痛。”
下一瞬,一道犀利的眸光便倏然锁定他们。
卡修斯抖开宽大的袖摆,凉意包裹着霜雪之气从他袖间源源不断地逸散出来。
碎冰在他周遭的空气中沉浮、跳跃,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中,逐渐拼凑成一条巨大的冰龙。
温黎看呆了。
卧槽。
这是什么好莱坞大片现场版。
冰龙目测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身体舒展间,轻而易举地“哐哐”撞碎了无数装潢,掀翻了天花板。
猩红的月色失去了掩盖,无声倾落在这一片倾頽的废墟之中。
冰龙站在破败的塔楼边缘,昂首一声嘶吼咆哮。
龙息所过之处,阴冷霜花寸寸蔓延弥散,整个空间瞬间被裹上一层剔透的冰层。
空气中的温度比刚才更冷了,温黎打了个冷战。
冰雕出来的眼睛向下一扫,正巧捕捉到她的动作,朝着她的方向俯冲而来。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藤蔓和冰滴也已逼至泽维尔眼前。
真是麻烦。
泽维尔脸色一黑。
这样短暂却混乱的场面甚至无暇给他分出心神去思考,他不得不暂时松开紧扣少女的手指。
半空中旋身在冰滴和藤蔓中穿行而过,泽维尔再次转身想要将她重新拽回怀中时,却瞳孔骤然一缩。
就在这呼吸之间,冰龙已经来到金发少女身前。
但尽管它长相凶恶强悍,对待少女的动作却极尽柔和。
冰龙并未伤害她,而是小心翼翼地振动巨翼。
气流托举着少女将她抬至空中,然后轻飘飘落在它的眉眼间。
温黎按捺不住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龙近在咫尺的眼睛。
她现在就坐在它鼻子上,这里弯弯的像是有一个类似月牙的弧度,正巧够她卧下。
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有点冷。
温黎正这么腹诽着,突然感觉一阵更阴冷的气息弥漫了过来。
她一转过头,直接惊了。
黑色的烈焰像是这世上永远驱不散的浓雾,凝集成一条巨大的黑龙。
黑发黑眸的神明站在龙首,一条腿微屈踏在高处。
风吹动他眉间的碎发,露出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
沉郁眸底此刻翻涌着晦暗的情绪,像是浓雾映入眼底,写满了几乎压制不住的杀意和阴鸷。
“雕虫小技。”黑发黑眸的神明唇角扯起凉意,“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能办得到吧。”
泽维尔在风中不屑嗤笑一声。
他黑寂幽邃瞳眸微转看向温黎,“喂,还傻愣着?过来。”
“冷冰冰硬邦邦的,你不嫌痛吗?”
猎猎风中,泽维尔向她伸出一只手,“我的比他的坐起来舒服。”
一冰一火两条巨龙在半空中对峙着。
温黎几乎能够看到它们视线在空气中相接时,碰撞出的凶猛火花。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为什么她现在要思考到底是哪条龙更好坐啊?!!
两条巨龙的毁灭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暴食之神这座偌大的神宫,瞬息间就被拆得只剩下了一层破破烂烂的地板。
但无数条粗壮的藤蔓从下横穿出来。
那些岌岌可危粘连着的部分,好像也很快就要被涌动的气流彻底压垮。
月色下,余光中,温黎猛然瞥见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低下头。
果然看见维克站在不远处,正冲着她招手。
但她现在坐在冰龙眉间,维克却只能站在花园边缘的空地上。
他们之间的海拔相差过大。
在温黎眼中,看他就像在看一只挥舞着触角的小蚂蚁。
“温黎小姐——”
远远地,维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在猛烈的气流声中送过来。
“您快想想办法啊——”
温黎欲哭无泪。
她也想找个办法。
但是她现在人就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面临着“接下来应该去坐哪条龙”的送命题。
她怎么想办法啊啊啊!
温黎有点迟疑地转过头。
在另一侧,卡修斯站在风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像是漾着血色,看上去格外危险而不祥。
现在卡修斯的另一个人格占据了主导权。
温黎有点发愁。
她没把握让那个疯批版卡修斯听她的话。
但似乎卡修斯的两个人格可以分享共同的记忆。
温黎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陡然间想起什么,连忙朝着卡修斯高声道:“卡修斯大人,您还记得之前的时候……”
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羞于启齿,又像是在斟酌措辞,少女微微停顿了一下。
半晌,她才接着道:“就是那个时候……您说过会答应我一个条件的,您还记得吗?”
泽维尔冷眸微眯,猛地垂下眼盯着她。
卡修斯却稍一抬眉梢,缓缓笑了。
“如果你说的是那一次……”
他向来清冷疏淡的眉眼间染上一种古怪而暧昧的笑意。
辨不清意味的视线在金发少女身上,一点一点很慢地掠过。
在她纤细的月要间向上,缓慢地滑动。
到饱满的月匈口,清晰的锁骨,白皙而纤长的脖颈……
像是回想起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银发红眸的神明周身阴冷的气息一松,竟然瞬息间收敛了威压,微微一笑。
“那么我很期待你的要求。”他说,“说吧。”
泽维尔眯起眼睛,视线变得更冷,凉意彻骨。
他若有所思地将视线从卡修斯身上挪开,看向金发少女。
她似乎还在沉思,这时候并没有看他,半晌才抬起头。
“那您能不能先停下?”
话音微顿,她扭过头,正好对上泽维尔晦暗不明的眼神,“让我来和泽维尔大人说几句话。”
卡修斯看着她,目光很淡,唇角笑意逐渐收敛了。
他的神色再次变得冷冽,甚至比寻常还要更冰冷。
俊美无俦的脸上蕴着胜似寒冰一般的凉意。
暗红眸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几分不悦和薄怒交织来回翻涌着。
在金发少女主动提及这个要求时,卡修斯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闪回那天支离破碎的画面。
少女摇曳的月要肢,瓷白细腻的皮肤,湿红眼角不受控制溢出的晶莹泪珠,还有迷蒙间微张的口中逸出的绵软声音……
银发红眸的神明眸光更暗了几分,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
他不是卡修斯,根本不知道怜惜为何物。
他只会一味地放纵、沉沦在本能之中。
他很清楚,那天他有多么的失控。
承受了这一切才换来的一个承诺,卡修斯还以为她会向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无论是什么,就算是再不可思议,或许他都会接受。
只不过,他只是心血来潮觉得有趣。
但另一个他则是真的珍视她。
可是他没有想到。
只是这样。
银发神明脸上如古井般无波无澜,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那双暗红的眼睛却无端显得愈发偏执晦暗。
她就为了区区一个嫉妒之神,不惜浪费了这个机会。
她该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个乳臭未干的泽维尔吧?
他该不该替另一个他,干脆把这个女人杀了?
这应该是善意的援手。
另一个他会感激他的,不是吗?
银发红眸的神明眸底漾起血腥的色泽。
他指尖微动。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便感受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牵扯感。
卡修斯咬牙。
另一个他正在压制他。
被赤.裸裸地耍了。
另一个他竟然还要护着她?
真是个废物。
银发神明闭了闭眼睛,单手按着眉心,忍耐着站在原地。
良久,他才缓慢撩起眼皮。
“好。”卡修斯嗓音低哑,像是在压抑忍耐着什么,“我答应。”
竟然同意了?
温黎有点意外。
她原本只是破罐子破摔想要试一试,没想到真的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可还没等她彻底舒出一口气,便感觉另一道染着压抑愠意的视线死死盯着她。
温黎一转头,便对上泽维尔的眼睛。
“那时候?”
黑发黑眸的神明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从牙关里挤出来。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或许由于嫉妒本身就是一种情绪,而他则为嫉妒而生。
泽维尔对旁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虽然卡修斯脸上的表情流露很淡薄,但他还是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餍足和怀念。
能够令一个男人显露出这样的表情……
泽维尔感觉一股妒火从胸口直往上烧。
他的眼睛锁定住温黎。
“他对你做了什么?”嗓音蕴着几乎克制不住的盛怒。
仿佛她但凡说出什么他预想中的字眼,便要直接烧光这座神宫。
温黎迎着这样几乎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陷入沉默。
做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啊。
但是这应该是一个说真话却没有人相信的场合吧。
温黎想了想,打算找个差不多意思的打个圆场糊弄过去。
“没什么,就是……”
卡修斯却突然轻笑一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不偏不倚地直视着泽维尔,眼底甚至漾着笑意。
温黎瞳孔地震。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卡修斯:“卡修斯大人,您……”
第二人格怎么还会主动拱火呢?
不酱酱酿酿的时候,这种带感的性格还是稍微有点棘手。
快把那个清清冷冷寡言少语的老公还给她!!
少女神情惊惶,声音微微发着颤。
似乎因为在大庭广众被公开这样的事情而格外难为情。
在接触到这样目光的那一瞬间,卡修斯浑身便倏然一僵。
那种撕扯感更强了。
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银发神明红眸中流露出几分愕然和不甘。
另一个他彻底压制住了他。
真是个满脑子只有那个少女的蠢货。
最后这么想着,银发神明眼睫垂下来,淡淡闭上眼睛。
下一瞬,他重新睁开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像是星光坠入,沉静而生辉。
卡修斯皱眉对上温黎的视线,薄唇微抿。
片刻后,他缓声道:“……抱歉。”
“抱歉?”泽维尔简直气笑了。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他今天撞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就像是他先前在魔渊宴会中感受到的那样。
根本不是什么错觉。
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纠缠到了一起。
你侬我侬、情深义重。
甚至就连……
泽维尔冷着脸用力磨了磨后槽牙。
程度,也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那他对她来说算什么?
亏他还以为对手只有一个虚伪薄情的赫尔墨斯。
原来就算没有赫尔墨斯,他也根本就不是她的唯一。
而且她和别人也已经做过很多很多,他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了。
像是有烈火在心口焚烧,又痛又麻。
泽维尔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低眸狠狠地看着温黎。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他的手指攥紧了心口的衣料。
象征着嫉妒之神身份的斯芬克斯胸针被他捏在掌心,在猩红的月光下逐渐扭曲、变形。
泽维尔吐出一口浊气,随意把胸针摘下来“当啷”一声扔到一边。
然后他动作不停,指尖向下一把扯下被他珍视着每天都戴在身上的黑猫胸针。
这个恐怕也不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吧。
他竟然还傻乎乎的每天都戴在身上,简直像个白痴。
真该死。
泽维尔垂下眼睛。
圆滚滚的黑猫胸针被他毫不留情地在掌心,挤压间有点变形,眼睛一大一小地和他对视,看上去极其滑稽。
泽维尔看着那枚可怜巴巴的胸针,指节松了又紧,终究不舍得把它一起扔出去。
这可是她亲手给他做的。
泽维尔猛然抬眸,危险而审视的视线扫过卡修斯。
除了一身厚重的神袍和那把丑了吧唧的剑以外,什么都没有。
或许她并没有像对待他这样对卡修斯。
泽维尔突然感觉压在心口的那股力道松快了一点。
但这还远远不够。
见少女还怔怔坐在冰龙上,像是有点摸不清状况。
泽维尔心口再次燃起一股无名火。
他也不再要她到他身边来坐,干脆迈开长腿一步跨到她身边。
足尖落下之时,伴随着“喀拉喀拉”的碎裂声响,冰龙身上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吼——
冰龙一声怒吼,但又顾忌着少女,没有动作。
在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中,泽维尔一脸阴郁地对上卡修斯的视线。
然后,缓慢地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意。
卡修斯又怎样?
他连赫尔墨斯那种惯会甜言蜜语的家伙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在意一个整天只知道睡觉的老古板。
泽维尔冷笑着收回视线。
“喂。”他一把扯起少女,将她用力搂入怀中,姿态极其强势,充满了浓郁的占有欲。
“你和别人做的一切,我也要。”
温黎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禁锢在了一个蕴满了凛冽雪松香气的怀抱之中。
随即,她下颌一痛,被用力掰着脸向上抬。
一道阴影降下来,泽维尔俯身吻住她。
第120章 SAVE 120
卡修斯冰蓝色的瞳仁骤然缩紧。
他立在风中。
冷凝的神色在血月光辉的掩映下, 宛如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眉心的冷意凝集着一路蔓延到深邃的眸底。
像是在沉潭中投入石子掀起汹涌涟漪。
“放开她。”
卡修斯浑身淡漠无痕的气息骤然变得沉冷。
堕神的血液在浑身流淌,为他静谧的冰蓝色眼底染上几分阴戾。
他抬起手, 无数锐利的风刃便瞬间朝着泽维尔呼啸而去,直取致命部位。
泽维尔却倏地一声轻笑。
“想都别想。”他声线压着戾气, 满满的嚣张桀骜几乎溢出来。
泽维尔缓慢舔舐了一下唇瓣,像是一种明目张胆的炫耀,以及宣誓主权。
——“她是我的。”
如墨般宽大的神袍飞扬,象征着嫉妒之神身份的斯芬克斯图案在夜空中反射着无机质的金属色泽。
下一瞬, 空气扭曲 ,周遭景物开始畸变。
两道亲密相贴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
卡修斯眼睛直直落在金发少女消失的那片空地, 眼眸幽深。
……
与此同时,魔渊最南端的神土上, 神光明媚的神宫中。
金发碧眼的神明倚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 眉目阴沉地看着虚空中浮现的画面。
在看见银发神明倾身吻住金发少女的唇瓣时, 珀金薄唇扯出一抹凉意,捏碎了掌心的茶杯。
砰——
女仆们听见动静,惊慌上前想要收拾残局,却被一道浩瀚无匹的神力兜头掀飞了出去。
紧接着, 房门被神术设下禁制,无法从外打开。
珀金气得想笑。
原来这就是温黎所谓的, 作为“甜点师”对卡修斯“关心”。
有这么用嘴关心的吗?
他果然就不应该信赫尔墨斯说的话。
——或许赫尔墨斯压根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像赫尔墨斯那样口蜜腹剑、心机深沉的神明, 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好在他也并不是个蠢人, 一早就在卡修斯那里安插了眼线,并且布下了神术。
否则, 他真的要被赫尔墨斯给带进沟里去了。
珀金冷着脸拂袖起身。
他现在就要带她回来。
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珀金便听见天崩地裂一般的轰鸣声。
以及另一道熟悉的嚣张声线。
他碧眸微眯, 转身回望。
——正对上画面中泽维尔张扬恣意的视线。
还有他丝毫不掩饰占有欲、将金发少女禁锢在怀中的动作。
喀嚓——
躺椅扶手应声碎裂。
珀金狭长湛碧的眸底温度尽数冷却。
他转身推门便走。
一阵狂乱的气流掀起他金色的碎发,还有纯白色的西装衣摆。
金丝眼镜腿垂下的细链在空气中无声摇曳。
“珀、珀金大人……!”
见他出现,门前围拢着的女仆们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
傲慢之神的神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女仆横死的事情了,可花园中的白玫瑰花丛却依旧盛开得很好。
女仆们在起初的将信将疑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胆子也不由得大了不少。
此刻她们注视着珀金的视线没有多少往常的惊惧之色,反倒十分焦急。
珀金心情不佳,感受到空间里浮动的不安情绪,强行按捺着翻涌的不悦。
他按了下眉心,语调蕴着冰冷的讥诮:“都哑巴了吗?说。”
“珀金大人,您的……嗯……那个……”
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述,女仆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道,“要不您跟我们出来看一看?”
根本不需要出门。
珀金现在耐心欠奉,直接展开属于神明的感知力。
下一瞬,他意味不明地撩起眼睫。
——他清晰地感知到,属于他的神土上,盛放的白玫瑰像是被狗啃过一样。
乱七八糟,光秃秃的。
女仆见珀金脸色不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珀金大人……对方动作太快了,我们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安静点。”珀金冷冷开口。
在属于傲慢之神的神土上,骤然掀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卷集起被狠狠踩踏压得东倒西歪的草木。
几缕灿金色的细屑飞扬在半空中,被涌动的神光映得通透。
珀金似笑非笑地抬起眼。
金子。
他想,他知道这场“恶作剧”出自于谁的手笔了。
珀金冷不丁转过脸看向女仆:“听说,赫尔墨斯最近遣散了他神宫中所有的女仆?”
女仆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变得这么跳跃。
她不明所以地点头:“是、是的,珀金大人。”
“真巧,最近我突然觉得自己神宫中的女仆数量太多。”
珀金理了理不存在任何褶皱的衬衫领口,薄淡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礼尚往来,也是时候该把她们送回去了。”
至于那个把少女抢走的泽维尔——
“把嫉妒之神身边那两个没用的亡灵给我带过来。”
两个换一个。
很公平。
……
泽维尔径自施展空间神术将少女带回了自己的领地,丝毫没有在意偌大的神宫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平时小火团风风火火的迎接消失了,泽维尔却根本没有意识到。
他的内心此刻都被一种几乎灼伤他的妒火霸占。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温黎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只觉得浑身一阵轻一阵重,紧接着似曾相识的失重感和眩晕感便包裹住了她。
意识迷蒙之间,温黎感觉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自始至终稳稳地扶着她的月要,将她从头到脚都按在怀中严严实实地护着。
随即,她的脚尖重新落在实处。
应该是泽维尔带着她回到了嫉妒之神的神宫。
惊险刺激的修罗场总算被她糊弄过去了。
还没等温黎松出一口气,她突然眼前一花,整个人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一把按在墙上。
她抬起眼。
泽维尔黑浓的睫羽扫下来,压着点翻涌的戾意。
寂黑眸底眼神凌厉,妒火燃烧,带着满满的侵略性。
“喂。”他收拢五指,用力攥紧她的肩膀,冷笑道,“你跟暴食之神是怎么回事?”
泽维尔身量很高,身材修长,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浑身都充满了浓郁的压迫感。
温黎仰着脸和他对视,却丝毫没有被这种气势影响到。
她反而反客为主地问:“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您不会在我不需要的时候主动来找我吗?”
泽维尔简直被气笑了。
她当着他的面和卡修斯卿卿我我,现在竟然还好意思问他这个。
“我是答应了你。”泽维尔深吸一口气,掌心再次用力压住少女圆润的肩头。
他黑沉的眸底几乎喷出火来,咬牙一字一顿道,“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消失了多久?”
在这段时间里,难道她就一点点都没有想过他吗?
泽维尔原本以为她多少也是会想他的,但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所以才迟迟不主动来找他。
一定是赫尔墨斯做的手脚吧。
无数个日夜里,泽维尔靠在冰冷的神座上暗暗想着。
赫尔墨斯那个家伙的确难缠,他不能怪她。
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所以泽维尔直接去了赫尔墨斯的神宫。
但直到他站在这熟悉的神宫里,他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赫尔墨斯那些漂亮而放.浪的女仆呢?
神宫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女仆。
没有赫尔墨斯。
更没有他要找的人。
在原地站了一会,泽维尔当机立断转身离开。
似乎之前卡修斯在魔渊宴会上时,也对她表露过一些不同。
虽然概率不大,但是既然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神土,干脆转一圈再回去。
泽维尔只是想碰碰运气。
她不会和卡修斯有什么关系的。
但亲眼看见她和卡修斯亲密靠在一起缠绵深情地拥吻时,泽维尔突然没有那么肯定了。
心里像是有什么破碎了,他甚至听见了清脆的碎裂声。
看吧,她并不是和赫尔墨斯一起离开约会了。
她明明是一个人。
但她没有来找他。
他根本不是她的最优选择。
在他翻来覆去想念着她的每一个日夜,她或许都和卡修斯、赫尔墨斯……还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明厮混在一起。
她甚至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分给他一点点。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他只是被她冷落了而已。
在短暂的近乎麻木的冷静之后,一股浓郁的妒火前所未有地烧起来。
几乎烧尽泽维尔所有的理智。
回想起卡修斯平日里那副故作淡漠的样子,泽维尔就觉得牙根痒。
呵,虚伪。
装得比谁都圣洁,比谁都无欲无求。
卡修斯还以为他是那个神国里高洁出尘的六翼炽天使吗?
他明明想要的比谁都多。
做得也比……至少比他多!
泽维尔脸色阴郁地挑起眉,似笑非笑地俯视着金发少女精致的脸。
她的五官秀美而迷人,几乎令人挑不出一丝错漏,就连每一次眨眼的弧度都像是神赐的艺术品。
——自然也没有任何心虚抱歉愧疚一类的情绪。
“怎么。”泽维尔锐利的黑眸下沉,“故作大度,就能够让你心软了吗?”
除了这个,卡修斯他还有什么?
想到这个泽维尔就心底冒火:“你有没有想过他是骗你的。他身体里明明存在着另一个家伙——而且那个家伙刚才还差一点伤害你。”
倒也不是刚才差一点伤害她。
其实很早之前就……
咳。
回想起那些藤蔓缠绕在身体上,蔓延,攀爬,黏腻的触感,温黎小脸一黄,有些掩饰般眨了眨眼。
“我确实更喜欢大方的男人。”
她煞有介事地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迎着泽维尔愈发低沉的神色接着道,“您看,现在我们在这里共处一室,卡修斯大人他就不会突然间出现……”
少女每一个字落地,泽维尔的表情就更难看一分。
直到她的最后一抹尾音落地,几乎阴沉得能掐出水来。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黑沉沉地盯着她。
活脱脱一个深闺怨男。
温黎看着泽维尔变幻的神色,险些笑出声来。
算了,不逗了。
再逗就要真的生气了。
金发少女脸上故作深沉的表情倏地一收,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一般的表情。
泽维尔微微一愣,眸底凝集的晦暗瞬间散了几分。
然后他便听见她笑着说:“——然后打扰我们的好事。”
骗子。
泽维尔脸色重新黑下去。
但哪怕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正在骗他,现在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在哄他开心。
可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情竟然真的不争气地,渐渐在她这种专注的目光中一点点好转起来。
真是该死。
泽维尔闭了闭眼睛,想要稍微克制一下他心底不受控制乱窜的那些情绪。
但是唇角却根本就不听他的安排,自顾自地上扬起来。
“只要大方你就会喜欢?那我也可以大方……”
顿了顿,泽维尔突然停下。
“算了,我不可以。”
他唇角扯起一抹弧度,恣意放纵。
“我就是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准去,也不准你对别人笑。”
“不准对别人笑?”
温黎夸张地捂了一下嘴巴,“可是……”
“没有可是。”
泽维尔抓紧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扯下来。
他冷着脸咬牙道,“赫尔墨斯就算了,卡修斯又算什么,他哪里比我好?”
“我比他更年轻,比他更有情趣,比他那种石头一样沉默寡言的性格更会讨你欢心。”
“好好好,您更年轻您更有情趣。”
温黎稍微弯了一下腰便从黑发神明的桎梏中钻了出来。
她动作非常熟稔地端起一边桌面上的骷髅酒盏,给泽维尔倒了半杯酒递过去,笑眯眯安抚他。
“你误会了,我和卡修斯大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发生你想象中的那些事。”
“你认真的?”泽维尔一愣:“没骗我?”
“骗你干什么。”温黎又把酒杯向前递了递。
她好像在主动讨好他。
这种认知让泽维尔稍微开心了一点。
他将少女连人带酒杯一起揽入怀中,语气和脸色都显而易见地轻松了很多。
“那也就是说,他做的没有我多。”
温黎任由他像抱着心爱的玩具一样把她整个人都憋在怀里,有点无奈:“算是吧。”
毕竟她刚拿到卡修斯的初吻。
可她和泽维尔之间都已经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少女表情真诚,一双鸢尾色的眼睛圆润而明亮。
定定注视着他的时候,那样澄莹干净的眸底只能倒映出他一个人。
但这并不足够。
他可是单方面想了她那么久,那么多次。
泽维尔慢条斯理把酒杯接过来,手腕却像是不经意间微微倾斜了一瞬。
透明的酒液哗啦啦顺着杯口流出来,不偏不倚地坠落在他胸口的衣料上。
深黑色的丝质衬衫瞬间被浸透,薄薄一层贴在少年神明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上。
“抱歉,手滑。”
泽维尔勾唇一笑,脸上却丝毫后悔惊讶的情绪都找不到。
“用来赔罪的酒全都洒在了我身上,你是故意的吗?”
他“啪”地一声把空酒杯按在桌面上,单手撑在少女身后的墙面上俯身欺近。
一根冷白骨感的手指扯了扯衣领,清晰的锁骨瞬间暴露在空气里。
这样近的距离,铺天盖地的凛冽味道涌过来将她拢在其中。
温黎的视线下意识粘了上去。
与此同时,泽维尔的声音落在她发顶,贼喊捉贼,语调带着点不正经的坏。
“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
温黎目光落在泽维尔散乱的领口。
他的皮肤很白,动作却总是控制不住力道不知轻重。
或许是出于一些按捺不住的妒意,他的力道很大,硬生生扯下来了两粒扣子。
白皙的皮肤上被拖拽出一抹淡淡的红痕。
那色泽并不过分秾艳,却莫名蕴着一种魔力,令人忍不住向下继续探索。
温黎勉强逼迫着自己把视线挪开。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泽维尔的衣领,笑得很云淡风轻:“您这是做什么?”
“刚才我就说过了。”泽维尔单手撑在她耳侧的墙面上,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叠,朝她轻佻的扬起下巴。
他的视线放肆地掠过她的脖颈,然后缓慢地向下掠过锁骨,蕾丝领口……
“别人有的,我也要。”
温黎愕然抬眸,对上泽维尔黑沉眸底燃烧的谷欠望。
不是吧,弟弟你玩真的?
但是她真的和卡修斯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警告!】
【亲爱的玩家,请注意,我们的游戏是16+并且完全符合过审标准。】
【请勿通过高自由度随意增加一些因为众所周知原因不能出现的剧情。】
【请立刻扭转局面,改变现状,打消嫉妒之神对您产生的谷欠望,将清水还给广大玩家!】
【倒计时00:00:10……】
不是吧。
又来?!
温黎深吸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所以在起初的惊讶之后,这一次她一点都不慌。
温黎不动声色地点开游戏面板,切换到[浪漫佳约]玩法界面。
然后飞快地在黑发黑眸的神明立绘上轻点一下。
游戏是16+绝对不会出现不能过审的剧情对吧?
那她就解锁泽维尔的约会剧情。
用魔法打败魔法。
正好,她需要泽维尔的什么和解之吻,可以收集齐合成小飞机的合成材料。
游戏光效在黑发神明的立绘上流淌而过,柔和了他锐利逼人的眉眼。
泽维尔约会剧情【月落参横】被温黎解锁。
下一刻,游戏光屏自动跳了出来。
半透明的光幕严严实实地挡住泽维尔过于具有侵略性的眼神。
突然就很有安全感。
虽然这种安全感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想要。
温黎有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系统警告无声地消失了,她认命地看向游戏光屏上滚动的文字。
【你有点怔愣地看着泽维尔那张放大的俊美五官,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该不会是想……
你耳根一热,连忙伸出手想要帮泽维尔将敞开的衣领重新拢好。
然而这样近的距离,泽维尔不躲不避,反倒更深地低下头,姿态强势而霸道。
他的吐息一下一下地扫过你的手臂。
灼热的吐息反复灼烧着你的理智,暴露在袖口外的皮肤不自觉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或许是心绪不稳,你的手腕稍微一抖,不小心将他本就松散的衣领扯得更开了。
泽维尔身体一僵,倏地抬起眼。
出乎意料的,他眸底竟然没有多少泛滥的谷欠望。
倒像是有些愕然。
但这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泽维尔便垂下黑浓的睫羽,掩住他眸底的情绪。
短暂的怔然之后,他忽地一笑:“这么主动。”
唇角弧度痞气又不驯,“那我可就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熟悉的荧光选项框弹出来。
【剧情玩法】
【亲密玩法】
选BBBBBB。
温黎不假思索地在【亲密玩法】上点击了一下。
吃不到纯肉,给她喝点肉汤不过分吧?
随即,光屏倏地散去,温黎突然感觉身上袭来一股猛力。
身材修长的黑发神明手臂用力,穿过她后背和墙壁指尖的缝隙将她一把按入怀中,扣紧。
紧接着,温黎感觉属于另一个人的体重压了上来。
她甚至都来不及惊讶,身后坚不可摧的墙壁就像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样。
她被压得不自觉向后一个趔趄仰倒下去。
但是后心不仅没有接触到任何能够站稳的借力点,反而落了空。
重心彻底偏移,失重感紧接着席卷而来。
“啊——”
金发少女忍不住惊呼出声,两条纤细白皙的手臂下意识朝着离她最近的人身上勾去,就像是溺水的人寻找浮木。
她两条手臂都紧紧缠在黑发黑眸的神明脖颈上。
力道随着不断下坠而越来越大,越缠越紧,像是柔软的藤蔓。
这种几乎能够让人窒息的力道,原本最容易让人心生烦躁。
尤其是对于魔渊之中最为神秘强大的四主神之一而言。
黑色的神袍在气流中猎猎翻飞,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泽维尔却颇有几分畅快愉悦地笑了。
他反手托住少女不断往他身上贴的身体,更快意地放松身体闭上眼睛。
少女惊惧间开始用力地拍打他的肩膀,声音在风中变了调。
“泽维尔大人……泽维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向来游刃有余的笑意被夜风吹散,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恼羞成怒。
泽维尔像是被彻底取悦了。
在风中,一切声响都会在出现的瞬间被吹散。
他只能更用力地抱住怀中的少女,薄唇紧贴在她耳畔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下一刻,风声和水声将他们的一切声音和身体都彻底湮没。
哗啦——
两道身影紧紧拥抱着坠入水面,浪花飞溅,在夜色中泛着晦暗的深灰色。
水面冰冷,刚一沉入水中,温黎的身体便被刺激得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原本紧紧缠绕在泽维尔身上的手臂,也在这阵寒冷和冲击力中不自觉松开了。
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轻盈地飘远了一点。
原来泽维尔神宫下方有湖有海吗?
她好像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她今天先是骑冰龙,又是掉寒潭。
她是真的冷。
就在这时,温黎感觉肩头被扶了一下。
泽维尔将温黎扯到身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体在空气中并不算温暖,但在水中却滚烫。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过分冰冷的水对比出来的。
作为整片空间里唯一的热源,温黎条件反射地手脚并用朝着泽维尔怀里钻。
他似乎闷笑了一声,非常坦然地舒展四肢任由她靠。
紧接着,一股幽微的火光自他指尖爆发。
黑色的火焰闪跃着,火光反而是惨白的。
水中流淌着半明半昧的光影,映在泽维尔格外锋锐的侧脸,更显得玩世不恭。
温黎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眼睛。
在水下,这原本冰冷的地狱之火。
竟然是滚烫的。
就像是泽维尔的体温。
温黎怔愣间,那团火从泽维尔指尖逸散而出,缓慢地朝着她的方向飘浮而来。
热意随着它的每一寸靠近都更加清晰一点。
这种温度并不会过分灼热让人不适,温黎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关节都暖了起来,不再像是个被冻僵了的提线木偶。
她这才分出心神去看泽维尔。
泽维尔身上的神袍并没有像卡修斯那样,工整地把每一粒搭扣都系好。
沉入水中之后,神袍便从他肩头飘离,飘飘荡荡随在他身后。
像是深不见底水底中涌出的巨兽,又像是一面纯黑色的幡。
泽维尔原本便被扯得松垮的领口在水流中开得更厉害了,黑色的碎发也微微飘散开,那双锐利的丹凤眼彻底露出来。
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落在水中,定定看着她。
少女肤色瓷白,在水中和火光掩映下更显得白得像雪。
水流是完全透明的,只不过魔渊没有光,所以才会显出如此沉暗的色泽。
剔透的水流拂过她的身体,将那双美丽的眼睛映得更加明亮耀眼。
只不过,她的表情却看起来有点痛苦。
纤细的眉微微皱着,小巧的鼻子也皱着,饱满得像是玫瑰一般的唇瓣紧紧抿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差点忘了,她不能在水中呼吸。
泽维尔倏地倾身抓住温黎的手腕,另一只手随意抄起飘散的神袍,带着她往水面上去。
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和肺部,温黎放肆地大口呼吸着。
“所以您的答案就是——想这样活生生地憋死我?”
她有气无力地锤了一下黑发神明的胸口。
但浑身都因为缺氧而有点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可言,只能再次喘息了几口。
手腕被扣在掌心,泽维尔一把将她拉出水面按在肩头,让她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借着他的力气稳住身体。
“急什么?你回头看一眼。”
他带着点散漫笑意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少女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一缕一缕黏在她流畅的脸廓和修长的脖颈上。
水珠滴滴答答下坠,在水面上落出一小片迷蒙的水雾。
她看上去稍微有点狼狈,但是这种狼狈却反而令她焕发出更加生动耀目的魅力。
神情稍有点狐疑,但犹豫片刻,她还是顺着泽维尔的意思转过头去。
随后,目光便就此凝固住了。
这里根本不是嫉妒之神的神宫。
四周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哥特式高塔尖顶建筑的影子。
四周天然的石壁向上蔓延,拱合着他们所在的正中心的着一汪湖泊,就像是莲叶伸展着托举莲心。
暗色的水面和远处望不见边际的永夜交织在一处,像是融化了的浓墨,一同绵延向无尽的远方。
猩红的月亮高悬在天边,向水面洒落绯色的月光。
粼粼光晕泛着淡淡的瑰色,在他们身前流淌。
静谧无声。
这世上仿佛只剩下他们。
“特意带你来看的。”
泽维尔抬起手臂,衣服上的水珠滑落下来撩动水声。
他戳了一下少女温热柔软的脸颊,“怎么样,是不是要感动哭了?”
温黎回过神来,拍开他的手。
“谁哭了?”
被毫不留情一巴掌打开,泽维尔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愠意。
他顺势垂下手臂,随意一扯少女身上沾满了水的泡泡袖。
“你不嫌重吗?”
袖摆沉甸甸搭在少女纤细的手臂上,泽维尔又向上用力提了一下,直接把少女的手臂都一并拎了起来,“干脆脱掉。”
温黎没好气也反手拽了一下泽维尔身上的衣料:“那你怎么不脱?”
泽维尔一愣,随即笑开。
“那你帮我。”语调带着点懒洋洋的不正经。
说着,他一条手臂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臂平举,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温黎下意识看向他。
泽维尔半个身体都没入夜色中的湖水中,湿透的黑色丝质衬衫近乎透明。
他的身材原本就劲瘦修长,这一幕看上去更显出几分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独有的韧劲和力量感。
血月的光辉勾勒出他衬衫下遮掩的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几滴水珠从他湿润的发间顺着脸廓滑落至下颌,然后坠入更引人遐想的阴翳之中。
温黎顿了一下,直接伸手撩了一捧水浇到泽维尔身上。
“这样帮你,还满意吗?”
泽维尔猝不及防被她兜头泼了一脸的水,脸色瞬间一黑。
他收回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滴滴答答向下落的水珠,紧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
“很有活力啊,那我松手了。”
少女脸上的情绪瞬间一收。
她猛地收回手,两条湿漉漉的手臂都重新缠了回来。
“不准!”
泽维尔挑眉:“凭什么?”
“就凭……”
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
泽维尔拖长了尾音,一边轻松托住少女的身体,一边慢悠悠:“嗯?”
“……我不会游泳。”
金发少女紧紧抱着他,像是不想承认,语气稍微有点不佳地说。
泽维尔唇角上扬,弧度有点不加掩饰的恶劣。
他故意松开手,不疾不徐地说:“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待会你求我的样子。”
失去了月要间的支撑,少女重心不稳朝着水面沉下去。
她本能伸出手想抓住泽维尔的手臂。
黑发神明眼睛盯着前方,却像是猜到了她的动作,直接向后滑了数米远。
他染着戏谑笑意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求我,我就立刻带你上来。”
这个泽维尔!
温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帮就不帮。
她还不信,泽维尔真的能把她淹死。
果不其然,在她完全放松了身体放弃挣扎,不再与水流对抗时。
温黎感觉到一股很淡却很柔和的推力。
她的身体自浮起来,沉下去的下半身也缓慢上升,平躺着停留在了水面上。
这里的浮力似乎很大,就像是一片死海。
但很快温黎就意识到了不对。
在她后背下方,除了那阵柔和的托力以外,还有一股很热烈却把控着分寸感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温黎一怔,意识到什么,大着胆子扭头朝着水下望去。
水面之下,朦胧氤氲开的黑色烈焰薄薄铺陈开来,被水波映得温柔了几分。
那些火焰凝集在她身下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守护着什么,以她为中心朝着四周深深浅浅的蔓延。
水面下,开出一朵盛放的墨色玫瑰。
粼粼波光在身侧蔓延,身下是清透却沉暗的水。
还有一朵专门为她而盛开的花,身边是闪跃的波光。
就像是置身于星河之中。
这画面太过梦幻,温黎不由得呼吸一滞,盯着不远处绵延向前方的光晕。
泽维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她身边,单手枕在脑后睨着她。
“胆小鬼。”他扯起唇角,低低地笑。
温黎回过神来,没好气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并排躺在水面上,自然地顺着水流,朝着没有人知道的方向一起漂浮。
温黎看着夜幕之中的血月,突然开口:“其实,你误解了赫尔墨斯大人。”
泽维尔闭着眼睛,像是已经陷入了浅眠,没有任何反应。
但温黎知道他在听。
“当年你和你母神的那些事情,其实是魔渊之主谋划的。”
自从在梦境中跟随着赫尔墨斯见证了一切真相,温黎就一直想等到这样一个机会,把事情本来的面貌告知泽维尔。
仇恨不是一时间能够放下的东西。
根深蒂固的执念也是。
温黎并不执着于化解泽维尔内心深处对赫尔墨斯的恨意。
那是一种由漫长岁月积累而来的情绪。
但她觉得,他和赫尔墨斯都值得一个真相。
将所见所闻简略地对泽维尔和盘托出之后,泽维尔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像曾经那样咄咄逼人地和赫尔墨斯针锋相对,也没有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笑而过。
沉默良久之后,泽维尔睁开眼睛。
“如果你想知道我对于这些事的看法。”他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我知道了。”
“虽然我厌恶赫尔墨斯这种笑里藏刀的虚伪家伙,但我也不屑于把一件不属于他的罪过强加在他身上。”
顿了顿,泽维尔的眸光变得更犀利。
“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对于他的态度。”
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依旧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永远。”
谁让赫尔墨斯拥有了他最喜欢的人。
喜欢,他就一定要拥有。
他和赫尔墨斯之间的关系,在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泽维尔眸光沉沉。
他看着金发少女,突然黑眸微眯:“这副表情,我没有向着你的‘赫尔墨斯大人’,你就这么失望?”
温黎有点茫然地摇头:“嗯?”
她有露出什么表情吗?
但泽维尔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应。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扯回来,就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姿势把她整个人都抱进怀里。
“下不为例。”泽维尔压着戾气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别让我再听见你对我说赫尔墨斯的好话。”
【可攻略对象,[嫉妒之神,泽维尔]改造度+10,当前改造度85.】
咦,改造度竟然动了?
温黎切换到游戏背包栏,打开[反派改造指南]。
[改造对象:嫉妒之神泽维尔
高级目标:当着他的面赞扬你的未婚夫(NEW)(11),尚未解锁]
[震惊!在嫉妒之神的面前替他的情敌说话,他竟然没有妒火中烧到直接掐死你?]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嫉妒之神一定爱你爱到无可自拔了吧?]
恐怕是气到无可自拔了。
会不会把她直接掐死,她还真的不太敢确定。
温黎感觉到箍在身上的手臂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她活活勒死。
“喂,发什么呆?”
泽维尔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声音贴着她濡湿的鬓发落下来。
他捏着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掰起来,垂眸直视着她,冷不丁岔开了话题。
“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明天是什么日子?
温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在泽维尔愈发沉郁的视线中,她才突然意识到,在游戏世界里的时间似乎又过去了一个月。
——明天是魔渊宴会举办的日子。
一月一度令她尴尬到扣出一座魔仙堡的日子又来了啊。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温黎稍微有点走神,但这种出神落在泽维尔眼中却显然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扯起一抹凉意,压低了声音:“你猜到了,所以不愿意?”
闹脾气的醋王简直是她的一生之敌。
痛并快乐着。
温黎耐着性子抬手摸了一把泽维尔湿润的黑发。
“我什么也没有想哦。”她笑眯眯道,“你想说什么?”
泽维尔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半晌,他才冷笑一声:“不是最好。”
“既然如此,明天我要你跟在我身边。”
泽维尔倾身在她耳边亲昵道,“以嫉妒之神神宫中人的身份参加这次宴会。”
温黎:?!
这么直接的吗?
她正头脑风暴着到底要不要答应,视野中便弹出来两个久违的选项框。
【直白拒绝他,告诉她你更想和卡修斯一起去】
【开心答应他,表达你期待能和泽维尔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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