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轻着脚步走近。
男人一张游戏人间的脸,在灯影里五官立体而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几分病态的苍白,垂眉闭目里,眉宇间的玩世不恭都显得几分虚弱,没那么轻狂了。
“祁时晏。”夏薇弯下腰,低低叫了声。
男人皱了下眉,微抬眼皮觑来一眼,声音低哑带着鼻音:“手机拿了就走,别烦我。”
这一眼,夏薇看见他漆黑的瞳仁有丝疲态,没有平日的光彩,眼尾还有些许薄红。
她抬手往男人头上去,祁时晏挡了下,眼里露出不耐烦,那是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眼神。
“就摸一下。”夏薇温柔地说,语气里带着安抚。
只手从他手臂里穿过,摸到了他的额头,只轻轻一个触碰,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祁时晏,你在发烧啊。”夏薇失声叫道。
“别烦。”祁时晏斜看她一眼,拿过水,就着仰头的姿势灌了几口。
末了,又咳了几声,咳得肺腑不顺,弯过腰,头朝沙发底下又猛咳了一阵,咳得脸上涨红。
“祁时晏,你这样得上医院。”夏薇秀眉紧蹙,拿过他手里的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祁时晏挥开她的手,眼里使了力气,瞪她:“你就这么喜欢叫我的名字?”
夏薇:“……”
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
可是,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她又摸了一下男人的额头,这次把手放在上面时间长了一点,在对方极其嫌弃的眼神下。
收回手,夏薇又比较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温度,急得拉祁时晏起来,要他去医院。
“不去,你少管。”
“祁时晏,你会烧死的。”
“你才烧死。”
“祁时晏。”
“别叫我名字。”
看着男人扯了块毯子蒙上脸面,夏薇想骂他幼稚鬼,多大的人了,还怕上医院。
发烧是玩儿吗?
可眼下怎么都劝不动。
她问:“你这有药箱吗?有退烧药吗?”
祁时晏冷笑了声:“你看我这像有这种东西吗?”
夏薇只好去卫生间找了块干净毛巾沾上冷水,拧到半湿,回到客厅,敷到男人额头上。
祁时晏抓起来就要扔,被夏薇摁住:“你乖一点,好不好?”
那语气像哄孩子。
祁时晏被气笑,又咳了一阵,想说几句,喉咙口却泛上一阵阵苦水,最后蜷曲斜趴在抱枕上,懒得开腔了。
额头上被夏薇趁机重新敷上了冷毛巾,额上的头发也被她冰凉的指尖拨来拨去。
那触感像打字摁键一样,一下轻一下重,惹人痒。
祁时晏将视线往上,盯着那只又细又白的手腕。
“别瞪我了。”夏薇说,“省点力气,对抗发烧。”
冷毛巾很快温度被同化,她翻了个面,继续给他敷。
“我对抗得挺好。”祁时晏抬手又去抓毛巾,却被夏薇护住,抓到的是她的手。
滚烫如火的掌心,擦过冰凉带着湿意的手背。
那一刹那,莫名其妙心口降下一阵燥意,像火堆里被浇了水,人没那么烦躁了。
倒是夏薇,那火好像转移到她身上似的,不只是一只手,耳颈下也肉眼可见地蔓延一片红云,火烧火燎。
祁时晏看着,唇角勾起一丝痞笑。
夏薇拿起毛巾,砸他手上:“自己擦。”
这回男人一改抗拒的态度,将两只手在毛巾里交叉着擦了擦降温,还边擦边看着她,眼神聚起几分神采,轻佻不掩。
夏薇低头,视线放在毛巾上,在男人坐起身,有了更使坏的主意时,一把抽走毛巾,转身进了卫生间。
浪荡的人都是一等一的调情高手。
夏薇暗暗咒了句。
很明显,祁时晏是故意的。
只能恨自己经不起撩拨,心跳控制不住,脸上表情也控制不住。
夏薇先自己洗了洗脸,好一会才调整好情绪,重新拧了毛巾出去。
而男人侧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一双长腿贴着沙发靠背,她先前坐过的地方还让着,夏薇走过去,坐下,悄悄将冷毛巾继续敷他额头上。
可祁时晏这发烧来得凶猛,这样冷敷效果不大。
几次之后,夏薇摸了摸他额头,决定去买退烧药。
出门时,想带走房间的房卡,才发现这房间不一样,没房卡,门是指纹密码锁。
夏薇拍了拍沙发上的人,说:“我很快回来,你一会给我开门。”
祁时晏半闭着眼,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不开,别来了。”
夏薇放言威胁:“那好,你不开我就打120,直接抓你去医院。”
祁时晏:“……”
没再回应,闷声睡去。
*
昨晚出了夏薇的房间,祁时晏也没心情再去场子了,回来洗了个冷水澡。
可身上中了邪似的,一股无明火到处乱蹿。
他又下了泳池,游了一小时的泳,后来躺在池边的躺椅上睡着了,早上才醒。
许是这一夜的邪风吹坏了,醒了,人就不舒服,头昏脑胀,他又洗了个冷水澡。
一天哪也没去,浑浑噩噩,耗到现在,就这么病了。
夏薇再回来的时候,提了很多药,还有体温计和退烧贴。
祁时晏看了眼,耷拉着眼皮,说:“你这是准备拿我做小白鼠,还是打着关爱的名义想弄死我。”
夏薇笑,让他躺回沙发去:“看你还能开玩笑,我留你命长一点。”
她买的电子体温计,开了开关,要男人张嘴,祁时晏抗拒,紧闭双唇,说什么也不肯。
夏薇只好又哄他张开胳肢窝。
“乖了,就一下,很快就好。”
终是抵不住她这样哄小孩的口气,祁时晏颇为无语地伸开了胳膊。
男人身上是一件黑色套头短衫,质地轻薄柔软,服帖在身上,将他肌肉线条勾勒得非常优越。
撩起下摆时,那健康浅麦色的皮肤肌理撞进眼球,还有窄腰上家居裤的白色系带,更叫人心头一颤。
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禁欲春色,夏薇臊得心慌。
祁时晏一见她面红耳赤,使坏的心便随之膨胀。
“你自己来。”他懒散躺倒,撒开手,衣服半撩在腰上。
夏薇:“……”
夏薇气短,却又是自己开得头,一咬牙,表情英烈地一手抓起男人衣服,一手将体温计塞进他胳肢窝里。
触碰间,像电花四溅,男人身上的温度比他额头还要烫。
夏薇心悸不断,移开目光,强制自己冷静。
房间里有个烧水壶,常年闲置,内胆干巴巴的,跟新的一样。
夏薇趁着体温计还没好,去把烧水壶洗了,冰箱里又拿出两瓶山泉水倒进去,通上电源,起烧。
再走回来的时候,体温计被男人抓在了手上,祁时晏脸色更不好了。
那上面显示38.3°。
两个月前,他亲眼目睹祁渊为情所困,淋了场雨,回家后发了一场高烧,差点人被烧糊。
这会看到自己的温度,人老实多了,任由夏薇没收了他的冰水,换成温开水,又扣出一粒粒的药,放他手上,配合地往嘴里塞。
最后连川贝枇杷露也皱着眉喝了两口。
夏薇在一堆药盒子里研究,挑拣,眉心蹙又急。
祁时晏看着她,没来由地想笑,姑娘很怕他挂掉似的。
他仰靠在沙发上,表示一点积极性,说:“还有什么要我吃的吗?”
夏薇把药收好:“乖乖躺着。”
她撕开退烧贴,一张贴他额头上,另外又撕了几张,手心、耳根上、还有胳肢窝都给他贴上,连他的脚心,犹豫了两秒,也撕了两张贴了上去。
祁时晏摊开掌心,翘着脚,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把我洗洗煮了?”
“是啊,我在想,红烧好还是清蒸好。”
“我这么大个活人,来个108种做法都行。”
“满汉全席吗?”
“你会做吗?别糟蹋了我这一身好肉。”
“……”
就没见过这么开涮自己的。
夏薇词穷,辩不过他,进卫生间拧了冷毛巾,给他擦胳膊降温。
男人胳膊上肌肉结实,青筋蜿蜒其上,哪怕生着病也非常得有力量感。
夏薇以前想他一身懒劲的人,身材怎么会这么好?看到那个泳池,便明白了。
她擦得很慢,抓住男人手腕的手也只是虚虚握着,怕自己表现得像女色狼揩油。
其实擦身上最好,腿上也要擦,可她害羞,擦胳膊已经是极限,擦得时候都不敢拿眼看。
两人不说话,浮尘都变得不好意思,在空中不知往哪飘合适。
祁时晏闭上眼,保持躺的姿势,随便姑娘折腾,只是每次在夏薇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就掀一下眼皮,目光散漫,却又精准无误地恰好捉住她的视线。
“你睡吧。”夏薇被看得脸热,本来手上的事情就很羞臊,再被男人桃花眼一挑,感觉自己正经都变成了不正经。
外面天色渐沉,夏薇趁换洗毛巾的间隙,把没开的灯都开了,好像灯光亮一点,就能够多摒除掉一点自己的羞窘,减少房间里的暧昧气息,却不知道这样反而将自己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更表露无遗。
“等你体温降下来,我就走。”
她说。
第一次来就呆这么长时间,感觉不太好,怎么说,又不是男女朋友。
祁时晏垂着眼皮没反对,只是在她又抓住他手腕准备擦的时候,恶作剧地往自己面前带了一下。
夏薇猝不及防失去平衡,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慌乱撑住自己,却后知后觉撑在了男人胸膛上。
而这突如其来的受力,使得祁时晏肺部一阵痛痒,又大咳了一通。
“我看清你了,你就是想来要我命的。”
“是你突然拽我的好嘛。”
“哦,那还是我的错了。”
“本来就是。”
夏薇难得一次,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给男人拍后背的手都重了些。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男人说:“那你也太不经拽了。”
夏薇:“……”
看男人咳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上到处贴着白色退烧贴,虚弱得只剩一张嘴能逞强了,算了,她大度一点。
递过一杯温水给他润喉,不计较了。
可她不计较,祁时晏却不是善茬。
咳得喘息了一阵,他就着趴在沙发上的姿势,脑袋倚在抱枕上,侧着脸,问:“昨晚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夏薇刚给他重新倒了杯水,还没递给他,手指不自觉缩了下。
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夏薇牵了牵唇角,吞吞吐吐:“也、没有、啦。”
祁时晏眼一眯,顶着一张病态的脸笑了声:“那就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夏薇:“……”
敢情前一句是个坑,等着她跳进去,再扒拉她。
怎么就有这么会下套的人?
夏薇双手捧着水杯,低头想该怎么说,可时间一拖,沉默久了就像是默认了男人说的“不高兴”,她只好敷衍道:“那、也没有。”
“那为什么把自己喝成那样?”这一句犀利。
“因为、因为坐那有点无聊,就想喝喝看。”夏薇慌慌张张接招。
祁时晏笑了,翻身仰躺,精力不济得又闭上了眼。
嘴上却还要调侃:“我还以为有什么故事听呢。”
末了,“唉”一声,大叹一口气,好像这比他发烧还叫人失望。
夏薇:“……”
这什么人哪,生着病诶,还有心情这么开玩笑。
又或者,她喝断片,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有把柄在他手上?
夏薇将水杯递到男人手上,低着头,一副很老实的样子,说:“我其实没喝多少,就三、四杯吧,是那酒太厉害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加了容易醉和失忆的成分,我一喝就醉了,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时晏刚撑起上半身,准备喝水,这一听,直接笑出了声,手里抖得水都差点洒了。
笑过一阵,他屈起膝盖,上身朝她倾去,确认似地问:“所以你做了什么,全都是酒的错,是吗?”
夏薇使劲点头,看男人神色玩味,也勾起她的好奇心:“那,我到底做了什么呀?”
祁时晏微微仰起脖颈,薄唇咬着水杯边沿,缓缓倾斜,将水注入唇齿之内。
那动作散漫又不羁,喉结随之滑出性感的弧度,简直可以拍成广告大片。
好一会,水喝完,男人薄唇动了几动,才好似难以启齿地开口:“你亲了我。”
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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