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丝绸摩擦玻璃棒
复兴阴邪之物?
宁明昧敏锐捕捉关键词。可他只作皱眉状:“这阴邪之物的图纸,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像他知道,为什么区区一个鹅颈烧瓶,竟然会此界中人视为阴邪之物一样。
“当年,星火岛的遗物在人界与仙界,皆被焚烧殆尽。与之相关者被屠戮,与之无关者人人自危。甚至妖界、魔界……但你们忘了,五界之中,还有一界,鬼界。”桂若雪诡秘一笑,“我在鬼界的一处,寻到了它破败的图纸。”
剑拔弩张之时,宁明昧居然还有闲心对系统说:“看他一脸骄傲地在我面前,把一个鹅颈烧瓶说成这样牛叉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尴尬。”
桂若雪见宁明昧沉默不语,他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这种东西。看来确实如传闻中那般,仙道魁首清极宗与烟云楼,表面上对星火岛深恶痛绝,私底下关系,却暧昧不明啊。”
他身为明华谷二谷主时,曾听说一件秘事。当年妖妃误国时,原本已经消失的星火岛门徒,曾有过一次复兴。
那场事件涉及夺权,消磨了人界对星火岛最后的耐心。与妖妃和她修行的星火岛功法相关的人,皆被集中起来屠戮。无论老小。
但坊间仍有一个传闻:在那场肃清中,有一些还未记事的孩子。
他们失去父母,本来也会被斩草除根。
但有人见他们根骨清奇,心中不忍,偷偷把那些不记事的小孩放走了。
总之,一群不记事的小孩被分散在人世间后,也没几个是能靠自己活下去的。这样也算完成了任务。
甚至明华谷的一名太上长老隐秘地说,当年的烟云楼楼主心中不忍,从那些孩子中带回了几名孤儿。
除此之外,清极宗的前任执剑长老在肃清之事中也有插手。
宁明昧说:“是么?本尊……”
电光火石之间,桂若雪已经出手!
明华谷以药与毒闻名,用来攻击的武器,则多是笔、用以切脉的丝线与银针。
桂若雪擅长的法器,正是银针。
此处共有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寒光涔涔,极轻极小,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成阵型围绕宁明昧发起进攻。
可见桂若雪应当学过排兵布阵之法,这些银针进攻方式诡谲,极有阵型。
桂若雪站在神像下,神识全部用来操控银针,眼眸冷漠而专注地看向宁明昧。
这是他亲手设计的杀招。
即使是练虚期修士,在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挡不住这一击!
果然,宁明昧只能运起全身真气设成防护罩抵挡银针。银针如天女散花,无孔不入,随时随着他的动作千变万化。
银针上淬了毒,只要被一枚银针刺中,他就会任人宰割。
但不破这阵型,受困者真气耗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有一点让桂若雪意外:宁明昧的修为,他早就有底。可宁明昧的真气消耗,比他想象中要慢。
慢很多。
就像他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设置真气防护罩,又能减少真气消耗似的。
这和传闻中的宁明昧,完全不一样。
但这不足以改变战局,桂若雪道:“宁峰主,你我本可双赢。你被我困在这里几日,我去给你的弟子们送药。随后我离开,你稍后离开。我想要的,仅此而已,你我之间,何必斗得你死我活?”
可宁明昧只淡淡看着他,仿佛成竹在胸。
这让桂若雪有点皱眉,又觉得这是无情道剑修在虚张声势。
众所周知,修无情道的就是这样,一年到头看起来都像刚死了爹似的。
宁明昧说:“桂若雪,你可知道,我是什么灵根?”
桂若雪道:“宁峰主是变异雷灵根,人尽皆知。”
他嘴上说着,却没有对银针的操控分神。
世间共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基础灵根。
其中,金灵根可变异为雷灵根。水灵根可变异为冰灵根。火灵根可变异为风灵根。
忽然,有一样东西,在宁明昧袖中一闪——是他从身上的衣服上,切下来的。
宁明昧又道:“桂若雪,你可知道,我祭出的这是什么东西?”
丝绸。
一块普通的丝绸。
而且还是从袖子上切下来的丝绸。
桂若雪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当着他的面断袖?
宁明昧不语,只看向那鹅颈烧瓶。
——既然此世间已有玻璃制品。那就借我一用!
丝绸呼啸而出。桂若雪看清那只是一块普通的丝绸,只抽出一枚银针去追它,其余银针依旧包围宁明昧。
毕竟他还没听说过,一件随便就能切开的袖子能被人当做武器。
可下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呼啸声。
神像手中的玻璃鹅颈烧瓶,动了!
“过来!”宁明昧大喝。
望月镇夜里干燥,鹅颈烧瓶中已经没有液体,同样干燥。刹那间,鹅颈烧瓶与丝绸已经相遇,就悬浮在四十九根轻小银针之上。
桂若雪失手,没在自己的真气范围内抓住鹅颈烧瓶——只差一点。他分出一点神来夸赞:“这东西跑得真快。”
宁明昧:“过奖,飞来咒的最优飞来路径规划。”
桂若雪很多疑——比如此刻,他疑心这是宁明昧用来蒙蔽他的障眼法,其真实目的,是让他撤去银针,好让宁明昧撕开突破口。
可他此刻重伤,用银针阵型,是他最好的困住宁明昧的方法了。
因此,他错失了先机。
一般的普通人用丝绸摩擦玻璃棒,只能吸起头发、或纸屑之类的轻小物体。
可天级雷灵根化神期修士,就不一样了。
在宁明昧雷系真气的协助下,正负电极之间的转移,变得更加迅猛!
与此同时,他对银针进行真气作用,使其靠近烧瓶的一端带有负电、另一端带有正电!
桂若雪此刻看着宁明昧,只以为这是此人在强弩之末,故作高深。
可下一刻,他就见证了神迹。
丝绸向远处飞开。只是顷刻之间,被丝绸摩擦过的鹅颈烧瓶靠近四十九根银针。轻小银针竟然不受桂若雪的控制,直直地向着被摩擦过的鹅颈烧瓶飞去。
两人同是化神期修士。桂若雪凭着江湖经验丰富,因此,即使已经受伤,他也占据了先机。
可如今,他迎接的,是来自自然定律和同级天级雷灵根叠加的双重暴打!
“宁明昧,你用了什么妖法?”桂若雪大受震撼。
他的阵型,到底是怎么被破的?
宁明昧道:“在天极雷灵根的帮助下,实现的正负电荷之间的转移。”
你一个邪修,说我一个名门正派的剑修用了妖法,听听看,这事儿合理吗?
桂若雪兀自在目瞪口呆:“正负电荷?那是什么东西?”
而那片丝绸,飞向了桂若雪的……脸。他看着自己的长发不知怎的,竟然飘了起来,向着那片丝绸飞去。
正正好好地完全遮住了他自己的视线。
没有灵气、没有功法运行……这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这时,宁明昧已经出手。他动作极快,飞身向桂若雪而去。桂若雪察觉到他靠近,立时运功,试图阻挡剑的袭来。
但下一刻。
周身传来重击。
“靠!”
你个剑修不用剑,用什么点穴!
你是穴修吗?!
桂若雪周身所有大穴被封。他再也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能转。
宁明昧停在他的身侧。
桂若雪运行丹田中真气抵抗,以冲开穴道。可下一刻,他发现,丹田中真气早就不够用了。
比他预料中更少。
都用到哪里去了呢?
这时,桂若雪终于恍然意识到宁明昧白日对神像进行诸多测试,提早引起疯狂的意图。
不只是为了测试神像的边界。
更是为了消耗已经重伤的桂若雪的真气。
毕竟这世上,没有永动机。神像产生神水的能量,必然也有来源。
这是一套连环计!
“桂坛主不必惊慌,我将桂坛主绑来,并不打算直接把桂坛主交给任何人。也只是想和桂坛主谈谈。”宁明昧道,“经过这两天的充分了解,我对桂坛主,是很感兴趣的。”
其实宁明昧也很疲惫。他对系统说:“……快电我一下。”
系统:“怎么了?”
宁明昧:“真气运行太过头,快到强弩之末了。”
系统这次很负责,连电宁明昧三下,但效果似乎毫无好转。宁明昧皱眉,只觉得热意涌遍全身。
他问系统:“男主死了吗?”
系统:“没有。由于他的特殊体质,方才你们斗法,没伤到他。”
宁明昧:“好,这孩子真懂事。先料理完桂若雪,再把他找出来吸。”
这小屁孩去哪儿了?还要他亲自找?
桂若雪瞪眼神缥缈的宁明昧,但很快,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看向另一边。
而宁明昧,也注意到了那点亮光。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了身后的神像。
两人之间的斗法引来狂风,使得神像上经年日久的灰尘被吹落。这一刻,宁明昧终于看见了神像的真容。
是位少女。
一位手持莲花灯的少女。
少女着仙裙,不似一般神像端庄威严,相反,她脸蛋偏圆,看着前方,看起来温柔可亲。
宁明昧从桂若雪的眼里看到了“这是谁”。
而他,注意到的却是另一样东西。
莲花灯。
同他在往生密室里,得到的莲花灯一模一样的莲花灯!
莲花灯的塑像被握在少女手里。灯中却有细微的光,有一样东西,放在那里。
那东西看起来光洁如新,不像是原本就在这里的。
而像是白天,因触发了什么机关,从而被雕像放出的。
像是雕像主人赠给后来者中的机关触发人的……一个礼物。
宁明昧正皱眉,忽然间,他瞥见桂若雪眼神一闪!
桂若雪还有后手!
一枚银针从斜角里射出,这是桂若雪最后的杀招,直直射向宁明昧的眼睛。宁明昧要挡已经来不及。
可下一刻,一点变数发生了。
第52章 小桂,我对你很有信心
生死关头,眼前所经的一切,会如慢镜头般,每一帧清晰。
即使已知阻挡来不及,宁明昧依旧弹出法诀抵挡。
果不其然,法诀不在银针的运行轨迹上。
但下一刻,一股黑气自无形中诞生,包裹银针头。银针头因而下坠,偏离了原本的击打轨迹。
那黑气看起来非正非邪,不属于当今任何一种市面上流行的功法。
那一刻,宁明昧竟然听到了一个孩子因艰难的判断精准,而长舒了一口气、又骄傲又窃喜的声音。
蛰伏在暗处,在关键时刻给予一击——小小年纪,这样的控制力、这样的判断力,的确惊为天人。
但……
银针的这一迟滞,使得它被宁明昧的法诀击中,彻底随机地改变运行方向,向着斜刺里弹去!
“!”
身体缓缓倒下的声音就在那一刻传来。
直到被银针射中、倒下时,那中针的孩子的脸上,还带着茫然与震惊的表情。
——?
——怎么把我击中了?!
——第一次遇见了想要留下深刻印象的仙尊,第一次出于本能做了好人好事,双倍的快乐叠加在一起,本该是推开金色大门般的梦幻时刻。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啊啊啊!!!”
系统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宁明昧一边给桂若雪上捆仙索,一边听它咆哮:“你把男主射中了!!”
开局不见男主,见男主后把男主喷到自闭,如今男主企图救他,却被他一袖子反弹银针,差点射死。
这是什么清冷师尊,这是索命师尊吧!
宁明昧:“你冷静一点。血包被扎破这件事,我也不想的。”
系统:“……”
噎住了。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虽然平时我确实很想弄死他。但现在,还没弄到血,我怎么可能容忍他先被银针污染血液,然后血流满地而死?你身为系统,对你的宿主不够了解,应该自己先反思一下。”
反思,都可以反思。
而桂若雪眼见最后一击无用,抿唇,已然认输。
宁明昧快速地把桂若雪捆了个结结实实,这回长发美人总算是做不了任何幺蛾子了。然后,桂若雪看着自己被宁明昧架着,飞向神像背后。
神像后竟然躺着个小孩。
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桂若雪:……
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小孩!
一生第一次做善事的小男孩倒在那里,胸口还插着他的银针,他已经接近昏迷,只有眼眸,还倔强地撑着。
受了化神期修士的暗算,如今还能撑着一口气,也算他连城月很牛了。
到这里为止了吗?
竟然,就此结束了?
再多的不甘、再多的痛苦、再多的筹谋,在生死面前,此刻也只能烟消云散。
“罢了……”他低低道,“愿赌服输……呵……”
小半生经历在眼前走马灯闪过。胜负已分,小男孩不去再想。
只是恍惚间,他看见绿衣的仙人,向他走来。
这是他记忆里留下的最后一眼。
宁明昧泰然地顶着系统的尖叫,抓着桂若雪的下巴,迫使他看向小男孩:“看看你做的好事。”
桂若雪:……
宁明昧:“这样小的孩子,你也能下手,你还有良心吗?快告诉我解毒的方法,我以后还要用他的。”
前半段正气凛然,与后半句的“我以后还要用他的”形成了十分意味不明的对比。
他解开桂若雪的哑穴。桂若雪沙哑着嗓子道:“这里怎么会有个小孩?”
宁明昧:“桂若雪,过失伤人也是伤人,不要试图推卸自己的责任。”
桂若雪抿着唇,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躺在地上的小男孩的呼吸渐渐弱了。这样的毒素,对于凡人的身体来说,还是太过头了。
宁明昧看了一眼桂若雪:“桂若雪。”
桂若雪看向他,疑心宁明昧要和自己讲条件。
下一刻。
宁明昧:“看好了。”
他当着他的面,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复元珠,把它塞进了小男孩的嘴里。
按理说,复元珠已然成型,刀火不入。可它入了连城月口中,竟是奇迹般地化了。
小男孩咳了两声,那含有神兽麒麟骨髓的复元珠就进入了他的体内。
而他原本死灰般的脸色,也有限地变好了一点。
“呃——啊!”
同时发出惨叫的除了系统,还有目眦尽裂的桂若雪。
两个人一个反派、一个系统,竟然同时对宁明昧大吼:“你干什么!”
宁明昧对系统:“男主什么都能误食。既然他能吃了我的云中果,再误食一个药珠,想必也没什么问题。既然是天命所归,就不可能死得这么容易。我为他的人生,又增加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实验经历。”
系统:“……你爹。这人的血到底是你要吸的,你塞东西时悠着点啊!”
破窗理论是这样的。在被宁明昧的种种操作破窗后,系统已经接受宁明昧吸血连城月这个设定了。
而桂若雪双目通红:“我的复元珠!!”
宁明昧毫无诚意地说:“不好意思,谁让你不回复呢,我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桂若雪:“……”
宁明昧:“他看起来还没康复。要不然你研究一下,怎么治好他的病,并把他体内的珠子取出来?”
这算是挟复元珠以令桂若雪了。
桂若雪脸色青白,像是快厥过去了。他道:“这么珍贵的材料……不是这么用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前,宁明昧一记手刀,把他劈晕在神像下。
破败的神庙里如今躺了两个人——一个桂若雪,一个连城月。
宁明昧收拾好现场,看了一眼他们,飞身至神像莲花灯上。
一枚玉盒,静静地放在那里。
他打开玉盒,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本册子,还有一张地图。
更让他产生兴趣的,是那册子,竟然是用真正的纸做的。
而非光滑的竹简。
册子封面上字体娟秀,可以看出来,是一名女子所写。
标题两字:《修仙笔记》
……看起来像个高中生写的东西。宁明昧眉毛抖了抖。
他仔细检查神庙,除了这个玉盒外,再没有任何好东西。最后,他捡回袖子,就连落在地上的五十根银针都没放过,全部收入囊中。
接着,他从桂若雪的兜里摸出面具给他戴上,摇晃宫铃:“上来接人。”
……
这一晚上,高府鸡飞狗跳。
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宁明昧上山一趟,带了两个近似尸体回来。一个是戴面具的始作俑者,一个则是跟去看热闹的小男孩阿月。小水见了昏迷的阿月,急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主动请缨,和其他弟子一起照顾昏迷的连城月。宁明昧把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眉毛动了动,但是不语。
至于桂若雪。他戴着面具,宁明昧没向弟子们说明他的身份,只是让人把他关在宁明昧房间旁边的房间里。
如今他身怀捆仙索,脚上锁仙铐。全身所有穴道被封,就连眼上都缠着白布。
即使大罗神仙在这里,都逃不掉。
就是这个场景总看得姜钰表情有点微妙……叶灵看见了,偷偷问她为什么。
姜钰:“没什么。”
作为姜家未来的家主,姜钰一直知道,她族内挺多人玩得挺花的。
这神秘人如今的造型,也有点糟糕。
宁明昧让弟子离开,关上门,搜身了桂若雪,把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收到了自己的乾坤袋里——包括他手上那枚戒指。
那戒指一碰,宁明昧就觉得它有点眼熟。
秘银制作……蛇头,这戒指,在小说里是用来做什么的来着?
应该挺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失去了记忆,还对它有着隐约的印象。
宁明昧问系统,系统抵死不告诉他这是什么。
宁明昧:“哦。”
他把戒指也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两边安排停当,一晚上一早上就过去了。宁明昧在床上睡了一觉。
主要是窝着运行真气,减缓身体发热的问题。
醒来时是傍晚,距离下次组会,只剩两天了。
他戴上眼镜,招来值班弟子:“那俘虏怎么样了?”
姜钰说:“很安静。还有,阿月的状况不太好,体温忽冷忽热。”
宁明昧:“哦。”
其实后面那个不用说的。
姜钰又道:“师尊,我发现另一件事。高家养女对那个叫阿月的孤儿非常关心。我看他们像是旧识,就多问了几句。可她支支吾吾,在许多细节上,说不明白。”
想了想,她低声道:“我怀疑他们之间还有隐情。”
没什么隐情。一起杀了个高少爷而已。
宁明昧道:“无事,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你去寻面全身镜来,照人越清晰越好。盖上幕布,送到囚禁俘虏的房间里。”
姜钰诺下,离开房间。她一出去,就十分积极,去找高家最好的镜子。
贺铮也被她拉去当苦力。见状,他很无语:“姜钰,师尊的事,也从没见过你如此上心。”
姜钰:“那可是宁师尊啊!”
贺铮越看她越觉得不爽:“你早晚会后悔的。”
宁明昧有什么好……宁明昧有什么好?宁明昧有什么好!
贺铮反复洗脑自己,提醒自己作为玉庭峰弟子的纯正性。
另一边,集贤峰两名中毒弟子已经服下了昨日宁明昧带回的解药。桂若雪没骗人,那解药果真有用。
七情散,喜怒哀惧爱恶欲。这药需要连服三日,今日轮到惧。
两个弟子好了一半,没完全好,于是时而清醒,时而浅浅惧怕一下。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玉庭峰两个弟子在跑腿,集贤峰弟子们在养伤顺便照顾阿月,缥缈峰四个弟子在赶组会报告,顺便巡逻。
宁明昧坐在床上,又念了一段清心咒,觉得心情比方才又平静了一点。
他看了一眼连城月房间的方向,自言自语道:“不过连城月居然偷偷出手帮我,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系统听在耳朵里,一时间居然有点欣慰。
宁明昧:“看来他比我想象中还好用。”
系统:……无语。
宁明昧原本想翻开那册子看一下。结果姜钰已经带着镜子回来了。
镜面光滑,映得人分毫毕现,是一面很好的镜子。
宁明昧看过一眼,就让姜钰把它放过去。系统见他沉思,问他:“又在想怎么对付桂若雪吗?”
宁明昧说:“玻璃烧瓶,现代镜子,还有销金楼里那当铺女老板穿的裙子……原先,我以为这是巧合,现在看来,她穿的的确是旗袍没错了。”
此世的背景设定,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他起身前往隔壁房间。桂若雪被绑在那里,捆成一团,蒙眼蒙面。
姜钰如宁明昧所言,把蒙布的镜子放在正对桂若雪的位置。之后她就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宁明昧和桂若雪两个人。桂若雪躺在地上,真气没有丝毫波动,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我桂若雪今天就要装死。
宁明昧说:“桂若雪,想到怎么给那小孩解毒了吗?”
“……”
桂若雪的真气不动。
“哦,没想好啊。那我们一起想想?你先说,毒的成分是什么,毒作用过程是什么,吸收系数是多少,靶位点是什么,终毒物是什么,和复元珠有什么交互作用?根据以上问题,写个不少于3000字的报告给我。”宁明昧说,“附加题,常见的终毒物有哪四种?”
“……”
桂若雪的真气微动。
“对了,你对药物毒理学的了解程度有多深?药物毒效动力学和药物毒代动力学研究出来了吗?不会吧不会吧,擅长毒药的毒仙桂若雪,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
桂若雪的真气怒动。
“还是不说话,看来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堂堂明华谷前副谷主,青玉坛前坛主,原来也是只知道实践、不知道理论研究。”宁明昧叹了口气,“算了。”
终于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桂若雪气若游丝的真气的暴动。
桂若雪终于破防了。
宁明昧于是又等了一会儿。他道:“还是不开口,算了。看来你对毒理的学术热情,也不过如此。”
走出去几步,宁明昧才回来:“刚刚忘记点了你的哑穴,不好意思。”
系统:……
蒙着眼的桂若雪看不到,可它却能看到宁明昧的眼镜闪烁。
太邪恶了,分明是故意的。
宁明昧给桂若雪解了哑穴。桂若雪喘着气,一副怒上心头、直接破防的样子。
他冷冷道:“宁!明!昧!”
宁明昧:“想到怎么给那小孩解毒了吗?”
桂若雪:“哼。”
宁明昧:“你想不出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还是能力不足?”
桂若雪:“呸。”
……看起来真是破功了。哑穴都解了,还只能用拟声词表达愤怒。
反正毒在连城月身上,宁明昧不着急。他蹲在桂若雪身边,道:“奇怪啊,在我看来,小桂,你应该有这个能力的啊!”
桂若雪大怒:“谁让你叫我小桂?”
宁明昧:“原来你可以说整句。我刚刚还以为,点穴会封印语言能力呢。”
桂若雪:……
宁明昧这气人的功力炉火纯青。
他不是无情道剑修吗?
宁明昧道:“你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和你谈谈。无关我们之间的矛盾。可那孩子的血,实在无辜。所以在谈正事之前,我们得先把孩子只好。”
桂若雪:“如果我拒绝呢?”
宁明昧:“小桂,不要怀疑自己的解读能力。我会帮助你认识你自己,重塑自信。”
说完,他又道:“方才,我让人往房间里送来了一样东西——一面镜子。”
“知道这镜子是用来对你做什么的吗?”
第53章 三个我
“是为了帮助你认识你自己.”
“古人云,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人为镜,可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桂若雪,你知道你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宁明昧谆谆善诱,“你缺的,是对自我真正欲望的探索。”
他扯开桂若雪眼上的白布。桂若雪眯了眯眼,还有点不适应从外界射入的强光。
桂若雪总算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他被宁明昧绑在一个房间的墙角里,一面蒙着布大镜子在挡在他面前。
然后,他就看见宁明昧一把撩开了那面镜子。
桂若雪:……
……
“宁!明!昧!”
翩翩贵公子桂若雪终于知道被气到发癫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他知道自己被绑着,但不知道自己被这样绑着。
怎么有这种奇怪的绑法?!
而且映照着镜子,极为有伤风化。
宁明昧:“不用谢,我先走了,你先花一天时间认识你自己,记得揣摩我的深意。”
靠!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说的每句话都不像人话。
“很好,如果你想侮辱我的话,你成功了。”桂若雪气得开喘,“说说看,接下来你要怎么刑讯逼供?”
然后他看见宁明昧看着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们名门正派,怎么会做那种事情?罢了,教育之路上,就是有很多荆棘的。临走之前,再赠与你一句谚语。”宁明昧说,“对世界报之以微笑,世界也将以微笑回应你。很快,你就会在这里体会到这一点。”
桂若雪:……
你说的世界不是指镜子里的我自己的表情吧。
倒不像是被说服了,而是快被气厥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明昧:“去思考吧,桂若雪。总有一天,你会在镜子里发现真正的自己。”
宁明昧飘忽而去,留下桂若雪在房间里,脑袋快要溢血。
这人临走前还把镜子向桂若雪推了推,也就是说,桂若雪整个被拘束在“墙-镜子-墙”的三角区里。
除了看墙,就只能看镜子了。
桂若雪心烦,决定闭眼不看。外面又传来弟子们的声音。
“宁峰主让我们带点蜡烛灯火进来。”
“是,务必要夜晚时,也让其中灯火通明!”
桂若雪:……?
“差点忘了。”
镜子被拉开,穿着绿衣服的宁明昧出现在桂若雪的眼前。桂若雪张嘴要骂,就被对方点了哑穴。
然后不知道他点了什么地方,桂若雪的眼睛也闭不上上了,只能维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姿势。
宁明昧:“别急着开口。先花时间思考,会有更多的收获。”
说完,他又把镜子堵上,走了。
桂若雪:……
“师尊对那个俘虏好温柔啊……”外面还传来弟子们的声音。
“我们清极宗的人,就是这样光风霁月的。”
清极宗?光风霁月?你们清极宗的人都是这样的啊?
桂若雪眼睛合不上,脖子转不了,外面灯火不熄。
这接下来的24小时,他唯一能动的就是表情,只能在注视自己中度过了。
……
宁明昧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身体就往下一弓。
他推了推眼镜:“我按照你的嘱托。那些会崩人设的事项,一样都没干。”
酷刑、嘲讽、肉体接触……之类的。
他与之对话的,当然是系统。
系统:……
宁明昧:“你有何高见?”
系统:“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但你这种行为,算是变态吧。”
宁明昧:“何以见得?我遵守了规则,如春风化雨。桂若雪早晚也会被我的良苦用心打动。”
系统:……
弟子们康复需要时间,桂若雪认识自己、被激发学术热情需要时间,而连城月反正不会死。宁明昧心安理得,开始干自己的事。
比如,再去破庙里看看。
今天的破庙远没有昨日那般热闹。镇民们见鹅颈烧瓶不见了,都绝望地散去。如今庙里庙外除他以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有老婆婆说:“雕像施了神迹,去了灰尘,如今飞升至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宁明昧看向那破庙外拾荒的老人。她不悲不喜,只做自己的事,像是有自己的生活智慧。
宁明昧想了想,道:“昨日神像显灵时,你不在这里,为什么?”
老婆婆说:“世间突然的事,往往一开始看似是福缘,后来看来是孽障。若受了福,早晚会被要求还恩,否则,就会被厌憎。到时候,所要付出的东西,远比所得到的,要多出百倍。”
宁明昧道:“确实。这些事何时不曾发生过,何时不曾重复过。”
老婆婆摇头叹气,只说:“只是若神明当真有善意,被这般揣测,不是很可怜吗?”
她提着她的袋子,蹒跚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有旁边抽水烟的老头见宁明昧有兴趣,讨好道:“那老太婆,据说年轻时还是哪个大家的妻妾呢。后来被夫家厌弃,流落到这里生活。”
宁明昧:“她丈夫是哪里人?”
几个老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好像姓权吧,在烨地是个小官。”
烨地。
这不是六百万之地吗。
宁明昧自己绕着雕像看。
他发现雕像上刻着一句落款:“天朗六年,为闻姑娘所作的雕像。”
天朗六年,一个极为遥远的年代。不在最近几百年之内。
除此之外,神像上没有任何信息,除了背面的一滩污血。
像是谁在自己的末路时,又偶然来到这里,看着这曾经的被奉为神的雕像,心中念头纷杂,怔怔用手抚摸上时。
留下的。
结束探索,宁明昧回到高府,正好撞见高家养女在打水,细瘦手臂发颤,很努力。
他站在檐下,看着她打水干活,准备晚饭。直到东西都准备好了,他才出来说:“你在干什么?”
女孩被吓了一跳。她低头道:“多谢仙尊斩妖除魔、救我和阿月。我不会做什么,只能帮仙尊干点活。”
看起来还挺老实的。
宁明昧问她:“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那小子,你和他感情很好?”
女孩说:“也不是。他有恩于我,我要还的。”
宁明昧道:“你信神,信因果循环?”
若是以前,女孩会说“都是”。她惧怕神的裁决与报复,为杀了高少爷,夜不能寐。
但从此不同了。
女孩知道,宁明昧超度了厉鬼,不追究高家少爷的事,还生擒了假扮劳婆婆的桂若雪。
这是远超阿月恩情的恩情。但宁明昧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加起来,也不比不上那日他在破庙中试探神像边界时,给女孩带来的震撼、与发自灵魂的庞大感激。
她不知道对于一个还居无定所、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的孤女来说,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用。可她隐隐约约感到,那一刻对她带来的震撼,足以照亮她的往后余生。
此刻,她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报恩。”
宁明昧说:“哦……从此你要带着他过生活吗?”
女孩说:“他病好,我的恩就还完了。”
在那之后去哪里呢?她不知道阿月要去哪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在无神控制的命运里,她总是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的。
在那之后,她总要去找自己的事情去做的。
宁明昧点头,转身进屋子。女孩站在他背后,小声说:“仙尊,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许多事。只是怕无以为报。
宁明昧关门,坐在位置上思考了一会儿。系统问他:“在想给连城月解毒的事?还是你自己身体的事?”
宁明昧说:“知分寸,懂进退,老实能干,对我非常崇拜感激,细心,孤儿,没背景,只能靠给我干活吃饭,好拿捏,身为孤儿,只要一口饭就能养了,而且不知道干活应该拿工资。”
系统:“前面听着像是形容人的好话,后面几句听起来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你在形容连城月?你终于看到他作为弟子的价值了?”
宁明昧:“天性善良,三观还没定型,更适合当弟子了。”
系统:“善良??”
这是连系统都说不出来的话。
宁明昧:“是适合的女弟子人选。可以用来给我打扫教案,整理邮件。”
——靠!!
出来一趟,成功使男主身心遭受重创,正事不干,如今还想再带一个弟子回去!
系统正怒着,忽然就心花怒放了。
——既然宁明昧连那小女孩都肯收,那顺带着收个连城月,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应该这次游历结束,就把两人一起收回去了吧?毕竟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系统犹自快乐着,却没发现,宁明昧的眼镜闪了闪。
宁明昧真会如它所愿,把连城月也一起带走吗?
……
搞了几天事,身体过热,需要休养。宁明昧于是提前睡觉了。
距离组会,还有一天。
第二天一早,宁明昧又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了。
吵醒他的又是那两个中毒弟子的声音。
“宁峰主,距离他们完全解毒,还有一天。”罗潇陪着笑脸说。
房间里,两个中毒弟子还在咋咋呼呼。
“我爱你,我的家!”
“乔师妹!等我回去,我就向你求婚!”
“白峰主,我要当白峰主的狗。”
“赞美太阳!”
宁明昧:……
“给他们点哑穴。”他吩咐。
四下终于安静了。宁明昧也终于神清气爽地去见桂若雪。
他推开镜子,桂若雪仇恨地看着他。
看起来已经破防了。
宁明昧:“桂若雪,不必为你瞪我,感到伤害了我,并感到愧疚。众所周知,我修无情道。接受你的愤怒,也是我对我无情道的一种修行。”
桂若雪:……
看起来是非常想翻白眼的表情。
宁明昧给他解开哑穴。出乎意料,在被封穴道时,桂若雪一副要开口爆粗的表情。真正开口说话时,他却仍旧留下了明华谷的良好教养。
“宁峰主想要让我开口,想要得要命吧。”桂若雪道,“若非如此,又何必如此折辱我?”
宁明昧:“何来此言,桂若雪,我这是为了帮助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桂若雪又是一口气上不来似的,他冷冷道:“哦?说说看,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看来桂若雪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可以,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
“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答。”宁明昧安详地说,“因为,你不够认识你自己。”
桂若雪表情诡谲地看了一眼那面他被迫盯了一天的镜子。
宁明昧:“经过一天,你有什么感悟了吗?比如,你从镜子里,看见了几个‘我’?”
桂若雪:“你?”
宁明昧:“不是‘我’,是你。你再说说,你看见了几个‘我’?”
桂若雪愣了:“究竟是‘我’还是‘你’?”
宁明昧:“这个‘我’,是你,也可以是我。我们每个人,都是‘我’,而且,是多个我。问题一:我有几个?”
向来温润埋藏阴毒的长发美人,此刻终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很……很多个?”
居然被绕得开始回答问题了。
宁明昧:“错,三个。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有三个吗?”
本我、自我、超我。
桂若雪开始点头……然后,他开始疯狂摇头。
开什么玩笑。
他刚刚才没有点头。
“要知道‘我’为什么有三个,要从你开始。”宁明昧道,“问题来了,你是谁?”
桂若雪:“桂若雪。”
“桂若雪只是个名字,一个代号。所有人都可以叫桂若雪,所有人都可以叫宁明昧。排除这个名字,是什么决定了你是‘你’?答案,还是‘我’。”宁明昧说,“桂若雪,你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你始终痛苦的原因。厚德载物,以德报怨,是清极宗的标准。因此,我要启发你,给你完整的自由。”
完整的、自主的、对给他打工……不,学术的追求。
桂若雪是美人。
也是阴毒的美人。
因此,世间从来不乏想要拯救他的男子和女子。他们往往说,“你看起来冷漠狠毒,实则是个寂寞的孩子”。
桂若雪终于觉得话题又回到了他熟悉的轨道上。他阴阴地笑了:“哦?什么是完整的自由?”
宁明昧话题又一转:“桂若雪,此刻你想要的是什么?”
桂若雪冷笑:“宁明昧,我要你把我放出去。”
“逃走?不,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宁明昧说,“你知道,人的需求,分为哪五级么?”
桂若雪:“不知道……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长发美人的脸上果然多出些恼怒。很显然,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正跟着宁明昧的节奏走。
“生理,安全,社交需要,尊重和自我实现。”宁明昧推了推眼镜,“简单解释一下。”
“生理需求,指你想要睡更好的客房。”
客房?这里不是牢房吗?
“安全需求,指你想从我这里离开。恭喜你,已经有了一些成长,达到了需求的第二层次。”
“社交需要,指你想和我交朋友。”
桂若雪:“……谁想和你交朋友?!”
宁明昧:“尊重,指被我,和你的兄长尊重。你的兄长桂若虚,从来没有尊重过你的研究吧?同是明华谷的技术,他将养方视作正道,却将毒方视作邪道。明明,这都是一体两面的东西。一样东西,从阳面用,是养方,从另一面用,是毒方。闭耳塞听,就能当做一体两面的事物不存在了么?明华谷妄称天下第一药修谷,难道连这点事实都不肯承认?”
“究竟是药修成就了明华谷,还是明华谷为了功名利禄,为了所谓的正道声名,限制了药修的发展方向?”
“为此,你出走,建立了青玉坛。可青玉坛中人,也只知道争名夺利。他们不研究术法,只是因为在正道不够得志,所以随你来走偏门。他们从来不懂,你建立青玉坛,究竟是为了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桂若雪心中一震。
他哑然,克制住喉间的酸涩:“……呵。”
“第五层,则是自我实现,也就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高于其他的,你想做的事。在这个层级上,旁人怎么看你,已经不必要。因为,你已经获得了心灵的满足。即使它再苦、再累、到头来沦为给另一个人制造价值的工具。可你守在雪洞中,依旧感到彻底的满足——因为心灵的升华,是无与伦比的。所谓功名利禄,只是世人认可的负担而已。”
“对于你来说,自由,就是对学术的追求。”
桂若雪听完这段话,眼眸浮光跃金,其中竟然有些自我脑补的感动。
宁明昧不说话,他站在那里,等待桂若雪表情闪烁。他看着他一会儿感动,一会儿阴冷,一会儿思考,一会儿他好懂我,一会儿竖起屏障。
终于,桂若雪开口了。
话语中有种不愿承认的虚张声势和傲娇。
“说了这么多,你不过是想要找我拿药。不是吗。”桂若雪冷冷道,“这才是你的目……”
宁明昧又把他打断了。
“桂若雪,此刻你想要杀我。但事实上,你想要杀的不是我,而是你。也就是你的‘我’。”宁明昧,“原因是……”
他看了一眼窗外:“时间到了。”
然后直接点穴桂若雪,关上镜子,走了。
一口气卡得上不来的、本来打算傲娇一下的桂若雪:……
这宁明昧!怎么还卡文啊!
不过第二天,宁明昧肯定又会来见他。
桂若雪恨得牙痒痒。
到时候,他一定要问他。
宁明昧甩下桂若雪,让他认识自我。自己一个人窝回床上运功缓解。
又要发作了。
系统难得同情宁明昧一下。只是很快。它就听见宁明昧说:
“连城月这个废物,难道他就不能自己好起来,给我吸血吗?”
系统:……
“外面好安静啊。”贺铮说。
今天府里确实很安静。宁明昧的俘虏被点了哑穴,两个中毒的弟子被点了哑穴。集贤峰的出去买东西了。就连平日里院子里巡逻的缥缈峰的四个弟子,也完全不见人了。
对了,缥缈峰的几个弟子,去哪里了?
贺铮在府里走来走去,终于抓住了一个出门放水的十七。
十七眼下青黑,表情虚浮,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铮向他打听。十七说:“明天早上……师尊要找我们……”
明天早上?
哦对,距离那次在村里的“关门”事件,又过了七天了。
对于“关门”后做什么,十七三敛其口。贺铮眼珠一转,道:“我师姐姜钰,倒是挺崇拜你们师尊的。做梦都想进入缥缈峰呢。”
十七:……
“啊……是吗。为什么?”
贺铮:“她见宁峰主气质高华清冷。”
十七:“若是为了这个目的……算了。”
顿了顿,他又说:“师尊,其实和你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贺铮一眯眼。
十七像是鬼一样飘走了。留下贺铮思考。
不一样?
是指糟糕的颠覆印象吗?
贺铮心中忽升一计。
要不然,明日带着姜钰去偷窥?
想必姜钰见了明日的恐怖场景,就再也不想背叛尹希声了。
这是他身为玉庭峰人的自尊。
……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好。
其中也包括桂若雪。
唯有桂若雪的房间灯火通明。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而微笑,时而发怒。
还好动不了,否则就要辗转反侧了。
宁明昧。
宁明昧究竟有什么意图?
“不过是想要你的药而已。”一个声音告诉他,“桂若雪,世人如此,你可别上当受骗了。”
“可他说的话,倒是很有意思。”另一个声音说。
“总是每天早上来,说几句话就走。难道他不想和我多说几句话吗?对手与对手之间,不该多点争锋相对的对话吗?”又一个声音说。
“再等等。昨日宁明昧说了这么多,看来,他确实已经憋不住了。今天,他一定会过来说更多。”
桂若雪就这样揣摩着,天人交战至天明。
天愈明,他心越定。
因为这几日,宁明昧总是巳时准时来见他。
见到宁明昧,而不是日日对着镜中的自己的时刻,终于快到了。
桂若雪很笃定,对付他,是宁明昧如今最在乎、也最高优先级、最雷打不动的事。
所以,他一定会来,肯定不会放下自己不管的。
到时候,他得先摆摆谱,好出了最近的这口气。
距离巳时只有几刻,桂若雪盯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做好了和宁明昧辩论的准备。
可接下来,桂若雪却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第54章 展示关心
巳时,桂若雪很高傲。
巳时一刻,桂若雪很焦躁。
巳时二刻,桂若雪很愤怒。
巳时三刻。
“宁明昧去哪儿了?”
“今天宁明昧怎么不过来?”
“好你个宁明昧。”
“宁明昧是不是出事了?”
桂若雪心急如焚,独自辗转,脑内闪过宁明昧被人绑架伤害导致无法来见他的种种可能。
态度之关心,心情之忧虑,很难想象,他是宁明昧的俘虏,而不是宁明昧的绝世好友。
最可怕的煎熬不是确定的糟糕后果,而是不确定。
桂若雪一直从巳时、等到午时、等到未时……黄昏过境,太阳西沉。
宁明昧,却一直没有来。
……
“第二场瑶川城学术报告会结束了?人流量统计了吗?是上次的三倍啊。什么时候是观看峰值,中途哪些时刻有观众离开,原因是什么?还有一周就是第三场学术报告会。稿子我看了,不行,拿回去改。这次的影响力比起上次,还要再增长一百七十个百分点……不知道影响力怎么算?林鹤亭,你去建模写个报告。下周组会给我。”
“藏书阁第一层索引目录的进度推进了9%……多了这么多人手来帮忙,怎么效率才高出5%?……不要和我讲客观原因。老七,你是小组的组长。训练外峰弟子来帮忙,教给他们学术的方法,是你的责任。你自己想想,别人是怎么做的?怎么别人当组长,组员就听他们的?或者,你想想,有没有哪些其他峰的弟子们也对这个感兴趣,你让他们也进来协助。身为弟子,需要有主动性。”
“通天藤是一种上古仙藤,在第四纪就已经因为灵气逐渐稀薄而绝迹。后来,一名明华谷弟子曾在一处上古秘境中见过通天藤,只是状态枯萎,将它拿出秘境,顷刻间便变得焦黑。唔,上古时,仙藤成活需要的灵气浓度是什么?除了灵气浓度,它的生长还有哪些需求?它有哪些运用的方向,创造了哪些需求?”
“妖狐历史人物沿袭写得不错。也做一个展板,放在第一、二场瑶川报告会的展板旁边,让来来往往的弟子们都能看到。消失在烨地的妖狐,继续去找他当初去往烨地的原因。”
“莲灯法宝。分析一下目前七种莲灯法宝各自的催发机制与供能机制、供能回路,下周组会展示一下。”
“十一,十五,十六,十七,你们还有个任务——从这周起,我们在缥缈峰正门处再设置一片专栏。左边学术展板,右边见闻专栏。你们一部分用学术的语言描述我们的成就,一部分用生活的语言描述我们的生活。写完文案,让其他同门给你们做好,放上去,周更。”
众所周知,评选奖学金看的不只是GPA和科研,还有社会实践、素质拓展等综测内容。
这右边的专栏,就是用来展现缥缈峰弟子多姿多彩、知行合一的素拓生活的。
足以体现缥缈峰不仅是学术上的巨人,还是实践上的巨人,还是生活和团建上的巨人。
从而在一年后的招生季,吸引更多弟子报考缥缈峰。
宁明昧:“可惜如今还没有微信公众号,只能先用这个方式,来宣传我们的实践活动了。”
压榨学生写宣传推送那种。
虽然这话没被宁明昧说出来,但十一和十七不知怎的,突然背后一阵恶寒。
小组作业部分报告完,便是个人展示部分。在个人展示之前,宁明昧先瞥了一眼窗外。
窗外某个位置,除了翠绿的柳叶,还有两个人头。
“在个人展示部分前,我先简单说两句。想必大家都已经从温思衡那里拿到自己上个月的绩效考核了——之前是考虑到大家刚开始起步。如今,见大家已入佳境,所以绩效考核,正式开始了。”
原本就静默的缥缈峰大堂,此刻更加静默了。
十四个弟子原本紧绷的肩膀,此刻更加紧绷了——绷得不需要使用背背佳。
其中有两个人,沮丧得最为彻底。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最近四处打白工的四师兄白不归。
宁明昧说:“关于考评,每个档次,都有规定的人数比例。所以拿到优的人,不必骄傲,拿到合格的人,也不必气馁。一次考评,也决定不了什么。”
有几个弟子松了口气。
宁明昧:“无非就是和你们能拿到的资源、能拿到的签证、能拿到的出宗门的机会、能拿到的奖学金、毕业的时间等福利……紧密相关嘛。”
为什么毕业时间也算在福利里面。
几个弟子刚刚稍有缓解的脸色,顷刻之间又面若死灰了。
其中也包括白不归。
宁明昧话锋一转:“不过总而言之,年度考核才是最重要的。这十二个月的绩效考评,不过是你们年度最终考核的依据而已。在缥缈峰,我不鼓励为绩效而竞争,我希望看到的,是每个弟子都为了自己的学术热情,把事情做到最好。我们这个考核,也是出于公平公正地激发各位的学术热情的目的。”
“各位如果对考核成绩有什么意义呢,可以和我约个一对一的谈话。不过在谈话前呢,可以和自己的师兄弟谈谈,看看他们的工作量。我们的考核,是严格按照工作量来的,是绝对公平的。”宁明昧眼镜一闪,“现在开始做个人汇报,从温思衡开始。”
个人汇报依旧如往日一般地进行着,像是心脏停摆前最后的心脏狂跳。宁明昧一边听他们汇报研究内容,一边对系统说:“这是我在修仙界的第三个月。几个月时间,就让他们经历了基础的学术训练。如今,他们也终于成长成稍微能用的人才了。”
系统:……
宁明昧:“别看他们现在对自己的课题已经熟手,等一年后,图书馆完整索引出来后,都得改,呵呵。”
系统:“……如果当时他们在他们选的课题上,针对你提的问题,刚有了突破性进展呢?”
宁明昧:“当然是为了大局中断。不过我也不忍他们的一腔用心化作烟灰。所以,如果他们愿意晚上加班做,我是不会拦着他们用实验室的仪器的。”
系统:……
所谓的大局就是你的某种邪恶计划吧。
系统闭耳塞听,宁明昧坐在床上开组会。一场组会开完,宁明昧给所有弟子都设下了新的生活目标,并和所有表情凝重的弟子道了别。
转头,他看向又被加上了宣传任务十一等四人:“你们可以走了。距离下次启程,还有几天,你们可以在这几天把下周组会的任务做了。免得路上赶进度劳累。”
真是好温暖的提醒啊。几个人都发着抖离开了。
十一一推门,就看见蹲在檐下的贺铮和姜钰。贺铮脸色灰白,看向他们的表情充满同情。姜钰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四个弟子没有心情和他们交流,面如菜色地走了。
会议结束,宁明昧唯独留下了温思衡和林鹤亭。
林鹤亭汇报了另一件事:“师尊,最近烟云楼弟子们每天被方峰主带着到处走,没空来缥缈峰。但宋鸣珂很感激,他托人来问,师尊有什么需要的、他又帮得上的。”
宁明昧:“这样,烟云楼擅长乐器,你让他写一首能激励人心的歌曲。”
以后这就是缥缈峰的峰歌了。
每次月会之前都唱一次那种。
林鹤亭:“嗯……师尊,弟子愚钝,这种歌曲有什么比较详细的要求吗?”
林鹤亭不愧是天才,这就学会了。
不从甲方那里拿到详细要求,自我发挥,是会遇见“五彩斑斓”的黑的陷阱的。
宁明昧:“可以给他一点提示。比如《倔强》《追梦赤子心》《孤勇者》《红日》之类的。”
林鹤亭一头雾水地走了。温思衡也同宁明昧汇报了一下近期弟子们的动向,尤其提了提白不归和雪竹的积极。
白不归自帮忙整理妖狐资料后,也开始用空闲时间帮莲花灯组干活了。
温思衡说:“他原本也想来我们组的,只是好像和雪竹不太处得来。”
雪竹和白不归最近确实在组斗。可惜温思衡是个老实人,看不明白。
他还好心地替这两个人向宁明昧邀功,顺便说说老八最近因雪竹越来越积极的表现。
毕竟老四老八是唯二拿了“合格”的最后10%的弟子。
不过宁明昧从他的三言两语间,倒是听出来了组内动向。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温思衡不太心机,让他当小报告者,实在是不太好用。
组会正式结束。系统问宁明昧:“你找烟云楼要歌干什么。”
宁明昧:“像那些房地产中介公司的销售,每天早上一到公司,都是要被公司要求统一制服唱激励人心的圣歌的。这也是统一想法……让所有人都专注干活、提高凝聚力的方式。”
系统:……
这听起来好邪教啊。
另一边,贺铮拉着姜钰到花园角落。
“你都看到缥缈峰的弟子是被如何对待的了!”他颤着声音说,“和玉庭峰的弟子比起来,缥缈峰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姜钰:“是啊……和缥缈峰比起来,玉庭峰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贺铮:?
这语气怪怪的。
姜钰抬头,眼含热泪:“宁师尊如此尽职尽责,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师尊?”
贺铮:“?你没看到他们痛成什么样吗。”
姜钰:“伤在弟子身,痛在师尊心。如果不是爱弟子,怎么会言传身教?”
贺铮目瞪口呆。
这世界,是不是变了?
……
会议结束,系统原以为宁明昧会去找桂若雪。
可宁明昧却窝在床上,拿着镜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系统说:“你怎么不出门?”
宁明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系统看着他用镜子比比划划,问他:“你不去审问桂若雪了?”
宁明昧:“晾他一天,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系统:“啊?”
“很明显,现在桂若雪表现出了强烈的求职意向。所以现在,是我们argue薪资的时候了。”宁明昧头也不抬,“底薪多少?提成多少?有没有五险一金、奖金、竞争机制怎样?有没有配股?在招聘中,这是不亚于求职的一部分啊。”
系统:“……你想怎么样。”
宁明昧:“压得越低越好。所以,先晾他一天,让他自乱阵脚。”
系统:“哦,意思是你现在,就不管他了是吗?”
留桂若雪独自脑补。
系统悄悄扫了一眼桂若雪——桂若雪被有伤风化地绑着,脸上表情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寂寞、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忧愁。
——看起来是完全被邪恶宁明昧驯服的表情。
宁明昧:“不过巧了,我现在做这件事,也是为了驯服桂若雪。”
系统:?
“我抽时间,给汝幕加了录像功能。也就是说吗,它现在不仅可以录像,还可以做视频剪辑。”宁明昧推了推眼镜。
这是要剪辑什么给桂若雪看。
而且……
系统大惊:“……你什么时候做的?!”
宁明昧这忙碌的日程,还能插入开发部分吗?!
宁明昧:“说我,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让你开发面板,现在功能都实现了吗?”
系统羞赧,开始向宁明昧展示它的新工作记录。
除了已臻完善的清极宗内容,还加上了组会记录内容,分在缥缈峰的目录下。
除此之外,还有望月镇游历日记。
系统:“这、这都是为了协助你攻略男主!不要会错意了。”
它看着宁明昧浏览界面,不肯放过宁明昧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次宁明昧总该表扬它一下了吧!
然后,它再次夺回系统地位……
宁明昧:“身为系统,能干的活只有信息面的工作……罢了,还不如温思衡好用呢。”
系统:“什么?”
宁明昧:“还敢顶嘴?你说说看,能推进剧情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干过。”
系统:……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每天能干活的时间,也就那么五小时。
剪完视频后,宁明昧感到熟悉的热意袭来。他原本想窝回床上继续念咒,这时,系统开口了。
“其实……我刚刚分析扫描了一下连城月,分析了一下他中的毒、和血里丹药的成分。”系统讷讷道,“所以其实……”
系统给宁明昧分析了一大段毒理学和相互作用学,看起来这次是真的下了功夫。最后,系统得出结论。
一,连城月的血对于现在的宁明昧,是含有微弱毒性。是不能长期服用的。
二,但如果想用来应急的话,每天最多吸个十毫升,是可以的。
三,这十毫升会使宁明昧每天的精神时间上升到十小时。唯一的副作用是有点很快消散的麻痹。
四,但再吸多了,就会有毒了。
系统说完后,看见宁明昧陷入沉思。很快,宁明昧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系统问他:“你在做什么?”
宁明昧:“验算你的公式。”
很快,宁明昧得出结论:“你说的是对的。我确实应该多关心一下男主。”
系统很高兴,因为它终于有了一点用……等一下?
它怎么也开始为虎作伥,帮助宁明昧折磨男主了?!
系统陷入逻辑闭环,即将死机。而宁明昧就在此刻,收起纸笔,向着门外走去。
门外小道上,正好有罗潇经过。她看宁明昧出门,道:“峰主要去哪里?”
她看宁明昧去的方向,不是关押俘虏的房间,也不是高府门外。
更像是……往另一个地方?
宁明昧道:“展示关心。”
罗潇:?
对谁?
第55章 处处卡
连城月和集贤峰两个中毒弟子住在一个院子里,他的房间靠边一些,临着后院的草长莺飞。半遮门扉的,是新抽的柳条。
宁明昧分柳踏花地进来。十七和小水正在小男孩床边,一人一边地照顾着。
见他进来了,两个人都站起来。
“师尊。”
“仙长。”
宁明昧点点头:“他怎么样了?”
“还烧着。断断续续的,好几天了。”十七说,“师尊,我看他还是要拿到解药才治得好。”
或者,送回清极宗,请张峰主治疗。
其实十七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个小孩又漂亮又乖巧,带回清极宗救他一条命,也不算太耗费。
之后把他送到山下哪个人家里去。若是这小孩有仙缘,过几年,还能重返清极宗,当个外门弟子。
“行了,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宁明昧停在小孩床前,“本尊来看看。”
十七牵着小水的衣角,带她下去。
门外春柳如烟,女孩问:“仙尊过来,是想到治疗的办法了吗?”
十七说:“大概吧。要是师尊给你那朋友输点真气……”
简直是赚了!大赚特赚!
他身为缥缈峰弟子,拜在门下数十年,都没有收到过师尊的真气!
女孩也很感动:“仙尊可真慷慨啊!”
……
门内。
宁明昧用真气关上门窗:“好了,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可以开始了。”
系统:……
这是人说的话吗?
遮窗的竹帘被宁明昧拉下一半,一半光亮透过窗棂,将柳树的枝条也映在小男孩苍白的脸上。
像是一条条冰冷的长蛇。
小男孩发着烧,脸颊却极为苍白,在看不出血色的同时还泛着青。
即使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他的姿态也是不怎么像个孩子的——紧绷、硬邦邦的,好像睡着也要遵守某种“大人优雅的礼节”。
不过那些因痛苦露出的粗野,抓着床褥的手,使得这一幕变成了他最像孩子的一幕。
不是故作大人的虚伪,也不是故作儿童的油腻。
——即使本是夺舍的、万年之前的老天魔,如今也是有一点点,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孩子一样长大的么?
尽管如此,他依旧生来就虚伪残忍,善于利用。
系统于是看向宁明昧,心里隐约期待宁明昧有一点动容。
虽然吸血,但它总算把宁明昧拐来看人了啊!
……然后看见宁明昧正冷静地在准备实验器具。
系统:绝倒。
——等等,这里面那针管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发明的?
宁明昧:“你以为我会用嘴吸?当然是用针管。”
他把针管里的空气排尽,在分析连城月的生命体征后,决定先抽个二百毫升——刚好够二十天用的。
为了抽血,他坐到床上,低下身体,靠近连城月。
小男孩闭着眼,眼珠却在眼皮底下不断颤动,像是做着一场恐怖的、却不可能醒来的梦。他嘴唇轻颤,像是在喃喃地咕哝着什么。
宁明昧心若铁石。他撩开对方脖颈上的头发,寻找血管。
靠得够近,他终于听见了连城月的声音。
即使在梦中,他也把这话压得极低,像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听见似的。
“……不要,看不见我。别想……支配我……”
“……不要……禁锢我……不要……到此为止。”
“天空……让我看见天空……”
“别把我当任人支配的蠢孩子!”
忽然,连城月的身体弹动起来。他紧闭着眼,像是情绪极受刺激。
“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只要杀不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句话后,他便头一歪,再度昏迷过去了。
宁明昧时刻点向他穴道的手这才放下了。
如果不是他这一点下去,会影响原本就不好的血液质量,宁明昧早就点下去了。
宁明昧:“这小子是不是装的?”
虽然他的神识察觉到,连城月并没有醒。
系统:“没有。”
宁明昧:“嗯?”
系统道:“这个回答我确实是没骗你:这的确是连城月的梦呓……看我干什么。在梦魇里锤心炼志,也是男主的必备修行。”
所以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宁明昧:“是么,那这梦魇对他来说,还真是痛苦啊。”
日光映照连城月额头与脖颈,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宁明昧伸手擦掉他脖颈上的汗珠。
“这下就能看清血管的位置了。”他说。
系统惊了:“你!”
“我也不想被支配。”宁明昧用针尖对准连城月的血脉,“你可以找别的人拯救他,但绝没有让我来拯救他的道理。”
说完,他将针管刺入连城月的血管中。
暗红血液汩汩流入针管中。他微长的黑发落在连城月的身上,昏暗室内,只有一副眼镜闪着些微寒光。
梦。
迷迷蒙蒙的梦。
锁链拘着他。
烈火炙烤他。
看不见光亮的地下室……束缚他。
何为善?何为恶?
天魔与天神同有天性,凭什么天魔的天性便要被归到“恶”的那边呢?
别想教化我……教我些什么!
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要从地底下爬出来。
生而超凡者……应当爬出来!
既然你们已经对这个世界设下规则。那我将以规则中的最高胜利荣耀者的姿态,毁灭并嘲讽你们!
在遍布硫磺味的地狱里,他隐隐闻到了一丝气息。那气息极冷,沾染冰雪,沾染寒梅,近乎可以被称为香气。
却绝不会让人舒心。
我是谁?
我是个孩子。
迷迷蒙蒙间,他有那么一瞬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存在。漆黑短发落在他的脸颊上,使他痒痒的,好像要春风化雨。
还有拂去他颈上汗珠的那只手。
可还有另一种感觉……恍惚间,他感到脖颈上的疼痛。
和始终冷冷注视着他的双眼的,另一双眼。
直到多年后,它还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
半个时辰后,宁明昧从小筑里出来。
十七和小水在后院的亭子里谈话。见他出来了,两人追过来:“仙尊。”
宁明昧:“刚刚给他渡了点真气。”
刚好够使脖颈上针孔愈合的。
两人眼里星星闪烁,宁明昧回到房间里。
他从容器里将血液正正好好地取出十毫升,用自制的透明量杯盛着。
举起量杯,仰视其中的暗红色液体。
除去有细微毒性之外,系统还提醒了宁明昧一件事——由于连城月的体质特殊,在吞下血液时,宁明昧或许会感受到他的情绪,如果喝得多一点,说不定还会有碎片记忆。
宁明昧没有犹豫,他把血喝了下去。
十毫升。
半刻后,系统问他:“感觉怎么样?”
宁明昧:“有点恶心。”
系统:……
算了。
房间里,只有宁明昧。他从盒子里抽出那本从神像里取来的册子,开始翻看。
日光落在他的眼镜上,既凉且冷。
……
桂若雪在三角区里,通过心灵,辗转了一整日。
修仙者不眠不休是常态,可只有这一夜的不眠不休,让他感到心脏乱跳,身心俱疲,内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直到巳时,他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是宁明昧吗!
那人推开镜子的那刻,桂若雪竟然有点犹豫——他原本盼望着这一刻,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又多么不希望这一刻太快发生。
万一推开镜子的不是宁明昧怎么办?
倒不如让那个人,一直保持在刚进来、并薛定谔的推开镜子状态。
这样,他就能一直想象,那个人是宁明昧。
还好,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宁明昧。宁明昧今天换了一身紫色的袍子,袖子被他捞到手肘上,于是瘦白手臂抱着,挑着眉毛看他。
“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宁明昧说,“你最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
桂若雪:……
宁明昧:“忘了,你被点着哑穴。”
哑穴被揭开,桂若雪冷冷说了第一句话:“你还知道过来。”
这话的语气,好似一个桂贵妃。
宁明昧:“昨天有事。”
桂若雪:“昨天有什么事,过来看我一眼也不行?”
宁明昧又抖了抖眉毛。桂若雪说:“你说啊?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没话讲了?”
宁明昧说:“听你语气,看来,你已经对你自己的最终需求,有了一定的思考。”
……桂若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脸色青白一阵,不看宁明昧了。
然后宁明昧半天没说话。
桂若雪只好又看回来——万一宁明昧见他不说话、走了,他该怎么办?
再等一天吗?
万一明天,宁明昧又毫无理由地不来呢?
结果这一转头,却看见宁明昧正在那面大镜子上设置什么。他手指带着灵气,一点、两点,一些原本在他手上的另一面镜子里的信息,就流往了大镜子。
桂若雪决定开口,又觉得不能先开口。他傲慢地看着宁明昧,直到对方说:
“行,录播设置好了。你一会儿就先看看昨天你错过的内容吧。我先走了。”
桂若雪:?
宁明昧:“好好看。明天早上我过来抽查学习情况。会提五个问题,都在视频内容里。”
MOOC录播课了属于是。
——明天早上,宁明昧承诺,他还会过来!
刚有这个想法,桂若雪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怎么第一反应,是“宁明昧的承诺”?
可就这一下犹豫,宁明昧就已经点上了他的哑穴,毫不留情地走了。
只留桂若雪对着镜子独自伤悲。
正当他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转为沉怒时……
大镜子上,出现了画面。
镜子上的画面分成两边,一边是宁明昧,另一边则是十四个弟子……只是脸上模糊成一团。
桂若雪看着,觉得那十四个人或许是宁明昧在清极宗的入室弟子。
宁明昧给他看这个干什么?
终于,宁明昧开口了:“各位如果对考核成绩有什么意义呢,可以和我约个一对一的谈话。不过在谈话前呢,可以和自己的师兄弟谈谈,看看他们的工作量。我们的考核,是严格按照工作量来的,是绝对公平的。现在开始做个人汇报,从温哔——开始。”?考核是什么。个人汇报是什么。
还有这个温哔——,这个像消音一样的【哔——】是什么啊?
温哔——说:“各位师兄弟,我的研究课题是‘沧哔——功法’中高低势能的定义和转换原理。众所周知,‘势能’,是上周师尊在组会时,为我提出的概念。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研究了沧哔——功法基于排哔——功法的诞生背景、两者区别、历史沿袭、市场需求与使其在气哔——市场上独树一帜的核心买点。在核心卖点中,上周,师尊为我指出了‘势能’这一关键点。势能与动能之间的转换,是沧哔——功法如海浪波涛、生生不息的原因……”
……
……??
尽管关键字句都被打了码,可桂若雪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
在短暂的茫然后,他迅速就抓住了这些语句的重点。
并很快理解了,镜面里的录影,是在说什么。
温哔——继续:“由此,我们有了一个疑问——势能,在沧澜剑法中究竟意味着什么?对此,我目前有两个……”
咔。
画面戛然而止。宁明昧:“林哔——,你来。”
下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上来:“各位师兄弟,我的研究课题是:哔——灵根通过结合焰色反应,在哔——花剑法中起到新的视觉误导作用。”?
没了?
两个什么东西?
怎么卡在这里,突然被剪辑掉了?
桂若雪那一刻,就像看视频遇见超前点播的消费者,又像是遇见作者卡文的读者。他尚未理解“这一转头,就转了二十四小时”的梗,而是被卡得半口气都没上来。
但林哔——所说的“焰色反应”则是闻所未闻。即使同是“金”,在高温下也有这样的区别……桂若雪再度如饥似渴地开始观看。
林哔——:“由此,我们知道,不同金属成分、质地的仙剑在哔——花剑法中非常重要。譬如,使用铜剑,哔——花剑法的基础颜色为……”
咔。
宁明昧:“下一个,哔然——你来。”
桂若雪:……
怎么又卡!
又没了!
桂若雪又是一口气上不来,这次,他连这个新人,被打码为“哔——然”而不是“然——哔”都没注意到。
哔——然说:“各位师兄弟好,和大师兄二师兄不同,我的研究这个月才开始,所以还在选题中哈哈哈。因为我是金木双灵根,师尊给了我两个题目,一个是铸剑过程中,碳的占比对仙剑强度和使用时限的影响。第二个是不同属金的仙木材料在制剑中的可能。所以,我测试了三十几种不同仙木材料的屈服极限和极限应力……”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没等桂若雪想个明白。那人就说:“因此,我找出了几个最适合的属金仙木,它们分别是……”
咔。
又卡,又卡,又卡!
看见再次出现在镜子上的宁明昧,桂若雪恨不得把他的脸挠花。
十八个弟子依次下去,桂若雪的内心从痛苦,到麻木,到难以掩饰的狂热。在习惯了始终持续的、抓心挠肺的痛苦后,桂若雪盯着最终沉寂似水的界面,脸上神色忽明忽暗,似喜似悲。
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个老八。
他的研究提到了一种剑法。
一种被修仙之人视作邪功……被禁止不可使用的剑法。
那种剑法威力极强,但最终会导致人真气逆行,只能自宫。因此,江湖之人对此往往充满嘲笑,并且禁止人提起这种功法。
可老八提起这个功法时,宁明昧居然没有打断。
他甚至说:“有什么方法能调整剑法,使得它在自宫与威力减弱上达成一个平衡?若是必定需要自宫,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使剑者依旧渴望生育的情况下,进行辅助生殖?”
毫不避讳。
月上柳梢头,镜子里的组会,总共放了三遍。第三遍过后,室内终于安静了。
而桂若雪只怔怔地看着它,半晌,他的眼眸有些微的湿润。
这是因为发现了知己吗?
还是因为……发现了未来方向的感动?
可如果,此刻桂若雪被解开哑穴,还能说一句话的话。
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卡得我好苦啊……”
“宁明昧……”
……
宁明昧首先凝视手中册子的封皮。
封皮上,写着“修仙笔记”四个字。
有点娟秀,有点圆润,看起来是衡水体。
“所以,是个刚高考结束的高中生吧。”
可不知怎的,这本子总给宁明昧带来一种诡异的感觉。
即使封面已经模糊的字体是那样工整可爱。
可见笔记持有者写下这四个字时,是何等的心态活泼。
但这样的字迹,应该配合一张干净平整的封皮。就像每个喜欢用七彩的签字笔把自己的笔记配图配字、写得十分漂亮的高中生一样。
这个本子的封皮,却像是被人用力揉皱过。
手指碰到什么,宁明昧在翻开笔记本前,将它反过来,看向后面。
他微微眯起眼。
……找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封底,有一行带血的潦草黑字。和封面的四个字比起来,要新鲜很多。
尽管也陈旧,但应该是之后被写上的。
而且与封面的衡水体的字体,也不同。
“我从不欲让他们奉我为神过……也从不料会被他们摒弃如魔。”
宁明昧缓缓地读出这句话。
像是有风忽地穿堂吹过,吹动了桌上的火烛。
冷战。
宁明昧在烛火下,从正面翻开本子的封皮。
他怔了怔。
笔记本最开始的几十页,居然被硬生生地撕掉了!
第56章 你让我穿这个?!
“呼——”
有阴冷的风穿堂,吹起窗纱一角,烛火摇晃。
一页、两页、三页……宁明昧简单计数。
被撕掉的页数,有五六十页不止。
如今的第一页上,也有被撕裂的痕迹。只是毁掉册子的人,似乎在即将撕掉它之前,改变了主意。
这张纸从书脊上被撕了一半,摇摇晃晃,可这片半落的枯叶,最终还是留在了树干上。
“天朗三年,于方寸山脉中获得琉璃宝灯。”
依旧是圆润工整的衡水体。
“法宝名称:万象神灯。”
“万象灯组成:灯头(莲状),灯托(莲叶,藤,易于抓握),灯芯。”
“颜色:晶莹剔透。”
“灯芯制备:五行生万象,以金中金、木中木、水中水、火中火、土中土配合接天莲子炼制。”
“金中金:古龙逆鳞,妖界。”
“木中木:通天藤,仙界。”
“水中水:忘川冰魄,鬼界。”
“火中火:异火红莲,人界。”
“土中土:息壤,魔界。”
“接天莲:佛家。”
“五种材料,皆可作为灯芯单独使用。”
“但效果有限,且材料会被消耗。”
“五种材料集配,以接天莲子炼制配合,能得到真正的、生生不息的灯芯。”
“届时,神器可成。”
“神器”两个字被红色的笔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圈,旁边还画了两个小感叹号。
宁明昧却没有因这种熟悉的批注习惯而笑。
他看向这一页的下半部分。
笔记的主人以炭笔勾勒了那神器的模样。
虽然歪歪扭扭,但看得出来,它和宁明昧从往生密洞中,那大能手里得到的灯,长得一模一样。
宁明昧继续往后翻。
册子里花了许多篇幅讲述这盏神灯。包括它的效果,法诀,作用,灯芯制备等。可以说是非常实用。
透过笔记,宁明昧几乎可以看到,笔记主人是怎么在游历的过程中,一笔一划地将这部分内容补充详实的。
巧的是,根据册子中的内容比重,宁明昧看出册子主人和他一样,在五样必须的灯芯原料中(此处接天莲更类似于化学反应中的溶剂),首先获得了通天藤。
而且她用了一种方法滋养通天藤,使之与之共生,从而获得足够的灵气,生生不息。
那东西为上古十大神木之一。
“上古十大神木:蟠桃、人参果、黄中李、空心杨柳、苦竹、混沌葫芦藤、终南仙杏、扶桑木、菩提,月桂树。除此之外,创世青莲亦可。”
“将通天木种植于这十一种极品神木旁,以神木灵气滋养,假以时日,可复生通天。”
随后,可以看出来,笔记撰写者用通天木制作了最初的灯芯。在那之后,她还从魔界获得了息壤。
宁明昧一页一页地往后翻,这部分的最后一页上,娟秀笔记写着:“除灯芯之外,还有一种东西,可作为灯油,点燃神灯。”
在这之后的下五页,又被撕掉了。
五页纸张的断痕,像森白的牙齿。留给神灯的只有牙齿后的最后一页。
是用深黑的墨水写下的。
“神灯昭昭,曜我混沌。扶摇天启,天门洞开。”
“万象大成。”
明明也是和前面相似的娟秀衡水体字迹。偏偏这一页给人以令人生寒的感觉。
宁明昧凝视那些字迹的笔画,就像一只只细长的、吊起的脚。
烛影摇晃,那一只只细长漆黑的尖脚也好像在摇晃似的。宁明昧看着它,就像有人也在册子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一张。
下一张。下一张。
这几张都是空白的。这很正常。当几个课题的笔记在同一个本子上同时进行、又不能确定每个主题写多少页时,做笔记的人总会给每个主题留下比实际需要的、更多的页数。
用来补充后续内容。
终于,册子上出现了下一个主题。依旧是娟秀的字迹,娟秀的标题。
“一种各灵根通用的基础功法。”
“不止单、双、三灵根……五灵根、灵根驳杂的人,也可以用以强身健体、自我防护的功法。”
……
“就像我来自的那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天生体力较差。可她们也不该遭到伤害。这世上需要有一种东西,让所有人都可以修行,都可以防身。”
“修士,平民,炉鼎,孩子,老人。”
……
“除了人,半人、妖、鬼、魔……如果他们也想和我们站在一起,也可以修习这个基础功法。”
……
“无问功法。”
“无问来者是谁,无问来者的种族、目的……一种公平的功法。”
我相信,功法与功法,人和人,不是一滴滴孤独的水。
一滴滴水汇入百川。
好的功法,是可纳百川的海。
这就是无问功法。
宁明昧粗粗扫过一遍,看着那四个字。
“所以这就是几百年前,那被视若蛇蝎的祸国妖妃,修炼的邪功。”
妖妃是清和年间人,与天朗年间,隔了千年。
众所周知,妖妃修行的是早已被禁止的、千年前星火岛传下的妖法。
桂若雪复兴的鹅颈烧瓶,也是星火岛的“阴邪造物”。
也就是说。
这个册子的作者,那写着衡水体的女高中生,或许就是传闻中十恶不赦的星火岛的创始人。
又有风吹过烛火,宁明昧翻到下一页。
“基础功法导致走火入魔概率高发。”
“为什么会有后遗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宁峰主!”第二天一早,罗潇来找宁明昧,“汪成和李垚的毒解开了!”
宁明昧说:“好,我来看看。”
他跟着罗潇到两人的房间里。两名弟子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嘴里却已不再妙语连珠。
见宁明昧来了,他们连连向他道谢。
道谢完,两人就因为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叶灵照顾他们,罗潇跟出来,对宁明昧再次道了谢。
这回是除了心悦诚服,还很感激的。
宁明昧:“不必。”
罗潇说:“宁峰主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会为了同宗门里的不同修派、不同峰下的弟子,亲自出手的人。”
宁明昧:“是吗?”
罗潇眼眸湿润:“是的。叶灵昨天还悄悄跟我说,只要跟着宁峰主,就觉得非常安全。”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看了眼他们还没做完的那一堆方圆五十里的条子:“是么,你们很快会更安全的。”
死人一样在学术的四个缥缈峰弟子自不必说。宁明昧又看在巡逻的两个玉庭峰弟子,感觉他们总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尤其是姜钰。她一会儿看宁明昧一眼,一会儿又看宁明昧一眼,实在很影响宁明昧的计划。
宁明昧于是叫她过来,给她和贺铮一张条子。他说:“你们去两里之外,把水井里那只鬼给打了。”
姜钰很激动,贺铮却苦着脸说:“宁峰主,我们现在就去吗?”
宁明昧:“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就是把他们打发走。
打发走人,宁明昧终于可以自由地进入桂若雪的牢房了。长发美人已经料到他要来,在看见他时,眼里依旧闪烁着惊喜的光。
宁明昧解开他的哑穴。他立刻说:“宁明昧,我……”
宁明昧:“昨天的录像有好好看吗?现在抽背一下。”
桂若雪:……
这是看发言之前还要答题挽回阳光信用值是吧!
宁明昧随意抽取了三十个问题。桂若雪一开始面如吃糠,很快对答如流。
不愧是博士后,学习能力确实很强。宁明昧难得地点了点头:“答得很好。”
桂若雪骄傲。
等下,骄傲什么。是时候开口问那些被卡文的问题了?
宁明昧:“所以再奖励你三十道题。”
桂若雪:……
三十道附加题答完。桂若雪面如土色,成为桂若垚。宁明昧见他一脸土色呕吐,道:“学术热情还不够啊!”
桂若雪:“你后面问的问题,录影里没有出现过。”
而且你问我一个药修那么多剑修的问题,我答得上来吗?
宁明昧:“对你的要求,怎么能和对温思衡他们一样?小桂,你历经两个世界一流宗门,已经拥有了上百年工作经验。如果我对你的要求,和对他们这些筑基期弟子的一样,才是看不起你。”
这话……隐隐约约有让人眩晕的道理。
宁明昧:“而且,你身为化神期,更应举一反三,将创新作为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好像又有点道理。
宁明昧:“而且我看你做出了七情散,能力不差嘛。因此,我决定让你多做一点各方面的工作,争取在各方面,都发挥出你的潜力来。”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感人?就是有点累,像赶人上吊一样。
被这样一夸,桂若雪又忘记了宁明昧昨天多次卡文的问题。他盯着宁明昧,最终吐出了一段话。
宁明昧:“嗯?”
桂若雪:“七情散的解药。”
宁明昧俯视着他,眼镜被日光照得发白。桂若雪看着他,冷笑一声,正打算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宁明昧:“好,材料你的乾坤袋里都有?我去做解药了,你没用了。”
桂若雪:……
你一个人去做什么解药?你给我回来!!
什么叫我没用了?
半个时辰后,桂若雪出现在后山下。
上次来后山,是亲自调配毒药,端得是蛇蝎心肠,美人如画。
这次来,却是五花大绑。他看着宁明昧用着自己的器材,用着自己的药材拿药。
在桂若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宁明昧终于同意带他一起过来,让他围观,顺便出言指点……等一下?为什么是他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宁明昧?
不该是宁明昧求他帮忙做解药吗?
这样一想,桂若雪脸色有点阴郁。而且宁明昧坐在他的面前,用着他的实验器材,玩着他的药材……
呃……
那可都是他的东西!
桂若雪:“手轻一点。”
桂若雪:“切!别往那边切!沿着脉络——呃啊!被你浪费了一根须子!”
桂若雪:“呃啊!那东西用不上,别碰那个!要洗干净可麻烦了!”
宁明昧对此很理解。任何学姐学长,都不喜欢被学妹学弟乱动自己专属的移液枪、其他设备,不调回原值,还乱放到其他地方。
但宁明昧说:“我很专业,你可以看出来。”
桂若雪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
宁明昧对系统:“这个桂若雪,也太细致了,就连放个滤纸,都要说三遍滤纸的折法。一看就很适合给我打工。”
系统:……
这药事关男主的生死,它还是闭嘴吧。
平心而论,宁明昧的手法的确出乎桂若雪的意料。
一般人很难一眼看出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仪器是做什么的,可宁明昧不仅能分清楚,而且桂若雪说一句,他就完全知道应该用它怎么做。绿色的药粉很快在坩埚里成型,桂若雪盯着宁明昧修长的手。
手指很稳。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与慌乱,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只有极度冷静、且自信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只说了一遍,你还真做到了啊。”桂若雪道。
宁明昧:“是。等我搜完你的魂,你就可以走了。”
没价值了你,桂若雪。
桂若雪:!!
阳光晃眼,宁明昧居高临下的脸冷酷至极。桂若雪咬咬牙,终于先开口了。
他说:“宁明昧……”
……
当天晚上,弟子们接到宁明昧的通知。
宁明昧:“再休整一天,然后出发。”
此言一出,众弟子欢庆鼓舞——在望月镇待了这么久,他们已经乏了。
宁明昧还亲切地问候了两个刚刚康复的弟子:“虽然落下了这几天的实践,但你们不用担心。后天,就带着你们出门复健。”
两个弟子眼中都流下了感动的泪花。
宁明昧就在这欢腾的气氛里走向烟柳小筑。小筑冷寂,只有连城月一人孤独地躺着。
血包苍白的脸映着月光,显得有点元气大伤。
他依旧皱着眉,像做着醒不来的噩梦。
系统:“你对他……”
温柔点。
话没说完,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宁明昧拎起小男孩的脖子,像填鸭一样,掐住他的下巴,把所有药粉倒了下去。
即使昏迷着,小男孩也咳嗽了几声,本能般地露出几分恶狠狠的、像是小狗的表情。
然后被铁石心肠的宁明昧按着继续倒。
“吃干净,想死吗。”
小男孩:……
如果不是因为小男孩已经昏迷,且无法说话,且不是一条狗,他现在应该已经“嗷呜嗷呜”地叫起来了。
然后委委屈屈,含泪发凶。
系统:……
系统:…………
“啊!啊!啊!”
宁明昧:“没事,他会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的。”
顺便伸手轻轻拍了拍连城月的背。
那药粉果然有效,只是片刻,连城月原本苍白的脸颊就微微有了一丝血色。
但要痊愈,还需要一个月。
系统见宁明昧盯着连城月的脸颊看,生怕他还要再一甩下对方的脑袋——既然原文男主不会死,那就狠狠地当做沙包来用。
可它竟然听见宁明昧说:“现在这样不就对了?”?
不就对了?
“现在哪样啊!”直到宁明昧离开小筑,它还跟在宁明昧身后狂问。
出了门就看见小水。她站在那里,眼红红的。因今日姜钰在出门狩猎怪物时,于一个山坡下看见了劳婆婆的尸体。
劳婆婆死于意外,没有冤魂。这是一件好事。
但也代表着,如今的小水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小水面对宁明昧,却说:“谢谢仙尊,亲手为阿月喂药。”
宁明昧:“不必谢。”
这喂药的方式,的确是不必谢。
小水:“这些天来,多谢仙尊照顾……”
她听见了那些弟子的谈话,两天后,就是分别的时刻了。
虽然终究各自离去,但生命中能有过这么一刻,也不错。
宁明昧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后天,你打算做什么?”
小水:“去给婆婆上一炷香吧。”
无论过去如何,她也是她的一个“亲人”。
宁明昧:“好,那就等你上完香再走。”?
小水一下愣住。宁明昧问她:“小水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女孩说:“不是,是孤儿院的妈妈随便取的。她说我八字五行缺水。”
宁明昧示意她把手臂给他。女孩莫名其妙,依旧给出手臂。
宁明昧道:“水木双灵根……不太均匀,水灵根多一点,木少一点。”
不过水木,一听就挺适合学习的。
宁明昧于是问她:“你有什么喜欢的姓么?”
小水愣住,摇头。
姓什么?
这个想法,小水从来没有过。
在她眼里,只有有家、有宗族、有自己所属的地方的人,才能有姓。
姓,是一个孤单的人依附一个宗族集体,以获得自己的保障感的方式。
“海阔凭鱼跃,天地任我行。既然如此,你想姓任吗?悠游自在、放任自流的任。”宁明昧说,“你喜欢这个字吗?从今天起,你就属于你自己的这一族。”
海阔凭鱼跃,天地任我行。
从此,再不惧鬼神。
不知怎的,小水眼眶有点湿润。她小声道:“我喜欢的。”
至于单个“水”,也太简单了一点。最终,小水确定她的新名字为“淼”。
“水”这个字如今对她,依旧有意义。她想要一个新的名字,同时也不忘记过去的自己。
高家在领养她时,曾给她取过几个名字。
高小柔。高婉儿。高娇儿。
而如今,她叫任淼。
从此,是任淼立于世间。
宁明昧叫她:“任淼。”
女孩站直身体。
“收拾一下,后天带着你、那小孩一起走。”宁明昧说。
任淼看着他,眼里流淌着难以自制的惊喜。
……
搞定一切后,宁明昧回到房间。如今他的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桂若雪。
——尽管还是戴着脚镣和手铐的。
桂若雪见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条子在看。他坐在宁明昧对面,问他:“看那些条子做什么。”
宁明昧挑挑眉,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从那堆条子里抽出一条,凝视片刻,起身离开房间。
并顺手把桂若雪点在了原地。
桂若雪:……
即使还在招聘观察期,宁明昧也有点太过分了!
——是的,招聘观察期,宁明昧是这么说的。
桂若雪怎么都想不明白,两个月前,他还在经历他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出门,游历,提走用来试药的炉鼎,和明华谷与青玉坛都有点小矛盾,仅此而已。
然后明华谷莫名其妙知道了他在那里的消息。明华暗花为他大打出手,从此撕破脸皮。
青玉坛得知他重伤,趁机内乱。
而他只是花了取个药珠的功夫……就开始请求宁明昧收下他。
毕竟,缥缈峰上,除了雪厚一点,他想要的一切,上面都有呢!
——这可是宁明昧说的。
想到无尽的知识,令人心醉神迷的研究氛围,缥缈峰上潜在的实验仪器,桂若雪救觉得心下稍微安定。
既然宁明昧对他的仪器如此熟练,缥缈峰上一定有很多相似的仪器。
桂若雪冰雪聪明,看人的眼睛向来毒辣,这一点,他自信一定看得出来。
只是。
宁明昧一走就是半个时辰。
桂若雪:……
被定在这里的姿势,又让他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盼来盼去,宁明昧终于从高家库房里回来了。
桂若雪看着宁明昧仙风道骨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就在刚才的半个时辰里,宁明昧顺便把高家库房里几个值钱的东西也拿了。
问就是除鬼必须的消耗。
系统尖叫,宁明昧说:“这些东西一看就是那位厉鬼女士的嫁妆。”
那位厉鬼女士,也不希望自己的嫁妆还被留在高府,任杀身仇人取用吧?
系统:“……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很诡异。”
说完就用力电了一下宁明昧。
算了。
除此之外,男主搬运到破庙里藏起来的财宝,也被他拿走了一半。
剩下一半,出于对系统的惨叫声的尊重。
很好,就让男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被带走,自己被留下,孤单流落回破庙后,又凄惨地发现。
自己的小金库没了一半吧。
桂若雪能看见宁明昧唯一留在手上的,是用一卷布包着的一套衣服。
“你拿了件什么衣服回来?”被解穴后,他问。
宁明昧:“现在得想个办法,把你的身份洗白,好让你有理由跟着我们。这就是用来洗白你身份的东西。”
桂若雪:?
他看不清衣服,只能看见里面的一点红……而后,他看见宁明昧从所有的条子里,取出了一张条子。
宁明昧:“这就是我分析过,最适合你的条子。”
桂若雪眼睁睁地看着宁明昧打开那卷衣服。
“你让我穿这个?!”
第57章 路径规划
桂若雪麻木地坐在仙车里,透过斗笠,看见几个弟子有下车了。
宁明昧:“这次半个时辰复健,搞快点。”
几个弟子:“好嘞。”
几个弟子们几十次如一般地下去了。宁明昧在车里闭目打坐,不说话。
任淼在另一辆仙车上照看还在昏迷的连城月。
独留桂若雪,咀嚼这份再次被邪恶宁明昧掌控玩弄的耻辱。
如今他的身份,是一名略通医术,父母双亡,被妖魔掳去的,无依无靠,只能追着以身相许的……
新娘子。
还是穿着嫁衣的那种。
宁明昧说:“这个条子上写,西风寨附近有黑熊精常年抢走吞食人族新娘新郎。时间、地点、人物上都相当合适。你不做这个,做什么?”
留下这句话后,宁明昧连夜把他扔进了黑熊精的巢穴。第二天就带着弟子们离开望月镇,顺便一大早就把黑熊精的巢穴端了。
熊杀了,人救了,还获得一个一心要跟随仙尊的医女新娘。
即穿着嫁衣的易容桂若雪。
至于望月镇捉住那邪修俘虏,自然是用其他方法混过去了。见其他弟子没问,桂若雪懒得问,也懒得想。
反正宁明昧总是能想出各种,非常人所能为的诡异方法。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群清极宗弟子如今看他的眼神诡异,似是把他认作宁明昧的诡异桃花了。
估计这一路回去,宁明昧能留下不少绯闻啊!
眼不见为净,桂若雪对此,只是闭耳塞听。
十几天过去,桂若雪发现清极宗一行人的行程堪称马不停蹄。
他们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在照月山四周穿行,由北至西,每到一处,宁明昧就赶弟子们下来,做任务。
每到这时,就是缥缈峰那四个弟子、姜钰、汪成和李垚最兴奋的时候。
宁明昧会简单讲一下任务概况,然后说说,应该怎么打。
每当这时,桂若雪都会有点奇怪的感觉:宁明昧对弟子们的安排往往很明确,就连妖魔可能躲在哪里,都能一眼猜出来。
桂若雪从来以阴谋狡诈闻名。可宁明昧实在有点聪明到了,有点让普通人觉得妖异的程度。
每当任务安排结束,七个弟子都会架着另外三个弟子,如离弦的箭般冲出去。
缥缈峰四个弟子:“又有实验数据了!”
“上次组会下来,五师兄找我,让我帮忙给他做实验,回去后,我打扫小松林的活就由他帮我做了。”
“七师兄还找了我,说只要我帮他,他介绍潜圣峰的那名女弟子给我认识。”
“不纯洁,实在不纯洁,你们做实验的心,都太不纯洁了!十师兄告诉我,只要数据有,我下一把仙剑的费用,就由他全包了!”
和缥缈峰弟子的实验热情比起来,姜钰就单纯了很多。
姜钰:“终于又到我验证新绑法的时候了!”
至于汪成和李垚。
汪成:“宁峰主说得没错,斩杀妖魔,果然对复健大有裨益!”
李垚:“是啊!”
而且让桂若雪觉得最诡异的,是这趟行程的路径规划。
只向南或向西,永远不走冤枉路。
或者说,宁明昧选择的是最快的一条路:他在前往某个既定目标的同时,又完成了对路上所有次目标地点的遍历。
与此同时,他保证了有晚上的鬼的地点于晚上到达,有早上的妖的地点于早上到达,绝不扑空。
如果说某个时间段注定没有妖或鬼的出现——他就在那里面,安排一段休息时间。
始终维持着弟子们的精力。
桂若雪虽然看不出来宁明昧的最终目标地点是在哪里,他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宁明昧高效背后……
有着邪恶秘密。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
宁明昧:“普普通通数学建模题而已。”
桂若雪:“?什么是数学建模?”
宁明昧:“这个问题要从算法讲起——你知道贪心算法和动态规划吗?知道什么是凸优化吗?”
桂若雪:?
……没听懂,桂若雪听睡着了。
十人杀怪风风火火。十几天过去,又开了一次组会,宁明昧把收集十一大神木消息的信息转给了桂陶然。
桂陶然虽然还没有导师研究得快,颇负重望,可他也找到了一本典籍:通天藤的历史与由来。
这是他托人从明华谷的藏书阁里找到的。
和缥缈峰其他弟子不同,桂陶然除了拥有清极宗的校园网权限之外,还拥有明华谷的权限。这使他在外界,依旧可以引用明华谷的学术资源。
宁明昧于是对他发布指示:总结一下这本典籍,写个精明扼要的摘要、目录、技术要点……给他。
简而言之,就是整理一份可用的专利文案。
其他弟子的研究也在各自推进。宁明昧还获得一个意外之喜:整个潜圣峰的人,如今也加入了缥缈峰的学习小组。
甚至也帮着温思衡一起做图书馆目录整理。
温思衡:“这都多亏了寒山兄啊!而且他每次都拉着常峰主来旁听我们的讲座。”
就是常长老看起来非常绝望。
前几天还慢吞吞地问他:“你们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温思衡想,常非常肯定为了等宁明昧回来,来当面道谢的。
总不可能是要宁明昧来帮他管管穆寒山吧。
除了潜圣峰之外,还有栖真峰的。栖真峰是张峰主的地盘,清极唯一医疗峰,也是之前烟云楼弟子养伤的地方。
在那段养伤的时间里,烟云楼弟子和缥缈峰弟子常来往,三边于是混得很熟。栖真峰弟子好奇于烟云楼弟子口中的缥缈峰,为何和他们听说的不一样。
栖真峰弟子人均单纯,要不然也不会落到最吃力不讨好的医疗峰上,处处被冷遇。如今烟云楼弟子被白云峰拐走了,栖真峰弟子可没有被白云峰带走的机会。
于是他们隔三差五地来缥缈峰逛逛。
林鹤亭:“后来他们就挺身而出,来和我们一起学习了。”
这个“挺身而出”里好像省略了不少东西啊。
林鹤亭:“而且栖真峰大师兄,对雪竹好像,有点意思。”
……哦,又是一个妲己的故事。
温思衡说:“除此之外,还有晴雪峰的江峰主。江盈峰主说,光是我们整理藏书阁,可不够。我们和潜圣峰都是做剑修的,晴雪峰也是做法修的,这不巧了吗。”
宁明昧挑挑眉毛。
这倒是意外,又不意外了。
江盈这个女人非常精明,又向来和两边都走得近。如今她看见沈立万,尹希声,甚至张质真都跟着宁明昧走了,她作为剩下的唯一一个法修,故而也来探探虚实。
宁明昧:“好,让她加入。”
不知不觉间,整个清极宗十二个主峰(掌门峰除外),已经有六个峰在和宁明昧一起做学术了。
自己的缥缈峰不提。
江盈的晴雪峰、常非常的潜圣峰、张质真的栖真峰出人。潜圣峰、栖真峰、缥缈峰和祥光峰,正是内门最差的四个主峰。
如今四者有三都在做学术。估计祥光峰,也不远了。
尹希声的玉庭峰、沈立万的集贤峰出力,一起做实验。
齐免成的掌门峰拨款拨地送剑送家具。
或许方无隅的白云峰也可算上。毕竟方无隅给了宁明昧两次钱,一次是去瑶川城实践,一次是烟云楼弟子们的住宿与课时费。
——没错,第二次的钱,方无隅也打来了。
嘴上骂着穷鬼,打钱倒是爽快。
合计起来,也就给了宁明昧一千多万吧。
如此可见,缥缈峰的学术热情之高涨。如今不用宁明昧在,缥缈峰自己就会传染。
实践这边,转眼间,宁明昧就用完了手里一半的条子。
流月湖北部与西部的条子已经全部被清理完毕。可惜这里的大案要案不多,加起来扣除一路上的花费,扣除功善堂的抽成,能拿到手的,也就七十多万吧。
由此可见,方无隅一出手就是九百六十万,是何等慷慨啊!
不过宁明昧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些小案子没什么弟子接了。
他们做完了这么多条子,加起来的到手的报酬,也不过七十多万,经历的风险,却也不少。
风险不少的原因:比如他们这一趟,遇见了一个桂若雪,且甚至只遇见了一个桂若雪——当然,若是宁明昧不在,这几个弟子大概得团灭。
若是其他来这里的弟子,遇见的不只是桂若雪呢?
修仙界向来是很随机的。随机地遇见云游的大能,随机地遇见偶然出现的妖魔,随机的危机重重,随机的遇见秘境。广阔一张修仙地图,数万年历史,埋藏多少危机。
而且修仙界奉弱肉强食如圭臬,名门正派们表面上端点架子,内在里,也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套。
没有几个大宗门,是会为了一个普通弟子的死,与大邪修、大妖魔大动干戈的。
很多时候,普通弟子在此处死了就是死了。没人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没人知道是谁杀害了他。
因此,没什么弟子会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没能力的不敢接,有能力的不会接。
而且,别的大任务它不香吗?
比如价值六百万的烨地任务。
即使十二个人一起做,每人还有五十万可以分呢。
宫铃里传来弟子们发来的信息。妖魔已除,几人正在回来的路上。宁明昧道:“可以,现在去下一站吧。不远了,也就四里路。”
桂若雪问:“下一站是哪里?”
并暗自感叹了宁明昧精准的路径规划。
按这个路程,他们刚好可以在太阳下山时到达那里。
宁明昧:“烨地。”
桂若雪:“烨地?”
他皱着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此时此刻,外面却传来了任淼的声音。
“宁仙尊!”她的声音有点慌张,“阿月他……”
第58章 六百万的诱惑
连城月醒了。
醒了,但没完全醒,于是在车厢里缩成一团,眼神茫然又戒备,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苍白小脸被烧得粉白粉白的,眼睛半睁,脆弱的同时还有点完全不掩饰的阴郁。
任淼说:“他好像不太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别说不太知道自己在这里,就连自己是谁,也不太知道。
明白了,是小坏蛋烧糊涂了。
宁明昧:“差不多到吃药的时候了。你把药给他了吗?”
一路上,宁明昧就喂了那么一次药。剩下几次都是几个弟子和任淼轮流喂的。
任淼有点尴尬。她说:“刚刚我给他喂药,他不吃。”
不仅不吃,还挣扎过度,差点把药打翻了。任淼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真不知道连城月哪来的力气。
——还不如一直晕着呢。小孩子还是昏死时好照顾一点。
女孩子善良地想着,背后不自知地冒出阵阵黑气。
桂若雪皱眉看了女孩一眼。作为女孩的前婆婆,不知怎的,他觉得跟着宁明昧几天后,这淳朴的小姑娘也变得有点诡异起来了。
宁明昧知道任淼是老实孩子。她说差点打翻——那估计是已经打翻了,还连累她在地上一粒粒捡药。
“行,你下去吧,我来。”宁明昧说。
不为难小姑娘了。
他从任淼手中接过纸包,看了一眼,自己上车。
纸包里的药粉量大概少了五分之一,看来任淼还是努力灌了一点进去的。
连城月估计是真的虚弱,有人过来也没听见。
宁明昧也不废话,直接打开纸包,捉住人就开始灌。
按在身下,掐嘴压喉,以要把人弄死的姿态,毫不温柔一番操作,终于把整包药粉给人强行灌下去了。
小男孩被药灌得翻白眼,一副被恶心得回光返照的样子:“咳咳咳……恶心!”
宁明昧:“你敢吐?”
小男孩:……
这下居然真的不敢吐了。小男孩爬到旁边,恶狠狠地看着他。
简直活像下雨天路边被欺负的小野狗一样。
宁明昧于是伸手过去,发现小男孩居然抖了一下,然后是一声没忍住的、被苦出的干呕。?
连城月不吃药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嫌药苦?
连城月:“呃——”
“不准吐。”宁明昧直接伸手按住他的脸,把他按在车壁上,“药材很贵。你要是敢吐,耽误我的进度。我就让你再把药吃回去。”
连城月:……
小坏种眼睛都红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半是被药苦的,一半是被宁明昧迫害的。宁明昧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于是道:“你再瞪?”
小坏种继续色厉内荏地瞪。
宁明昧:“嗯?”
继续瞪……瞪出了眼泪。
从来都有点装大人到用力过猛的小坏种,难得的不装了,而且有点儿脆弱,有点儿幼稚。
居然被气哭了。
可惜没相机,不过宁明昧可真要把它拍下来——等百年后,连城月龙王归来,将如原剧情里一般要捅他时,把它放在连城月一路杀来的路上循环播放。
——宁明昧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原文男主会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只要剑骨,还在他的身体里。一心要破天门的连城月,就绝对会来取。
因他们都是绝对的理性主导者。
和连城月师友徒恭又有什么用?等他取了剑骨,再把他复活吗?——或许,真有这种可能存在。
但宁明昧拒绝。他是一点疼也不会让自己去受的。
不过这种破小孩被教训、破防试图嗷嗷骂人的样子,确实比臭小孩故意装作优雅成年人的样子,让人心旷神怡多了。
面对红着眼、正在恶狠狠地哭的小男主,宁明昧正要收回手,却感觉到手下有异动。
他说:“你敢咬我或者骂我,我就让你把药吐出来,然后再让你吃下去。”
手指离开了连城月的嘴。连城月的牙齿咯咯响,但居然真的没有咬下去。
即使脑袋病糊涂了,男主领会危险的本能还是在的。
也就是说,他觉得宁明昧真的能把这事儿做出来。
宁明昧给出评价——“嘁”了一声。
看起来病中的连城月是真的破防了。他不是自诩要做优雅的上流人士,最瞧不起这种“小孩行为”了么?
本质上还是一只小野狗而已。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苍白手指在按对方嘴的时候太用力,如今指尖带了点粉红。甩手时,他看了一眼连城月——对方缩在离他最远的位置,还在凶凶地瞪他。
宁明昧:“瞪我干什么?不吃药的是小狗。小狗要咬人?”
连城月:“……汪!”
宁明昧:……
看来幼年大魔头是真被他气晕了,居然企图以此发泄怒火和委屈,并展现自己不屈的勇武与反抗精神。
“哧。”
可宁明昧居然因此,露出了这几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是被对方逗笑的。
他一笑起来,小男孩就慢慢地不叫了。
再一看,那小孩虽然阴郁,却居然开始发呆。
宁明昧懒得理小野狗的心理活动,撩开车帘,直接下车。
下车前他回头道:“明天开始,还是其他人给你喂药,对他们态度好点。”
说完这句话,宁明昧就走了。
车外,从任务地点回来的弟子们已经对仙城成包围状了。每个探头探脑,非常想八卦。宁明昧只说:“看我干什么,下山之前,赶到烨地,听到了吗?”
弟子们不敢开口,纷纷作无事发生状,各自开车去。
……
越靠近烨地,土地越呈现出一片暗红之色,干结的土壤上,像是生了一层铁锈。
“山上好多枫树。”任淼趴在窗户上说。
自给连城月喂药后,仙车乘坐顺序就改成了宁明昧、桂若雪和两个小孩坐一车,十五十六在外面赶车。其他弟子坐一车了。
群山上的确有很多枫树。如今是春天,一般来讲,枫叶在这时,会呈现出鲜嫩的绿色来。
可即使是这时候,烨地的枫叶也是橙黄的。
让人很难想象,秋天时,烨地满山枫叶血红,会是怎样的一副奇景。
不过奇异的是,满山的土壤是发红的,流经此地的河水却绿得渗人。绿幽幽的,映着满山枫叶,和傍晚橙红的天空。
十分诡谲。
桂若雪见宁明昧看着窗外,传声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烨地叫烨地了吧。”
正是因为这满山的枫叶,和暗红的土地。
桂若雪:“不过你知道,为何此处的土地是红色的么?传说很久以前,烨地的土壤,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
宁明昧:“脱硅富铁铝化作用。”
桂若雪:……
“烨地坐拥天险,在深入中原腹地前的一处关隘上,在人界领土尚未扩张之前,此处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桂若雪说,“妖族、魔族、鬼族,甚至人界内乱……这片土地上经由一次又一次的战乱,已经浸透了血液。”
宁明昧:“嗯,有一点奇幻元素,也是可以认可的。”
因此,在过去,尤其是人族式微的第三纪与第四纪。这片土地上从没有成规模的城邦出现过,即使有,也是小小的、不聚集的村落。
宁明昧只关心一件事:“人族曾式微?”
看方无隅牛叉轰轰的样子,还以为人族皇室一直很天龙人呢。
桂若雪轻轻嗤了一声:“从前是的。凡人只要有灵根,都会离开人界,前往仙界修行。那时的人界自己也觉得,无灵根之人,过着蒙昧黑暗的生活就应该是常态。”
强者流失,力量青黄不接。
而且修仙之人讲究斩断尘缘。
于是出现过再多修士又如何?人界照样是积弱积贫。
人界的崛起,是在第五纪。人界还是那个人界,只是人界出现了一名姓方的帝王。
他是一个真正的、用极其强力的铁腕,纵横捭阖,扩张人界领土,将人界变成了能与其他各界平起平坐的一界的人皇——尽管铁腕,终究是染血且教人褒贬不一的。
比如,从他开始,人界与仙界的局势,被真正地绑定在了一起。
可世间无人敢贬低真正的强者。在那之后,方姓皇室有女帝,有男帝,唯一不变的是,方姓皇室传承至今。方无隅身为皇子,也是持续牛叉。
宁明昧:“不过烨城是一座大城。”
桂若雪:“烨城是英雄王受封后才兴起的——在那之前,它的经历可曲折得很。你有没有想过,烨地附近为何如此多妖魔?因为,流月湖是一处风水宝地,距离妖界又近。在过去,这里聚集着不少妖怪。”
可人类的生命即使脆弱,却总是生生不息的。即使在最黑暗混沌的第三纪,这里也有许多小村落存在着。在天门塌陷的同时,以最脆弱的凡人之躯,等待黎明的到来。
在第三纪,烨地还有个传说。
桂若雪:“你听过人族的巫祝吗?那是许多年前才有的存在了。他们大部分没有灵根,于是以自己的灵魂、健康……各部分为祭,向上天祈求力量。但这也只是让他们比常人强了一点点。那点萤火之辉般的力量,只够对付一些小妖怪。”
想要对抗大妖,是完全不行的。
而且最终,他们都会付出比常人短寿,死后形神枯萎,难入轮回的代价。
第三纪,妖族觊觎流月湖许久,数次侵扰烨地,屠戮村民。此地的人与妖结下死仇,直至今日,这一片的人都极其仇恨妖怪。
后来,妖族的侵扰却突然停歇。
桂若雪说:“有人说,是因为一只大妖来到了这里。妖族极有领地意识。考虑到无法打败大妖,他们中的大部分,都选择了离开。这是烨地在万年血腥历史中,难得稍微平静的一段。”
平静一直维持到了第四纪技术。到了第五纪,妖物再度小范围侵扰。直到第五纪妖妃祸国时,曾萦绕在烨地长达数千年的血腥战争,再度爆发了。
爆发于人与妖、人与叛军之间。
血又一次染红了烨地的土地。烨地的英雄——将军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举着火把,带着一众兄弟杀出乱世,匡扶王室。
在被人怀疑他会挟功以报后,他又自请隐退——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烨地作为他的封地,他只想带着部下们返回这里。
那时的烨地堪称穷山恶水。皇帝自然应允,还赠他仙丹。
桂若雪道:“那仙丹可是他们从明华谷拿到的好东西。延年益寿、青春焕发个四五百年不成问题。不过我听人说,将军王从十几年前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疾病缠身。人皇一直忧心,还想请明华谷派人来看看。可将军王说不用。”
这个“人”自然是明华谷里的人。桂若雪身为明华谷前副谷主,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疾病缠身?
宁明昧道:“将军王在给我们的条子上说的,可是烨地闹鬼,请我们过来除鬼呢。”
一个功勋卓著到功高盖主、又匡扶皇室到正气撼天的大将军,怎么会怕鬼?
更何况,和他一起居住在烨地的,还有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旧部。谁的手上没有百来条敌人的命。
年轻时杀敌都不怕,年老了却讳疾忌医,还怕鬼?
宁明昧看着那血红的地,和翠绿的水。
这六百万,有意思了。
说话间,仙车已经行出山路,来到大道上。残阳似血,赶车的弟子们看着不远处的烨地城,感叹了一句:“好气派。”
确实气派。山谷中唯一的大平原上的城邦。夕阳西下,又高又厚的城墙就像镀了一层金似的,熠熠生辉。
车在大路上,两边渐渐也有了一些行走的居民。看起来都是烨城的人。
可宁明昧皱了皱眉。
他对赶车的弟子说:“开慢点。”
十五问:“怎么了?”
宁明昧道:“这里的居民,很怪。”
作者有话说:
狂怒小狗连城月凄惨上线中new
第59章 叫师兄不像叫老公
沈立万赞助的仙车,虽然没有方无隅的仙舟奢侈气派,可它通体紫白,履山间如履平地,还镌刻着清极宗标志性的仙鹤纹路。
行驶之间,清风拂面,仙云缥缈。
任是谁在路上看见了,都会第一时间认识到,这架神异的马车绝非凡品,定是仙人所有。
烨地不是什么大地方,作为人界一座偏僻的城邦,里面百年来,甚至没出现过几个仙人。
因此,这些居民们的反应才尤其奇怪。
宁明昧用神识看见,路上行人们只是恹恹地往回走。他们或是精力不济,或是神思不属,偶尔有几个人看了清极宗一行人的车辇一眼,也很快低头,又无精打采地想着自己的事去了。
就像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事里一样。
这种反应,出现在推崇仙道的凡人们身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宁明昧:“其实也未必见得,或许这一城的人都是社恐呢。”
提早进入了死气沉沉的低欲望社会的那种。
而且说不定私底下里,这些居民的房间里都堆着几百本漫画,几十瓶肥宅快乐水,和手机里的十几个ai虚拟偶像聊都聊不过来。
不过远处塔楼上倒是有人往城里跑,往的是西边,估计是进去给人报信的。宁明昧于是对弟子们说:“车走慢点,别在他们亲自来迎接我们之前进城。”
赶车的十五不解:“师尊,这是什么道理?”
宁明昧:“这和敬酒时两个杯口的上下顺序一样,都是项目能否成功完成的预兆。”
不解释更多,听得十五一头雾水。只有系统感觉到了某种邪恶的气息。
五分钟的路被清极宗众人爬出了龟速。清极宗其他弟子还没习惯宁明昧的无耻作风,各个背上都尴尬出了冷汗。只有宁明昧泰然自若得像是,因为有一群人和他一起社死,所以社死的人就不是他了似的。
就连著名恶毒美人桂若雪都很不适,眉头拧成一股麻花:“你就不能快点吗。”
宁明昧说:“紧张什么。烨地人又不看你。这种与常人迥异的风土人情,此刻是否反过来给你带来了宾至如归的体验?”
桂若雪:……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宁明昧的精神有点问题。
他冷哼一声:“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明昧对系统说:“桂若雪到底只是个技术性人才,人情不够练达。但我不打算告诉他,我此等行为的真谛。毕竟博后又不是弟子,只是用来给我打工的。”
找不到教职,多打几十年白工也不错。
系统:“来烨地的第一天就被全城人视为精神病,看起来也不是很人情练达的体现……你到底为什么要龟速前进?”
宁明昧:“因为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微米。”?
系统直到后来才明白宁明昧的意思:懒得解释的时候,就扔一句莫名其妙的格言出来。这样,提问的人就会因为过度疑惑而陷入沉思,不去打扰他。
走得慢,宁明昧正好继续扫视周围的行人。
这次宁明昧看清了。
揉搓关节的动作。
路上每个行人,几乎都有一次揉搓关节的动作。
龟速爬到一半时,迎接他们的人们,终于出来了。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不知清极宗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前几日只是收到贵宗来信,信中说仙长已经答应为烨地跑一趟,已经启程,只是不能确定何日抵达。没能在城门前恭候,实在惭愧啊!”
烨地人迎接清极宗众人的阵仗还是给得很足的。为首的中年男子,衣着低调、但华贵,一看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更不提两侧站着的其他官员豪绅了。
只是宁明昧一眼看出来:“你不是城主?”
中年男子面露歉意:“将军王近年来沉疴难起,如今又到了春日,疾病愈重。实在是不便出城迎接。如今王爷起不开身时,都是由我们三个协助管理。”
他指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三个人。
第一个,他,王爷副将的后代,也是管理政事的副城主。
第二个,旁边的青衫老头,一个师爷。
第三个,人界朝廷派来的小地方官,生得一副倒霉相,提他一嘴是给朝廷面子。估计在此地也没什么用,混日子罢了。
宁明昧点点头,没下马车。凡人们也全不敢在意,三催四请,终于请动了宁明昧进城。
一路上,副城主就在车旁和宁明昧说话,一副生怕宁明昧记恨他们、以为他们在故意下马威的样子。
宁明昧对系统:“就像我说的那样,我已经通过被他们亲自迎接进城,突出了自己在烨地的主导地位。”
系统:“你确定不是因为被他们怀疑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才得到‘尊重’?”
实为害怕你突然发疯砍人的那种。
系统突然觉得宁明昧心情有点好,放平时,宁明昧哪有这等闲心和它聊这种闲天?
宁明昧心情转好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连城月气得狗叫之后?
系统怀疑地看了一眼躺在后面的连城月。被折磨喂药后,年幼的坏种又晕了。
……
这是趁着还能欺负,多欺负几下?
副城主在马车外展示热情,言语不休。
宁明昧随口问:“谁给你们寄的信?”
估计是沈立万吧。
毕竟,沈立万是主管这一块的行政长老。这点人情,他还是做得来的。
副城主却说出了一个让宁明昧意想不到的名字:“清极宗齐掌门。”
“齐掌门特地嘱咐,说你是他嫡亲的师弟,竟然肯亲自出山,是给烨地的面子,务必好好招待。尽管仙长不通俗物,但绝不能亏待了。因此,我们虽然不知道仙长今日过来,为仙长准备的一应陈设,都已经按照仙长的喜好备齐了。”
宁明昧有点意外:“哦?”
这意思是,在烨地这一趟的支出,全部由这里的人包了?
“齐掌门还说,宁仙长您虽然为人单纯,但实力超群,定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这信居然是齐掌门寄过来的,这可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脑袋里又闪过齐掌门轩然霞举、笑意温和的模样,宁明昧面不改色地说:“师兄真是费心了。”
听见这对师兄弟果然关系亲密,副城主脸上笑开了花。只有系统在质问宁明昧:“你不是很讨厌齐掌门吗?”
宁明昧一推眼镜:“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我师兄了?又是展现背景的机会,手慢无。”
齐师兄一句话,支出预算表改成虚假报账表,尹师兄给的两百万又可以全部昧下了。一个方师兄有钱,一个齐师兄有权。就凭齐师兄这一句话的权力,就得好好地叫一声师兄。
系统:……
太无耻了,无耻得想把宁明昧电得喵喵叫。
几人一路向东。
宁明昧又道:“我不住在将军王府上?”
副城主道:“将军王府,就在这个方向……”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微妙起来:“有谁向宁仙长说了什么……”
他自知失言,将声音压低了。
奇哉怪也。
塔楼上人看见宁明昧等人来时,分明跑向的是西边的位置。
为烨地降妖除魔的仙长来了,不汇报在东边的将军王主子,跑到西边去,是向谁汇报呢?
将军王王府果然气派,不愧是人皇亲自下令修建的,匾额上还挂着“碧血丹心”的先帝手书。烨城众人排成一排,恭敬等仙人们下车。
副城主等人一路上只闻仙人之声,不见仙人之容。
但几个弟子都如芝兰玉树,想必仙长更是……嗯?
嗯、嗯嗯?
宁明昧已经习惯自己的造型给众人带来的震慑。他只瞥了一眼几人,就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带我们好好看看……”
有侍女来耳语几句,副城主点头,正要说:
王爷正在受诊。
宁明昧下一句话:“你们的诚意。”
并回头吩咐桂若雪:“把他背上。”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连城月。后者饱受苦药折磨,如今还晕着。
被震惊的副城主:……
说单纯,还真是好单纯的剑仙啊!
其他弟子:……
师尊,你奴役陌生医女背小孩,不太好吧。
桂若雪忍气吞声,背上小孩。再次奴役恶毒美人的宁明昧没看他。
他只从迎接他们的王府中人里注意到一件事。
这个活了四百多年的英雄王,没有后人。
……
齐掌门的吩咐果然有用。王爷府为众人精心布置的别馆,比上回在瑶川城里住的一万一天的地方,还要更有样个七八分。其中陈设古董大多由皇家赏赐,可见几百年来,将军王府的确阔过,甚至阔过很久。
可一路上看那些花花草草,和看别馆内的陈设,宁明昧可以看出,这些富贵已经很久没有被好好地打理过了。
就像它的主人,也再也不为这些事物上心一样。
宁明昧:“煊赫的荣耀,已经颓败。只留下一点风中残烛般的底蕴。”
系统听见这句话,难得感动:“想不到你还有点文艺。”
宁明昧:“既然如此,闲着的钱,不如给我。看来除了六百万,还能从这里榨出很多来——我的实验室,正好缺这么一个水榭。到时候,在缥缈峰上挖个天山温泉旅馆……”
系统:……
电极又痒了。
宁明昧:“方无隅花钱办事,齐掌门一句话就能办事。如今看来,还是齐掌门更胜一筹。有权就是不一样,区区一句话就能摇动千钧,还能披上一个两袖清风的外衣,不似有钱人,还要被说一句有铜臭味。真是我的好师兄啊!”
系统:“怎么又好师兄了,所以都是你师兄是吧。”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那当然,叫师兄不像叫老公。叫几个都可以。”
……如果不是外面就有弟子,系统真想电人。系统说:“宁明昧,我怎么感觉你对齐掌门有偏见?”
宁明昧坐在床上,低头用演算纸疯狂写画:“有吗?”
系统:“有。很有。说起来齐掌门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又是帮忙,又是送剑,又是关心,又是看病,又是送家具,送预算,嘱托别人照顾你……你怎么看他那么不顺眼?”
宁明昧:“有吗?”
系统:“同样是送钱,我感觉你对方无隅的态度都要好得多。”
宁明昧:“都是我师兄。我对师兄们,什么时候厚此薄彼过?”
……宁明昧无耻起来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系统顿了一下道:“不过齐掌门确实是个好人,在原作里除了软弱,偏信一点……他确实是一直真心实意地为宗门考虑。虽然最后连累到了原作里的宁明昧。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系统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原作里,齐掌门一片善心,为救宗门自爆而死,也是很让人唏嘘的。
系统说:“而且他反正十年后会死。你没必要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嘛。”
宁明昧:“哦?你也会对其他NPC做临终关怀?我还以为你只想全心全意给连城月当妈呢。”
系统:“虽然从连城月的命运线改变里,我能从这个世界中抽取出最多的能量,至于之后,他嘛……”
寂静。
就像藏在“浮夸关爱”下的幽暗野兽,突然露出了一点獠牙。
系统忽然不说话了,它很快转了个话题道:“我这也是帮助你,让你少做点无用功,把事情花到更有利的事情上嘛。”
啧。
齐免成。
很快安顿完,宁明昧这才带着弟子们出来,和等在外面的副城主,一起去城主的房间。
城主居住的地方比其他地方还要昏暗一些,处处是纱帘,不怎么通风,里面还飘着草药的香气。又甜又腥,让人迷醉,又让人恶心。
有人去通传,宁明昧顺便用神识扫了扫里面。
里面没有鬼,却还有个人。
一个魂魄……有点奇怪的人。
第60章 宁明昧人生最大危机
常人有三魂七魄。修仙之人的魂魄,更为强大精纯。
可纱帘中那人的魂魄,却像是存在某种残缺。
宁明昧让其他人留在外面,自己带着两个弟子进入。
室内有两个人。一个在贵妃榻上,一个在另一侧的座椅上,为他号脉。
贵妃榻上那人,想必就是人界的将军王,烨地的城主了。
死气沉沉,行将就木,这是宁明昧对他的第一印象。
城主年龄四百有余,即使有仙丹续命,如今外表看上去,也是中年模样了。而且他头发花白,使他看上去比皮相老得更快,一双眼皮也沉甸甸地垂着,只有五官轮廓还能看出,他年轻时的英武俊朗。
另一个人背对着宁明昧,着一身雪青色的袍子。这颜色轻,衬得他也像是一片紫云。他站在城主身侧,在诊治他的身体。
诊治的部位,是将军王的右臂。
那人低着头,用草药细细地热敷熏蒸。
室内诡怪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仙长请坐。”贵妃榻上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
气息奄奄,仿佛漏了风的枯竹。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宁明昧喝茶,示意身边的十一开口。
十一说:“我们听闻城中有鬼魂作祟,只是清极宗拿到的案子简略,说不明白。城主可否详细描述,这作祟,是个什么作祟法?”
男人咳了几声,好像嘶哑的风箱。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人意外。
“说来也是惭愧,这话,是本王手下几个人大题小做了,还劳烦几个仙长跑了一趟……城中,确实是没什么特别的事的。”
这样的话本该是正事开始前的谦辞。
可男人又说了几句,给出的,居然是完全的、请他们打道回府的逐客令。
这……?
十一和十五看向宁明昧。
很难得,宁明昧居然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长时间。
而且难得很有传闻中“高岭之花”“不擅交际”的模样。
房间里死一样地寂静,半晌,宁明昧端着茶,好似一脸云淡风轻模样:“将军王的意思,是这单子不做了,要我们现在打道回府?”
十一:……
师尊的声音很正常,放在外人耳里,也是这样。可为什么他身为最熟悉师尊的弟子,此刻却有种汗毛倒竖的恐惧感啊。
男人的态度倒还可以:“让仙长们白跑一趟,实在是抱歉。一会儿本王吩咐师爷,为宁峰主备一份大礼,若仙长能喜欢……也算心下稍安了。”
宁明昧依旧云淡风轻:“将军王倒不必如此,从清极宗来烨地,也不过区区几天路程而已。”
“区区几天”。
男人:“仙长这句将军王,实在是不敢受。仙长叫本王烨锋就行。本王如今年老体衰,手下慌张,做事没个章法,惹出这种乱子,实在是抱歉。即使赔礼再丰厚,也不足以表达本王十分之一的愧疚。只希望仙长喜欢就好。”
何止十分之一的愧疚啊,就连十分之一的六百万都没有吧?
单主撤资,即使是现实世界里,也是常有的事。系统对宁明昧说:“完了,你的六百万无了。”
语气里同情没多少,幸灾乐祸倒是有一点。
宁明昧对系统:“闭嘴,少和我说话。”
哟,生气了啊!
系统难得看宁明昧倒霉,一时居然有点兴奋:“没办法咯,你明天启程吧。剩下的单子们加起来,也有个七八十万。”
宁明昧回复:“……”
系统只当宁明昧被气到失语了。
可宁明昧至于吗,被方无隅嘲讽不生气,被连城月汪汪汪不生气,被其他人看不起也不生气。
这里不过六百万而已。
宁明昧对男人说:“王爷不必客气,我不通世事,记不太清人的名字,还是叫你王爷吧。我们修道之人途经此地,本不为了黄白之物,是为了替大道苍生排忧解难。王爷不打算继续合作的理由,我们也充分了解了。不过修道之人难得下山,既然来了,我们便留在此地多修整十几日,就当游览游览,享受享受附近的风土人情。王爷不会介意吧?”
歉也道了,违约金也愿意给了,按理说,宁明昧提出的,只是很小的要求。
“这是自然。”将军王也是如此说的。
可宁明昧从他的话里捕捉出一丝迟疑。
“当然,若是这几日有什么妖魔出现……”宁明昧又说了这半句。
这一次他是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了。
关于任务的谈话到此结束。几人又坐着,拉了几句闲话,其中不乏清极宗和人界的内容。
宁明昧看见站在将军王身边的医师结束了诊疗。
医师将手臂上剩余的药泥洗净,药泥下露出的却不是寻常的皮肤。
而是一种可怖的黑紫色。
整条右臂黑紫着,经脉浮凸,绝不是寻常的伤害能造成的。
诊疗结束,将军王点点头,让他离开。医师转身时,宁明昧发现他戴着半边面具,正好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部分。
他也向宁明昧行了一礼,随后离开。
医师气质冷淡。
宁明昧于是道:“我倒是有一事很好奇——王爷的这只手臂,是怎么回事?”
将军王说:“你说这只手臂?这都是几百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老伤了。”
“是么。”宁明昧道,“听说四百年前的人界勤王之战中,王爷出力不少。不过,那多是与妖族或魔族之间的战斗吧?只是这伤上的法术痕迹,看起来不像是妖法或魔功。”
“事实上,那场战争中,大部分时候,我们是在和自己人战斗。同是人族,同是人界之人……”
说到这里时,将军王竟然苦笑了一声,宁明昧总算捉住他一点面具下的情绪了,他接着说:“宁仙尊好眼力,这伤的确不是妖或魔造成的。而是一种巫术,一种……诅咒。”
“诅咒?”
“巫术自然是比不上仙法的,只是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有效罢了。”
将军王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把话题岔开,转到了别的事上,譬如齐免成。
没想到除了修仙界之外,齐免成和人界的各大城主、各大势力也很熟悉。将军王说:“近年来,妖族虽然退却了。可魔族亡我人族之心不灭,时常来人界侵扰。多亏齐掌门向来出手果决,次次相助。齐掌门霁月光风,匡扶正道,本王对齐掌门实在是佩服得很。”
如今仙魔虽然已经进入冷战状态。人魔之间的小规模战争,可是从来不少。宁明昧大概了解了如今世界的主要矛盾。
提到齐免成,言语之间皆是赞誉。而且,每每说到此时,将军王苍老的眼里总会冒出一点如残烛般的火苗。
这让人确信,四百年前,他的确是那个出于微末,征胜沙场的将军王,而不是如今这个被延寿五百年的仙丹吊着命的老者。
这仙丹,在给予他五百年长生的同时,是否又从他身上夺去了属于那名英雄王的生命呢?
又或者,英雄王对于齐免成,其实是羡慕——论出生的年代,他们其实差不多。齐免成有根骨,于是得登大道,直到现在还能南征北战,为天下清朗出征。
而他,即使获得仙丹,活到四百年后,也不过是个再也不能战斗、烂在烨城里的,有着中年人面目的老者罢了。
这种微妙的情绪,只有曾经的军人能明白。
宁明昧说:“那位医师是人界的医师?”
英雄王:“是,他是一名游医异士,从前在清河王封地里行医。清河王闻我手伤加重,将他推荐给我。他的医术确实不错。”
此清河王也是皇室中人,算下来是方无隅的侄子。他从小听说将军王的故事,挺仰慕这又英勇、又不慕名利的名将的。
修仙世界就是有这好处:特别有钱有权之人,总是有机会获得长生。因此,就连本该入土的隔代爱豆,也能看到。
宁明昧说:“这伤怎么不找明华谷的来治?就是烟云楼,白川书院,也是擅长医修的。”
英雄王摇摇头:“这是诅咒,是不能治的。那位医师也不过能为我将疼痛缓解一二……这就够了。”
哦?
夜宴的时刻快到,宁明昧起身。只是在离开时,他留下了一句。
“王爷手臂看着,真叫人触目惊心。烨城里的鬼魂作祟,不会也和巫术有关吧。”
果然。
他听见了将军王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
夜宴的待遇很不错。又是金樽佳肴,又是轻歌曼舞。几个弟子都被敬了不少酒,回房间时,醉得倒头就呼呼大睡。
身为主客的宁明昧是被敬酒最多的,可他全程倒是表情淡淡。副城主和师爷显然已经知道宁明昧被王爷跑单这事,即使在夜宴时,也时常各自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不能说的交头接耳。
果然,夜宴一结束,几人寒暄过后,副城主就回自己府上了。
显然这些人私底下有话要讨论。
师爷则是对带着赔礼的单子来了。他陪着笑道:“城主说,知道仙人不喜欢俗物,所以特意准备了许多风雅的东西,博仙尊一笑。”
单子上都是些古玩字画,放在人族皇室里,确实都是好东西。
所有东西加起来,差不多九十万。
宁明昧看了一遍,就把礼单扔到一边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敲茶几。
十一是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他进来问:“师尊,怎么说?”
宁明昧:“先在烨地休整七天。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去吧,都记在王府账上。”
十一问:“可师尊,他们为什么这样啊?单子上写烨地闹鬼,副城主也说烨地闹鬼,就城主说没有?”
他不提这个问题还好,提了之后……宁明昧的表情没变。
就是感觉室内温度降低了一点。
宁明昧说:“无事。这几日若是在烨地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全部汇报给我。若是在烨地发现什么鬼物……”
十一:“……要除吗?”
宁明昧:“嗯,然后把尸体堆到王府前面。就当是我们的馈赠。”
十一下去了。
他想,按理说,师尊这话应该是非常以德报怨的做好事。不收一分钱,还给人降妖除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事儿冷飕飕的。
弟子们都很高兴,只有宁明昧留在堂屋里继续弹手指。
系统瞅着宁明昧。
它试探地说出三个字:“六百万?”
……
宁明昧怎么一下就清冷了,有那么恨吗。
系统:“算了,那钱本来就不是你手里的钱嘛。没拿到而已,又不是失去了。”
宁明昧:“呵。”
系统:“而且人家不是挺有礼貌的?”
宁明昧推推眼镜:“我管他有没有礼貌?让我少赚六百万,就是没礼貌。”
……
宁明昧这不会是记仇了吧。
系统:“你打算在这里花他们七天的钱?”
宁明昧:“啧。”
系统难得地开始说人话宽慰人:“不过六百万,你再敲一笔方无隅,就能敲回来了。”
不行的话还能找齐掌门、尹希声他们敲嘛。
宁明昧:“呵。难道有这六百万,我就不敲了?”
……
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系统一下对宁明昧就又没有同情了。宁明昧继续说:“我在乎的不是六百万,而是契约精神。啧,这世间的人就是这样的,人人都没有契约精神,就像野兽一样。说好的报销,转眼就不算数。说好的基金,转身就发给另一个人。说好的版面,转眼就要加钱。说好的校企合作,拿到代码,转眼就跑去另一家。抄idea的,抢发的,基于ps的论文图表,毁约的……”
“而且修仙界居然没有合同,没有违约条款,实在是可恶。”宁明昧说,“这六百万,原本已经加入我今年的办公楼修建预算里了啊!难道,我要靠克扣弟子工资,再搞来这六百万吗?”
系统:……
这么严重吗,为什么它感觉宁明昧是迁怒。
宁明昧喝了一口茶:“不过我看,这烨地问题多得很。大概明天早上,副城主就会来找我。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是想要我协助调查这件事的。既然如此,就等到明天早上看看。”?
宁明昧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系统不想问宁明昧是怎么推理出来的了。它说:“可他毕竟是副城主,胳膊拧不过大腿。算了吧。”
宁明昧:“我偏要勉强。”
“诅咒,怪异的城民,医师,城主的手臂,闹鬼。”宁明昧说,“这城主一定有问题。能跑单六百万的,能是什么好人,全都该被送进破壁机。我在清极宗有点人脉,都给我西八撕碎。”
系统:“你冷静一点吧。今天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清冷。”
怎么回事啊宁明昧。
宁明昧说:“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很多……”
系统:“秘密?”
宁明昧:“生财的机会……刚刚气急,说错话了。”
系统:“……说错什么?”
宁明昧:“居然让这些弟子们好好休息。应该让他们赶紧起来调查,反正他们这几天够闲。”
好的,还是那个熟悉的不做人的宁明昧。
宁明昧想得心烦。他从堂屋里出去,一转眼就看见侧房的窗户。
如今任淼和几个女弟子一起睡,这个小房间里,住着连城月和桂若雪来着。
他歪了下脑袋,突然有了个想法。
宁明昧:“呵呵。”
系统:?
好邪恶的笑声。它说:“你要干什么?”
宁明昧推推眼镜:“连城月是不是该吃药了。”
系统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今天宁明昧在夜宴上……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来着?
……
难道邪恶的宁明昧,也喝醉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目前最虐情节来了,指宁明昧被跑单六百万。
今天是悲伤的醉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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