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静默了几秒。
顾嘉年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耐着性子等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追问道:“我……我还有戏吗?”
电话那头传来浅浅的笑声,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了。
“嗯,有戏。顾嘉年同学,九月一日上午八点来报到,高三十班,还是周老师的班。不过——”
女老师的声音比起上通电话,轻松了不少,少了些许公事公办的冰冷感,多了点带着温度的笑意:“——三年前承诺你的是文科实验班,这次只能是普通班,你来吗?”
顾嘉年脑子宕机了好几秒。
这个意思是,九中同意让她去复读?
秒针簌簌走着。
顾嘉年的视线在沙发扶书灯打在蓝色封皮上。
顾嘉年终于回过神来,飞快道:“来来来,我一定来!”
下一秒,她目光下意识地上移。
视线所及之处,迟晏垂着眼眸,怠惰地勾起一个笑。
而后他拿起笔记本电脑,自顾自看起来,不再费神听后续。
顾嘉年的视线无意识地飘在他脸上,思绪却仍在电话里。
她像是生怕对面反悔般,补充道:“……那个,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嗯,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我们年级组老师刚刚联系了霖高,拉了你高一一年政史地的成绩单。你文科基础还可以,直接插班高三虽然冒险了一点,但往届也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
“一会儿我给你发一个高二的政史地课程大纲,你去买一下教科书,自己先看看。虽然高三会从头开始复习,但你毕竟缺了一年课,如果不想一开学就跟不上,这几天勤快点抓紧学一学。”
顾嘉年连连称是。
女老师继续补充道:“你们班还有几个高二结束理转文直接读高三的同学,跟你情况比较类似。等开学之后,班主任会安排你们晚自习另外补课,这一部分费用包含在复读的缴费清单里,我也会一会儿发给你。”
女老师一条条说到这,话锋突然一转,打趣道:“这次,你爸妈不会再次反悔吧?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顾嘉年斩钉截铁:“不会。”
她没解释。
如果爸妈不同意,她就自己当自己的监护人。
至于学费,九中是公立高中,一年学费要不了多少。
大不了,她可以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总是能扛过去的。
顾嘉年想起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
在爸妈瞒着她去帮她交霖高的择校费之前,她骑着单车吹着风去过九中。
她记得九中门口有一个自西向东的弯道,坡度很高骑不了车,她不得不推着车走上去。
而那弯道的两旁,开着好几家生意忙碌的书屋。
或许她可以跟老师报备一下,课余时间去某一间书屋里打工。
反正她已经成年了。
时间如金色麦田,被秋风拨乱了三年。
如今总算回归正轨。
“好,那就开学见。顺便说一下,九中的校规中也明确,在校抽烟绝对不允许。”
“不抽,肯定不抽!”
顾嘉年信誓旦旦保证着,对面已经掐断了电话。
她怔怔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连手机都忘记放下来,低下头对迟晏喃喃说:“他们说,要收我。”
迟晏抬起头,神色寻常地道:“嗯,知道了。”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耳边响起小姑娘后知后觉的惊呼声。
软乎乎的,却很炸耳。
她如同被按开某个开关,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嘴里还絮叨着:“你说他们应该不会反悔吧?等开学了我一定要亲自去谢谢那个女老师,听我说了那么多,竟然还愿意收我,肯定是个一下,还要跟爸妈打电话通知他们,嗯,是通知,不是商量……”
“……要买书,要复习,还有一个多礼拜就开学了。”
一边说着。
一边那嘴角高高翘起来,眉眼飞扬着,眸子里充斥着惊喜与快乐,仿佛点点星光洒在湖面。
这不加掩饰的情绪明快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哪怕刚成年,骨子里也还是个孩子。
迟晏忍不住跟着她舒了眉眼,觉得空气流淌得比平常要快。
呼吸都变得顺畅。
顾嘉年忙忙碌碌着,快乐地收拾东西,许久之后,她突然停下手中的一切。
如同愣神般朝他看来。
迟晏被她看得有些异样,挑眉道:“看什么?”
“迟晏——”
小姑娘叫他的名字,那飞扬的眉眼拉直,漂亮的脸上带着难得的严肃。
下一秒,她说道。
“多谢你。”
“谢什么?”
顾嘉年言简意赅,难抒胸臆:“就,全部。”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
“哦,你是该谢谢我,”迟晏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好脾气地说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顾嘉年用力点头:“嗯,我没忘。”
她鬼使神差地拉长了时间线,说道:“等以后有时间,你去北霖或者我回云陌,我再请你吃饭。”
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里。
在顾嘉年离开之前的日子里,夏天飞快地收尾。
八月末那几天气温已经有了明显下降。
门口的葡萄叶和桂花夜时常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二舅开着修好的皮卡去镇上给顾嘉年买了高二的教材。
好在云陌和北霖用的都是人教版,倒是省去了不少力气。
顾嘉年开始每天去爬墙虎别墅学习。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既然不看书,又买了教科书,她并没有必要去迟晏家。
但她就装作是因为对直行产生了惯性,从而忘记转弯一般,仍然每天雷打不动地上午去他家报到。
轻车熟路地坐在“专属”的单人沙发上,把教科书和笔记本铺在矮桌上,一学就是一上午。
好在迟晏没有问她。
就好像他也习惯了。
这些天里他起得很早,说是因为决定好了新书的开头,按部就班地开始写作了。
令顾嘉年诧异的是,他真的用了第六版开头。
原先迟晏让她帮忙挑开头的时候,她以为顶多就是把她的意见拿来当个不大不小的参考。
没想到他最后竟然真的采用了她的意见。
顾嘉年感到受宠若惊之余,又担心他太过草率。
于是她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最后得到答案:“只是恰好你选的跟我钟意的,是同一个。”
“哦。”
顾嘉年翘起嘴角。
一边觉得这就是缘分,一边又觉得看来她水平还不算太差。
两个人又回到了曾经那种互不打扰的生活,顾嘉年照着老师给她的大纲按部就班地看着,偶尔也会让迟晏指导指导她——毕竟放着一个高考文科全市第二的学霸不用,实在有点暴殄天物。
由于迟晏的作息更改,他们每天独处的时间大大加长。
顾嘉年非常庆幸。
在云陌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
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是。
复读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某些不舍与慌张的情绪开始蔓延。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顾嘉年想起那天迟晏说要她别忘了请他吃饭。
她擅自拉长了时间线,想要留一个下次见面的机会。
可那句话仿佛是句玩笑话,没人真的确定下来,下一次见面会在哪。
他没说他要去北霖,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云陌。
北霖和云陌之间。
高铁加长途汽车,紧赶慢赶也需要七个小时。
哪怕再慌张不舍,时间也不会跑得慢一点。
到了顾嘉年离开的前一天。
夏风卷起碧绿稻田,几本高二的教科书已经全都被她浅浅翻了一遍。
顾嘉年把两个月前二舅帮忙放进储物间的行李箱拖出来,认认真真收拾了行李。
回程的行李比来时多了许多东西。
有外婆亲手做的三条裙子、舅妈腌的小菜、张婶塞给她的一捆鞋垫。
还有一些邻里们送来的杂七杂八的特产。
顾嘉年利索地检查完所有证件,又确定了一下手机里那张定好的高铁票。
然后让外婆陪着她,拨通了北霖家里的电话。
自从她生日之后,他们再没有来过消息。
或许是眼不见心不烦,破罐破摔暂时把她搁置在一边,又或者是等着她去道歉。
电话接起来,顾嘉年就知道,原因是后者。
爸爸的语气极其傲慢冷漠,问她:“知道错了?后天开学,跟我去霖高认个错,可能还……”
“我订好了明天晚上的高铁票,九月一号凌晨到北霖,然后直接去九中报到。”
她打断爸爸的话,干巴巴地交代了重点——她要去九中复读,念文科,还要住校。
关于学费和生活费,倒是用不着她去校外打工了,外婆说如果她爸妈不同意,她来拿这个钱。
昨天晚上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把顾嘉年叫到房间里,给她看自己的存折。
“在云陌用不着花钱,这些年卖米、蔬果、家禽,每个月还有村政府给的养老金。”
外婆戴着老花眼镜,给她看存折上的数字,眉开眼笑:“你看,多着呢。”
顾嘉年一口气说完,没有继续听对面的回复,而是把话筒交给了外婆。
然后走出了院子。
倒是与勇气无关,她只是不想同他们道歉,也对他们的态度不甚在意。
屋内外婆的声音被拉远。
顾嘉年沿着山路往上走。
落日浮沉,给远山镀上一层淡金色,等待着寂静良夜到来。
傍晚的喧嚣刚过,沿途蔷薇与扶桑已经开败,剩了光秃秃的绿色叶子。
风簌簌吹过山坡上所有植被,不同形状是不同的声响。
顾嘉年小心辨认着,把每一株花草的声音记进心里。
关于云陌的记忆。
充斥着这个夏天最炽热的味道。
顾嘉年抬头看去,山腰上的那座别墅隐在花丛后。
如同一座林间古堡。
这些天里与他独处的时候,心底的某个声音无数次叫嚣着想要脱口而出。
告诉他。
不要就这样埋在心底。
可直到最后一天,她依旧没有勇气。
既怕就这样埋在心底,往后会有遗憾。
更怕一旦说出口,连请他吃下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顾嘉年踌躇着下不了决定,觉得这件事竟然比给九中老师和爸妈打电话还要难。
她甩了甩头,把脑袋里站在两个立场互相争吵的声音赶出去。
那就去道个别吧。
好好跟他道个别。
走到爬墙虎别墅院外的时候,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顾嘉年摁开屏幕,看到是贺季同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有些诧异地接起来:“喂,季同哥?”
贺季同那边有着嘈杂的背景,像是酒吧的蹦迪声。他推开某个门走出去,声音依旧没什么正形,单刀直入地问她:“嘉年妹妹,听迟晏说你明天要走了?回北霖读书去了?”
“嗯,明天晚上的高铁票,上午就要从云陌出发,去县城的高铁站。”
“哦,你让迟晏开车送你了吗?反正他的车上次也开回云陌了。”
顾嘉年无声地摇了摇头,一边推开庭院的门往里走,一边说道:“不用,我二舅会开车送我去高铁站的,不用麻烦他。”
“那好……”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复又说道,“对了,我把给你的礼物放在迟晏那了,你记得去他家拿一下。”
顾嘉年愣了愣:“礼物?……什么礼物?”
贺季同笑道:“生日礼物啊,早就买好了。那天我没抽出时间去参加你的成人礼,结果第二天你到昼山来又很匆忙,我就忘记给你了。”
顾嘉年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礼物吗?我以为那天你让迟晏给我带的蛋糕已经算是礼物了。”
没想到贺季同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事,条件反射般反问道:“什么生日蛋糕?”
顾嘉年心里奇怪,刚想再追问,贺季同却忽然让她等会儿,而后低声同对面某个人交谈了两句。
等他再回来,已经满不在乎地换了个话题。
“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用跟我客气。祝你成年快乐,而且,”他慢慢说,“也要谢谢你,嘉年妹妹。”
顾嘉年怔住:“谢什么?”
“迟晏新书的开头定下来了,他昨天晚上刚把大纲做好发给我们。这本书前后磋磨了六七个月,现在总算确定下来,嘉年妹妹你居功甚伟。”
顾嘉年被他谢得脸红,低声道:“没有没有,迟晏说他本来也是选的那个开头,我只是恰好跟他选了一样的。”
“不是挑开头的事,”贺季同缓缓说道,“我是想谢谢你在云陌的这些天里,帮了他很多忙。”
顾嘉年心虚地嗫嚅道:“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吧,他才是……帮了我很多。”
这么一想,这一个暑假里,麻烦他的事数不胜数。
到他家里看书、被螃蟹夹到脚、让他被迫凌晨五点起床去逛集市、带着她连夜去昼山、陪她复习。
虽然脸上总是不耐烦。
但他一直都在照顾她。
贺季同闻言换了个说法:“嘉年妹妹,你是没见过我表弟高中时候的样子,比我还拽,仗着自己读书有天赋,样貌家世又好,简直狂妄到想上天。”
“和现在这副鬼样子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顾嘉年没解释自己曾经在贴吧里见识过他口中十六七岁的迟晏。
她把听筒贴近耳朵,继续听他说。
“但在迟晏大二那年,他爷爷癌症住院,家里的生意被他那个赌鬼老爸赔得一干二净——”
贺季同寥寥几字概括完,蓦地顿了一下。
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沉闷。
“——我后来才知道,他爸把家里的积蓄都挪用来还了高额赌债。迟晏这么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边要上学,一边还得赚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老人家的医药费,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连我都不清楚。”
“等我去参加他爷爷葬礼的时候,他已经成这幅鬼样子了。他爷爷去世之后,他曾经写的几本书被影视公司看中,卖出了版权,得奖也是那阵子。他把大部分钱投进我的工作室,成了合伙人,算是感谢我爸妈之前帮衬过他爷爷的医药费。工作室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资金,慢慢做大的。然后,他就人间蒸发了。”
“他消失了大半个月,回来之后就搬家到云陌,从此闭门不出,活得像个吸血鬼。”
顾嘉年的呼吸停了几瞬。
她想起迟晏说过,去年的暑假他独自一人去了大兴安岭。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她握紧手机,听到贺季同又叹了口气:“所以才要谢谢你。”
“哪怕你同他而言是个麻烦也好。有你这个麻烦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正好重新做人。”
他说着,调侃道:“可惜嘉年妹妹,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变成那个鬼样子。”
贺季同说到这里,电话那头恰好有人找他攀谈,他又说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他最后一句显然是玩笑话。
可顾嘉年怔怔地举着手机,看着爬墙虎别墅紧闭的大门,心里突然觉得无比酸涩,又恐慌。
下一秒,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迟晏走出来,苍白的脸一半沉在暗处,一半浸在光里。
他扶着门框,皱着眉问她:“怎么不进来?在打电话?”
他在客厅里,依稀听到她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
小孩今天上午已经来过了,而且,明天早上就走了。
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开门出来。
没想到她真的在这。
“嗯,”顾嘉年盯着他,喃喃道,“是季同哥的电话。”
她话音落下,迟晏无声地沉默了会儿,回答有些拖腔带调。
“——哦,是,他把给你的礼物放我这了。”
难怪会过来。
顾嘉年随口“嗯”了声,下意识环顾四周。
是与初见时一样的荒芜花园。
蔷薇枝桠依旧疯长,花瓣已经谢落一地。红彤彤的山茱萸被乱七八糟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覆盖,门口鹅卵石路上堆满青苔与枯枝。
别墅的每一个窗子都被厚厚的窗帘所覆盖。
沉闷而闭塞。
她的视线挪到迟晏身上。
他穿着深色家居服,掀着眼皮,神色不耐,懒懒散散站在门口。
一如从前。
可顾嘉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慌。
耳边重复回响着贺季同玩笑般的话。
“可惜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变成那个鬼样子。”
那个孩子们口中的吸血鬼。
顾嘉年突然怔怔地对迟晏说:“你在这里等我会儿。”
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迟晏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她的背影像个兔子,飞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他敛起了所有心情,百无聊赖又莫名听话地站在门口,等着晚风吹进来。
几分钟之内,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
山路那边终于有了声响。
小姑娘从夕阳的余温里跑上来。
推开门。
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锄头。
迟晏眼皮一抖。
看着她抿着唇,费力拎着那把锄头走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开始割庭院里的杂草。
这两个月里,这小孩显然只跟她外婆学了个干农活的皮毛,那姿势乍一看像是一回事,但那两条瘦弱的胳膊完全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劳作。
没一会儿,她就气喘吁吁起来。
迟晏忍不住趿着拖鞋走出去,再一次伸手勾住她帽兜,好笑道:“突然发什么疯呢?看我这花园不顺眼了?”
“嗯,是不太顺眼。”
“你之前不是还跟贺季同说,挺有氛围感的?突然又变卦了?”
“嗯,变卦了。”
顾嘉年敛了眉眼,执拗地看着他。
明明是有点冒犯的语气。
可下一秒,他却没所谓地点点头,宽容大量道:“行,看在你明天就要走的份上,我不跟你这善变的小孩计较。”
说着,好脾气地接过她手里的锄头。
帮她一起干完剩下的活。
薄暮里,两人都静默无言。
只是埋头干活。
等将花园里全都清理一遍之后,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累到不想说话。
所有的杂草全都连根铲起,和那些枯枝一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院子外的空地上。
刘叔刚刚耕种回来路过这里,让迟晏留给他家烧柴火灶。
花园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
蔷薇、扶桑、火红色的山茱萸……
竟然还有一小丛从前埋在深处的月季,郁郁葱葱又整整齐齐地绽放着。
那条鹅卵石的小路也变得干干净净。
迟晏把锄头扔到一旁,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去屋子里翻出贺季同留下的那个礼物丢给她。
顾嘉年接过礼物,心不在焉地放在膝头,低头看着眼前的石子路。
迟晏重新坐下来,问她:“不打开看看?”
顾嘉年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习惯她的沉默,好半天后,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刚刚贺季同在电话里让你弄的?倒是很听他话么。他确实看我这花园很不爽。”
顾嘉年依旧没有吱声。
迟晏侧目盯着她。
月影与晚风交杂。
她的脸白皙到快要透明,一张从来都情绪丰富的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
她的情绪好像实在很差。
迟晏眉心跳了跳。
然后无法控制地,叹了口气。
他挂起嘴角,慢慢违心地说道:“以后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工作室在北霖也有业务,贺季同偶尔会去出差,你可以找他吃饭。”
“等你将来上了大学,慢慢也就忘了,没多大事。”
按在石阶上的修长手指却悄无声息地蜷起来。
可他话音方落。
那边沉默了一晚上的小孩突然抬起头,目光颤动地看着他,咬了咬牙。
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不是贺季同。”
她一字一顿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还煞有介事地加了个“从来”。
“从来都不是贺季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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