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主即将脱壳而出。
正在此刻, 一丝细微明光自灵魂心脏处骤然点亮,宛若点燃了火星的炸弹, 刹那间爆发出剧烈无比的辉光, 熊熊火焰宛若活着一般蹿升而起,凶厉火舌将周遭黑暗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灿烂明亮宛若一轮旭日的火焰!
千万呢喃之声一瞬寂静, 焰火的煊赫只是一瞬间的光景,倏忽之间,便被静谧而冷酷的黑暗吞没, 宛若大海深处的一盏灯, 只亮了短短一秒便熄灭了。
只是这一秒,就已经足够张濛睁开眼。
——祂在火焰中哑然, 而她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一切若有似无的伟大联系, 斩断了自己只需朝前一步便能成神的可能。
“我可没打算做什么深渊之主!哪怕做了,也得是我「自己」才行!”
如同生生从自己肉躯上撕裂手足, 张濛咬牙扯断了一切藕断丝连的纠葛, 再一次将自己的意识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剥离, 她拼命挣扎着睁开眼, 像是从沉重的淤泥中向岸边攀爬, 周围的一切都不断抓扯着张濛一起沉沦, 却依然无法阻止她恢复神智。
“哈啊、嗬嗯、咕咳咳……!”
张濛的口鼻中喷咳出蠕虫般细小的深红色黏液,脱离了她的身躯之后,刹那间蒸发殆尽。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 看见了漆黑色犹如石油般黏腻质地的血管, 交错着在她眼前伸展绵延, 链接向四面八方。
张濛正蜷曲在心脏之中, 蜷曲在血肉之内, 被包裹在一层厚壳里,手脚生出密而小的层叠鳞片,只是活动手指就有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她如同一只壳中雏鸟,终于在被闷死之前苏醒过来。
这里是「神秘复苏」,这里是修仙世界,这里是她的存在之地。
伴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张濛手脚上的鳞片也逐渐暗淡消失,她伸出手,修长而洁白的双手化作恶魔般的利爪,凶狠撕扯开了硬厚的壳。
张濛重生般,立于漆黑色的破碎心脏之上。
……
“她成功了。”
绿草茵茵,天空湛蓝,美丽如童话世界的巨大平原之上,龙蜷曲身体,旁边用放松姿态坐着的苏泯突然抬起了眼,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
巨龙发出雷霆般轰隆作响、瓮声瓮气的声音:“你的后手用上了?”
“哈哈,只是在刚见面的时候送给了她一枚火种而已,不算什么后手,关键还得靠她自己。我能插手的也只有这样了,她的深渊化程度越来越深,我的小手段被发现了可不好。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很有效果。”
巨龙睁开一辆汽车大小的眼,橙黄色的眼瞳中锋利的竖线微微收缩,在光线的照耀下犹如流淌的黄金,璀璨无比。
“她的确很有天赋,以后说不准会把你挤下去,‘熔世之炎’。”
“强者越来越多,不是很好吗?”苏泯微笑着,裂开的唇角展现一丝转瞬即逝的傲慢狂气,“就像‘噬神者’一样,如果真有一天她达到了这样的高度……我也会欣喜若狂吧。”
“毕竟——好对手难得啊!”
……
张濛摊开掌心,「神秘复苏」突兀出现在手掌之中,她翻阅书籍,目光扫过一行行亵渎而诡秘的文字。
曾经有毒的文字,此刻温顺地服从于她的阅览,坚韧的纸张安静地展开身躯,表露一切不可被凡人目睹的奇迹。在疯狂的厮杀之中,张濛将恶毒的书籍踩踏脚下,成为了祂所认定的主。
这对于张濛而言不算什么。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思考过自己失败的可能。如果面对一本书都会失败,就更别提面对深渊的蛊惑了。
在黑暗的罅隙中度过了仿佛一万年那么久,睁开眼后,却发现只是度过了短短一天。哗啦啦翻动的书页停在了其中一页,洁白的手指压在那些微微蠕动的文字上,模糊的字迹从她指腹下变得极其清晰、明确。
一条如何感染整个世界的咒语进入了她的耳道,铭刻在她的大脑中。
“终于找到了。”
合眼沉吟几秒,张濛露出了一丝微笑,开始念诵咒语。
随着呢喃的声音逐渐增强,细微震动从地核开始向四周绵延,神秘复苏毫不留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疯狂,将万物浸没污染。
……
凡间,皇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两扇雕琢金龙的巨大门扉缓缓打开,身穿朝服的钦天监官员额上冷汗涔涔,夤夜前往当今陛下的寝殿,因太过焦急,竟然没能看清门槛,进门之时绊了一跤,重重跌倒在地上。
他来不及爬起,只保持着姿势磕头,鲜血伴随冷汗从额际滑落,颤抖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干涩至极:“陛下……出事了!”
他听到一声叹息:“朕已看见了。”
钦天监官员颤抖着抬起头,目睹一条背对着他的颀长身影,秋香色常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玉带,白玉冠束起一半长发,而另一半则如瀑布般垂在肩背之上,漆黑似绸缎,只是缄默矗立,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尊贵深沉之意。
承安帝站在寝殿之中,面前原本闭合的窗户已经一扇一扇洞开,露出一大片漆黑而深邃的天幕。
他下颚微抬,双目紧盯天穹,神色凝重而愣怔。
天空中一片片群星璀璨如晶石,此刻竟然好似一条颤抖的幕布,被人粗暴抖动着一般,一颗颗星辰颤抖粉碎,天空越来越暗淡,群星的碎末从天空坠落,朝大地袭来。
天幕碎,群星坠,落人间如雨。
不知这些坠毁的星辰,是否会给人间带来绝望与哀痛?
这又是否是某种上天给予的启事?
空气中犹如下了一阵宝石冰雹,寒意如霜,分明是六月天,承安帝却感到彻骨寒冷,手背上的皮肤被冻得皲裂,挂满宫灯照亮的芬芳花草也转瞬枯黄死去,化作一片萎靡嶙峋的枝干。
这样惨烈的景象绝不会有人认为是吉兆,必定会给承安帝带来可怕的污蔑,他已能预料到,次日有心之人散播帝王不详,不配忝居高位的流言,也已经想到草木枯败,农民种植作物死去,饥荒遍布大地,灾民滚滚如潮的场景。
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是站着凝望天穹,心中震撼莫名,复杂难言。
——在目睹今日情状之前,他曾做过一个梦。
那并非此刻,而是数千年前。大地上有一群修仙者,他们霸占山川河流等灵秀之地,掳掠没有灵根的无辜凡人做药人、炼法器,残忍至极,毫无人性,也并不把凡人当做和他们一样的生命,将其视为草芥与蠕虫。
他们高兴了便将凡人提拔作为傀儡执掌天下,不高兴了便随手将数千万人斩杀,凡人的鲜血将土壤染做绛紫色,鲜血染红了一整条宽阔的河,尸体堆积散发出骇人的恶臭,恐怖的瘟疫自此肆虐,而修仙者只是笑着。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与修仙者一般,有着超乎凡人想象的强大力量,但她没有将凡人视作蠕虫蝼蚁,而是将目光对准了修仙者们。
她手持一把辉煌灿烂、燃烧着火焰的长剑,劈开了修仙者们阵法重重的洞府,劈开了修仙者们高贵强大的皮囊,劈开了修仙者们辛苦铸造的金丹与魂灵,被视为“域外天魔”,杀得修仙者们人头滚滚,血海长流。
此人一剑劈碎天地,将人间与修仙者隔离开来。
她说:“凡人的归凡人,仙神的归仙神,二者不可混淆。”
于是,从此之后,凡人再也不必胆战心惊,怕自己遇见了修仙者惨遭屠戮,修仙者也再不能肆意拿凡人凌虐取乐,人间回归安宁,一切神秘超凡之物都被修仙者带走了,他们化作天空中的星辰,在凡人眼中,只是高高在上的闪烁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过去五百年。“域外天魔”劈开的天地已经隐隐有了融化之势,一些修为低微的修仙者们偶尔能发现穿越两界的罅隙,进入凡间之后,竟然也能称王称霸,肆意妄为。
罅隙愈来愈大,此时,另一个“域外天魔”出现了。
她只是平平淡淡的走过,途经之处所有生灵都停止呼吸;她只是微笑呼唤,听到她、看到她的修仙者们,便化作一滩古怪的烂泥,没了形状生命;她招一招手,修罗恶鬼匍匐听命;她跺一跺脚,大地震颤开裂,吞没无穷无尽的修仙者尸骸。
修仙者们陨落,群星也一同坠落。
惨烈决绝的景象令一切生命为之窒息恐惧,分割的修仙者与凡人的地界终于完全破碎,但没有人如五百年前的先祖般受到伤害,只目睹了群星的粉碎。
……
承安帝凝视震颤的天幕,轻叹一声。
“这样两个人,怎么能叫做‘域外天魔’呢?对于我等凡人而言,他们不是恶魔,而是救世的圣人啊。”
当承安帝将一切繁杂而扰乱的麻烦按下,重新引导着民众欣欣向荣之后,他晚年时,要求民众铸造两尊雕塑,一尊雕塑手持火焰利剑,威风凛凛,宛若将军;另一尊雕塑神色平和恬淡,笑容微微,周身恶鬼却哀嚎惨叫,恐惧欲死。
她们没有名字,只是缄默地立于庙宇之内,沉默地享受稀薄的香火。
也许她们也并不在意香火——真正为人做事的人,往往并不在乎名利。
但承安帝记得,他将一切撰写下来,书籍流传后世。
也许后人们会以为这只是承安帝的一个古怪的梦,也许有人当了真,恨她们两人斩断修仙之路,也许有人敬畏尊重她们,将其视为真神……随人们评说吧,雕像只是沉默矗立于纷扰世间,一言不发而已。
……
修仙世界任务圆满结束,张濛回归了银河公司,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奖励。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商城,果不其然看见了深渊的下一个晋级购买选择,这次,没有任何的犹豫与担忧,张濛继续将其买下。
她已经有足够的信心将深渊操控,也有足够的毅力与深渊中千亿生灵的祈祷对抗,保持自己意志的清醒。深渊再也无法蛊惑她,终有一日,她将登临至高,就如同掌握神秘复苏一般,掌握深渊。
看着代表自己属性栏中一连串的【???】,张濛平静地再次按下任务接受键。
下一次,会到什么地方去呢?真期待啊。
——她的旅途,永不停止。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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