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蛋卷
年味儿越来越重了, 这几天就连煤厂家属区门口都有出来摆小摊的了。卖的都是些烟花炮竹春联福字,一个个一箱箱摆在地上,十分喜庆, 也昭示着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因为来摆摊的大多都是煤厂员工的家属, 老人家不需要种地了, 可是闲不住, 趁过年前赚一点过年钱, 无可厚非。现如今的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做生意的遍地走, 到处都是老板老总和老董, 而且有出来摆摊的,大家买东西也就更方便一些,所以没人管,也没有人在无事生非到处举报, 就连煤厂家属区看门的老大爷,都当没看见, 没事还要走过去瞧瞧今天有什么好的春联没有。
翟明翠带着东东跑了一圈, 从路东头走到西头, 看了一圈, 也没看见什么好买的,倒是给东东买了点摔炮和滴答金儿, 张东东别的不敢玩,这两个倒是喜欢,尤其是滴答金儿, 年年买,就等着过年玩了。
“奶奶。”张东东看见卖糖葫芦的,“我想吃糖葫芦。”
“不买。”翟明翠故意道, “你都不和奶奶亲了,奶奶也不和你亲,不给买。”
张东东耍赖抱住翟明翠的大腿,“我和奶奶亲,我要买。”
“你怎么和我亲啊。都不和我一起睡了。”翟明翠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张东东的额头,“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今天晚上就想和奶奶睡。”张东东立刻说,“奶奶,真的,我本来就这么想的。”
翟明翠也是嘴硬,东东是她第一个孙女,又是自己养大的,她最喜欢的也只有东东了。甚至比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要喜欢,说着是不买,已经把钱掏出来了,递给东东钱,“你自己去买吧。”
张东东接了钱,跑去买糖葫芦,翟明翠就慢慢跟着,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这一次过年,翟明翠觉得没什么意思,年年过年,年年都是她张罗,以前还有邵女橙花德凤三个人帮忙,今年邵女是帮不了了,橙花也不能干了,德凤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假,一来二去,家里又只有她一劳动力了。这几天又是炸丸子又是炸鱼的,还要给家里大扫除,累的腰疼。
明天该包包子了,翟明翠想想就发愁,这么多人的包子怎么包,还要蒸馒头和花糕,都是体力活。
张东东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没吃,举着就来找翟明翠,“奶奶,你尝尝。”
翟明翠摇头,“奶奶真的不想吃,太酸了。”
“一点都不酸,你尝尝呗。”
张东东说完,举着糖葫芦送到翟明翠嘴边,翟明翠只能一口咬了。
旁边摆小摊的看见了,在一旁直夸,“你看你这孙女,是孙女吧,多孝顺啊,自己都没吃,先给你尝一口。”
翟明翠咬了一口糖葫芦,真是又甜又酸,听到旁边有人这么说,便笑了,“是,我这大孙女特别孝顺,还懂事。”
“哪里找啊这小孩,我们家孙子,你就是想吃他点什么,追着也不会给你。”说话的是个老太,和翟明翠年龄看着差不多,推着三轮车,上面拉着满满的青萝卜。
翟明翠看见青萝卜就想起了邵女,邵女喜欢吃青萝卜豆腐包子,以前年年都要包一次,一个萝卜的一个肉的,两种馅料。被邵女带的,家里人人都喜欢这个,每年必备,像少不了了一样。
今年翟明翠没打算再做了,一个人包两样馅包子,累死,不想包了,就包一样猪肉大葱的。
可这一会儿听见卖萝卜的这么说,想着自己的大孙女也喜欢吃,只能心里骂一遍自己,还是去问了。
问好了萝卜多少钱,翟明翠买了一些,因为就在生活区门口,卖菜的老太让自己儿子提着麻袋去给送家里。
邵女和往常一样在看店,远远见张东东拿着糖葫芦跑来,连忙喊:“你慢点跑,小心被扎住了。”
张东东一口气跑回来,小木棍上还剩两个山楂,赶紧给她妈,“妈,快,这是给你的。”
邵女接过来吃了一个,剩下的又给了东东,揉揉她的小脑袋,“谢谢你,剩下的那个你吃吧。”
男人把青萝卜放在小卖部门口,问:“是不是放这里就成?”
翟明翠走的慢,呼哧带喘的,远远的就应了,“放门口吧,谢谢你小伙子。”
男人老老实实应了声,低头就走了。
邵女看一眼麻袋里面,买了很多青萝卜,问:“妈,怎么买这么多?”
“过年吃吧。”翟明翠说,“过了年到十五前都不一定有卖菜的,还是多屯点。昨天买了白菜,今天正好看见有卖萝卜的。”
翟明翠说着,就去提麻袋,邵女走过去帮忙,“咱俩一起提。”
这半麻袋的萝卜翟明翠一个人是提不动,加上邵女,两个人倒是勉强可以拉动了。
放到厨房角落里,旁边竖着好几颗大白菜,还有几根胡萝卜和红薯,翟明翠拍拍身上的尘土,道:“你们不爱吃萝卜豆腐包子吗,正好也包点。”
她自言自语,“本来不想包了今年,谁知道正好看见有卖的,就买回来,干脆包了吧,少包点肉馅的,就有了。”
张东东已经把糖葫芦吃完了,立刻说:“奶奶,我喜欢吃萝卜豆腐的。”
“就知道你喜欢吃。你如果不喜欢吃,奶奶就不包了。”翟明翠笑道。
“奶奶最好了。”张东东说,“我以后长大了,给奶奶买很多很多糖葫芦。”
邵女笑着看东东,“糖葫芦是你喜欢吃的吧。”
也是因为要过年了,翟明翠心里高兴。虽不是小孩子,可这个年龄,就盼着全家聚在一起。这些天大家都很忙,一个屋檐下却常不见面,就等着放假,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年。
翟明翠就说了,“今年咱们家人口多了,明年过年,又要添人口。可能还不止一家。”
邵女也好久不和翟明翠这么促膝长谈,两人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有些罅隙,不似以前。可终归是一家人,天天见面,且最近东东放假,翟明翠每天换着花样给东东做饭,想着办法让她多吃一点,再长高一点。邵女心里领这个情,不管翟明翠人怎么样,对东东是真的好。
“还有什么?”邵女问,“明年橙花生孩子,那还有什么?”
翟明翠笑道:“德凤啊,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嫁人。”
邵女想了想,“有点早吧。”
翟明翠也跟着笑了,“是啊,是有点早,看我这急的。”
“法定结婚年龄也要二十呢。”邵女说,“德凤过了年才十八。”
“可以不扯证啊。”翟明翠立刻道,“或者先订了婚,到二十再结呗。”
邵女看着翟明翠的表情就明白了,这是有人说亲了。
“妈,是不是有人给德凤说亲了?”邵女问。
翟明翠点点头,又赶紧道:“不过我都回了。说德凤还小,年龄不合适。不过啊,还是因为说的都不怎么好,我想着德凤这样的,要工作有工作要模样有模样,怎么也得找个好的。”
翟明翠平日里没地方说心里话,也没个老伴可以说,这下和邵女说起来,便越说越多,“我想着让橙花她妈或者她嫂子,对,还是橙花她嫂子认识年轻人多,让她给德凤说个对象,在部队里找个,你觉得行不行?”
邵女听着倒是不错,这年头大家都以嫁军人为荣。而且在生活上也有保障,是个不错的选择。邵女便说:“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两人彼此喜欢,倒是挺好。”
“是吧。”翟明翠立刻说,“我就这么说。这样,等有时间我找橙花说一说,看她什么态度,愿不愿意去给说说。”
翟明翠事事安排的妥当,对未来又充满了向往,心里自然是舒坦,想起要过年了,邵女每年年前都要去一趟娘家,就提一句:“对了,你和你姐不是每年年前都要回趟娘家?今年回了没有?”
邵女摇头,“还没呢。”
“差不多到时候了,没剩几天就要过年,明天正好是周日,东东爸不上班,家里人多,孩子小卖部都有人看,你就去一趟了。”
邵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胞胎开始哭了,她赶紧往小卖部走,北北哭的一张小脸都红了。
把北北抱起来,张东东在一旁看着剩下两个妹妹,说:“妈妈,西西和南南怎么这么臭啊。”
“是吗?”邵女赶紧去看,一掀开小被子,一股臭味袭来。
张东东赶紧捏鼻子,躲得远远地,“妈妈,怎么那么臭啊!”
邵女把北北赶紧放下,去给西西南南换尿布,这边总算换好了,一转头,张东东又捏起鼻子了,她哭丧着脸,埋怨道:“妈妈,北北也拉臭臭了!”
第二天邵女喂饱了三个孩子,骑上自行车便回了娘家。
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有人开,又使劲敲了半天,邵兵才从里面出来。
“谁啊。”邵兵站在堂屋门口喊,隔着个院子,嗓门要很大,外面才能听得见。
“我。”邵女回。
邵兵听出来了,是他二姐,慢悠悠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那什么时候来?”邵女推着自行车,用往前顶,“让开,再不起来压了脚别怪我。”
邵兵只能侧身让出位置,让邵女进去。
“咱爸咱妈呢?”邵女问。
“赶集去了。”邵兵看看时间,快十点了,也差不多回来了,便说:“你屋里等吧,我还得再去睡一会儿。”
邵女看见院子里的摩托车,“你刚买的?”
“不是,别人的。”邵兵说完就往屋里走,“我昨天半夜才回来,睡了,千万别喊我。”
邵女又等了一会儿,约莫十几分钟后,黄静和邵海波就回来了。
两人一起出去的,转了一圈,买了些容易储存的大白菜萝卜什么的,买了一大袋子,装满了,用自行车推着回了家。
邵海波前面推着,黄静在后面扶着,两人还在吵。
“我说买点瓜子糖的,为什么不让买?”邵海波说,“你不吃?我看你吃的比谁都欢。过年了,孩子们回来,都带着外孙女,一个乐眉一个东东,都喜欢吃糖,买了摆桌子上,孩子们抓一把吃着,多好啊。”
黄静在后面扶着编织袋十分不痛快,“你不知道你家闺女是干啥的?”
“是干啥的?”邵海波问。
“开小卖部的啊。”黄静说,“她开小卖部的,还能少了这些东西?到时候拿来点不就好了,还用咱们买?”
“孩子拿是孩子的。咱们买是咱们的。再说了,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老二会拿那些?”
“我给她要不就好了。”黄静道,“今年的单子还没给她们,一会儿萍儿会来,说好的,今天来拿单子。”
“单子?”邵海波气得脚步一停,“你又写了多少东西啊,你缺什么,说几样,让孩子买了就算了。你还真的列个单子?”
“以前是没写过。”黄静说,“都是我告诉她们买什么。可今年不一样啊,老大家的当上了厂长,老二家的也提科长了,老二还开了小卖部,她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还不让我这个当妈的沾点便宜?怎么?把她们养大了,她们都嫁了好人家享福去了,我就活该在家里吃糠咽菜?”
“你!”邵海波要不是推着自行车,怕车上那些菜摔坏可惜了,早就扔下车子走了。只能心里暗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不用黑的白的笑话我。”黄静一点亏也不吃,“你要知道,每年我给她们要的东西,最后都进了谁的肚子里。你,和你儿子!我一个女人,能吃能用多少?不都进了你们姓邵的肚子里,又给你们省了多少过年钱,你别不知好歹。”
黄静说着,见大门敞着,便说:“怎么回事,还开着门,邵兵醒了?”
“你不是说邵萍今天来拿单子吗?”邵海波道,“肯定是大闺女回来了。”
邵海波说完,加快了步伐,推着车子一进大门,正要问是不是邵萍来了,一看自行车,便知道,不是邵萍。
邵女从堂屋出来,看着她爸,“爸,我来了。”
“是老二啊。”邵海波把自行车停好了,“你等等,我把这菜先放厨房去。”
说着话,邵海波和黄静两人就搬起编织袋往厨房走,把菜都码好了,邵海波就去洗手。
“这孩子,看见咱俩搬东西也不知道过来帮忙。”黄静在一旁念叨,“一点事都不懂。”
“行了啊你,”邵海波呵斥,“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叨叨。孩子一个人容易吗,带仨。”
“那又不是我让她生三个的。”黄静也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
“爸妈,今天我来有点是。”邵萍道。
“哦。啥事你说。”邵海波连忙说。
“是不是来拿单子的?”黄静从卧房拿出来两张纸,看了一眼,递给邵女一张,“这是你的。”
邵女接过来,看一眼,上面瓜子花生大白兔白酒鱼和肉都写的清清楚楚,连数量都给标注好了。十分贴心。
“那个是你的。”黄静说,“这张是你大姐的。她一会儿来拿。本来我说让她给你捎着的,正巧你来了,就自己拿走吧。”
邵女看着那张单子,心里刀绞一样。黄静这个妈,她真的是宁愿没有。
一点也从没为自己想过,张口闭口不是钱,就是要东西。好像自己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
邵女把单子展开,看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读了出来。
“大白兔,两斤。白酒,六瓶。瓜子两斤……”邵女读完,看向黄静,“妈,你写的这些,大部分都是我家小卖部里卖的啊。”
“是啊。”黄静立刻表现出十分贴心的表情,“我就是想着你带着孩子,再出去采买怪不方便的,给你写的都是你店里有的。这样还能给你省钱不是?”
邵女好笑看着她,“那我还要谢谢你呢,是不是啊妈?”
“那倒不用谢。”黄静听出了邵女在讥讽她,“年年都是这样,咱家的老规矩。”
邵女把单子折好了放在腿上,“这样吧,妈,我来说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妈,我家三胞胎满月那天,你拿的东西,都是我大姐准备的,对不对?”
黄静脸一红,“是,怎么了?谁让你没有托生好,到我这穷家破檐了?我没钱准备,当然只能靠你姐。”
“你如果真的没钱,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拿什么,什么都没有就不用拿。只要真心来看孩子就好。像东东那时候,你不是就拿了几个鸡蛋来吗?也没有人说你什么啊。”
“你怎么又提以前?”黄静恼怒道。
“妈,你有没有想过,你什么都要我姐的,让我姐怎么在她家里站住脚?”
“我那厂长女婿才不会那么小气,什么都计较!”黄静道,“再说了,我不说,你姐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邵海波在一旁愤愤不平。
“你别说话。”黄静瞪向邵海波,“有你什么事!”
“那妈,既然我姐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德福的钱?”邵女说完,把手一伸,“我是来要钱的。”
黄静一下就呆愣住了,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整这么一出。
邵女继续说:“德福给了你一百块钱,那天来的时候还买了很多东西。东西是他孝敬你的,我不会要回去。可那一百块钱,是让你花在我那三胞胎满月上的,既然你一分钱没花,没用着,那就把钱还给我吧。”
“钱?”黄静立刻道,“你想得美!那是我二女婿给我的钱,让我还你?”
“妈,你还讲理不讲?”邵女说,“你既然没用到钱,为什么不还给我?我一个带三个孩子很困难,过我开小卖部的时候还借了钱,说好的过年就还。白纸黑字写的借条。我要攒钱还账,妈,你把那一百块还给我。”
黄静坐在邵女对面,梗着脖子,“没有。”
邵女早就明白这钱她是要不回来的,一百块钱既然已经进了黄静的腰包,她怎么可能还会吐出来?
“真的不给?”邵女问。
“不给。”
“多少钱?”邵海波突然开口,“老二,我给你。”
“你敢!”黄静一下子就站起来,怒视邵海波。
忽然,她又坐下了,朝邵海波轻蔑一笑,“一百块,你给吧。”
邵海波愣了一下,别说一百块,就是十块钱,他兜里也没有。
家里的钱都在黄静手里攥着,他哪里见到过钱的影子。
邵海波无奈低下头,不说话了。
邵女知道就会是这样,把钱要走不是目的,而是从此断了她妈总是要东西的这个毛病。
过年过节,儿女有心孝顺,自然没有空手回家的,尤其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都是拿很多东西。可自己拿和当妈的开口要,且还列个单子,要求两个闺女把过年用的东西全都备齐了,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来,邵女和邵萍两姐妹就从来没说过反对的话,黄静也把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应当。
邵女把放在腿上的纸展开,问黄静,“妈,你又不会写字,这单子是让别人帮你写的吧。”
“那可不。”黄静一时间得意忘形,看着邵海波低头丧脑的样子她就开心,“我找邻居家给写的。”
“人家问你写这些干什么了吗?”邵女又问。
“我说了啊。”黄静并不觉得丢脸。
“你手里那张是我大姐的吧。拿给我,我看看。”邵女伸手找黄静要。
黄静把单子递给邵女,还以为她要看看是不是给她要的多,便立刻说:“我都算过了,你和你姐的差不多。”
“那整个天底下,过年的时候给出嫁的闺女列单子的,也就咱们家一家了吧。”邵女冷冷笑着。
她说完,低头看向自己的那份,“上面这些东西,我大概算了一下,差不多要四十多块钱。”
然后又看向她姐的,“我姐这张也是四十块钱左右。”
“是吗?”黄静别过脸去,“没那么多吧。你肯定算错了。”
“妈,德福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你竟然写这么多的东西。”邵女摇摇头,“我那一百块你是不给了,那好,你不给我也不要了。就当是我买东西的钱吧,对了,再加上我姐的。”
“什么?”黄静立刻站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你不买了?”
“嗯。”邵女道,“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实在没时间去买东西。家里一大堆的事情,德福还不放假。这样,我和我姐从今年开始,大年初二照常回娘家,至于要拿什么要买什么,我们自己会看着办的。这两份单子我还给你,那一百块钱足够用了。你照着单子去买吧。”
邵女说完,把单子放在桌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老二。”邵海波赶紧出来,“都到饭点了,你吃完饭再走,”
“不了。”邵女推上自行车就要走,“家里孩子还等着呢,我没办法留。”
她说完看一眼在堂屋坐着的黄静,“我妈肯定也不想我留下。爸,我先走了。”
邵女还没走出家门,黄静就冲了出来,对着邵女的背影就喊:“你刚刚说什么?你回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行了!”邵海波一把拉住黄静,“别喊了,你不嫌丢人?!”
邵女知道邵萍要来,也没走,就在胡同口等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邵萍,倒是驶来一辆桑塔纳。
车子停在自己面前,赵开艋从上面下来。大冬天的戴一副墨镜,头发依然梳的程光瓦亮地,下车就盯着邵女。
他把墨镜往下拉了一下,“哎呦喂,真是邵女啊。”
邵女看着他,客气笑了笑,没做声。
这时安欣也从车上下来,一下来就立刻挎上了赵开艋的手臂,赵开艋明显身子一僵,然后转头看安欣。
安欣面色未动,一双眼睛细细打量邵女,“才多久没见,东东妈瘦了很多。”
邵女只能道:“是吗。”
“嗯,真的瘦了很多。”安欣挽着赵开艋,问:“你说是不是?”
赵开艋十分尴尬,脸都红了,岔开话题问:“你回家看看?”
“嗯。”邵女点头,“等等我姐。”
赵开艋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走向车后,从后备箱往外拿东西,“我杀了一头猪,正好你在,带点猪肉回家。”
邵女忙摇头,“谢谢。家里买过了。”
赵开艋提着一条猪后腿,被拒绝后尴尬站在原地,安欣像口香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他十分不自在地说:“哦,是吗,买过了啊。”
“那你们忙。”邵女微微一笑,推上自行车,给他们让出路来。
其实她一点都没挡住路,只不过不想再和赵开艋说下去,便避开了。
“那行,行吧。”赵开艋无意识去掰安欣的手,小声道:“你先松开,我搬肉呢。”
安欣这才把手松开,笑着对邵女说:“我来给叔叔婶婶送点年货。”
邵女嗯一声,眼睛就看向别处,明显不想再和他们过多纠缠。
她眸光微动,直接扫了过去,就看见前面开车的司机。
这司机很面熟,在哪里见过。
赵开艋从后备箱把东西都拿出来,然后和安欣往家里去。
走了一半转头往后看,却被安欣用力拧了一下。
赵开艋痛得呲牙咧嘴,“你干什么!”
安欣白了他一眼,一个人径直往家里去,轻飘飘甩给赵开艋一句,“你贱不贱!”
桑塔纳刚开走,邵女还在想那司机是谁,想着想着邵萍就来了。
成功截住邵萍,邵女拉着邵萍就要走。
“我还有事呢。”邵萍连忙说,“咱妈叫我来的。”
“不就是拿单子?”邵女看着她姐,“都处理完了。”
“处理?”邵萍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就当已经全都买完了。”邵女死活也不让邵萍再去,简简单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叮嘱:“would是不会再买了。你如果买,以后你就失去我这个妹妹了。我说真的。”
邵萍微微停滞一下,依然觉得不可取,“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邵女看着她,“大年初二你再买东西来。姐,我都已经这么干了,你要是自己买了,那就是陷我不仁不义了。”
“好好。知道了。”邵萍连忙说,“我过年都要紧张死了,手头钱也有限。给咱妈买的东西,又不能找你姐夫伸手,这下好了,能缓过来了。”
“所以我就说你,哎……”邵女看着邵萍,“你要是没钱了,来找我。”
“呦。”邵萍好笑看向她妹,“真的是邵老板了?”
邵女心里有事,自从看见那个司机后,总是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这和邵萍闹着玩,两姐妹一边骑车回家,一边聊着天,也聊得心不在焉的。
直到两人分开,邵萍往另一边走了,邵女才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司机。
那司机不就是大刘吗。
是给汪子康开车的司机。
怎么回事,难道辞了职,又跑来给赵开艋开车了?
邵女回到家,家里正准备要吃午饭。看见邵女回来了,德福连忙抱了西西过来,急匆匆道:“刚才就饿了,一直哭。”
邵女抱过来也喂了奶,把西西喂饱了,另外两个又哭了,没有办法,只能一次抱两个,放在腿上,两个一起喂。
翟明翠见邵女迟迟不来吃饭,便叫德凤去看看怎么回事。德凤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大嫂喂奶呢。
“那你给端过去。”翟明翠道,“别让你大嫂跑了,不知道要喂到什么时候,饭菜一会儿都凉了。”
张德凤送了饭菜回来,翟明翠已经吃完了,开始洗萝卜。
她看一眼那大盆,在一旁问:“妈,你这是干啥呢,怎么弄这么多萝卜?”
“洗干净控控水,晚上包包子。”翟明翠道。
“今天就包了?”张德凤不高兴,“为什么不明天再包?”
“今天人多啊。”翟明翠忙说,“我一个人包到什么时候?面都发好了,肉馅也剁好了,就让你包个包子,你还不愿意。”
“我想下午去趟百货商店呢。”张德凤连忙说,“和我二嫂一起去。”
张德柱听了,连忙问:“你们去买什么?”
“我想买个围巾。”橙花说,“德凤好像要买挺多的。”
魏橙花说完看德凤,“德凤,你是不是最近赚了不少?”
张德凤微微一笑,“干啥?”
“我就是问问。我看你最近买东西不像以前。刚刚你还说要买粉饼买口红和眉笔,还要买羊毛衫,还说不是赚钱了?”
张德凤撇了一下嘴,“就那样呗。你说,你跟不跟我去吧。”
“行是行,可是你得骑车带我。”魏橙花指指肚子,“我这肚子,越来越骑不了车了。”
“行。”张德凤立刻道,“那有啥。”
“别啊。”张德柱不愿意了,“我去送你。在门口等着,你们买完,我再带你们回来。德凤骑车那技术,你也敢坐?”
“以前又不是没坐过。”魏橙花连忙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如果摔了,那摔的就是我儿子。”张德柱一直摇头,“要么就别去,要么就我送你。你选吧。”
翟明翠原本是想着下午家里人多,让他们帮忙一起包包子的,可一听是德凤要买化妆品,她平时忙的没时间,也真的就周日这会儿工夫。不想耽误她臭美,就说:“那你们吃完饭就赶紧去,三点之前回家啊。回来包包子。”
“好好。”张德凤道,“我们争取三点前回来。”
德福周日在家,三胞胎就没再往小卖部里抱,邵女喂饱了三个孩子,又吃完了饭,要去小卖部被德福拦住了。
“你睡会儿吧,正好她们也睡着了,一起休息一会儿。我去看店。”
德福说完就往小卖部去,走到门口又转回头问:“对了,咱妈那边要什么,我明天去准备了。”
邵女躺在床上,摇摇头,“什么也不要。”
“啊?”德福不明白了,年年的规矩,怎么今年就改了,他不相信问:“真的什么都不要?”
“嗯,说好了,以后就初二回娘家,年前就不去了。”邵女觉得全身都酸痛,翻了个身,对德福说:“我睡了啊。”
德福连忙说好,把门给关上了,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翟明翠。
翟明翠就问:“刚刚你说什么,什么改了?”
“哦,邵女她妈说年前不让去了,以后都是这样,只初二回一趟娘家。”
翟明翠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满月就给了足足的面子,年前也不让去了,这黄静是转性了?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不让去了,翟明翠也觉得好。哪家不都是女儿初二回娘家,就他们老邵家,两个闺女,要回去两趟。都把东西搬娘家去了。
想到这里,翟明翠对德福说:“对了,家里东西差不多买好了。晚上算个账,你和德柱看看账,我都记好了。”
“行。”德福说,“等德柱回来了吧。”
德福走到小卖部,小卖部中午没什么人,偶尔有人来也都是在外面喊一声,里面小院听得清清楚楚。
他干脆躺在后面隔间的床上,也准备休息一会儿。
却被张东东拉了起来。
“爸爸,你快起来。”
德福十分不情愿地坐起来,问:“怎么了又?”
“有人来加工蛋卷了,我要吃蛋卷!”张东东拉着德福就往外走,两人走出小卖部的大门,不远处一个人坐在对面,机器都摆好了,引来一群小孩蹲在那里看。
“行,你等等。”
德福去问他妈,“妈,有加工蛋卷的来了,东东想吃,要拿什么来着?”
翟明翠从屋里出来,“还是我去吧。你看着店。”
翟明翠从厨房拿了鸡蛋和面粉外加一碗油,又去小卖部叫德福给他盛了半碗白糖,两人带着东东去打蛋卷。
打蛋卷的男人偶尔来一次,各个生活区里转,这一过年来的就更勤了。孩子们放年假,就等着这一口呢。打蛋卷的来了不用挨家挨户的喊了,小孩子们会主动回家替他叫大人出来。
人家就背着蛋卷机,两个马扎往前面一摆,盆子筷子不能少。其他的原材料一概没有,就收个加工费。
翟明翠送来了做蛋卷的材料,打蛋卷的男人看着她说:“等一等啊,锅还没热。”
翟明翠就点了一下张东东,“看见了吧,咱们还是第一家呢。”
张东东就笑,“奶奶最好了。”
材料按比例在大盆子里兑好,再撒上黑芝麻,男人勺子舀一勺面糊倒蛋卷机上,上下一按,再一翻面,蛋卷就好了。
他把热乎乎的面片取下来,问翟明翠:“婶子,你有空妈?我家那口子还没过来,这蛋卷得趁热卷上,要不一会儿凉了就不能卷了。”
翟明翠拉上小马扎,“行,我卷。你加工费少收一点就有了。”
等张东东一箩筐的蛋卷加工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她高兴地端着筐子,后面翟明翠喊她看着路,别都撒一地。
刚刚还就几个小孩,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了,看见张东东端着蛋卷出来,大家都说看见了没,老张家又是头一份。
回到家蛋卷也都凉透了,张东东已经吃了两根蛋卷,又给德福拿一根,然后跟着她奶奶用塑料袋装起来系上防潮。
“这一袋给你大姨捎着。”翟明翠装出来一小兜,“你大姨常给你买东西,这个给你乐眉姐姐吃。”
张东东赶紧提好了,“行,那我要自己去送。”
张东东指着旁边又分出的一袋问:“奶奶,这一袋多的是给谁的?”
翟明翠提着刚刚分出来的袋子,“让你婶婶拿走。”
翟明翠提着袋子去德福屋里,三个人刚回来没一会儿,橙花累得已经躺下了,德凤正对着镜子比她的羊毛衫。比来比去的,越看越喜欢。
翟明翠把蛋卷放桌上,张德凤伸手就要拿,却被翟明翠拍一下手背,“外面有你的。”
然后转头看橙花,“橙花,这是给你妈的,你去的时候拿着。”
“我妈不爱吃这个。”橙花道,“咱们自己留着吃吧。”
“还有很多呢。”翟明翠立刻说,“你妈不爱吃,你还有两个侄子呢。”
“也是。”魏橙花点点头,“那就谢谢妈了。”
翟明翠推一把德凤,“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你二嫂说。”
第72章 秘密
张德凤被她妈这么一推, 便斜眼看过去,看看她妈再看看橙花,犹疑道:“干嘛, 不让我听, 是不是要说我的坏话?”
“快走吧你。”翟明翠再推一把, 故作生气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二嫂说点女人的事, 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听什么?”
“哦。”张德凤故意拉长声音, “可是我就是想听。”
“你出不出去?”翟明翠瞪向橙花。
“出去出去还不行吗!”张德凤站起身, 把自己的羊毛衫和化妆品都拿上, 要走时又对橙花说, “一会儿我来找你教我画眉啊。”
张德凤终于出去了,翟明翠就往床边一坐,十分亲切拉住橙花的手。
她拍拍橙花的手背,看着橙花道:“老二家的, 你说,你嫁过来这一年多了, 妈对你怎么样?”
魏橙花怎么都没想到翟明翠会以这个开局, 你都这么问了, 人家也不好说你对她不好啊, 橙花便道:“挺好的啊。”
“那你说,这个家里, 你和谁关系最好。除了德柱啊。”翟明翠又问。
那就不需要考虑了,问题的答案就摆在眼前,不管魏橙花和德凤两人怎么见面就掐, 可心里和对方是真的亲近,打小的情谊。
“德凤。”橙花道。
“那就对了!”翟明翠铺垫的差不多了,一双手抚摸着橙花的手背, “橙花啊,你在我心里,和东东妈还不太一样。”
她一双眼睛慈祥看向橙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东东妈吧,虽然我们两家是世交,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抱过她,可后来,他们一直没在煤厂生活区生活,所以见面很少,我对东东妈也不咋了解。可跟你不一样,你想想,你上小学的时候才多大啊,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吧,后来你就和德凤成了朋友,那一段时间,天天在我家里玩,是不是?妈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在我家的时间,说不准比在你自己家的时间还长,你说是不是?”
这个是不能否认的。谁叫魏橙花成熟的比较早,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德柱,自此就天天和德凤在一起玩,为的就是放了学也能见到德柱,有时候还在这里住,和德凤天天像连体婴一般。
“是的,妈。”
“你呢,小时候和我家的缘分很深,现在又是德凤的嫂子。妈就说一句,妈想托你给德凤介绍个好对象,你同意不同意?”
魏橙花立时就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翟明翠能把小时候的事都拿出来说,魏橙花还以为她妈这是要借钱还是怎么呢,没想到,却是说对象的事。
“那咋不能啊。”魏橙花立刻道,“不过,我认识的人,大多都已经结婚了。没结婚的吧,条件肯定不能行。妈,你让我好好想想,有合适的,我一定给德凤介绍。”
翟明翠知道橙花没明白她的意思,就道:“孩子,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麻烦你妈、尤其是你嫂子给说一个。”
翟明翠笑着瞧橙花,“我知道你哥在部队能说上话,而且他又年轻,认识的人肯定多。你让你嫂子给把着点,看看有没有年轻的军官,正好配德凤的。”
“啊!”魏橙花彻底明白了,怪不得还拿了蛋卷,突然说要给她妈送去,说橙花侄子肯定爱吃,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行啊妈。”魏橙花回:“那咋不行啊。不过,你想让橙花找个当兵的?”
魏橙花皱了皱眉,“妈,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好。一天到晚不着家,有什么意思?”
这就是典型的围城,没在那里生活的人,总是想象和向往里面的生活。像橙花这样的,亲眼看见自己父母聚少离多,当初结婚的时候,死也不找他们圈里的。方曼颖也是深受其苦,男人和儿子都常年不在身边,她不想女儿再和她一样,所以当初橙花要嫁德柱,她举了双手赞成。
在方曼颖看来,世间男人多好的条件,都不如夫妻相濡以沫、互相陪伴来的实在。
“那可不?”翟明翠回想到那天过满月,橙花她妈来的时候,走的时候都是车接车送就羡慕。还有橙花从家里拿来的东西,是她几辈子没见过的。翟明翠就有一种期待,好像若干年后,自己女儿回来看她,也一样从一辆军车上下来,身边站着的,是大山一样的男人。
“橙花,你听妈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忙。家里除了你,我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翟明翠道,“一定给德凤说个好的。你要知道,她嫁的好了,过的幸福了,你和你大嫂的日子才能好过。”
魏橙花不傻,这道理她是明白的。
像她自己,如果过的不好,整日以泪洗面闹离婚回娘家,她哥和嫂子也不能消停了。像上一次,说德柱出事了,她哥当天就去找德柱了。这件事,除了自己的亲哥哥,谁还能真的跑那一趟,不计任何理由?
魏橙花保证后又保证,说一定会让她家帮忙操心的。
翟明翠得到了保证,终于安下心来。
准备过年的东西也就更加起劲,好像每一个明天都是幸福的开始,心情好了,连带着也去看三胞胎了,没事就会去抱一抱,三胞胎中最喜欢的还是西西,因为和德福实在太像了。
翟明翠抱着西西,左看右看的,越看越喜欢。
邵女看出来,翟明翠这几天心情好,抱孩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最喜欢的依然是西西。很明显,三个孩子同时哭的时候,翟明翠只抱西西,三个孩子不哭的时候,她也是过去看一遍,最后停在西西面前,小声的说一句,西西真好看。
其实三胞胎最好看的是南南。
这孩子不像德福也不像邵女,或者说她长了两个人的优点,没有西西那么像德福,也没有北北那么像邵女。这过了满月后,三个人真的是一天一个模样,慢慢地都定了独属于自己的基调。像是西西,眼睛和德福更加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眼皮有时单有时双,但还是单眼皮的时候居多。北北皮肤白的几乎透亮,又因为没怎么晒过太阳,看起来比邵女和东东还白,一跃成为目前家里最白的人。眼睛也是和邵女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很乖巧,但又是吃的最少的,也是最瘦小的。目前三个人来看,北北个子最低。
南南就和姐姐妹妹都不一样了。她肤色比姐姐西西白一些,但是又比北北暗一点。属于正常的肤色。眼睛是双眼皮,但是不大,没有北北那么大。三个姐妹中,她是最能吃的,最能睡的,也是目前身长最长的。躺在那里,每次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腿比一般人都长。
还有一件事,就是东东好像特别喜欢她。
三个妹妹中,东东对西西和北北都是同等对待,但对南南就不一样。她总是趴在中间,正好和南南面对面。有时候邵女总是看到东东在南南耳边说什么,邵女问东东的时候,东东就十分神秘的告诉邵女,这是她和南南之间的秘密。
但具体为什么每次有秘密都要对南南说,邵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张东东小朋友每次都会选定南南,然后靠在她耳边说一大堆,最后还要多余嘱咐一句,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七八岁的孩子都有小秘密,张东东的秘密无非就是托儿所的秘密,谁谁在一起玩了,谁谁又和谁谁闹别扭了。最大的秘密就是姑姑张德凤喜欢一个叫鄂军的叔叔,而且那个叔叔还长得很好看。张东东把这些秘密靠着点点豆豆从三个妹妹中选了南南出来,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每次点点豆豆都会选上南南,从来没有变过,几次三番后,张东东也就不再点点豆豆了,直接去找南南。
可和张东东不一样,汪乐眉心里也有一个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她却没有人说。
她不能和爸爸妈妈说,也不能和东东妹妹说。因为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她爸爸妈妈也就会知道。
其实汪乐眉知道,这个秘密她的爸爸妈妈早就知道了,可他们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汪乐眉看着低头看书的汪洋,仔细观察着他。
汪洋和汪子康长的不是太像,除了两人都戴着眼镜之外,并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尤其是汪洋的眼镜度数很低,经常不戴。非要较真说来,汪洋还没有汪乐眉更像汪子康。
汪乐眉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慢慢描绘着一张脸,大抵都是按着汪洋的轮廓来描绘的,眉毛眼镜还有鼻子嘴巴,只不过最后,她在心里默默给那张脸加了一个长发。
汪乐眉在心底描绘好了,才暗暗心道,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汪洋抬起头,没想到自己妹妹正在打量自己。他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汪乐眉笑了笑,“哥哥,你是不是也不会?”
“你才二年级,这种题还能难得到我?”汪洋说着拿起书,“我是在想应该如何教你。”
汪乐眉便小声道:“哥哥,为什么你的数学那么好,我的数学却那么不好?我们难道不是一个爸爸生的吗?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汪洋已经把书摊好了,指着上面的习题,“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数学不好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听讲,也没有用心去学习。你这样,寒假这些天,我就带着你学数学,我们一天学一个单元,很快就能把这一本重新学完,然后再预习一点,保证你开学的时候,数学成绩会大步提高。”
“真的?”汪乐眉用力拍手,“那太好了。谢谢哥哥。”
邵萍走进房间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她走到汪乐眉身边,摸着她的小脑袋问:“怎么了?这么开心?”
“我哥哥说要给我补数学。”汪乐眉立刻道,“我哥哥的数学成绩这么好,补完后,我是不是也会这么好?”
“那你就好好谢谢哥哥吧。”邵萍说,“先出来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们去剪头发,洋洋要剪,乐眉也要剪,都好好剪一下,马上就要过年了。”
中午吃过饭,邵萍带两个孩子去剪头发,去的小香港美发屋。
别的地方邵萍也不去了,自从来这里一次,就一直在祁红这里剪,只不过她又把头发扎起来了,好久不来一趟,最近更是不来剪发了,又想把头发留起来。
中午吃过饭应该是店里人最少的时候,可没想到算好了时间来,到了才发现,还是那么多的人。而且小孩子居多。
只不过小店又加了一个位置,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给一个小朋友推头发。
看见邵萍来了,祁红连忙招呼她先坐。
邵萍看一眼年轻的女孩,问:“你这里总算是找人了?”
祁红就笑了,“可不是,再不招人,就把我累死了。这一过年,人越来越多,以前这时候哪里有人来理发啊,现在都是小孩。”
“孩子都放假了。也要过年了,正好理完了好过年。”邵萍笑着指指自己带来的,“你看,我也带了两个孩子。”
“你先坐。”祁红道,“还有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行。”邵萍说完,让汪洋和乐眉先坐了。
乐眉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坐着,早就趴墙上看那些好看的模特海报了。
她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张对邵萍说:“妈妈,你烫个这种吧。多好看。”
邵萍看一眼,连忙摇头,“那都是年轻人烫的。”
祁红看一眼墙上,就说:“你看你,就跟自己多老了一样,你才三十二岁啊,正是好时候。怎么可能不能烫。”
邵萍摸摸自己的头发,想了想说:“还是算了,我不烫了,就这么扎着吧。等长长一点再说。”
祁红手里动作很快,而且下一个等着的依然是个小朋友,小男孩的头发好理的很,拿推子推一推就好了。不到十分钟就推好了,然后看向汪洋,“来吧,到你了。”
汪洋抿抿嘴,没说话,坐在椅子上让祁红剪。
祁红看着镜子中的汪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看着年轻时的汪子康。
这么一想,汪子康已经好久不来她店里了。
祁红的表情有点寥落,她站在汪洋身边,定了定神,才问:“想怎么剪?”
“就剪短一点吧。”汪洋开口道。
祁红拿着剪刀的手立刻就抖了一下。
原本想象中的汪子康,此刻好像就在自己身边说话一样。
两人的音色竟然一模一样。只不过汪洋的声音,听上去年轻一些。
祁红就笑了,“你和你爸的声音很像。”
汪洋脸色倏地一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镜子里的祁红。
他的目光很锐利,像刀子一样。再没放出光芒之前,收在了刀鞘中。任何见过汪洋的人,都不可能想象的出他竟会有这样的目光。可是就在刀出鞘的那一瞬间,你想后悔都晚了。
祁红自觉失言,立刻给自己找补:“你爸也来这里剪头发。”
“是吗。”汪洋看祁红一眼,没再说什么,垂下了眼睛。
祁红这一次剪发剪得战战兢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个少年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可后面转念一想,又自己安慰自己,她和汪子康真的没有什么,两个人最多可以算的上朋友关系,再往深了说,可以说是知音、知己。
因为自己好多事情没办法说出口,而好多话,她似乎不需要说,只需要一个眼神,汪子康就能明白一样。祁红当然也会自己劝自己,那些所谓的理解或许是她臆想出来的,可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和汪子康有共通点,而且那些共通点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祁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独独对汪子康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或者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她每次看到汪子康,就会让她想起《简爱》里的男主人公罗切斯特。
她也不知道罗切斯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可她记得书里描写的,关于男主人公的一句,那就是他有一张异常坚毅的脸。
或者就是这样的特质,让祁红对汪子康颇有好感,一个只身在外的女人,像一棵浮萍,永远安定不下的心,只有在那样的男人面前,才能稳住心神,感觉自己还活着。
“好了。”
祁红说话的时候竟也有些畏缩,像是被人看透自己心事一样,她没有去看汪洋,低着头帮他把系在脖子上的带子解开,掸了掸上面的碎发,然后就转向汪乐眉,笑着问她:“小公主,你想怎么剪?”
三个人只是剪头发就剪了一下午,晚上不想回去再做饭,邵萍要带两人在外面饭馆吃炸酱面。汪乐眉自然是同意,可是又拉着邵萍问能不能把妹妹也带上,妹妹也喜欢吃炸酱面。
邵萍自然是愿意,然后看向汪洋,汪洋点点头,三个人就去家属区接张东东。
张东东连说几遍好的,又在邵女的嘱咐下收拾好自己的小背包。
她这一去,势必是要住几天的。毕竟已经放了寒假,想和姐姐在一起。
邵萍就说让她跟着我吧,我最近也不上班了,家里没什么要准备的,汪洋奶奶都给准备好了。你们家里人多,我带走东东,你们也能好好准备过年。
张东东没有丝毫不舍就跟着邵萍走了,走的时候还朝邵女挥手,安慰她说过几天就回来了。
翟明翠追出来送蛋卷,看着张东东就那么跟着大姨走了,心里空落落的,转回头问邵女:“东东怎么回事,别人家孩子让跟着走都不走,她总是想去别人家住,一去还好多天,压根不想回来。”
邵女看着东东,“还是想和乐眉一起玩,同龄人在一起玩更开心。下面三个妹妹有点太小了,跟不上了。”
“也是。”翟明翠叹口气,“又要好几天见不着东东了,我还说明天带她去买件新衣服。”
晚上德柱回家,翟明翠拿出账本给兄弟两个看。
她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也都算明白的,说:“除了你们这个月给的生活费,剩下的这些我分成了三份,你们两兄弟各一份。每人再给我六块七毛就够了。”
张德福听了就直接掏钱,账本也没看,倒是德柱,拿着本子一点点研究。
他看了一遍,问:“那分成三份,我们兄妹三个一人一份对吧?”
翟明翠就说:“没有,没德凤的。剩下那份我掏。”
张德柱皱皱眉,“她都上班了,为什么不掏生活费?”
“她一个人能吃多少?”翟明翠把本子拿回来,语气十分生硬,“你要是不想交就别交。”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德柱笑着看他妈,“我就是觉得德凤已经上班快半年了,也应该开始交生活费了。要不然,到她嫁人,岂不是要白吃白住好多年?”
“我的闺女我自己养还不行?”翟明翠气个半死,指着德福道:“你看你大哥,人家账本看都没看就直接给钱了,每次到你这里,你就算来算去。那以前你没交生活费的时候,都是你大哥的工资养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你大哥什么时候和你算过?”
张德柱已经把钱掏出来了,给了七块整,说:“我就这么一说,你看你气的。这是我的,七块整,不用找了。”
“三毛钱的便宜我还不想占呢。”翟明翠从口袋掏出钱来,正正好六毛,给德福德柱每人三毛。
张德柱就笑了:“妈,你这是都准备好了啊?”
“那可不!”翟明翠说完,把钱都收了,然后就撵德柱,“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张德柱倒是不怕骂,反正从小到大经常挨骂,整个家里就他被骂的最多,“妈,炸点藕夹吧,橙花说想吃炸的藕夹了。”
翟明翠瞪他一眼,“吃的倒是刁钻。”
“你要是不炸,明天我就去我丈母娘家里要了,我只要一说,她马上就给炸了,你信不信?”
翟明翠拿手轰他,“你倒是去试试!跟自己多有脸一样!”
第73章 八仙过海
“哎呦, 你看你,别人都是前面吐,你怎么要生了要生了, 又开始犯恶心了?”张德柱拿着盆子, 手臂伸得长长的, 递到魏橙花面前, “你快点吐, 吐完我去拿水给你漱口。”
魏橙花都要哭了, 难受的不行, 躺在床上看着德柱, 一边吐一边哭,“你以为我想啊,我难受啊。难受的要命,这天这么热, 更难受了。”
“好了,我的姑奶奶, 你先吐吧, 吐完再哭。”
魏橙花听着, 一边哭, 一边捧着盆子,又吐了一场。可再也吐不出来了, 一天能吃多少东西也架不住十几次的吐。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德柱拿着杯子递过去,“你先漱口, 漱完口躺下休息一会儿。”
橙花漱了口,脸都吐的涨红了,躺在床上泪珠子扑打扑打往下落, “德柱,我难受,我真的不想怀孕了。”
“这是你想不想的?”张德柱端着盆子出去,“你等等啊,一会儿回来我给你拿根冰棍解解恶心。”
张德柱把盆子里的污秽物都倒掉,又拿水涮了盆子,洗干净手,去敲小卖部的门,“大嫂,大嫂。”
邵女连忙应一声,开门一看是德柱,便问:“怎么了?”
“大嫂,我拿根冰棍吧。”
“好。你自己去拿,看要吃什么样的。橙花又吐了,是不是?”
“是。”张德柱无奈说,“怎么能这时候又吐呢。烦死了。”
“这天热,她不是一直说头晕吗,你多拿一根,你也吃点。”邵女嘱咐道。
小草在前面正收钱,看见德柱自己去拿冰棍了,连忙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小草已经在小卖部上班快半年了,今年过完年,年初的时候,她从老家回来,背着狗蛋给邵女送家里的特产。邵女便问她想不想来帮忙,每个月给她二十块钱的工资。
小草一听,一个工人才三十来块钱,她来帮个忙竟然能拿这么多,立刻就点头应了,说好好,我要帮忙。
反正平时也是来玩,这下好了,又能赚钱又能来玩,每个月二十块钱的收入,自己家里的婆婆听到这个数字,也忙不迭同意了。还说狗蛋她给带着,不用背过去。
可毕竟孩子还没断奶,每天到点她婆婆就会抱着狗蛋来吃奶,吃完了就在小卖部门口晒太阳,狗蛋一岁半,走路已经走的很溜了,可是不怎么会说话,除了妈妈,什么都不叫,就连妈妈都叫不清楚。
“我拿了两根啊。”张德柱对小草说了声,“一会儿我来送钱。”
小草点点头,羞赧说了声好。
小草自从在小卖部里帮忙,这半年以来,已经锻炼的不再那么爱脸红了。她见人就先笑,认得一些字了,记个账没什么问题,有的汉字不会写,她就照着牌子抄,没有牌子的,就写拼音。字没学会多少,拼音学得特别棒。有时候还会和张东东讨论,到底哪个拼音才对。
有了小草的帮忙,邵女便轻松很多。她每天带着三个孩子来小卖部,和小草聊聊天,孩子哭的时候,小草也会过来帮忙抱,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你婆婆来了。”邵女看着远处,见小草的婆婆抱着狗蛋来了。
小草连忙看一眼时间,“这是又该吃奶了。”
“也不用她天天送,一天得跑多少次啊。你带着狗蛋来多好,还可以和三个孩子玩。”
小草摇摇头,看着远处的狗蛋和她婆婆,说:“我想带,可她不让啊。”
“为什么?”邵女看一眼小草。
小草低下头,半天没说话,再抬起头时,小草喃喃道:“怕我跑了。”
邵女顿时就明白了。
没想到孩子已经一岁半了,婆家还是一直在防着她。
邵女看着小草,“那你想跑吗?跑出去,过另一种生活。”
小草看着远方,摇摇头,“姐,我以前很苦的。吃饭也吃不饱,喝水都不能放开了喝。我们姐妹那么多,我爸妈有时都弄不清我们兄弟姐妹谁大谁小。”
“来到这里,我才第一次吃饱饭。不管别人怎么说,说是把我买来的也好,还是怎样,我这一辈子,第一顿饱饭是在他家吃的。我婆婆对我说不上好,也不差,还有狗蛋爸爸,如果我走了,我婆婆老了,他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再怎么说,他,他也是狗蛋的爸爸。”
小草说着说着,眼睛里噙满泪花。
这时候狗蛋小跑过来,看着小草,极其不清晰地叫:“妈妈。”
小草过去抱住狗蛋,眼泪就更止不住了。
她婆婆在外面看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默默看着小草,站在外面的阳光下,那张脸被晒的通红。
“婶子,进来坐,里面凉快。”邵女招呼道。
狗蛋奶奶摇摇头,“不了,我就在外面等吧。”
她看向狗蛋,“狗蛋,吃完奶出来玩,别耽误妈妈。”
狗蛋其实一天已经吃不了多少奶了,米饭馒头鸡蛋都已经和大人一起吃饭了,可每天到点就要闹,闹着要吃奶,吃一会儿,含着含着就睡着了。
小草看着狗蛋一脑门汗,拿了蒲扇给他扇了扇,直到汗都消了,才让她婆婆抱了去。
老人家也不在小卖部坐着,搬个马扎就坐在门口的荫凉处,抱着狗蛋在树下睡觉,直愣愣地看着远方。
“大儿媳妇,”翟明翠从后门过来,问邵女,“德福说没说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来。”邵女说,“今天没有会。”
“那行。”翟明翠也热,一直拿着蒲扇扇,“老二家的说晚上想吃凉面条,你说行不行?”
“行。”邵女道,“就吃这个吧,太热了,东东也喜欢吃。”
“这刚进七月,怎么能这么热。”翟明翠说,“你递给我一瓶醋,厨房没醋了。”
邵女去拿了一瓶醋递给翟明翠,回来的时候,小草已经把账记上了。
写的也十分可爱,醋一瓶,东东奶奶。
奶奶两个字不会写,写的拼音。
“醋”这个字倒是写的很好,经常照着抄,抄着抄着就会写了。
“明天我和东东爸去进货。”邵女说,“货又不够了。一来一会儿时间很长,店里你自己看着,又要辛苦你了。”
“那有啥。”小草十分满意自己的工作环境,“这里面热不住冷不着的,有啥好辛苦的。一点都不辛苦。姐你尽管去,孩子我也帮你瞅着。”
“没事,明天周日大家都在家。都能帮上忙看她们。”
邵女说着看一样躺在床上睡觉的三个姐妹,最高的依然是南南,最矮的还是北北。
她看见这三个就犯愁,不知道为什么,一样的吃奶,北北就是不长身高,夏天每人穿一个肚兜,穿的少了,就很明显的看出来,南南一伸腿,那是很明显的大长腿。而北北,粗短粗短的。
晚上德福下班时接回来张东东。
张东东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妆,穿着一身黑色的蝌蚪服死活也不舍得脱。
邵女看她还戴着帽子,忙说帮她摘下来,可张东东一闪身,就躲开了。
“别给我摘,我表演完再摘。”
“在哪里表演?”邵女问。
“在这儿啊。”
“现在?”邵女惊讶看着张东东。
此时正是孩子们放学、大人下班的时候,小卖部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张东东倒是觉得她妈的反应才奇怪,歪着小脑袋看她妈:“不行吗?”
小草倒是先笑了,“行行,怎么不行啊。东东现在开始表演吗?”
张东东要演出的是她幼儿园的毕业汇报演出。她因为长相漂亮,又十分爱演,被老师选中了演小蝌蚪找妈妈中的小蝌蚪。
班里四十多个孩子,只有三个小蝌蚪,张东东就是其中一个。
老师发下来服装,小蝌蚪是一套黑色连体的衣服,头上还有个帽子,也是黑色的,上面两个超级大的眼睛。
张东东在学校排练完就没有换衣服,等着张德福来接她的时候,背上小背包就出来了。
她一定要在小卖部给大家表演一番,反正所有动作她都记住了,歌都会哼唱了。
“那我开始表演了。”张东东声音倏地提高了,看着进来出去的人,一点都不怯生。
可她刚刚伸展开手臂,就不小心打到了别人。
张东东连忙说了对不起,撅着嘴巴,看邵女:“怎么办,没办法跳啊。”
邵女知道张东东是个不怕生不怯场的个性,甚至人越多她就越兴奋发挥的越好。可带着妆还穿着表演服就要在人群前跳还是第一次,邵女都没有见过。
她鼓励东东道:“要不然,你到小卖部门口跳,那边空间大。”
张东东立刻拍手,“行啊。”
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了。
张德福全程没说话,目惊口呆看着张东东往外走,连忙问邵女,“真的在门口跳?”
“跳呗。”邵女说,“练练胆子也挺好的。过几天就要在全校老师家长面前跳,人岂不是更多。”
邵女说完,就往院子里喊一声:“妈,你出来一下。”
翟明翠连忙跑出来,问怎么了。
邵女指指东东,“东东要跳舞呢。”
翟明翠脸色都变了,“在门口?”
“嗯。”
张东东才不知道怕生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越是很多人看她,她就越开心。能给这么多人表演节目,那种感觉简直就是太美了。
她站在小卖部门口,大喊一声:“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还有小朋友们,我为大家表演一个舞台剧,小蝌蚪找妈妈!”
她喊完了,又开始自己给自己伴奏。
滴滴滴嘟嘟嘟的,一边伴奏一边还不忘加旁白。
“有一天,三个小蝌蚪睡醒了,可是他们的妈妈呢……”
张东东不负重望,在越来越多人的观看中,她出色的完成了一次演出。在她演小蝌蚪的时候,还会去和观看的人互动。
在学校的排练里,有的小朋友做鲤鱼,有的小朋友做乌龟,还有小朋友当青蛙。当然,更多的小朋友做水草和岸边的鲜花。
张东东找到鲤鱼时,就去问身边一个人。那人不会回答,她就一字一句小声教人家。
最后,当她找到青蛙妈妈的时候,特特地拉了邵女出来,拉着长腔道:“原来,你就是我的妈妈呀。”
找到妈妈的小蝌蚪,在大家的热烈的掌声下,还没有忘记谢幕,三百六十度鞠躬感谢,俨然成了小明星。
翟明翠看得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张东东小朋友是怎么成长成这个样子的。反正她从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教过。这个一个小孩,站在大人堆里,不但不害怕,自己又是演又是唱的,还要和别人互动,完完全全超过了翟明翠的预期范围。
“妈,热死我了,我要喝瓶橘子水。”张东东演出完,已经全身的汗。
邵女给她打开一瓶橘子水,然后又打开一瓶,“给,去给弟弟送一瓶。”
张东东咬着吸管,吸了两口觉得实在不过瘾,干脆把吸管吐掉,对着瓶子咕嘟嘟灌下去。
“姐,不用。”小草连忙说,“不用给狗蛋拿。”
“这么热的天,让他喝一小口,剩下的都让婶子喝了吧。”邵女说,“外面太热了,他们竟然坐了一下午。”
张东东已经送过去了,不管狗蛋奶奶怎么拒绝说不要,她还是硬给塞进了狗蛋手里,并告诉狗蛋奶奶,这小孩不能喝多,只能喝一两口,剩下的奶奶你喝了吧。
张东东喝完橘子水,让邵女带到院子里洗脸。
一出汗,脸上的妆都花了活脱脱一个小花猫。
“行啊你张东东。”张德柱在一旁看着东东说,“你够可以的啊。这么多的人,你就不害怕?”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张东东说着就要睁开眼,被邵女一把拉住。
“别睁,都是香皂沫。”
可说的晚了,张东东赶紧闭上,还是有泡沫进了眼睛里。
她疼的嗷嗷叫,“哎呀,叔叔,你别和我说话,弄我眼睛里了。”
“我和你说话,你就张嘴好了,你还睁眼睛。”张德柱又问:“什么时候表演啊,我也去看。”
“人家只请爸爸妈妈去,你一个叔叔凑什么热闹?”翟明翠在一旁道,“我这个奶奶还要靠边站呢。等着你自己的孩子吧,生下来一转眼就要上托儿所。”
张德柱就笑了。“妈,你这一转眼转的时间可够长的。好几年。”
张德柱刚说完,就听到房间里有人喊:“德柱,德柱,盆子!”
张德柱立刻抄起盆子往里跑,“来了!”
翟明翠就在一旁摇头,“这算咋回事呢,要生了,又开始吐了。”
邵女给张东东洗完脸,算了下时间,可不是,还有两周就到预产期了。
然后就听到房间里传来橙花呕吐的声音,一会儿吐完了,又是她嚎啕大哭的声音,闹着不生了。
张德柱再出来,整个人都被打败了一样,低着脑袋,一直抱怨:“什么时候生啊,快点生出来吧,太烦人了。”
翟明翠就说:“生出来更有你折腾的。还真的以为生出来就没事了?看孩子不累啊?”
“那生出来不是有你嘛。”张德柱小声嘟囔,“你给我们看,我们累什么?”
翟明翠立刻看向邵女,见她声色未动,便瞪了一眼张德柱。
邵女给东东洗完脸,然后带着她去换衣服,翟明翠见她走了,才小声骂德柱:“你当着你大嫂的面就说。她的三胞胎我没给带,你的我就给你带?你怎么那么大的脸?”
“那我不管。我上班,橙花也上班。生了孩子,你不给带的话我就送他姥姥家去。我丈母娘可说了,只要我们需要她带孩子,她就去办内退,给我们带。一直带到孩子上学为止。”
“她想的美!”翟明翠立刻说:“我家的大孙子,她给带?她怎么那么好!”
“那你又不带,还不让我丈母娘带?那孩子生下来咋办!”
翟明翠狠狠瞪德柱,“你可闭嘴吧。别让你大嫂听见了。”
翟明翠说完便去煮面条,又到了晚饭时间。
张家一到夏天就爱吃凉面条,煮好的面条在凉开水里过几遍,捞出来控好水,加上凉拌黄瓜和豆角,再浇一勺西红柿炒鸡蛋,最后来点芝麻酱。
这个味道,即使每天吃都吃不腻。
张德柱又吃了两大碗,撑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看一眼他大哥,一碗还没吃完,便说:“大哥,你怎么回事,饭量不行了。怎么越吃越少?”
张德福摇摇头,“天太热,没什么胃口。”
张东东倒是吃很多,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一大碗就吃完了,喊爸爸再盛一点,张德福就说:“你可以了,别再吃了,外面还冰着西瓜呢,一会儿吃西瓜吧。”
张东东一听有西瓜,自然就不吃了。张德福也吃的差不多,一碗下去吃完了,便端了邵女的给她送。
“先吃饭。”德福对邵女说,“孩子我看着。”
张德福每天下班回来,小草也就下班了。邵女吃饭比较慢,所以一般都是德福先去吃,两个人轮换着吃,偶尔能碰到孩子们正好都睡着了,就端到小卖部一起吃。可是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翟明翠总说这三个孩子是人精,一到饭点闻着味儿就醒了。
今天也是如此,三个人齐刷刷躺在床上,看着邵女。
邵女一逗,三个人就一齐乐,尤其是西西,一笑,眼睛就弯起来,都要看不见了。
邵女坐在一旁吃凉面条,德福见孩子们也不闹,就拿起本子对账。
已经到了夏天,小卖部关门越来越晚了,一直到晚上八点多还有人会来买东西。倒是白天,太阳晒的不行,没有人愿意出来。太阳一下山,大家都出来了。
先把前面的账对好了,张德福看着今天的营业额,连连称叹。
说实话,他压根没想着会有今天。
怎么说呢,邵女一天的营业额,是他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这是什么概念?
张德福也不敢问邵女到底赚了多少,怕知道了自己自尊心受不了。干脆就不问,装作不知道就好。
可是算着算着,他还是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怎么今天比昨天还多?”
邵女便道:“都是东东的功劳。”
德福不太明白,看一眼邵女,邵女只能解释一遍:“东东在外面跳舞,引得那么多人来看。正好是放学下班的时间,原本不想买东西的,也都停下来了。看完就觉得热觉得渴,你看看账目,是不是下面一段时间,记上的冰棍和汽水特别多?”
张德福嗯一声,“果然是。”
“所以,东东那一段舞台剧,倒是引来很多客人。”邵女想了想,“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张德福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现在人大多晚上出来玩,在生活区里凉快,下个棋什么的,刚刚我就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要搞个什么东西,像东东那样,引来客人?把大家都引来了,自然就在小店消费了。”
张德福觉得邵女的思想十分超前,她想的周到,又很细致。
于是便盯着邵女,看她还有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东西要说。
邵女端着面条,却陷入了沉思。
就是说啊,要怎么吸引人来?
“你怎么才回来!”
翟明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不用问,肯定是骂德凤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翟明翠就不停的看时间,张德凤最近是一天比一天回家晚。
张德凤从自行车上下来,看着她妈说:“我这还没看完呢。”
“又看什么了?”翟明翠气的去拉她的裙子,“你看你,我怎么说你都不听,你这裙子都开哪里去了?你这样上下车子,都能看得见里面。你,哎,你气死我吧。”
“那怎么办!”张德凤说,“这是我们厂发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一步裙,又窄又短。不穿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伤风败俗!”翟明翠骂一句,“你不会换好裤子再回来?”
“哪有时间换,电视都没看完。”张德凤撅着嘴,“还有一半呢,厂长就把电视给关了,把我们撵出来了。”
魏橙花对这个十分感兴趣,用手扶着后腰,从厨房出来,问德凤:“是不是又有好看的电视剧了?快给我说说。”
张德凤点点头,神秘兮兮道:“八仙过海。”
第74章 茉莉
魏橙花没看过八仙过海, 但是一听就觉得好看。好久不回娘家了,也就没有看过电视。
听张德凤讲了半天,越听越心痒难耐。就和德柱闹, 想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张德柱一听, 连忙去问他妈:“妈, 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什么不能在娘家生孩子, 是不是?”
翟明翠立刻回:“那是大忌!怎么能在娘家生孩子呢?满月前也不能回娘家。”
张德柱就回来了, 对魏橙花说:“听见没有, 我妈说了, 大忌。”
“可是我又没生。”魏橙花道:“离生还有大半个月呢, 不会那么快。我就去住两天,两天还不行?”
张德柱皱皱眉,“那我不知道,我得再问问咱妈。”
“问问问。”魏橙花烦的要死, “你问什么啊,都多大了, 还没断奶?什么事都去问你妈, 我不管, 反正我就是要去。”
魏橙花说完, 就下了床,开始收拾东西。
张德柱肯定要拦, 可刚拦着,就听见外面德福在喊:“德柱,橙花她妈来了, 在外面等着呢。”
张德柱就说:“这地真邪,怎么刚说到回娘家,你妈就来了。”
他赶紧应一声, “知道了。”
出去一看,方曼颖就站在门口呢,也不进来。翟明翠在一旁劝了又劝,就想让她进来坐坐,可方曼颖死活也不动,站在门口等着橙花。
“我就不进去了,车还在等着,你让橙花出来就好。”
翟明翠有点为难,“这都要生了,回娘家好像不合适吧。”
方曼颖是个知识分子,再往上家里属于小资本家,从来不信这些有的没的,便对翟明翠说:“我当初生老大的时候,就在我娘家生的。没有关系,我不信这个。”
翟明翠心里犯嘀咕,看着方曼颖,“可是……”
“妈,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张德柱连忙问。
方曼颖是挺喜欢张德柱的,属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那种,便对张德柱说:“橙花爸爸回来了,说好久不见橙花,想她了。让我把她接回家住几天。德柱,你进去叫橙花,你也跟着一起去住几天吧。”
张德柱还没来得及回绝,魏橙花已经出来了,“妈,我要去,我回家住几天。”
“那走吧。”方曼颖对德柱道,“你去收拾东西吧。”
夏天的衣服好收拾,一会儿就装了一个包。张德柱提着包出来,看一眼翟明翠,“妈,我们真的去?”
翟明翠便小声说:“橙花家都不在乎,那你们想去就去呗。”
魏橙花就笑着说:“妈,我和德柱住个几天就回来,你放心,肯定回来后再生。”
翟明翠便趁机拉住橙花的手,压低了声音:“好孩子,你别忘了再给德凤找对象。”
魏橙花很为难,“都介绍了三四个了,她没一个看上的。妈,哪里有这么多人都等着她啊。”
“你在废废心。”翟明翠拍了拍橙花的手背,然后从口袋掏出钱来,看都没看全塞了橙花手心里:“想吃什么就去买,别老找你妈要钱。你大哥大嫂该笑话了。”
魏橙花笑了笑,“行。”
小两口坐上车就走了,魏橙花一上车就抱住方曼颖的脖子,“妈妈,我可想死你了。”
“那为什么还要嫁人?”方曼颖好笑瞧着闺女,不想戳穿她,“既然这么想妈妈,干脆和妈妈过一辈子多好。”
魏橙花便撅着嘴,“我也快当妈了,妈你还总教训我。”
“你呀!”方曼颖问:“想吃什么,明天一早爸爸妈妈去买。”
魏橙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又提出一个条件,说回到家后要把电视机搬自己房间去,她这几天没事就要看电视,要看八仙过海。
张德柱便问:“那是什么?”
“一个电视剧。德凤说了,特别好看。”
方曼颖便说:“行,回去让德柱给你搬进去。别说电视机了,就是把家都搬走,你爸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翟明翠越想越生气,看着张德凤在洗脸,过去就用力拍了一把她的后背。
张德凤吃痛叫起来,“妈,你干什么!”
“你啊,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孩子!”
“我又怎么了?”张德凤一脸的肥皂泡沫,睁不开眼睛,只能跳着脚喊,“你最近动不动就打我,你想干什么啊。”
“你说我想干什么!你和我说说,你二嫂给你说了几个对象了?”
魏橙花撇撇嘴,“我不都去见了嘛。”
“你见了,然后呢?”翟明翠不明白魏橙花那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拿食指去点她的脑门,“知不知道,你二嫂给你介绍的这几个,都是拔尖的,再想找,没有这么好的了!你怎么就一个也看不上啊?”
“那就是看不上怎么办!”张德凤换了一盆水,再次把脸泡凉水里,憋着气半天才从水里出来,“哎呀,憋死我了。”
“怎么不憋死你!”翟明翠气狠狠道,“死了我就省心了。”
“我真的死了,妈你就该难受了。”张德凤道,“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我才多大啊,十八岁,就催着我结婚。”
“你!”翟明翠说,“你觉得你才十八,一转眼你就是老姑娘了。我给你二嫂说了,让她继续给你介绍,下一个你再说不行,你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张德凤不甘示弱,“反正我不喜欢,你也不能逼着我嫁。”
张德凤说完,气呼呼往房间走,翟明翠就喊她:“你不吃饭了?”
翟明翠站在院子里,又气又闹,想找个让自己舒心的来,便喊东东:“东东,你来。”
张东东正在看德福切西瓜,连忙应一声:“奶奶,等一等。”
西瓜切开,汁水就流了出来。张东东等着切好,赶紧拿了一块,给翟明翠送去:“奶奶,你吃西瓜,别生气了。”
翟明翠摸摸张东东的小脑袋,说:“这个家也就你最知道心疼奶奶了。”
“那当然。”张东东说,“我可是奶奶的小乖乖。”
翟明翠原本还生气呢,这一会儿被逗笑了,也没接西瓜,说:“你吃吧,奶奶再去拿。”
“不,奶奶,你吃吧。我去拿。我还要给我妈妈送呢。”
张东东说完,把西瓜塞翟明翠手里,去厨房拿了两块,给邵女送过去了。
翟明翠吃了冰凉的西瓜,才觉得舒心很多,吃完就喊德凤:“你还不赶紧死出来,不吃饭了?”
张德凤已经换好了衣服,从里面出来,问:“吃的什么?”
“凉面条。”
张德凤皱眉,“不吃。”
“那你吃什么?”翟明翠立刻道,“没做别的。”
“我吃西瓜好了。”
张德凤拿了西瓜啃,因为不吃饭,又让翟明翠骂了一顿。
邵女从小卖部出来,喊德凤:“德凤,你来一趟,我问你点事。”
德凤拿着西瓜就跑过去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三个侄女,勉勉强强逗了一下,就放弃了,问:“怎么了大嫂?”
“我问你,德凤,你们厂子是什么牌的电视机?”
“电视机?”张德凤西瓜顾不上吃了,立刻问:“大嫂,你是不是要买电视机?”
邵女就看着她,感觉德凤真的是对感兴趣的事情,脑子永远都转的那么快。
“我想先问问价钱,你知道吗?”邵女问。
“当然知道了!”张德凤立刻说,“我们厂买电视机是用在接待处的。说是准备换彩电了,现在还是黑白的。价格嘛,我问了,好像是四百多。熊猫牌的。”
邵女点点头,“多大的。”
“十四的。”德凤挑挑眉,“大嫂,你是不是真的要买电视机?”
邵女不想瞒她,便道:“有这个打算。”
“那买吧!”德凤立刻说,“咱们煤厂生活区的人是不是比别的人都抠啊。我认识的很多人,家里都买了。洪文家就有电视机。大嫂,咱们家早就该买了,你想啊,大家都上班,我妈还有抚恤金,咱们家条件不算差,可就是不买。整个生活区都没有一台。”
生活区里绝大多数都是住的煤厂的职工,自从张成文那次矿难后,后面德福他们虽然死里逃生,可类似这样的事故,其实经常发生。即使当天躲过去了,可你下井后再上来,满鼻满口的黑煤渣,这让工人们即使赚了钱也不舍得花。
和去年相比,四月份的时候,全厂的效益已经超过了八四年前两季度的。工人们发到手里的福利也越来越多,仅仅张德福,一个月的工资已经涨到了一百一十八块。可就算如此,他依然不舍得花四个月的工资去买一台电视机,更不用说其他不如他工资高的工人了。
所以整个煤厂生活区,一区二区竟没有一台电视机。像橙花家,今年已经换成了彩电。洪文家也是,虽然不是彩电,但黑白电视机也买了大半年了。
也难怪张德凤羡慕她们。
“大嫂!”张德凤说话都软了下来,“咱们家就买一台吧,行不行?”
邵女看着她,“你有没有路子能买到?”
“真的买?”张德凤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拍着胸脯道:“包给我了,你等我消息!”
“不过大嫂,你要买什么电视机?彩电?”
邵女摇摇头,她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她知道彩电的价格,因为邵萍家刚买了没多久,花了两千多块钱。她一个开小卖部的,如果买一个大彩电回来,那是招人恨呢。不如买一个黑白的,至少在生活区里,是家家都能买的起的,只不过大家都不买罢了。
“不,买黑白的。就你刚刚说的十四的就行。”
“好!”张德凤觉得有一个看就行了,还敢提什么彩色电视机,便道:“熊猫的行不行?”
“行。”邵女摆摆手,“你看着办吧,到时候我给你钱。”
汪乐眉回到家就把电视机打开,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
汪洋从卧房出来,看她一眼,问:“作业写完了?”
“没呢。”汪乐眉眼睛都没抬,“一会儿看完在写。”
邵萍站在门口往里看,着急道:“汪乐眉你先做完作业再看。”
“可一回儿就没了。”汪乐眉看看时间,“就这一会儿演,写完作业还看什么。”
“不是有黑猫警长吗?”邵萍对每个动画片的播放时间都十分清楚,说:“你写完了看黑猫警长。”
“不。黑猫警长是黑猫警长,蓝精灵是蓝精灵,我两个都要看。”
“你!”邵萍气个半死,埋怨道:“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想的,买个电视机回来。你最近的成绩在直线下降你知不知道?”
汪乐眉不说话,依然盯着电视机。
汪洋在一旁站着,看向邵萍,“一会儿我看着她写作业。”
“行。”邵萍道,“我去做饭,这个完了,你就把电视关上。”
汪洋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和乐眉一起看。
“哥哥。”乐眉见她妈去厨房了,问:“为什么你都放暑假了,我还不放?”
“你下周不是要期末考试吗,考完就放了。”汪洋说。
“真的?”乐眉高兴拍手,“太好了。”
“你如果考不好,你就知道了。”汪洋看着乐眉,“你忘了每次开家长会,把你给吓的。”
汪乐眉眼睛都不转,死死盯着电视机,“这次你去给我开吧。”
她说完,突然转头看过来,“哥哥,你还是别去了。”
汪洋看着乐眉,“为什么?”
汪乐眉眼睛里闪着光,“算了,我不说了。”
邵萍做好了饭,给端到客厅里,喊两个孩子吃饭,汪乐眉就跑出来说:“你看吧,你才做好饭,我就写完作业了。”
“你厉害!要不是你哥哥看着你写,你怎么能写这么快!”邵萍拿起筷子,递给汪洋,“先吃饭。”
这次回来,汪洋和之前又不太一样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汪洋还总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吃饭都要端进去吃。可今年暑假,汪洋开始在客厅和大家一起吃饭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说话,但偶尔也能应个几声。尤其是乐眉每天一放学,他肯定要从房间出来,和乐眉说上几句话。检查作业也不再是邵萍的工作了,全权交给了汪洋。
“你吃这个。”邵萍把盘子往汪洋面前推了推,“这是我们食堂做的香菇炖鸡,中午做的,我打了一份,刚刚热了一下,味道很好。”
汪洋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便算是给足了面子。
快吃完了,他突然问:“我爸今天晚上也不在家吃?”
邵萍摇摇头,“你爸自从当上厂长,几乎就没在家吃过饭。晚上回来的也晚。这样,晚上他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你看你都回家一个星期了,他也就你回来那天在家里吃了晚饭。明天我一定让他回家。”
等到了晚上,汪子康又是十点多推开了门。
客厅没有开灯,他悄悄推开门,就看见自己卧房还亮着灯。
他走进去,见邵萍已经睡着了,便关上门,去看乐眉。
谁知道一转身,汪子康就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汪子康赶紧打开灯,却是汪洋。
“你怎么还没睡?”汪子康说,“吓死我了。”
汪洋看着汪子康,“你每天都回来太晚了。”
“是啊,都是会。”汪子康悄悄打开乐眉的卧室门看一眼,见汪乐眉已经睡熟了,便又轻轻关上,问汪洋:“你怎么还不睡?”
“我不困。”汪洋道。
“哦。”汪子康突然发现自己和汪洋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这么多年,他早就把汪洋扔给了邵萍,即使他知道汪洋对邵萍有罅隙,和她并不亲,可汪子康执著的认为,她就应该照顾汪子康的衣食住行等一切生活。而且邵萍人心细,这么多年,做的十分出色,他也就不再管汪洋了,只是负责给他交交学费,放假回来的时候露个面就好了。
所以汪洋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交什么新的朋友,汪子康一概不知。
面对着如此陌生的儿子,汪子康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一口口水。
“乐眉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汪洋说,“她最近回来总是见不到你,和我说了好多次了。爸,不要让乐眉变成第二个我。”
汪子康微微一滞,没有明白汪洋的意思,呆呆看着他,“什么?什么第二个你,你在说什么?”
汪洋面色沉着,“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汪子康忽地站起来,“你怎么回事?怎么和我说话的?”
汪洋转头打开自己的房门,冷冷一句:“睡前洗个澡吧。”
汪子康疑惑看着汪洋,就听到汪洋提醒道:“很大的香水味。”
汪洋说完,转头就进了卧房。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汪子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你回来了?”邵萍从卧房里出来,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都快十一点了。”
汪子康连忙转过头,脸上带了笑,“嗯,刚回来。”
“吃饭了吗,厨房还有粥,要不要给你热一下?”
汪子康连忙说吃了,然后道:“你去睡吧,我去外面冲一下,都是汗。”
“行。”
*
祁红打开店门,把门口挂着“暂时休息”的牌子收了回来。
她是走回家的,这一路走来,那么高的鞋跟,脚都疼了。
可她却觉得心是热的,那么热那么热,比白天的太阳还要滚烫。
下午汪子康来剪头发,来的时候四点多,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祁红见是他来了,立刻把椅子擦了,才让汪子康坐。
和之前一样,汪子康洗着洗着头发就要睡着了。祁红见他是真的困了,又给洗了第二遍,这才叫醒汪子康。
汪子康睁开眼睛,微笑坐起来问自己是不是又睡着了。
祁红让他去坐下,两人聊着天,就剪完了头发。
剪完后,汪子康从镜子里看祁红,问她有没有去过一家西餐厅,好像是刚开的。
祁红当然去过,连忙报了名字,叫茉莉西餐厅。
“对,”汪子康说,“今天开会就听到他们一直在谈这件事,说茉莉西餐厅怎么样,咱们这里第一家西餐厅。说里面的牛排很好吃。”
祁红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去喝过下午茶。”
汪子康推了推眼镜,就觉得,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
在这个地方,估计除了她,没有人会能说出下午茶这三个字。汪子康难免在心里默默和邵萍做了对比。他认为,邵萍应该连下午茶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们一起去尝尝?”
汪子康脱口而出,然后盯着镜子里的祁红。
祁红很明显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汪子康会突然向她发出邀约,正在犹豫时,就听汪子康解释:“你看,我是不是太唐突了?只是一直听他们说牛排很好吃,我想我还没吃过,就想去试试。恰好你去过,知道位置。”
汪子康无奈摇头摆手,“就当我没说吧,真是抱歉。”
“去吧。”祁红开口道,“我先进去换件衣服好吗?”
汪子康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开口邀约,更没想到祁红竟然会同意。他还在震惊中尚未缓过神来时,祁红已经换上一条黑色的连衣裙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一条很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酒红色的高跟鞋。
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包包,一样的酒红色。
汪子康从没见过如此优雅的女人。他从一股震惊中,陷入了另一轮不可思议的震惊。
两人去吃西餐,都点牛排。
祁红告诉汪子康要怎么用刀叉,还有一些西餐礼仪。
她切了一块牛排,然后慢慢放进嘴里,许久才说:“真的好多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汪子康学得很快,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柔和的音乐中,享受了人生中第一口牛排和红酒。
回去的时候,两人又是走着回去的。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汪子康一直把祁红送到店门口。
临分开时,汪子康还觉得意犹未尽。
汪子康这一会儿站在自己家的客厅,看着熟悉的一切,又记起刚刚西餐厅的灯光和音乐,忽然感觉恍如隔世。
他慢慢走出客厅,给自己打了一盆热水,站在院子里,他脑海里全是汪洋的那句不要让乐眉成为第二个自己。汪子康舀了一瓢凉水,本要往盆子里兑,却一转手,从头顶浇了下去。
第75章 熊猫牌
“嫂子, 放哪里?”
张德凤指指停在小卖部门口的车,“电视机买来了!”
邵女赶紧出去,“这么快!先搬小卖部吧。”
“行。”
张德凤走过去, 车里就下来一个人。
男人长相很英俊, 个头也高。从车上下来, 一眼看过去, 就全是腿。腿是真的长, 邵女都没见过比例这么好的。
张德凤背着一个淡粉色的小包, 笑着看邵女:“大嫂, 这是我同事, 鄂军。就是让他帮忙买的。”
邵女连忙说谢谢,鄂军羞涩一笑,摸了摸脑袋,说:“应该的。”
“那咱们搬进去吧。”张德凤连忙道。
邵女也去搬, 可没想到张德凤和鄂军两人先搬了,自己便往小卖部里引。
放好后, 邵女已经打开两瓶橘子水, 递给了鄂军一瓶。
鄂军没有假客气, 倒是爽快接了, 笑着对邵女说:“还真的有点渴了。”
“店里还有冰棍呢。”张德凤看着鄂军道,“喝完再吃根冰棍, 我请客。”
鄂军连连摆手,一仰头就把橘子水一饮而尽,然后才说:“不用了, 我不喜欢吃那个。”
张德凤瞧着鄂军,就在想这人怎么喝个水都那么好看,自己手里的橘子水也喝着没滋味了, 就站在鄂军身边一直瞅着他。
鄂军好像没感觉到身边的人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便问邵女:“要不要帮你安装?”
“不用了。”邵女连忙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看着安就可以,里面应该都有说明书。”
“嗯。里面有。”鄂军说,“我们厂的那个就是我帮忙买的。电视机如果坏了,就让德凤告诉我,我有个朋友专门修电视机的,肯定比别的人来修要修得好。”
“行。”邵女道,“太谢谢你了。那我现在把钱给你吧。”
鄂军想了想说,“行,现在该也行,等明天让德凤捎给我也行。”
“准备着呢,我去拿。”邵女说完,嘱咐小草:“你看着点孩子,我去拿钱。”
小草一直在一旁看着电视机的包装箱,连忙说好。
张德凤拉了拉鄂军的衣摆,“军哥,来,进来。”
她朝鄂军招招手,“过来看看我家的三胞胎。”
鄂军微微一滞,也不好拒绝,便点头跟着往里走。
“这是我三个侄女。”张德凤说,“三胞胎。”
“三胞胎都是女孩?”鄂军讶异道,“这也太好了吧。”
“你喜欢女孩?”张德凤问。
“嗯。”鄂军看向三胞胎,去逗了逗她们,“我喜欢女孩,多好看啊。”
鄂军蹲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西西,眼睛里都是慈爱。
张德凤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平日里在厂子,鄂军都是十分严厉的,且又不多话。可没想到,当他面对孩子的时候,眼睛里竟然闪着这样的光。
张德凤虽然自己还小,没想过结婚的事。但看见鄂军这样,她突然在想,如果能给他生个孩子该多好。
别人的孩子她都不想生,只想给鄂军生个孩子。
“军哥。”张德凤突然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鄂军停滞了一下,蹲在床前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张德凤。
那双眼睛里立时蒙了一层纱一般,模模糊糊的。
他对着德凤笑了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张德凤看起来,那笑容竟是苦的。
“德凤,多少钱?”邵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在后门门口看着里面的两人。
邵女没有进去,就在门口站着。
张德凤和已经失神的鄂军瞬间清醒回来,鄂军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四百二。”
邵女把钱清点了一下,然后递给鄂军:“你再数数,别少给了。”
鄂军笑了笑,说:“你刚刚点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他看着邵女,“你的三胞胎很可爱。”
“谢谢。”邵女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鄂军把钱装好,转身往外走。
张德凤连忙追出去,“军哥等等我。”
然后她又对邵女喊:“大嫂,给咱妈说一声,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饭了。”
邵女应好,回头看见小草正专心看向德凤和鄂军。
她满眼都是羡慕。
“小草?”邵女轻声叫了她。
小草缓缓转过头,看着邵女道:“多好。是不是?”
“你和德凤差不多年龄。”邵女说,“怎么说出话来,和我一样的口气。”
“年龄有什么用。”小草道,“我从来没过过像德凤这样的生活。有时候看着她我就想,哪怕一天,我能这么过一天,我死了也甘愿。”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小草喃喃说着,“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在能想吃什么,今天能不能吃饱。其他的,根本不可能去想。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来了这里,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孩子了。”
小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
可邵女明白。
小草从来没有过青春。
在她的生活里,只有饿着和饱了的两种状态。
她没来得及享受自己十几岁的花样年龄,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就结婚生子了。
“看,我又胡说八道什么了!”小草看着邵女,“姐,这个电视机四百多啊。”
“嗯。”
邵女说着走了过去,翟明翠也听到了,从后院跑进来,“什么,买电视机了?”
邵女点点头,“买了一台电视机,熊猫牌的。”
“买这干什么!”翟明翠站在旁边看,“这又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买这些东西浪费钱。多少钱?”
“四百二。”邵女实话实说。
“多少?”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
“四百二。”
“天啊!”她走过去看着邵女已经打开的包装箱,“这么一个小玩意,就四百多?德福一个月才一百出头,这不吃不喝得攒四个月的钱才能买一个电视机。你怎么……”
她焦急道:“这是从哪里买的,赶紧退回去。”
邵女站在原地看着翟明翠,见她说完了,才开口:“妈,这是我买的。”
“什么意思?”翟明翠不明白,“我知道是你买的啊。如果是别人买的,我就不管了。”
“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花我自己的钱买的。”邵女只能把话说清楚,“而且我不想退。”
“你的钱?”翟明翠一时间被噎住了,不可思议看着邵女,“哪里有你的钱?你是说你自己的钱吗?”
“对啊。这是我开的店,钱也是我自己赚的,自然是我的钱。”
“不,你不能这么说。”翟明翠立刻道,“钱是你和德福两个人的。是你们一家的。”
“没有啊。”邵女道:“我和德福一直都是自己花自己的。以前我在矿上做饭,我们两个的工资合在一起,是为了存起来。后来我怀孕回来,也是花的我们以前存的钱。自从我开了小卖部,德福的工资我一分也没有要过,我们两个一直都是自己花自己的。”
“那怎么可能!”翟明翠心里骂德福一百遍,心说早就和他说了多少次,这小卖部不能邵女一个人说了算,他也要知道每天赚多少钱,这小卖部也有他的一半。可他就是对这些不敢兴趣,也从来没管过。现在看来,是邵女一个人把控了这个小店,他儿子屁也没捞着啊。
“大儿媳妇,你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开小卖部的时候,你还借了德福的钱,是不是?你借他的钱开的,这小卖部就应该有他一半啊。”
“不是的。”邵女一点都不着急,一字一句给翟明翠掰扯清了,“妈,是这样的。当初小卖部是我要开的,房子是我拿自己的钱盖的。至于后来进货押金什么的,的确是找德福借了钱,可当时我们说好的,只是借钱。我并没有说小卖部要给他一半。”
“而且我借他的前,去年过完年我就还给他了,还给了利息。这些,你都可以去问德福。”
翟明翠怎么都没想到,因为一台电视机,今天总算把话说清楚了。
她一拍大腿,“你们是两口子啊,你怎么能和他算的这么清!”
翟明翠话音刚落,德福接了东东就回来了。
翟明翠转头看见德福,立刻扑了过去,拉着他问:“德福,你媳妇说这小卖部没你的一半,是真的吗?”
张德福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说起小卖部了?”
“我就问你,是不是没你的份!”翟明翠急了。
“是啊。”张德福道,“这本来就是东东妈的,我有自己的工作,这是她的工作。难道说我的工作也有她的一份?不是这么算的啊妈。”
“你混蛋!”翟明翠第一次开口骂德福,“你不但是混蛋,你还是傻蛋!天底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的傻蛋!”
翟明翠说完,用力推了一把张德福,就气冲冲往后院去。
张德福立刻嘱咐东东,“闺女,快去,看看你奶奶怎么了。让她别气着了。”
张东东先看一眼邵女,见邵女对她点了头,她才撒腿往后院跑。
“这又怎么了?”张德福避着小草,把邵女拉到隔间去问。
“我买了一台电视机。你妈说让我赶紧退了。说我不应该花你的钱买电视机。”
张德福愣了一下:“你买电视机了?”
邵女点头,“买了。”
他不敢相信看向邵女手指的方向,果然,一台熊猫牌的电视机就放在小卖部的地上。
“你买这个干什么?多少钱?”
“四百二。”邵女看着德福说,“我想买。”
“你!”德福皱着眉,“你怎么成这样了?!算了,不说这个,那为什么和我妈吵起来了?”
“你去问你妈吧。”邵女转头往小卖部走,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再和德福解释的耐心。他的认知和他妈一模一样,压根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邵女走过去,小草吓得在邵女身旁小声道:“姐,你别和他们生气。一家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怪不好的。”
“我不生气。”邵女笑了笑,“犯不着和他们生气。咱们把电视机拿出来吧,看看能收几个台?”
小草在一旁惊讶道:“现在?”
“嗯,现在。”
邵女把电视机从箱子里搬出来,然后拿出压在下面的说明书。其实挺简单的,就一个电源线。然后麻烦的就是要架天线。
邵女看着外面,哪里可以架上天线,小草就说:“姐,我跟你一起帮你房间去吧。”
邵女摇头,“不搬,咱们就放外面。”
“放哪?”
邵女指指小卖部门口一侧的墙,“就放这里吧。小草,来,你帮我把这张桌子搬出来。”
德福又回去问了他妈,出来的时候,见邵女已经把电视搬到外面去了。此刻正在想着怎么把天线架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德福问。
“架天线啊。”邵女道。
“妈妈,咱家真的买电视机了?!”张东东一听是因为她家买电视机吵的架,高兴地什么都顾不上了,从里面跑出来,兴奋道。
“嗯。”邵女看着东东,“妈妈现在就架上天线,一会儿你就可以看黑猫警长了!”
“太棒了!”张东东赶紧过去,“妈妈,你说,我帮你干什么?”
张德福虽然对邵女和他妈吵架不满意,可是听了他妈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原委又觉得邵女没有什么错,如果说有错,也是没有能先顺着老人说。他站在一旁看邵女和东东两人忙着架天线,又搬来凳子踩着上去架,他才站不住了,终于走了过去。
“我来,给我吧。”德福伸出手,把天线拿过来,“架在这里是不是?”
邵女点点头,“对。”
天线架好了,张东东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视,电视机荧幕上全是雪花。
她着急喊:“妈妈,怎么办,怎么什么都没有。”
“别着急啊。”邵女笑着对东东说,“咱们看看说明书啊,哦,你看,这里是频道,你转一下。下面是音量。”
张东东赶紧去转上面的旋钮,慢慢一拧,依然是雪花,再一拧,画面就出现了。
“妈妈,真的有了!”张东东叫起来,“太好了!”
张德福在一旁看着两人捣鼓电视机,问邵女:“怎么把电视机放在这里啊。”
邵女转头看他,“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其实不用等一会儿,就他们把电视机搬出来的工夫,就已经聚满了人。
张东东找到动画片频道,正在播放黑猫警长。
“妈妈,我要看电视!爸爸,你给我搬个椅子来。”
张德福进去给搬了把椅子,张东东转头看见那么多的人站在她身后,使劲的往电视机上瞅,还不时拿羡慕的眼神看向她,她就老骄傲了,把椅子放在电视机的正对面,然后坐在上面看。
“东东。张东东。”一个小朋友拉了拉她,小心翼翼问,“我能在这里和你一起看吗?”
张东东先看她妈一眼,见邵女点头了,便立刻大手一挥,“当然可以了。不过,中间这个位置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行!”
小朋友说完,就紧挨着张东东站好了,其他的小孩也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张东东自己能不能也看。
“都看吧。”邵女说,“你们回家一人搬一个马扎,一起看就好。”
电视机上正在播放黑猫警长,大家谁还愿意回家拿马扎,干脆一个个席地坐下,看得有滋有味。
没一会儿,以张东东为核心的孩子们,已经前前后后坐了三大排了,还有刚刚听说往这边跑的。
大人们则远远地站着,谁也不走,也跟着孩子们看。
邵女便对大家说,“一会儿这个动画片放完,就该有电视剧了,应该还是八仙过海。大家想看的,就来看。”
有人在人群里问一句,“要钱不?”
邵女摇摇头,“不要,都是邻居,大家来看就行。”
邵女说完,就嘱咐东东:“你看着电视,不要让别人碰就可以,知道了吧。”
张东东目光钉在了电视上,只是点头再点头,也没听到她妈说什么。
小草在一旁看着,说:“明天我也让狗蛋来看。”
“嗯,来吧。小孩都爱看动画片。”邵女说。
“我婆婆肯定也要来。”小草道,“这几天你没见她都不来盯我了,迷上看电视了。总是跑很远,带着狗蛋去人家家看电视。”
“来吧来吧,”邵女道:“还是这边近的多,带着狗蛋,跑那么远,万一有点什么事,也不好。”
“是这么个理儿。”小草又啧啧感叹:“怎么这一会儿这么多的人了,是不是整个生活区的人都来了?”
邵女笑道:“明天肯定会更多。”
小草就不明白了,搞不清楚邵女是什么意思,便问:“姐,明天你还把电视机放在这里?”
邵女扬扬眉,“那可不。”
“你买了电视机就是为了给大家看的啊……”
小草话没说完呢,德福也在一旁责问:“就是啊。你说你买个电视机,还不搬进家里去。放在外面让大家看,又浪费自己家的电。”
邵女蔑他一眼:“咱格局能不能大一点?”
张德福不明白了,“什么格局?”
翟明翠躺在床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一会儿她的头没那么痛了,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人。
张东东一听买了电视机就跑了,至今没有回来,肯定是去看电视了。
儿子张德福听她倒完苦水之后,重申了一遍自己对邵女的小卖部没兴趣,而且自己有自己的工作,为什么还要惦记着邵女的小卖部呢。再说了,两人的钱虽是各花各的,但有什么事,哪怕是一分钱,两人都会有商有量,绝对不会独断专行。关于这方面,张德福吃过亏,因为自己偷偷给黄静钱,让邵女好好给他上了一课,自那次开始,一分钱上的事情,张德福也会主动报备。
翟明翠就和他讲道理,说到最后,又老生常谈,说德福如果什么都不管,邵女说不好又往娘家送钱了。
张德福对这方面很有信心,安慰翟明翠说,送也是他送,邵女肯定不会瞒着他那么做。
翟明翠一看劝说无望,便对张德福彻底死了心,感觉自己儿子不是一般的傻。
半天,这屋里没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德福进来了,问她晚上吃什么,是不是还没有做饭。
翟明翠从床上起来,白他一眼,“没饭。”
张德福便说:“那我就出去买火烧去了。”
翟明翠哼他:“买呗,反正你们有钱,这电视机都买了,还差一个火烧?”
张德福没说什么,骑上车去买火烧。
翟明翠也从床上下来,没走小卖部,从大门绕过去。
转了一圈,翟明翠从胡同出来,就看见小卖部门口挤满了人。
她往前走了走,站在人群之外。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人家家买了电视机,熊猫的。”
“你知道多少钱吗?”
“我家大闺女家里买了,好几百呢。”
“这么贵?”
“那是。人家德福这是娶了好媳妇,这是真的赚到钱了。”
“肯定的啊,没赚到钱会舍得买电视机?”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翟明翠被人群挡住了视线,看不见电视里放着什么,只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
“妈妈。”张东东看着黑猫警长看的有滋有味,可是也热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在流汗,她就喊邵女,“妈妈,我渴。”
“要喝橘子水?”邵女问。
“我想吃冰棍。”张东东说。
邵女就拿了一根冰棍递给张东东,“吃吧,小心别滴衣服上了。”
张东东赶紧接过来,拿舌头舔啊舔,奶油冰棍,又甜又有一股奶味,旁边的小朋友都能闻到。
那小朋友看一眼电视,看一眼张东东,最后电视也不看了,只盯着张东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就往人群里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奶奶,大喊一声:“奶奶,我要吃冰棍。”
他奶奶从后面过来,看着自己孙子热了一头汗,几百块的电视机不舍得买,一根五分的冰棍还是舍得的,再说了,免费在人家家看电视,那不得意思意思?
老太太就掏出五分钱递给邵女,“我们也买根冰棍。”
第76章 万更第一天
这是开店后的第一次, 第一次当天晚上没有对账,第二天早晨开了店,邵女才匆忙对起账来。
昨天晚上小卖部一直营业到晚上十点半, 邵女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大家还都不离开。
孩子们已经趴在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腿上睡着了, 可稍稍一动, 他们便睁大了眼睛喊:“我不走!”
就这样, 大家一直看到电视台出现了一个休息的标志, 且发出嗡嗡的声音, 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小草在德福下班后没多久就走了, 所以小店一直是德福和邵女一直在顾,人多的,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其中买橘子水的和冰棍的最多,其次就是各种糖。
现如今大家生活好了, 工资涨上去了,不再给孩子一块一块的买, 每个进来买糖的, 都会买个半斤左右, 然后拿着到外面分一分。
大家一个生活区住着, 几乎都认识,你吃了人家的糖总不好意思一直白吃别人的, 就过来买了瓜子,一样都出去,大家分了。然后就有买花生的、或者比其他小零嘴的, 一晚上,大家离开的时候,一地的瓜子皮和花生皮。
翟明翠看着门口这么一大堆, 见德福拿着扫帚扫地呢,便说:“这是吃了多少啊。”
张德福笑了笑,“人多啊。前面坐满了,后面又站了很多。”
“天呐。”翟明翠摇头不解,“真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好好一个电视机,刚买的,自己都没看呢,直接就放在外面让别人看了。造孽,真是造孽,四百多呢。”
翟明翠说着,就看见小草来了。
小草走的很快,步子又大,看见德福和翟明翠后就打了招呼,然后往里面走。
翟明翠皱皱眉,小声对德福说:“她怎么来这么早?还有,这件事我还没和你们算呢。你说一个月给她几十块钱雇她,把钱给我不行吗,我给你们看店。”
张德福看着他妈:“你不是说你没有时间吗?又要给一大家子做饭,又要接送东东,洗衣服什么的。因为你说没时间,所以我们就压根没考虑你。”
“那谁知道你们给她那么多钱啊。”翟明翠道,“早知道你们给那么多,我就不做饭什么的了。”
“那咋行。”德福劝他妈,“你年龄大了,就在家里歇着吧,你要是真的得空,帮东东妈带带孩子,三个孩子,每天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要哭,她自己实在太累。”
翟明翠立刻摇头,“那不行,我的腰不行,真的带不了孩子。”
张德福不再说什么,拿起扫帚用力扫了起来。
小草走到邵女跟前,“姐,我干点啥?”
邵女正在专心算账,怎么都没想到小草这个时候就来了。他们说好的,小草八点到就可以,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晚到,没关系。可今天邵女连早饭都没吃呢,小草就已经来了。
她看一眼时间,才早晨七点钟,就问:“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昨天走的时候我就放不下心。”小草说,“看着大家都在看电视,我猜着昨天肯定人散的晚,你们不知道要营业到几点了。所以我说早点来,看看有没有啥干的。”
邵女松了口气,“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你看,现在还没对完账呢。”
“那我打扫一下里面。我看东东爸在外面扫地呢。”
“行。”邵女看着小草,“一会儿一起吃早饭。”
小草已经拿起了扫帚,“我已经吃过了。”
“这么早?”邵女问。
“嗯。”小草苦笑了下,“狗蛋他爸每天都起很早。他晚上没睡过整觉。”
小草一边扫地,说着话时竟出了神,喃喃自语:“还经常头疼。最近睡的更不好了。两鬓都是白发。”
邵女只知道狗蛋的爸爸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从来没见过本人,只是听小草说过几句,说狗蛋长得挺像他爸的。
可如今再听小草的话,才知道,他可能还有别的症状,也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长了白发。
“那还是去医院看看。”邵女看着小草说,“你有事就去,不用管店里。”
小草摇摇头,“没得治。”
她说完,就又不肯多说了,只是看着邵女微微扯了下嘴角,“姐,一会儿我称半斤奶糖,中午回家的时候给他带着,他特别喜欢吃糖。”
“行。”邵女道。
早饭前,邵女终于对完了账,又叫小草来跟着吃点,小草坚决不吃,说自己吃过了,死活也不往厨房去。
邵女便和德福去吃饭,德福瞥了一眼账目,吓得眼睛都直了。
“怎么这么多?”他吃惊看着邵女。
邵女笑了笑,“估计以后还会更多。”
“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把电视机的钱赚回来了?”
“嗯。”
两人吃了早餐,张德福送东东上学,邵女去卧房看三个孩子。
最近三胞胎玩的时间长了,晚上睡的也长了。三个人都可以睡整觉了,一般上午都要睡到快十点才会醒。
邵女走进房间的时候就听到翟明翠在向张德凤抱怨。
应该是在说电视机的事。
张德凤正在化妆,听她妈一直在旁边说,就到:“你别叨叨了,你叨叨的我眉毛都画偏了。”
翟明翠便说:“你知道多少钱不知道?贵着呢。”
“我咋不知道。”张德凤仔细的描眉,“还是我托人给大嫂买的呢。”
“你?”翟明翠瞪着一双眼睛,“为啥不给我说?你早给我说了,不就没这回事了?”
“给你说了你还能让买?”张德凤看着她妈,“你别管那么多了,我大嫂自己赚的钱,自己买电视机,又没找你要钱,你怎么那么多的事儿啊。”
翟明翠气的给了张德凤一巴掌,“四百块钱能买多少东西了!我还不管?这个家不是我管家了是不是?”
“这家是你管家。可你能管的,现在只有我。”张德凤把眉笔放下,仔细观察自己脸上的妆容,“妈,我大哥二哥都结婚有孩子了,你不能总是插手人家的生活。人家自己赚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呗,你还能跟着看电视剧,多好的事啊。再说了,现在很多人家里都有电视机了,我大嫂她姐家,就邵萍姐家,人家都换彩电了。”
“那能跟人家比?”翟明翠说,“人家男人是厂长,你哥又不是。”
“那我大嫂还是老板呢。”张德凤道,“反正你就瞎操心。”
“她算什么老板。”翟明翠小声嘀咕。
“你啊,有那个时间和闲心,不如去帮我大嫂带孩子。让她腾出手去干。妈,我可听说了,现在开小卖部的,都发达了,你知不知道,现在配货都不是供销社配了,都是自己去进货。价格也不是统一的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翟明翠问,
“我大嫂,赚的更多了。”张德凤翻翻眼皮,“真不知道你整天盯着我大嫂这啊那啊的干什么,她赚钱赚的多了,谁的日子过的好?我大哥啊。我大哥,东东,那都是你的儿子和孙女。我大嫂就一个人,能花多少钱。再说了,她发达了,咱们整个家里不就都好过了?就像现在,咱家可是生活区第一个买电视机的,那还不是因为我大嫂?你说你怎么那么想不开!”
翟明翠听进去了,仔细想了想德凤的话,觉得她说的都在理。也很意外,这姑娘,怎么突然间成长这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小丫头了,虽然现在也一样跟个疯子一样,做事没个把门,可看事情灵了。
“你想的倒是挺远。”翟明翠虽然内心觉得德凤说得挺对,但又不想当面表扬,就揶揄她一下。
“不是想的远不远,而是你有没有想。”张德凤穿上她的小皮鞋,“妈,你没事啊就去外面转一转,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样了。别总在你这一亩三分地溜达。你去百货商店转一转,去外面的大街上走一走。”
翟明翠摆摆手,指着德凤的裙子,“你就穿这个?”
张德凤挑挑眉,微微撅了下屁.股,调皮问:“好看吗?”
“好看个屁!都到大腿了。赶紧给我脱下来。”
“所以说,老太太,你去大街上多转转,别人的裙子比我的短多了。”
张德凤说完,背上她的小包就往外走。
翟明翠跟出来叫她:“你不吃饭了?”
“不吃。”
“那下午和人见面,你别忘了去。”翟明翠跟着张德凤的屁股后面叮嘱:“你二嫂的嫂子给介绍的,在电影院门口见面,别忘了。”
张德凤摆摆手,“就忘!”
翟明翠一直跟着她,穿过了小卖部,问:“你咋不骑车啊。”
她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一辆小轿车开过来。
张德凤拉了拉衣服,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翟明翠目惊口呆站在那里,许久才转头问里面的邵女:“德凤最近都是坐车走的?”
邵女点点头,“这几天都是。”
翟明翠哦一声,看见电视机就放在隔层的床上,问:“电视机就放这里?”
“晚上还要搬出去。”邵女说,“只能先放这里了。”
翟明翠脸色不好看,心里想着刚刚德凤还说自己能有电视看,多好啊什么的。这电视机压根不往里面搬,她能看个什么?
翟明翠没吭声就往里面走,“一会儿孩子哭了,我喊你啊。”
“好。”
翟明翠走了,小草对邵女道:“姐,东东奶奶没什么事,怎么也不帮你带带孩子啊。”
“她说她腰疼。”邵女道,“不看就不看吧。转眼她们三个就长大了,很快就会走了。不给看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虽然是这么说。”小草道,“要是能帮帮你,你能轻松不少。”
“偶尔也给抱一下。”邵女说,“不过东东的事都是她管。东东马上就上一年级了,以后中午要回家吃饭,一天接好几趟,还要给她做饭什么的,她能顾上东东,就帮了我很大的忙。”
“也是。”小草笑道:“东东奶奶是真的疼东东。我看她看东东的眼神都不一样。”
“是,东东是她从小带大的。”邵女看向小草,“所以我也想自己带大这三个孩子。自己亲手带大的,真的会不一样。”
转眼就是周日,张东东小朋友的托儿所毕业演出要开始了。
早晨六点半德福就把张东东给叫醒了,老师要求七点到托儿所,开始集体化妆。八点半家长们入场,九点钟孩子们的狂欢正式开始。
张东东没睡醒,揉着眼睛,可是十分兴奋。
她从床上跳下来,自己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洗漱完毕后,张德福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张东东吃了一小碗挂面,吃得飞快,就怕迟到了。
“爸爸,你今天来看我演出吗?”张东东问。
“当然。”
“那你来了,我妈妈就不能来了,是不是?”张德福笑了笑,“你妈妈也去。”
“那谁看妹妹?”
“好了,你先吃饭,到时候就知道了。”张德福故意卖个关子。
张东东也不问了,她喜欢惊喜,也期待惊喜。
到了八点半,张家一家全都出动了。
德福抱着西西,邵女抱上南南,翟明翠抱着北北,一家人往托儿所走。
门口的老师看见了,笑的不行,“这是全家出动啊。”
“是啊,不让谁来都不行。”翟明翠和老师们很熟,“都想来看,就把孩子也抱来了。”
“快进快进。”老师逗了逗三胞胎,道:“怪不得东东总说她三个妹妹虽然是三胞胎,可是长得不一样。这么一看,就是不像。”
“是吧。”翟明翠远远看见正在排队的东东,指着东东对德福和邵女说:“那不就是东东?”
张东东小朋友正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话,已经化好妆了,一双眼睛大大闪闪的。她盯着老师,生怕错过半个字,就感觉后面有人戳她。
“干什么?老师讲话呢。”张东东转头给壮壮一个大白眼。
壮壮今□□演的是一株向日葵,穿一件黄色的衣服,带着一个向日葵的头套,他在后面瓮声瓮气道:“东东,那是你奶奶你妈妈你爸爸吧。”
张东东连忙转头看去,就看见一家人都来了,还抱着三个妹妹。
张东东高兴坏了,这绝对是个惊喜。
她原本想着为了看妹妹,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来不了了,她还在为了谁不能来看她演出而伤心。可没想到,三个人竟然都来了,还带了她的三个妹妹。
张东东一跳老高了,用力朝他们挥手,然后对老师说:“老师,你看,我们家人都来了。还有我的三个妹妹!”
张东东的毕业汇报演出十分成功,她扮演的小蝌蚪又灵动又可爱,尤其是一家人都来看她演出了,张东东演的就更起劲了,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煤厂的厂长也来观看了,这也是他多少年的工作内容之一,在一旁坐着问德福,前面跳的最好的那个就是你家东东吧,以后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啊,一点都不怯场,别的小孩都不敢动了,就她跳得欢。
这话结束回家的路上,德福和邵女说了,邵女笑着问东东以后要不要跳舞。张东东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相比跳舞,她更想做编排舞台剧故事的。
她觉得那个才更有意思。
和张东东不同,汪乐眉小朋友对即将要召开的家长会惴惴不安。
她这次又考糟了。
天知道数学题怎么那么难,虽然她哥哥一遍遍给自己讲过,她当时也听懂了,可换了一些数字后,她就又不会了,考试的时候抓破了脑袋也不会做,考试完看见妈妈来接她,抱着邵萍嚎啕大哭。
虽说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汪乐眉依然不敢面对即将要召开的家长会。
家长会这天老师会发卷子,卷子是由家长带回来的。她忐忑不安,怕的要命。
“你再怕也要开。”汪洋看着汪乐眉,“反正咱爸已经去了,你现在怕也来不及了。”
“我怎么知道爸爸今天有空啊。”汪乐眉哭丧着脸,“平时都是妈妈去的,谁知道他今天去了。”
汪乐眉瞧着汪洋,“哥哥,怎么办?”
汪洋一摊手,“还能怎么办,等着呗。你数学能考多差啊,把你吓成这样?咱爸不是说了,考九十五分以上就可以。”
“那我怎么可能能考九十五分以上?!”汪乐眉对自己十分没信心,“最后一道大题我肯定做错了。”
“没事,那你就好好承认错误呗。下次争取考好。”汪洋给她支招。
汪乐眉摇头,“不行,哥哥,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汪洋问。
“随便去哪里!等咱爸消了气,咱们再回来。行不行?”
汪洋看着汪乐眉是真的怕,就点点头,“那好吧,我带你去奶奶家,然后留个条子好了。”
汪洋便写了个纸条,然后带乐眉走,“去奶奶家,就算咱爸找过去,也不能怎么你。”
两人这就去牛丽家,牛丽正在家包饺子呢,没想到有人敲门,出去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孙子孙女。
“你们怎么来了?”牛丽连忙叫他们进来,又对汪洋说:“你姥姥正好也在,刚刚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汪乐眉一听,悄悄往汪洋身后一躲,小声说:“哥哥,要不咱们走吧。”
汪洋深深瞧她一眼,拉住她,“没事。有哥哥呢。”
“那我也怕。”汪乐眉说,“我可怕那个姥姥了。”
王美华听到声音也出来了,一手的面粉,身上围着一个围裙,从门里探头往外看,看见是汪洋,就笑了,“真的是洋洋啊,我听声音是你,快来。”
汪洋拉了乐眉一下,两人一起走进房间。
牛丽在包饺子,已经包了一大半了,说:“正说包好了给你们送去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正好,在奶奶家吃了午饭再走。”
汪乐眉偷偷瞧王美华一眼,不敢走过去,对牛丽说:“奶奶,我要看电视。”
“去吧。”牛丽一摆手,“你自己会开不会?”
“会。”汪乐眉打开电视,然后坐到沙发上,专心看起来。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牛丽问:“前两天我见你爸,说让你来住几天,你爸还说你忙着呢。在家里忙什么了,放了暑假还有事?”
汪洋笑了笑,“给乐眉补数学了。”
“是吗?”牛丽虽然疼爱自己的孙子,可也爱这小孙女,平时一到周日就要接她来自己家住一天,特别喜欢乐眉的性子,很懂事又安静。
“那乐眉这次考试怎么样?”牛丽问,“肯定考的不错吧。”
汪乐眉看着电视,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
王美华在旁边看着,就觉得乐眉讨厌,她打心眼里讨厌邵萍,就连带着讨厌乐眉,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还不如随便外面一个陌生人的孩子让她喜欢,便道:“这就是考得不好的意思了。”
王美华转头看向牛丽,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抬,暗戳戳指向乐眉,压低了声音道:“一看就是没考好。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一个爸爸,长得也没洋洋机灵。”
牛丽这话不爱听了,她爱汪洋,也爱乐眉,这俩对她来说都是自己的血脉,于是不满意看了王美华一眼,“我不觉得。乐眉多漂亮啊,像她妈。”
“漂亮倒是还可以。”王美华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有点讪讪的,“反正我看着不如洋洋。”
“姥姥!”汪洋实在听不下去了,在一旁喝止,“行了,一会儿乐眉就该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呗。”王美华说,“我又不怕她听见,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一顿饺子吃的不怎么痛快,饺子端上来,让乐眉来吃,乐眉也不上桌,汪洋便把饺子给端到茶几上,自己也把自己的端过去。
四个人分开吃的,吃完后王美华说要回去睡午觉,还要带着汪洋一起走。
汪洋连忙拒绝,说以后再去吧,王美华才悻悻走了。
她一走,汪乐眉的话才多起来,和牛丽说这个说那个的,把学校好玩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告诉汪洋,她是真的害怕汪洋的姥姥。
“哥哥,你说我怎么那么笨啊。”汪乐眉问,“咱俩一个爸爸生的,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汪洋微微一滞。
这句话他好像从乐眉口中听过,当时也是在教她做数学题,她随口一句话,但当时汪洋没有多想。可今天再次听到,汪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着乐眉,看了好一会儿,才试着问:“你都知道了是吗?”
汪乐眉一时之间没明白什么意思,几秒钟过后才恍然,“啊。”
“你都知道了?”汪洋又问一遍,“怎么知道的?”
汪乐眉偷偷看了一眼牛丽,见她去厨房洗碗了,才说:“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并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这是我的秘密,现在是咱们俩的秘密了。好吗?”
汪洋点头,“你还没说怎么知道的。”
“我们学校让填家庭关系表,交上去后老师说妈妈这么年轻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当时我不明白,回来后想了又想,想起来你有自己的姥姥,我也有自己的姥姥。可是同学有哥哥弟弟的,都是同一个姥姥。我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洋看着她,摸了摸汪乐眉的小脑袋,“可是我永远是你哥哥。”
“这个我当然知道。”汪乐眉笑了,“你千万别告诉妈妈,她如果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汪洋点点头,“行。”
汪乐眉在奶奶家躲了一夜,第二天汪子康和邵萍就来接她了。
她不敢见汪子康,就推着汪洋出去,看看汪子康是什么表情,是不是特别生气。
汪洋出门看见两人,问汪子康,“乐眉考了多少。”
汪子康就笑了,“原来是怕考的少了才躲来的?我说你们怎么突然跑奶奶家了。让她出来吧,老师说她进步很多,数学考了九十七分。”
汪乐眉听见了,连忙从房间跑出来,不敢相信问:“是吗,爸爸,我考了九十七分?”
“那当然。”汪子康道。
“还不谢谢哥哥。”邵萍看着乐眉说,“要不是哥哥给你补习这么几天,你能考这么好吗?”
汪乐眉赶紧去拉汪洋的手,“哥哥,我谢谢你。”
汪子康便道:“为了庆祝你数学进步,爸爸请你们去吃好吃的。”
“吃什么?”汪乐眉立刻问。
“去吃西餐。刚开的一家西餐厅,好不好?”
“真的?是吃牛排吗?”汪乐眉开心坏了,“我听我们班同学说过,那里有牛排还有什么面。”
“意大利面。”汪子康说,“上面满满的番茄酱,可好吃了。”
邵萍转头瞧他一眼,“说得跟你吃过一样。”
汪子康脸色微变,看向牛丽,竭力掩盖自己的感情,说:“妈,你也一起去。”
“妈,你怎么了,咱们走啊。”汪乐眉拉了一下还在发呆的邵萍。
邵萍啊了一声,回转过来,那双已经失焦的眼睛,又重新聚焦在汪子康的脸上。
她从来没有见过汪子康那种表情,还有他的眼睛,目光躲闪,再也没有敢看过她。
*
“我和你说的话你都不听。”翟明翠埋怨德福,“你看看你媳妇,电视机又搬外面去了。这是干啥啊,买了之后家里人谁都没看成,整天往外搬,都给别人看去了。怎么,怕人家说你们没钱啊。”
张德福皱皱眉,对他妈的话十分不耐烦,“妈,你看你说的。”
“我没有说错。”翟明翠道:“我出去听了,人家都说,德福他媳妇多能干多厉害,小卖部开了还没一年,就赚大了,否则也不会买电视机。还说你有福气,找到一个这么有头脑的老婆。”
翟明翠越想越不甘心,明明自己儿子也是科长,还是厂子的技术骨干,怎么就没有夸他的,都照着邵女去了。
“夸呗,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张德福倒是觉得挺好,挠挠脑袋,“夸东东妈不就等于夸我了,她这么能干又会想,我当然开心了。”
“反正啊,这个家要完了。女人厉害起来了,到时候我要看看,还有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翟明翠愤愤不平,“这时候你还没感觉,你再等等。再等几年,我看你还能翻得了身不能。”
“看你说的。”张德福摇摇头,“两口子谁好不是好?都一样。”
张德福说完要去小卖部帮忙,然后对他妈说:“对了,你要是想看电视,就出来看啊。大家都在等八仙过海,东东她们看的动画片结束了,就是八仙过海了。出来看呗。”
翟明翠哼一声,“我才不去。”
她虽这么说,可过了一会儿,自己又从大门绕出去了。
站在人群外面,谁也没注意她。大家都往电视机上使劲,压根不会管旁边站了什么人。翟明翠就远远站着,看完了一集八仙过海,想转头偷偷离开,可听旁边的人说,一会儿还有一集呢,又不舍得走了,就在那里站着。
一集演完休息,大家便又七嘴八舌聊起天,转头看见翟明翠,一个个都拉着翟明翠夸她儿媳妇。
这儿媳妇好啊,自己买了电视机也不藏着掖着,还搬出来让大家看。每天都来蹭电视机,怪不好意思的。
就有人说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们多买点东西就出来了。以后别去其他地方买了,就在得福小卖部买,多照顾照顾人家生意,电费也就出来了。
还有人指指旁边远远站着的,说看见了吗,那是第一生活区的,还有不是咱们煤厂的人,也来了。
翟明翠这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原来东东妈的用意在这里呢!
是她小看这件事了。
翟明翠在心里不得不佩服个一百遍,然后又想到自己当初怎么让人家把电视机退回去的,想想就觉得打了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翟明翠顿时看下一集的心思都没了,讪讪退了场,走的时候还不忘招呼邻里们好好看,看完再走。
她一个人往家里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满头的星星当头罩下。
迎面走来老两口,翟明翠看见了,连忙往旁边站了站。
这一站,其实更像是躲,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年更加不能看见这些了。
年轻的时候,张成文刚去世,她带着一股子的冲劲,就想着怎么把三个孩子养大,还不能养废了,让那些小看她的人,都看看她一个寡妇怎么把这个家撑起来。当时只一股不服输的劲支撑着她,翟明翠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什么寂寞什么痛苦,都是闲着没事的人自己给自己找的。
她没有时间去体会那些有的没的,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了整个人。
可现在,三个孩子都长成了,两个儿子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德凤也工作了,孩子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越来越稳定,翟明翠开始苦恼了。
她有时候看着那个家,像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
说不是自己的家,可她在这里住着,这里有她的儿子和女儿。说是她自己的家,可每天关上门,别的房间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家庭,而她,只有自己。
也就从这时候开始,翟明翠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一起出现的夫妻,特别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
就像现在,迎面来的这俩。
翟明翠往一旁站了站,头低着,不去看他们,也避免打招呼。
等人过去了,她才继续走自己的。
夏天的夜又热闹又长,长的让人心凉。
总也盼不到天亮似的。
“这不是那谁?”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唬得翟明翠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呆呆往那个人影看去。
对面的人加快了步子,朝翟明翠走来,嘴里不停道:“你不是那谁?”
他说了半天,也没说上名字,急地不得了,便道:“你家是翟那里的。”
翟明翠听了,连忙点头,“是。”
“咱们见过。”
对面的男人披着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衣,比翟明翠大个几岁,身体很硬朗,看着翟明翠语无伦次,“就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夏天,咱们见过,在工商局大门门口,你和你闺女,不,好像是你儿媳妇,大着肚子,那天,还记得不?”
翟明翠有点印象,又凑着路灯仔细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这个男人,“你怎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哎呀。我在那里看大门。你忘了?我家那口子,和你是一个地方的。”
翟明翠彻底记起来了,是,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她陪着邵女去问为什么没有她的名额,当时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哦,我想起来了。”翟明翠连忙道:“你在这里住?”
“我不在这里住,这不是和几个老朋友下棋,就下到这时候了。我住的不远,出了你们生活去,就在马路对面。”老大爷赶紧说,“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你在这个生活区住吗?”
“是。”翟明翠指了指,“这个胡同最头那家就是我家。那边那个小卖部,就是我家开的。”
“是吗?”老人笑了,“这几天那里可热闹了,天天都是人,好像是在放电视。”
“对。”翟明翠说,“是我儿媳妇买的电视机。说自己看没意思,不如搬出来,大家一起看。”
“好心!真是好心。”老人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人,就应该赚钱,老天爷都得给饭吃。”
翟明翠孤身寡妇一个,不好让他大白天跟着回家去,便说:“老大哥,哪天你有空,就往家里来。在这里遇到个亲戚不容易,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也尽管来找我。现在也认得家门了,直接敲门就行,家里天天有人。”
老人嗯一声,“行,反正我退休了,也没什么事,有空我就在你们这里下棋。”
翟明翠便问:“你不在那里看大门了?”
“不看了。人家两个单位合并了,人多用不完,现在都是年轻人,我就不去了。”老人笑了笑,“我以前就在那里上班,后来退休了,闲着没事,就去找领导给我了个看大门的差使。”
翟明翠这才明白了,原来人不是专业看大门的,是退休老职工,怪不得,看着一件军大衣,也不少钱。一般看大门的大爷,谁舍得穿这么好的。
翟明翠便说好,两人又说了几句,各自回家了。
临走前,翟明翠想起刚刚他叫自己那谁,便自我介绍了。
说大儿子叫德福,大家都叫她德福妈。
老人也便记下了,年龄差不多,又是拐弯的亲戚,没事多照应。
再回去的时候,翟明翠心情便好了很多。
她年龄大了,也需要朋友。
可整个生活区里,大家虽都认识,可并不亲切。
每人见面永远都是在比较。
年龄大的在一起比较自己孩子,比较自己孙子。比较谁过的好,谁家赚钱赚得多,最后再骂几句自己家那老不死的做为结束语,整个聊下来,即浪费时间又没有营养,聊完后反而更加落寞了。
翟明翠就想有个真正能说话的,倒倒自己的苦水,说一下最近的生活。
她一想到有认识的老大哥住在附近,脚步都轻快了,好像也不再怕对面走来的老两口,不想再躲了。
翟明翠往家走着,就看见胡同口站着的张德凤,远远地,翟明翠就看见了,赶紧走过去,猛地拍了德凤一下,“你怎么又才回来!”
张德凤还没来的及说话,旁边就有人开腔了,“阿姨,你好。”
翟明翠愣了一下,刚才过来的时候,一直在看张德凤的裙子了,心想这孩子的裙子就不能穿长一点,压根就没注意前面还有一个人。
这人走在胡同的阴影里,翟明翠一点都没看到,被他一叫,也吃一惊,叫婶子的很多,叫阿姨的,翟明翠真的很少听到。
这是个文化人。
翟明翠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她眯起眼睛看过去,就见站在她面前的人个子不是很高,但身体十分壮实,理一个小平头。再仔细看了看,呦呵,竟然一身绿军装!
翟明翠立刻就明白了,叫阿姨的这位,是德凤从电影院门口拐来的!
第77章 万更第二天
“这是?”
翟明翠连忙往前一步, 离平头男人更近了,一双眼睛眯着,想看得更清楚, 只可惜这灯光啊, 太暗了, 主路才有路灯, 到了胡同里面, 一盏光亮都没有。
“妈, 这是刘同志。”张德凤立刻拦住翟明翠, 站在她面前, 用力拽着翟明翠,以防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张德凤立刻又对刘鸣道,“刘同志,我已经到家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去吧。”
刘鸣点点头,便道:“好。”
他说完, 就又看向翟明翠, “阿姨, 我先回去了。”
“去家里喝点水吧。”翟明翠看着刘鸣要走, 立刻阻拦,“你看, 都到家门口了,还能不进去坐坐……”
张德凤死命在旁边拽着她妈,刘鸣也看出来, 只能说:“阿姨,现在不早了,下次吧, 下次我来家里看你。”
刘鸣个头不高,张德凤穿着高跟鞋看起来和他个头差不多。人很憨厚,国字脸,一笑右边脸上一个酒窝。
张德凤立刻回道:“那行,你先回去吧。”
刘鸣深深看了张德凤一眼,“那,那我再联系你。”
张德凤没说什么,只是嘴角翘了翘,没同意也没拒绝。
刘鸣都走了,翟明翠还站在原地看呢。
张德凤也快走到家门口了,转头喊站在胡同口的她妈:“妈,你还不回家?”
翟明翠便往家里走,走的飞快,想问问张德凤到底是什么情况。
本来约好了,张德凤和刘鸣昨天见面,可刘鸣突然有事,又改到了今天。
这样一改,让原本就不想见任何人的张德凤十分不满意。她原本就想着趁机不见了,可没想到刘鸣去酒厂找她去了。
张德凤走到酒厂大门口,看见刘鸣时,还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谁来找她,还以为是自己二哥二嫂出了什么事。
刘鸣说自己是来道歉的,昨天没有赴约。
张德凤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应该出现在电影院门口和她相亲的那位。
刘鸣道歉恳切,又有诚意,让张德凤突然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正好又要下班,刘鸣便要请德凤吃饭。问德凤想吃什么。
张德凤想了想,摇头说不去了。
刘鸣坚决不同意,说就当他是一个朋友,朋友见面一起吃个饭很正常,不要有负担。
这餐饭就当是道歉了,以后不联系也没有关系。
张德凤就没见过还有比她百折不挠的人,而且人家刘鸣说这些的时候,铿锵有力,十分大方又让人不能拒绝。张德凤便点头同意了,只说不太饿,随便吃点就好。
原本以为要去哪里呢,没想到刘鸣竟带她到了茉莉西餐厅。
张德凤站在西餐厅门口,仔仔细细描看了这五个字,就觉得人和人之间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今天下午,她和同事谈完生意一起回厂子,两人就经过了这家西餐厅。
当时张德凤还说,这西餐厅好火,开了没多久,就一跃成为市里最受欢迎的饭店了。
两人还商量着什么时候也去试试,要尝尝西餐到底是什么。
没想到,刘鸣就带她来了。
刘鸣这人很健谈,老家是本市的,这次是回来探亲。
自己哥哥和橙花的哥哥是朋友,然后辗转就被介绍来了。
刘鸣说起话来声音很低沉,但说的东西又都是张德凤没听过的,他本人十分风趣又健谈,张德凤只听他说话,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太可乐了。
刘鸣说自己训练的趣事,说在野外拉练时见过的各种珍花异草,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奇异故事,一点点讲给张德凤,愣是把张德凤给勾的,连连催他快点讲,面前第一次吃的牛排都不香了。
两人吃完,可没聊尽兴。刘鸣就要送德凤回家,说晚上了,肯定要送女士回家。
张德凤对他这种绅士做派倒是十分赞同,也没再拒绝,两人干脆一边走一边聊,慢慢往家走。
张德凤不能细想,一想,又笑了。
翟明翠看着她,连忙问:“你笑什么呢?”
张德凤便道:“回来的路上,他看我穿着高跟鞋,还说要先去买鞋,说我穿着这鞋走回家,腿都要废了。”
“买了吗?”翟明翠立刻问。
“上哪里买啊,都什么时候了。”
“没想到,还是很细心的一个人。”
翟明翠就觉得这好感度又往上攀爬了一格,但又觉得可惜,道:“就是个子不太高。”
张德凤见她妈好像当真了,立刻说:“妈,你别多想啊,我们可没那个意思。”
翟明翠挑挑眉,看着德凤:“行了啊你,妈又不是没从年轻时过来过,你们一起吃饭,他还送你回家,你们还没那个意思?你骗谁呢。”
张德凤有点着急,“真的,真的没那个意思。他请我吃饭也是说要道歉。然后我就去了。”
“那一起回来咋说?”翟明翠逼问。
“要不我自己回来?这么晚了?”
“就跟你大半夜没自己回来过一样!”翟明翠瞪德凤,“刚刚你还偷笑呢,又怎么说?”
“妈,你这是强词夺理。反正啊,你别瞎掺和,我可没那个意思。”
翟明翠就白橙花,翻了好几个大白眼,最后才说:“你啊,赶紧去洗洗你的脸吧,妆都花了,还看不上人家,没那个意思呢。人家能看上你?”
张德凤一撅嘴:“管他看不看得上呢,反正啊我是没看上他。”
可到了第二天,张德凤忙了整整一天,一出酒厂大门,就又看见了刘鸣。
她站在门口不愿意再往前走,就想这人怎么又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刘鸣打招呼,后面的同事都下班了。大家骑车从她身边经过,叫德凤,下班了?
张德凤应一声,然后就看见鄂军和白杏两人骑车出来了。
两人虽一起并排骑车,但不知道为什么,都不高兴,一脸阴郁。
“德凤,怎么不走?”鄂军先和张德凤打招呼。
白杏瞥了张德凤一眼,没有说话,就转过头了。
“我朋友来找我。”张德凤鬼使神差回了一句,然后朝刘鸣挥手,“刘鸣!”
刘鸣那身军装在靛蓝的工装里还是很显眼的,大家一眼就都看见了他。
然后就有起哄的,对着德凤喊:“德凤,这是你男朋友?”
张德凤白了起哄的人一眼,“别瞎说。”
她说完,赶紧偷偷去看鄂军,可鄂军并没有往她这边看,只是一直面有难色的瞧着身边的白杏。
倒是白杏瞥了德凤一眼,脸上有说不清的意味,迅速又移出目光,和鄂军争吵起来。
鄂军不明白白杏到底想要什么。
以前是她一直想要订婚,因为订婚这件事和鄂军也吵了很多次了,说自己毕竟比鄂军大三岁,时间不饶人。她实在等不起。
两人之间,一直都是白杏主动。
鄂军虽然比她小一些,但进酒厂的时候却是先进的。白杏一来,就是鄂军带着。鄂军后来当上班组组长,白杏就是他的组员。
吃饭的时候白杏打了饭就凑到鄂军一桌,下了班也要骑着车子找鄂军,反正鄂军在哪,她就要在哪。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一眼就相中了鄂军。
鄂军一开始只把白杏当姐姐,当组员。可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起哄他们是一对儿,鄂军就想着,那就这么着吧。自己再否认,对白杏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再说白杏对他是真的好,夏天的背心都是白杏抢着给去洗的。
慢慢的,两人就真的在一起了。
鄂军没什么实感,只觉得是身边多了一个陪伴的人。
时间一长,白杏就嚷着,是不是要去鄂军家里了。
尤其是张德凤她们这一批新人进来之后,白杏几乎每天都在催。催的鄂军招架不住了,只能一遍遍确认:“你真的要去我家?想好了?”
白杏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说自己死了,也是你们鄂家的人。
于是他带着白杏回家了,意料之中,白杏好像被冲击了一般。
鄂军便对白杏说,两人随时都可以分手,他能理解。
白杏当时脸色煞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鄂军,说不分。
再后来,就是酒厂设立了销售部,白杏不顾鄂军的劝阻,自己主动报了名。
她现在已经是销售组的组长了。
鄂军看着白杏,再次问:“要是你不愿意,咱们就分手。”
白杏很不耐烦,压根不想听这些,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我没说不愿意。”
“那是你一直闹着订婚的。我们家都准备好了,你现在又是这个态度。”
“那我不是忙吗!”白杏摆摆手,“别说了,订婚的事以后再说。”
“现在是我等不起了。”鄂军喃喃道,“我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走之前,我想把婚先订了。”
“什么?”白杏诧异看向鄂军,“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让你爸闭上眼睛,我就要和你订婚,对吗?”
“你什么逻辑?”鄂军气道,“当初订婚是你要订的,我都和家里说好了,我爸都知道了。你不知道他高兴成什么样子,现在你又说不订,你让我怎么和家里交代?”
“随便你。”白杏用力踩了几下自行车,“我不和你说了,晚上还要出去吃饭。”
张德凤远远看着两个消失的身影,直到身边的刘鸣问她看什么呢,她才转回头。
“没什么。”张德凤道,“你怎么来了?”
“哦。我没事溜达着就溜达到这里了。没想到正赶上你们下班。”刘鸣讪讪道。
“没事溜达还能溜达到市郊?”张德凤一点面子都不给刘鸣留,张口便戳破他的谎言。
刘鸣挠着头皮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又吃?”张德凤皱眉,“不去了。”
“不是。是你二嫂让我来叫你呢。”刘鸣解释,“他们现在都在你二嫂的大哥家,晚上大家有个聚餐,说让我来叫你。”
张德凤看着刘鸣,揶揄道:“什么二嫂大哥的,我都让你绕晕了。我不去了。你回去给我二嫂说一声吧。”
“去吧。”刘鸣在一旁小声劝,“还邀请了其他人,有负责采购的。”
刘鸣一说,就戳到了张德凤的心尖上,她的眼睛都亮了,连忙说:“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魏橙花可有好些日子不见德凤了,今天一见,感觉张德凤又漂亮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就心烦。
这日子怎么还不到头,肚子又大,人也胖,穿什么都不好看。什么也都做不了。那天还想着去烫头发,就被张德柱给掐灭在摇篮里。
魏橙花羡慕看向张德凤,“你怎么回事,好像变好看了?”
张德凤立刻道:“我什么时候不好看过?”
“说实话。”魏橙花压低了声音,“你以前真的不怎么好看。”
“那你呢?”张德凤一点都不退让,“煤厂谁不知道,张家两个儿媳妇,一个那么好看,一个那么能说。”
魏橙花伸手在张德凤手臂上掐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丑呗?”
“以前不算丑,虽然没大嫂好看,丑倒是算不上。可现在……”张德凤摇摇头,“我看见你,就想着,再也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
“你可拉倒吧。”魏橙花说,“你不结婚不生孩子还相什么亲?”
魏橙花说着话,挑了挑眉,问:“怎么样?”
张德凤自然知道魏橙花再说什么,佯装不知,“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魏橙花道:“知道刘鸣家是干什么的吗?”
“跟我什么关系!”张德凤转过头,不去看橙花。
“我可告诉你,他家,我们都比不上。你可要抓住机会。你要是放走了刘鸣,咱妈知道了,能要了你的命!”
张德凤皱皱眉,“管他家是什么呢,跟我有个屁关系!你不要回家给咱妈乱说啊。”
“哼。”魏橙花见刘鸣过来了,也就不再说了,笑着叫刘鸣,“你怎么把她请来的?她可难请了,你竟然能请动她两次!”
刘鸣嘴角一勾,“骗来的。”
“骗?”张德凤立刻站起身,“没有采购?”
魏橙花看看刘鸣又看看张德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连问:“你们说啥呢!”
张东东自从毕业汇报演出结束后,就算是正式从托儿所毕业了。这些天她的小日子过的特别舒服,早晨再也不用早起,晚上也不需要早睡,每天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要去开电视,如果不是邵女阻止,她可以看整整一天,一动也不动。
邵女瞧着张东东,她坐在小卖部的角落里,拿着一把瓜子,慢悠悠嗑开,眼睛就从来没有从电视机上移开。真的是什么都看,电视放什么,她就看什么,大人的电视剧也跟着看。最近迷上了八仙过海,比看黑猫警长还带劲。
“东东,这一会儿没什么好电视,你起来走走,活动一下。”邵女抱着北北走过来,摸一下张东东的小脑袋,“一直在电视机前面坐着,一会儿腿都要麻了。”
张东东恋恋不舍从椅子上下来,眼睛没离开电视,就围着椅子走了一圈两圈,然后又坐了回去。
“妈妈,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电视剧。”张东东突然问邵女。
“是啊。”邵女说,“我也觉得电视剧很好看。”
“妈妈,你说这电视剧是怎么做的?”张东东问,“和我们的舞台剧小蝌蚪找妈妈一样吗?”
邵女也不了解电视剧是怎么做出来的,她还真的没研究过这件事,想了想便诚实道:“妈妈也不太清楚。这样,周日的时候,妈妈或者爸爸带你去图书馆,咱们去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书,一起了解一下,好不好?”
“好。”张东东回道,然后四处张望了一圈,又说:“我奶奶怎么不过来,她刚刚还说想看电视呢。”
邵女没再回话,抱着北北哄睡。床上的西西南南已经睡着了,只有北北还没有睡觉。这一会儿吃了奶,有点困了,眼睛一闭一闭的。
小草走过来,对邵女小声说:“姐,要睡着了。”
“嗯。”邵女说着往后面走,要把北北放在床上,走到门口却看见了翟明翠,她正在后门处站着,踮着脚尖往里瞅。
猝不及防看见邵女过来了,立刻转移目光,也不好再走了,就尴尬笑了笑:“北北睡着了?”
“嗯。”
邵女把北北放在床上,见翟明翠手里还拿着菜,便知道这是择菜呢,一边择一边往里面看,站在她现在的位置,应该正好能看见电视机屏幕。
邵女装作没识破,问翟明翠:“咱们中午吃什么?”
翟明翠便说:“东东要吃蒜薹,家里还有一点肉,咱们炒个蒜薹肉丝。还有昨天从煤厂摘的西红柿,再做个西红柿鸡蛋汤。”
邵女嗯一声,“都是东东爱吃的。”
“是啊。”翟明翠说,“在学校吃的再好,肯定也没有家里的可口。那天还和我说想吃饺子,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包一次饺子。”
邵女想了想,“周日吧,周日家里人多。”
翟明翠点头,“是,要不然我自己包不完咱们一大家子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小卖部就来人了,邵女赶紧过去招呼。
来人买了很多东西,看见张东东在看电视,也跟着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姐。”小草见状对邵女说:“最近咱们每天的营业额都涨了很多,现在想想,真的都是你买电视机的功劳。”
“大家的生活也好了。”邵女对小草说,“煤厂工人的工资六月底又涨了一次,听德凤说,她们酒厂的也涨不少。”
“真好。”小草道,“我真的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日子。”
邵女知道小草的境况。以前她没工作的时候,在家里带孩子,婆婆一分钱也不给她,买东西都是自己去,不敢让小草拿到钱,怕都给娘家弄去了。现在小草工作了,她每个月都会拿出一点贴补娘家,虽然不多,但这笔钱寄到农村,对他们来说就能好好的改善生活。
邵女便对小草道:“小草,从下个月开始,也就是八月,你的工资再加十五块。”
小草一惊,连忙摆手:“不行,姐,太多了,我不要。”
“真傻!”邵女看着她,“怎么能不要呢。咱们营业额多了,给你发的工资肯定也会涨起来。那以后大家都涨工资,就是不给你涨,你还得不愿意呢。”
“姐,我没这个意思。”小草越说越激动,“我是觉得你给的工资太高了,我真的,我真的不值这么多。”
“胡说。”邵女看着她,“我说你值你就值。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少忙。看店,带孩子,你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哪有。”小草道,“孩子我就是偶尔帮着抱抱,哪里就干那么多了。”
小草说完,知道邵女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只能真心实意说:“姐,那我就谢谢你了。我也不会说什么话,反正只要你不撵我走,我这一辈子都跟着你干。”
“好啊。”邵女笑着看小草,“咱们姐妹两个一起干。一起把孩子养大,然后赚更多的钱。”
小草又想起今天听来买东西的人说的话,她便问邵女:“听说第三生活区已经建好了。房子马上就要分,姐,你们家分房了吗?”
*
分房这件事张德福一直没有和邵女说。
第三生活区修盖的时候,就是奔着厂里员工福利去的。
第三生活区分了两个部分,前面几排都是小房型,和第二生活区一样,平房,一排五户。可没有第二生活区这么大,房子都是两间。而且院子很小。院子里配一间厨房,厨房挨着墙盖的,就那么大的地方,占了院子的一大半。很局促的户型。一个月煤厂象征性收两块钱的租金,可以按月交也可以年交。
后面几排就是上下两层的住宅楼了。
这种房子在市里刚刚兴建,很多厂子新建的楼房都是这个样的。上下两层,带一个小院子。一连排四家,隐蔽性十分好。而且租金一样是每月两块钱,和前排的小房一模一样。
房子建好的那一瞬间,这些房子其实已经被分完了。
张德福的名字原本在他们技术科排第一。按工作年限和对煤厂的贡献,他的积分不少。按说这两层小楼房是会分给他一套的。
可就在要分房的时候,原来的技术科科长回来了。
他因为身体问题,一直在北京治病。这次知道分房子,特特意拖着病体就回来了。为的是个子女们争一份。
人一回来,就用轮椅推到了煤厂。就在路中间,看见人也不说话,每天上班的时候就去,下了班也跟着人流回家。反正就一个目的,他是老科长,虽然现在因为身体问题暂时脱离岗位了,可他以前为厂子做过贡献。他应该得一套两层小楼。
时间长了,厂长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德福。
张德福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房子让了出来,厂长许诺他会先分一个小的,以后再建,第一个就给他分。
张德福不知道要怎么和邵女说这件事。所以这么多天了,他只字未提。如今房子都准备交了,他也不好再瞒着,准备回家和邵女说明情况。
张德福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说,先被翟明翠叫住了。
“德福,分房子了?”她惊讶看着德福,“这事你咋不说?”
张德福便道:“正准备今天下班说的。”
“分了哪套?”翟明翠早就去看了那些新房子,心里有底,自己儿子是科长,后面几排的双层小楼一定有她儿子的。只是不知道能分到哪户。翟明翠倒是看上了最边上的那两家,旁边就是空地,她想着还能把空地据为己用,种点东西啥的。
翟明翠已经在心里默默选中自己喜欢的那一户了,所以在德福说出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懵了。
“什么?没你的?怎么可能!”
邵女在小卖部就听到翟明翠的喊声了,便让小草照应着,来到小院问德福:“这是怎么了?”
张德福干脆一次性解释完,省的一会儿再单独和邵女说,说完之后就被翟明翠一阵捶!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早说啊。你早说有这件事,我不就去了吗!他能去厂子闹,我也能去!上面有你爸,下面你们弟兄俩,我一个寡妇还要什么脸,我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从我这个寡妇手里抢房子!”
翟明翠说完就往外走,德福赶紧拉住她,“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你厂长!”翟明翠狠狠道,“我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的钥匙都发了,你还去找,能从他们手里要回来再给你?”张德福拉住他妈,“算了。别去了。”
翟明翠见状,只能把希望寄托到邵女身上,“大儿媳妇,你说句话啊。”
邵女看着德福:“已经分好了?”
“嗯。”德福说,“咱们是前排的那种两间房。”
邵女就看向翟明翠,“妈,已经这样了,闹也是白闹。钥匙都发他们手上了,还能退给咱们?”
“那,咱们就要那种小户的?”翟明翠气不过,又捶德福一拳,“你啊你!”
张德福喃喃自语:“其实我的评分也就分个小户。这次当上科长还不到半年,科长这个职位给我加了很多分,才能分两层小楼。但之前的科长回来了,要房子,人家还生着病,厂长怎么能说不给啊。”
“那就从你手里抢走了!”翟明翠急得在院子里转圈,“你说,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还有德柱,便问:“德柱呢?他分上了没有?”
张德福摇摇头,“没有他的。”
*
“你说你,现在还想房子的事。”
张德凤气得用力抓着橙花的手,“没有就没有呗,已经分完了,没有还能怎么样。”
魏橙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道:“这算什么事啊,连个房子都没有,我不生了,我要回家!”
张德柱死死箍住橙花,“我的姑奶奶,房子以后会有的,你先把孩子生了。怎么回事啊,怎么说生就生啊,什么都没准备。”
德凤连忙对她二哥说:“二哥,咱妈早就准备好了,赶紧想办法通知咱妈啊。”
冯媛也是经历过的,做事也十分利索,已经都嘱咐好了。
“刘鸣,你不是去过德凤家吗,你骑我的自行车,再去一趟。给德凤她妈说一声,橙花要生了,我们去医院,你一会儿带她去医院,记住,小被子什么的都拿齐了。”
然后转头喊她男人,“你赶紧的,抖什么啊,抓紧方向盘,快走吧。”
冯媛又对两个儿子道:“你们两个去给奶奶打电话,说姑姑要生了,送军区医院了。你们俩在家,一会儿我回来,你们如果跑出去了,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好了,快开吧。”
刘鸣骑车骑的飞快,原本一场聚餐就这么被打乱了。
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橙花那边突然喊说肚子痛,冯媛吓的赶紧去看,说是要生了。
原来生孩子这么猝不及防!刘鸣心里就这一句话,一定快点骑,回去给德凤妈妈报信。
翟明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刚刚感慨完自己大儿子是个傻子,二儿子是个笨蛋。一个分了房子又被要走了,一个压根就没他的份。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听到大门哐的一声被撞开,进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晚上见过刘鸣,那时候刘鸣还是军装。今天白天见面,换了一身衣服,翟明翠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这人也太牛了,直接骑车把门给撞开了。
翟明翠便问:“你找谁啊?”
刘鸣立刻道:“阿姨,是我,刘鸣。我们见过面,我送德凤回家……”
翟明翠立刻就记起来了,从刘鸣那一声阿姨开始,她就已经记起了。
“刘同志?”翟明翠赶紧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家德凤出事了?德凤还没回家呢。”
刘鸣便道:“不是德凤,阿姨,是橙花要生了。他们让我来给你通报一声,你带好东西,现在就跟我走。”
翟明翠只觉得双腿双手都是软的,不敢相信问:“什么,橙花要生了?”
“嗯。已经送医院了。”刘鸣稳下声音,“阿姨,你别着急。橙花的大哥大嫂都跟着呢,我来的时候已经开车去了医院。医院离得很近,就在军区里面。你不用害怕。”
翟明翠一直点头,要去房间拿东西,可双腿不听使唤,就软的难受,迈不出步子。
她往后一伸手,叫德福:“德福,你扶我一把。”
张德福赶紧扶住翟明翠,翟明翠往房间指了指,“你扶我过去,咱们去拿东西。”
卧房里一个小包袱,那是准备好的尿布、抱被什么的,早就弄好了,用一个布给包着,就准备着随时都能用。
翟明翠让德福拿好了,又去柜子里掏了半天,然后把掏出来的钱都塞进口袋里。
她看一眼德福,问:“军区医院是不是很贵?”
德福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你那里还有钱吗?”翟明翠问,“先借给妈一点,壮壮胆子。”
德福连忙掏出来,“这个月刚发的工资。”
翟明翠接好放口袋里,长长喘了口气,才说:“那走吧。”
邵女留下看孩子和东东,张德福骑上自行车带着他妈就走了。
刘鸣在前面带路,很快三人就到了医院。
翟明翠远远就看见了方曼颖和冯媛他们,赶紧跑过去问:“橙花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
一向十分沉得住气的方曼颖也都点慌乱了,幸好身边还有冯媛这个儿媳妇,事事都是她帮忙办的,一点都没让方曼颖操心。
“婶子,没事的,你别担心。”冯媛对翟明翠说,“一肚子痛我们就给送来了。肯定没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医生刚刚出来说还要一会儿,这才开始阵痛。”
翟明翠想了想,便道:“那今天晚上不知道能不能生了。”
“肯定能。”冯媛说,“今晚如果生不了,橙花疼都要疼死了。”
张德福略站了站,便告辞回家。
家里还有自己四个孩子在,他也一样不放心。
出来的时候德柱耷拉着个脑袋送他出来,德福瞧着德柱道:“你看看你,都要当爸爸的人了,怎么那么没精神。”
“不是啊哥。”张德柱哭丧着脸,“我都不敢进去了。”
“为什么?”德福问。
“这一生孩子,橙花她妈和嫂子才要问房子的事呢。这可咋办啊。”
“这事不得往后拖?”德福说,“现在孩子要紧,提房子干什么。”
“要不是我告诉橙花没分给我房子,她可能今天还生不了。她知道没分给我,气的当时都要晕过去了。然后就喊肚子疼。这一会儿,我丈母娘没时间理我,等闲下来,她如果知道了,肯定又要刺我一顿。”
“好了。你好好工作,以后房子肯定有你的。”德福说完推上自行车,“我走了啊,你嫂子一个人带四个孩子呢,我回家了。明天我再来。”
张德柱送了德福离开,自己也不敢进去了,就在医院的后面花池附近溜达。溜达到天彻底黑了,才慢悠悠往里面走。
方曼颖坐地笔直,这一会儿也不似刚来时的紧张了,正坐在长条凳上和冯媛说话。
“妈,怎么样了?”张德柱坐到翟明翠身边,小声问。
翟明翠用力拧了他一下,“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我,我去了趟厕所。”德柱撒个谎,小心翼翼看一样方曼颖,然后收回目光问翟明翠:“怎么了?”
“橙花妈妈刚刚问我,你们厂子是不是分房子了,怎么样,有没有你的。”翟明翠小声道,“她明明都知道,非要又来问我,我怎么回答都不是。你啊,怎么这么笨!分个房也没你的。”
张德柱撅了撅嘴,“又不是全厂就我自己没有。我们科加上我哥,才一共四个人有,都是老资历。我进技术科才多久啊,半年而已。怎么会有我的。”
“那你和你丈母娘交代去。”翟明翠说,“我这老脸啊,可豁不出去了。”
张德柱立刻抬眼看向方曼颖,就看见方曼颖正朝他招手,“德柱,你过来,我问问你。”
张德柱走过去,苦着一张脸,“妈,什么事啊。”
“我问你,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方曼颖问。
张德柱一听不是房子的事,立刻就不怕了,笑了笑,坐在方曼颖身边,“还没起。”
“都什么时候了,孩子都要生了,连个名字都没想,你觉得合适吗?要不我就说你,你太能拖了。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也不想想,你都要当爸爸了,得负起一个家的责任啊。”
“是。”张德柱在旁边听着。
“你大哥走了?”方曼颖说,“要我说,你大哥就是个顾家的。我听说他当上了科长?这次也分了房子?”
张德柱嗯一声,“我哥分了。一开始是个大的,两层的,后来,后来又换成小的了。”
“小的有多大?”方曼颖问。
“小的有两间。还有个厨房,一个小院子。”张德柱说。
“那也够住了。”方曼颖想了想,“够一家三口住的。”
张德柱没听明白,也不知道方曼颖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人说他就听着,脑海里杂乱无章,像到处乱撞的飞蝇一般,一会儿想着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一会儿想的是要起男孩名还是女孩名,一会儿想的又是其他的。
“魏橙花的家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在外面听魏橙花叫了很多次了,后来张德柱和冯媛都昏昏睡了过去,只有方曼颖还直挺挺坐着。
一听到有人叫,她立刻拍了一下身边的冯媛。
一个护士走过来,说:“你们就是魏橙花的家属?去铺一下床吧,再把孩子的包被什么的,给我。我拿进去。”
方曼颖连忙问:“要生了?”
护士点点头:“差不多了。”
翟明翠连忙把包袱打开,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她一打开,露出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衣服,和被子。
只不过衣服都是蓝色的,被子也一样,天蓝的被面。
翟明翠把东西递给护士,护士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笑了,“这是早就知道是男孩了?怎么都是蓝色的。”
第78章 手册
翟明翠听护士一说, 连忙看向方曼颖,方曼颖装作没听见,眼睛直直看向前方, 张德柱立刻给他妈找补, 对护士解释道:“不是, 女孩也可以用蓝色啊。我妈就喜欢蓝色, 这天热, 这蓝色看着也敞亮、舒心。”
“那倒是。”冯媛也过来说, 顺手捏了捏小被子, 一个个做的可软呼了, 对翟明翠说:“婶子好手艺,这小衣服什么的,做的真好。”
翟明翠便笑了,道:“那是, 我都有四个孙女了,做这个都不是事。她嫂子, 你摸摸, 这小衣服, 都是纯棉布的, 我洗了晒晒了洗,洗了很多遍, 软的不像话。”
冯媛顺势摸了一把,道:“还真是。”
方曼颖坐得直直地,问护士:“护士, 开了多少了?快生了吗?”
护士把那些小被子小衣服都接过去,对方曼颖道:“开了五指了。”
“才五指啊。”冯媛叹息一声,看看时间, “这得一夜了。”
方曼颖心里惦记姑娘,也惦记家里两个孙子,便让冯媛回去,“你先回吧,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呢。”
“他爸看着没事。”冯媛道,“我不能走,万一有点什么事,我还能跑跑。”
方曼颖拉住冯媛的手,拍了拍,“这一会儿算是缓过来了,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真心把我吓死了。来了医院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幸亏有你在。”
冯媛笑了笑,“你说什么呢妈,这么客气!橙花也是我妹妹啊。”
“她嫂子。”翟明翠也走过来,对冯媛说,“你看,怎么在你家吃饭,吃着吃着就肚子痛了。幸亏你们及时送到医院,要不,要不生到你们家,可怎么办。”
“生到我们家就生到我们家。”冯媛就说,“我和橙花她哥都不信那个。我们不信,自然也就不怕。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的。”
翟明翠就想了,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方曼颖也是不信这些,这儿媳妇也不信。正要再和冯媛说什么,便听到方曼颖叫她,“嫂子,你来这边坐,咱们聊一会儿。”
原本产房前几个长条凳,方曼颖和冯媛坐一个,翟明翠和德柱坐在另外一个。
翟明翠听了,只能走过去,坐在方曼颖身边,笑了笑问:“橙花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方曼颖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
张德凤回到家,把橙花正在聚餐的时候突然肚子痛的事,添油加醋又给邵女德福说了一遍。
三个人坐在堂屋中间,围着一个西瓜,一边吃一边听德凤说。
张东东已经吃了个肚皮圆,困了,想去睡觉,邵女哄着她一会儿再睡,睡前上两次厕所,否则这一夜肯定光起夜了。
张东东搬个马扎就依偎着张德凤坐了,靠在张德凤的身上,听她说些有的没的。
张德凤越说越兴奋,张德福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那个刘鸣是谁啊。”
张德凤嗯了一声,想跳过去这个名字,可见邵女德福都在瞧她,知道不能不承认了,便说:“是我二嫂给介绍的对象。”
“那挺好啊。”邵女说,“我看他人挺老实的。”
“老实什么啊,大嫂你是不知道,可能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话,你还不好拒绝。”
“是吗。”邵女笑道,“看起来这个能行。”
张东东本来都困了,这一会儿听到八卦,突然就精神起来了,立刻说:“肯定不能行。”
邵女就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张东东迷迷糊糊中脱口而出,“我姑姑喜欢……”
她话没说完,就被张德凤捂住了嘴巴,要杀人一样瞪着张东东,“你别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反正吧。”张德福倒是没觉察什么,想着就是张东东闹着玩,便对德凤说:“嫁人这件事急不得,要多接触,多看看。尤其是看看他家里,咱不求大富大贵,但也不能嫁过去受委屈。”
张德凤咬着下唇嗯了一声,然后用力瞪向张东东,谨防她再说出来。
大家都吃完了西瓜,也都各自去睡了。
邵女说也不知道生没生,家里没有电话,医院也不能通知。
德福便提出明天一早去医院看看。邵女想了想,说还是她去吧,让德福先在家里看会儿孩子。
弟媳妇生产,她做大嫂的还没露过面,也说不过去。
德福便说很好,两人就这么决定了。
张东东揉着眼睛跟着邵女一起进卧室,走到门口,听到身后噗呲噗呲的声音。
她转头看见张德凤正向她招手。
“干什么?”张东东问,“我困死了,姑姑。”
“你来我房间睡呗。”张德凤道,“你奶奶不在家,我一个人怪害怕的。”
张东东想了想说:“那好吧。”
晚上,张东东和张德凤并排躺在床上。
张东东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困了。
她看着天花板,问:“姑姑,你又相亲了?”
张德凤嗯一声。
“那你不喜欢鄂军叔叔了?”
“喜欢。”
“那你还相亲!”张东东转头看德凤,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你管呢。”张德凤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怎么就不懂了?”张东东气呼呼地,“反正姑姑,我觉得你既然喜欢鄂军叔叔,你就要坚持。你还去相亲,你啊你。”
张德凤一转身就捂住了张东东的嘴,“我给你再说一遍,你以后可不敢再说我喜欢谁了,知道了吗?”
张东东被捂住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似乎在说我知道了,姑姑,你放开!
第二天起床,邵女早早做好饭,就带着饭盒去了医院。
她从正门进去,迎面就看到了德柱。
张德柱一夜没睡,此刻却容光焕发一样,从医院走出来时,也大摇大摆的。
“德柱,你去干什么?”邵女立刻叫他一声。
张德柱停下脚步,看到是邵女,忙说:“大嫂,你怎么这么早啊。我出去打早饭。”
“生了吗?”邵女连忙问,“对了,我带了早餐,你别去买了,这附近也没有。”
“那行。”张德柱连忙接过来饭盒,对邵女笑着,嘴角都合不拢了,“大嫂,我有儿子了。”
“是吗,那恭喜你了,德柱。”邵女和德柱一起走,“在哪间病房了?”
邵女走进去的时候,翟明翠正抱着孩子。
一看见邵女来了,翟明翠眼睛都弯了,“大儿媳妇,快,快来看看咱老张家又添了一个。”
邵女走过去,仔细看了好久,“现在还看不出像谁,不过脸盘有点像橙花。”
翟明翠连忙自己又看,纠正说:“不,你再看看,这鼻子下巴和德柱长得一模一样。”
“东东妈来了。”方曼颖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盆水,十分客气,“你看你,这么早就来了,家里孩子谁看着了?”
“德福在家呢。”邵女说,“我来看看生了没有。昨晚就说打电话,可家里又没有电话,所以一早赶紧过来看看。”
“后半夜才生。”方曼颖说,“凌晨三点十八分。是这个时间吧,德柱。”
张德柱一愣,抓了抓脑袋,“好像是。”
“你看你,还当爸爸呢,自己孩子什么时候生的都不知道。”方曼颖嗔怪,然后拿毛巾放在水盆里,浸湿了,拧个半干,给橙花擦脸和手。
魏橙花累坏了,病房里孩子哭闹,大家说话,她也听不见,就一直躺着,紧紧闭着眼睛。
“橙花怎么样?”邵女问。
“挺好的。”方曼颖连忙说,“就是太累了,睡着了。”
“多睡一会吧。”
翟明翠一直抱着孩子,看见德柱了,便说:“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去打饭了?”
“正好在医院门口遇到大嫂,大嫂都做好了,给带来了。”
“是吗?”翟明翠看向邵女,因为得了孙子,心情好的飞起来,说话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多麻烦啊,还给做饭,家里四个孩子够你累的了。以后别送了啊,你也不用往医院跑,都是一家人,知道你脱不开身,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是。”方曼颖也在旁边附和,“你放心,橙花醒了,我会告诉她大嫂来过了。你看看孩子,就赶紧回去吧。家里三个小的,多操心啊。”
方曼颖想起东东,又问:“东东是不是要上一年级了?”
“对。”邵女回道,“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
“真快。”方曼颖说着看看橙花,“我家橙花也赶紧熬过去吧,孩子大了,才能好过。”
方曼颖话音刚落,翟明翠立刻道:“亲家,你别操心,孩子我给照顾,我给带大,你就放心吧。”
她说完,突然想起邵女还在身边,连忙偷偷看了邵女一眼,解释道:“我给老大家带大了东东,老二家也得带一个。要不然,橙花又说我偏心。”
她说完,还不忘对德柱道:“我不管啊,我就带这一个,你们以后生老二老三,我就不带了,和你大哥大嫂家一样。”
“还生老二老三呢。”张德柱皱皱眉,“计划生育,上哪里生去?”
“就是,一个足够了。还生什么。”方曼颖说完站起身,“你们先吃吧,我出去一趟。”
“哎,德柱,快拉住你妈,让你妈吃饭。”翟明翠立刻道。
“对啊,妈,我大嫂都带饭来了,你吃完再出去。”德柱说。
“不了。”方曼颖摆摆手,“我吃不惯别人做的饭,正好回家一趟,换换衣服。你们在这里忙吧,我先走了。”
这理由说出来,大家谁也不好再留,方曼颖出了门,翟明翠才敢开口:“我的天啊,德柱,你这个丈母娘啊,真的不是一般人。”
张德柱立刻道:“妈,你别生气,她不是针对咱们,她在外面也这样,不吃别人家做的饭。”
“那饭店的饭能吃吗?”邵女还真的有点好奇。
“能吃。”张德柱笑了笑,看着自己儿子问:“大嫂,你快来看看,长得像谁。”
*
“车回来了吗?”
汪子康问大刘,“这都几点了,不是说昨天就应该到?”
大刘也不清楚,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原本应该昨天上午到的,可一直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他只能在一旁对汪子康解释:“厂长,你不知道,这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要不,咱们再等等。可能车坏了半路也说不定,俢也要修好久。”
“出车前不都检查过了吗?还能坏在半路?”汪子康皱皱眉,“你把你们的记录册拿来,我看看。”
大刘去司机班取了工作日志回来,交给汪子康,汪子康拿了随便翻几页,找到邵兵的记录时间。
他仔细看了看,每次邵兵出车,他的回来时间,都比册子上预计进厂时间要晚。
按说这都是机动的,的确会有晚点的可能,但晚个半天还好说,情理之中,这一晚就是一天两天甚至三天,就过了。
汪子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因为这册子记录了司机班好几个人的离开回来时间,而邵兵走的路线,也不是他独独一个人走的。司机班轮班出,大家的路线都会重复,看看别人的时间,再看看他的,人家一个来回用三天,他一个来回五天。每次都是这样,便是问题了。
“厂长。”大刘在一旁试着解释,“可能是碰到什么事了,要不你先回家,我在这里等。等邵兵回来,我一定好好问问。”
汪子康瞧了大刘一眼,就觉得大刘也不太对劲,便试探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没有!”大刘慌张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那行吧。”汪子康把手册还给大刘,推上自行车,“我先回家了,你在这里盯着点。”
他说完,跨上自行车要走,突然又停下来,朝大刘招手:“对了,还是给我吧。”
大刘犹豫着递了过去,“厂长,这没什么好看的,你……”
“我回去再看看,没事。”汪子康说完就走了。
大刘看着汪子康的身影,暗叫不好,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办公室。
那边接电话的是安欣,安欣听大刘噼里啪啦说完,便问:“赵总跟着邵兵去的?”
“是啊。”大刘立刻道,“我看着赵总上的车。可他们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安欣道,“都是正路上的生意,不会有事的。最多就是喝多了,在宾馆睡着了,可能现在还没醒呢。”
“赵总也没打电话回来给你说一声?”
安欣听了,突然自嘲道:“他怎么会和我说,我是他什么人。他跟着邵兵走我都不知道。更不会半路打电话给我了。”
大刘听的一愣一愣地,感觉到对方说话很冲,还有股说不明的味道在里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还想问什么,却被安欣直接给挂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大刘听着听筒里的电话长鸣音,气哼哼地也把电话挂了,然后又跑到工厂门口,干脆在那里等。
“你看看吧。”汪子康把工作记录手册递给邵萍。
“我看?”邵萍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一眼汪子康,然后又看向封皮,问:“这是你们厂子的工作手册?”
“是。”汪子康坐在沙发上,用力把自己陷下去。
“给我看这些干什么?”邵萍喃喃自语,可还是翻开了手册。
手册上记录的密密麻麻,都是每司机的出车时间,预计归来时间,和实际归来时间。还在后面记录了司机回来时交的□□编码,以及这次行程的费用等等。
记录的十分详细。
邵萍看了看,没看懂,不知道让她看这个什么意思,便对汪子康说:“你们厂效益很好啊,这一个月要出去这么多次?”
汪子康瞧她一眼,十分不耐烦道:“谁让你看这个了?”
邵萍听出来了,汪子康话里带着气呢。也不好再和他闹,便说:“我还是不明白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
“这里你认识谁?”汪子康提醒道。
邵萍又看了一眼,“都认识啊,平时不是还来咱家?有时接你送你的。都见过面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谁和你有关系!”
邵萍立刻紧张起来,她看向汪子康,感觉声音都在发抖,“邵……邵兵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汪子康说,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我现在就是怕他出事。你看看他的出车记录,再比对一下别人的。看看一样的路线,别人走多久,他又走多久!”
邵萍这下明白了,汪子康这是特意拿来给她看的。
邵萍只能再次打开手册,她掀开第一页,看了一遍,又去看第二页、第三页……
如果是一次两次这样的情况,邵萍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人在外面,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可邵兵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几乎是每次!
这就很可疑了。
他每次出车都要比别人多用两天左右,这两天的时间,他去了哪,又干什么去了?
邵萍突然觉得十分慌,心跳也加快许多,十分不安地看向汪子康。
汪子康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也不看邵萍,一脸严肃。
“爸爸妈妈,”汪乐眉从房间跑出来,“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我能看电视了吗?”
汪洋也跟着汪乐眉从里面出来,看见邵萍后说:“今天的都写完了,这一单元都补习过了。”
“谢谢你,洋洋。”邵萍赶紧站起来,“你们坐沙发上看电视,我去给你们切西瓜。”
邵萍说完就往厨房走,临走时看一样汪子康,汪子康依然一脸严肃,好像做错事的不是邵兵,而是邵萍一样。
邵萍忐忑过了一夜,庆幸汪子康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汪子康没吃早饭就去上班了,走的时候邵萍送他出门,他推上自行车,已经走出家门了,又转回头看向邵萍,看了几秒钟,他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直接走了。
邵萍便去看乐眉,乐眉还在睡觉,自从放了暑假,她每天晚上睡的晚,早晨也就起不来,不到十点左右,是不会从床上下来的。
汪洋倒是早就起来了,房门开着,在看书。
“洋洋。”邵萍走到门口,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看着点妹妹。早饭我做好了,你先吃。”
汪洋嗯了一声,邵萍立刻就往外走。
她骑着自行车,一口气骑回娘家。拍了半天的门,黄静才从里面出来。
看见邵萍,黄静还纳闷,站在门口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邵萍推着自行车往里冲,“邵兵呢?”
“邵兵?”黄静看着邵萍,“他不在家啊,出车去了,没回来呢。”
黄静刚说完话,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正是黄荣。
她瞧着邵萍,笑道:“是邵萍回来了啊。”
“大姨?”邵萍没想到黄荣竟在这里,连忙说:“大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黄荣笑了笑,“来了两天了。”
黄静立刻压低了嗓音,在邵萍耳边道:“和儿媳妇干仗了,干完仗放狠话就跑出来了,可没地方去,就来了咱家。”
邵萍哦一身,便问:“邵兵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没有?”
“没啊。”黄静道,“他走从来没说过什么。”
邵萍便直接往邵兵房间走,黄静连忙跟上,在后面喊:“你干啥呢,邵兵不让人进他的房间。”
可邵萍已经把门打开了,一进去才发现,邵兵屋里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床旁边的桌子是新的,房间又加了两组衣柜。
桌子上放着一个特别新的收音机,收音机旁边用鞋盒装了满满两盒的磁带,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放着一个黑盒子,邵萍见都没见过。
她弯下腰去看是什么东西,就被黄静一下挡在了前面,“干啥?这是你弟弟的宝贝。”
“这是什么?”邵萍问。
“什么机来着?”黄静一时之间也没想起叫什么名字,“反正,邵兵很宝贝,你别乱碰。碰坏了,回来又要闹!”
邵萍看了她妈一眼,然后打开衣柜。
衣柜里已经塞满了衣服,各种各样的牛仔裤、白衬衫、花衬衫,还有几个蛤.蟆镜和几块手表。
邵萍惊道:“妈,这都是邵兵的?”
第79章 辈分
黄荣第一次来邵兵房间, 平时这屋里都是关着门的,她想进来都难。这次凑着邵萍打开门,赶紧跟进来, 看着一屋子的好东西, 直觉眼花缭乱, 看都看不过来, 连连感叹:“我的娘哎, 这都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
邵萍看着一柜子衣服, 还有桌子上价值不菲的收音机和录像机, 转头问黄静:“邵兵一个大男人, 衣服比我还多?妈,他这录像机和收音机哪里来的?”
“是啊。这很贵吧!”
黄荣走过去,拿起邵兵的一块手表,翻来覆去的看, 却被黄静一把夺走了,放回原地, 道:“别拿他的表, 你看这里乱, 可你一动, 邵兵就能知道。回来又要闹一场。”
“这得多少钱啊。”黄荣看看这屋里的一切,“当厂长的到底是萍她男人, 还是邵兵啊。”
“姐!你别说了!”黄静连忙喝止,又转头对邵萍说:“好闺女,这都是人家的。邵兵说了, 都是朋友的。”
“哪个朋友的?”邵萍看向她妈,“妈,你告诉我, 邵兵哪里来的这么有钱的朋友?”
黄静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
“对了,邵兵不是还借了人的摩托车?还给人家了?”邵萍问。
“没有。不就在夹道里停着呢嘛。”黄荣立刻接话说,“我才还见了。”
邵萍赶紧往外走,果然,院子里的夹道里停着那辆摩托车。
夹道原本就是房子和院墙中间留下的一个宽一米多的小道,以前里面放了一些杂物,现在杂物都被清理出来了,上面还搭了个棚子,这是特意为摩托车搭的。
“这车邵兵说是借的,借的他朋友的,对不对?”邵萍问。
“是。”黄静点头。
“你还是不知道是谁?”邵萍继续问。
“我真不知道。”黄静说,“兵从来不让问这些事。”
“这车我从去年就见邵兵骑着,到现在,至少大半年了。哪个朋友能借车借大半年?”
邵萍说完,拉黄静一把,“妈,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黄荣在旁边看见了,立刻凑过去。
邵萍连忙说:“大姨,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和我妈说会儿话。”
黄荣脸色讪讪的,说:“我也听听呗。”
她说完瞧着邵萍脸色很差,也不跟了,就往堂屋里一坐。
黄静被邵萍拉进卧室,邵萍压低了声音问:“妈,邵兵的钱从哪里来的?”
“钱?”黄静立刻道:“他有什么钱?不都是厂子发的工资?”
“你觉得可能吗?”邵萍说,“邵兵从过了年后才开始自己出车。之前那半年,他都是拿最低的工资。这半年工资高了一些,可绝对不能够他买这么多手表的。还有桌子上的收音机和录像机,你知道得多少钱吗?”
黄静的确不知道。邵兵搬回来的时候只说是朋友借给他的。黄静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还觉得自己儿子很本事,认识这么阔气又大方的朋友。
“还有邵兵衣柜里的衣服,我看样式咱们这里都没有卖的。他就已经放在衣柜里了。妈,你如果知道什么一定给我说。不要到事情没办法处理了,你再说,到时候就晚了,明白吗?”
黄静呆愣愣坐在床上,看着邵萍,“萍儿,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懂?”
“我这么和你说吧。邵兵出车的时间和别人不一样。每次他都要比别人多走两天多。如果汪子康想查他,一个电话就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什么时候离开的。再算时间,就知道他有没有直接返回!妈,你千万别害了我,害了乐眉爸爸!”
“你,你这孩子。”黄静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连忙说:“不会的,邵兵没路子,不会干什么坏事。你这样,别着急,等他回来我一定问他。”
邵萍看着黄静,一脸的不相信,便说:“这样,等邵兵回来了,你让他去家里找我。我来和他谈。”
“那,那也行。”黄静急得直搓手,“萍儿,你回家先稳住我厂长女婿。别让他知道了。”
“别让他知道?”邵萍看着黄静,气道:“你以为我怎么能知道邵兵出车时间比别人多很多?”
“那,乐眉爸爸已经知道了?”黄静立刻问。
邵萍看她妈一眼,实在没话再说,便道:“我走了,你让邵兵回来找我。乐眉还自己在家。”
邵兵上午十点多才到市里。刚拐过来弯,就看见大刘站在路边,朝他拼命挥手。
邵兵赶紧停了车,从驾驶室下来。
“刘哥,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大刘赶紧拉上他,道:“你干什么才回来!”
“怎么了?”邵兵不以为意,“我不都是这样吗?”
“昨天让你姐夫发现了!还要走了记录手册,上面可记录着你出车时间和返回时间。当场厂长就问我了,你怎么每次出去都是这么晚回来?”
邵兵皱皱眉,“他什么时候管过这些,从来不看记录手册的人,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着急用车,然后报上去说你的车还没回来。这才查了起来。”大刘说。
“那怎么办?”邵兵一时间慌了神,“不过他也不能确定我去捎带着办私事去了啊。”
“他是不能确定。可一个电话就能知道你哪天离开的。离开了你没有直接回来,这不就露馅了嘛。”大刘连忙说。
邵兵想了想,“别着急,你让我好好想想。”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想出了对策。
邵兵正好感冒了,热伤风,就说从那边回来,路上病的很严重,就停了车,吃药睡了。
等身体全恢复了才回来。
“那以前呢?”大刘忙问。
“以前他也查不到了。”邵兵狠狠心说,“先把这次搪塞过去再说。”
“兵,不是我说你。你也得悠着点了。”大刘道,“你姐夫如果知道了,那就不是你姐夫了。那就是咱们厂的厂长了!”
“行了,我知道了。”邵兵倒是不太在意,“有什么啊,真不行我就不干了,赵总那里一直说想让我去。比这里拿的钱多不说,还自由。刘哥,要我说,咱们就趁这次溜了吧。”
大刘看着邵兵,犹豫很久,才道:“你还年轻,可以去闯。我这怎么说都是铁饭碗,我都四十多了,转眼就五十,再干几年就退休了,我还是算了。”
“你看你说的,刘哥,你身体这么好,至少还能干三十年。”
大刘尴尬笑了笑,他心里明白的很,他也就是占了邵兵的便宜,认识了赵开艋,经常帮他拉点私货赚些钱。可他这个年龄,一旦离开棉纺厂,少了这个便利,赵开艋才不会看他一眼。
这也是借着棉纺厂的这张通行证,他们才能多少藏点在里面。
一旦没有了,他们想运来,都难的很。
大刘还是年龄在,见得多,考虑的也就比邵兵细致。可他没有对邵兵说这些,只是藏在自己心里,给自己留个后路,然后对邵兵说:“你要去去吧,我不行,年龄大了,就想熬到退休。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骗过去,要不然,万一厂长查起来,你可以一走了之,我怎么办!”
邵兵便道,“行吧。”
可没想到回到厂子里,汪子康竟然不在,说是出去开会了,至少两天才能回来。
大刘这才松了口气,邵兵在一旁看着,便笑他:“看把你吓的,有我呢,你怕什么。”
*
“一家人竟起不出一个好名字?”张德柱在堂屋里转来转去,对翟明翠说,“妈,还是你给起吧。”
翟明翠也为难,看看屋里坐齐了的一家人,“我也没起过名字啊。东东的名字是谁起的来着?哦,德福。后面这仨……”
翟明翠说完看向张东东。
“不行啊,绝对不行!”张德柱立刻摇头,“别开玩笑了,我儿子的名字怎么都不能让东东再起了。她哪里会起名字,看你打麻将学了几个字,后面三个妹妹就顺着她的名字来了。”
张德柱越想越离谱,“不行啊,都别看东东,我说真的不行。”
张东东紧紧闭着嘴,听到她叔叔这么说,伤自尊心了,“我起的名字老师都说好。东西南北代表四个方位,多有意义啊。”
“嗯,好。”张德柱说,“但是你弟弟的名字,不能叫张中中。”
张东东突然就笑了,看着德柱叫:“叔叔,这名字好啊,很顺啊,东西南北中!”
“你不要说话张东东小朋友。”张德柱递给东东一个西瓜,“你吃西瓜,就坐在那里看,不准说话。”
“好吧。”张东东咬了一口西瓜,看着大人们继续商量名字。
最后德柱把希望寄托在德福和邵女身上,“大哥大嫂,你们说呢?”
张德福摇摇手,“不行,你是孩子的爸爸,这名字要不就爷爷奶奶起,要不就爸爸妈妈起。我和你大嫂还是算了。”
张德福很为难,“那不是咱妈想了这么久了,一个字都没想出来嘛。派出所又催上户口了。”
“名字我是不会起,不过啊,德柱,孩子的名字第二个字是确定的,一定不能改。”翟明翠说。
张德柱看着翟明翠,“怎么又提这件事?”
“这是咱家第一个男孩!”翟明翠立刻道,“必须按辈分来,否则我死了也没办法和你爸交代。”
张德柱叹口气,看向德福,“看见了吧,又把咱爸给抬出来了。”
张德福瞪德柱一眼,“行了啊,你见好就收。咱妈说的没错,要按辈分来。”
张东东吃着西瓜,小声问身边的德凤,“姑姑,什么是按辈分来?”
德凤今天兴致不高,以前家里开小会她都要坐在前面的,可这次,她搬了个小马扎,和张东东小朋友坐一起去了。
张德凤垂着个脑袋,正在胡思乱想,就感觉到张东东在戳她。
“干嘛?”张德凤问。
“姑姑,我问你呢,什么是按辈分起名字。”
“哦,这样啊。”张德凤对张东东解释,“就是咱们老家的辈分。像我和你爸,名字中间不是都有个德字吗?我们是德字辈的。所以叫张德福张德柱……”
“哦。”张东东想了想,“那到了我这里,是什么辈分?”
张德凤也不知道,只能问她妈:“妈,下面是什么辈分啊?”
“传。”翟明翠道。
张德凤立刻朝东东挑了下眉,意思是问她知道了吧。
张东东又问:“那姑姑,我的名字里为什么没有辈分?”
张德凤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又不想伤害东东,便说:“有辈分好听吗?一个小姑娘叫传什么,你觉得好听吗?”
张东东摇头:“一点都不好听。”
“所以啊,你就偷着笑吧。”张德凤说完,站起来对翟明翠说:“你们继续开,我带东东出去一下。”
翟明翠看她一眼,埋怨一句:“就知道你帮不上忙。”
张德凤拉着东东就出来了,张东东问:“姑姑,咱们怎么不听了,听听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啊。”张德凤说,“都是些封建思想,不听更好。”
张东东不明白起个名字怎么和封建思想挂上钩了,不过她姑姑说是封建迷信了,就是吧。
两人走出堂屋,正好路过橙花的卧房,东东脚步一停,“姑姑,你不是去找二婶玩啊。”
张德凤摇头,“找她有什么好玩的,孩子整天的哭,听到就烦死了。”
“姑姑,你不喜欢他吗?”张东东说,“我看奶奶可喜欢他了。整天抱着亲个没完。”
“我又不是你奶奶。”张德凤转头看东东,“对姑姑来说,家里不管再生几个,最喜欢的,还是东东。”
张东东咧着嘴笑了,“姑姑,走,我请你吃冰棍。”
“你有钱?”
“你有。”
经过一晚上的讨论,孩子的名字也没有定下来。
张德柱回到房间和橙花说,橙花便道:“我也有一个字,必须要用上。”
“什么?”
“天。”魏橙花说。
“为什么必须要用这个字?”
“我妈让用的。说要叫天天。”
这件事第二天张德柱就告诉了翟明翠,翟明翠便说这下名字不就有了,叫张传天,多好听。
起个名字像在搞拼盘一样,可不管怎么说,名字算是定下来了,张传天,小名就叫天天。
魏橙花坐月子,就在自己房间,孩子也自然和她睡在一起。
每天晚上没得睡,白天也睡不好。
因为要奶孩子啊,谁也不知道小家伙都什么时候醒,只能他睡的时候,橙花也跟着睡。这么颠三倒四的带了几天娃之后,魏橙花就受不了了。
邵女晚上从小卖部出来,刚对完账,又把卫生打扫干净,这才回去睡觉。
经过张德柱他们的房间时,邵女就听到一阵啜泣声。
哭的人正是魏橙花。
有人经过,张德柱立刻从床上下来,问:“是大嫂吗?”
邵女脚步一停,“嗯,是我。”
邵女声音刚落,德柱就把房门打开了,看着邵女说:“大嫂,你进来一下吧。”
邵女走近房间,就看见魏橙花正抱着张传天在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邵兵把张传天接过来,看见孩子脸上全是眼泪。
魏橙花哭的已经看不清来人了,只知道是邵女,便哭道:“大嫂,我不想带孩子了,我想睡觉,我想出去。我想洗头发,想刷牙,想去上班。我一天也不想在家里呆着。大嫂,你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邵女看着橙花泪如雨下,便把孩子交给德柱,“你把天天送咱妈屋里吧,让橙花喘口气。”
德柱说了好,抱着天天就走了。
其实面对这样的情况,邵女知道什么也不用说,因为能怎么办,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总不能塞进肚子里。除了痛哭一场,没有一点办法。
邵女拍拍橙花的后背,“对,哭一场吧,哭一场就好了。”
魏橙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完了也累了,一滩泥一般,在被子里缩了缩,刚把眼泪擦干,又涌了出来,无限地委屈。
“大嫂,你说为什么男人就不用喂奶,不能生孩子呢?为什么非要我们女人来?”
“那以后科学发达了,可能男人真的可以生孩子了。”邵女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橙花,你记着,好多事情你要学着让德柱干,他多干一些,你就能多休息一些。慢慢的,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大嫂,你三胞胎是怎么带的?”橙花哭着哭着又想起邵女还有三胞胎呢,“我没生的时候不知道养孩子这么难,如今算是知道了,可一想到你三胞胎呢,都是一个人带,我就觉得,我……”
“是啊,咱大嫂三胞胎都带起来了,你一个孩子还哭?”张德柱说,“我把天天放咱妈那里了,她说了,孩子饿了找奶吃的时候再送来。”
“是。”邵女说:“你就是休息的太少了,趁着孩子不在,你赶紧睡一会儿吧。”
“嗯,大嫂,你也回去看孩子吧。谢谢你。”魏橙花说到后面又想哭,眼泪刹不住车。
晚上睡到半夜,翟明翠抱着孩子来了,魏橙花再次被叫起,喂完孩子,天天就在自己房间睡下了。张德柱倒是睡的还好,魏橙花就彻底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张德柱起来时,看见她这幅表情,吓都要吓死了。
“你怎么了橙花?”张德柱看着她浓重的黑眼圈,“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魏橙花死死盯着天花板,“德柱,我想回家。”
“没有坐月子回娘家的。”翟明翠听了张德柱说橙花想回自己家的话,立刻阻止。
“那现在怎么办?”张德柱说,“她不吃也不睡,昨天哭了好几场,我大嫂都看见了。”
“那也不能回娘家。”翟明翠小声道:“你媳妇怎么那么多的事?你看你大嫂,人家三个孩子都带出来了,你们一个,她还哭?”
“那橙花不是第一次生吗?肯定和大嫂不一样。”张德柱说,“那你说咋办,照这么下去,我就怕还没出月子,人就不行了。”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翟明翠气得不行,“你告诉橙花,以后晚上我带孩子睡,吃奶的时候给你们送过去。再想回娘家,也得过了这个月。你说你们这年轻人,怎么屁事不懂啊。”
张德柱没有办法,只能回去把话原样告诉橙花,说怎么样也得出了月子才行。
这次橙花没哭,一双眼睛瞧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了。
魏橙花的不开心,全家人都看在了眼里。邵女偶尔会抱着孩子进去陪她说会儿话,张德凤下了班也会来看看天天,都是德柱到处拜托的,想多找人来和魏橙花聊聊天,看能不能好一些。
可没有什么用,魏橙花已经发展到除了喂奶的时候抱一下张传天,其他的时间,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张德柱没有办法,只能去请了方曼颖来。
方曼颖看见就心疼啊,橙花看见妈妈和嫂子来了,倒是好了一些,抱着方曼颖就是一阵痛哭。
哭声一直在小院里盘旋,翟明翠在院子里听着,心惊胆战地。
她小声对邵女说:“这可咋办,橙花哭的这么痛,人家妈看见不知道怎么说呢。会不会觉得咱们欺负橙花了。”
邵女只能宽慰:“不会。”
魏橙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这一场哭下来,她心情竟好了许多。
方曼颖一直待到了晚饭前,这才和冯媛一起回去。
魏橙花拉着她妈的手,又哭了,问能不能不走。
方曼颖一声叹息,然后看向张德柱,半是不满说:“家里如果只有你们小两口,我就不走了。伺候完月子,我把橙花接回家去。可,这里也没有住的地方啊。”
张德柱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妈,那你明天再来,明天再来行吗?”橙花立刻问。
方曼颖点点头,“妈明天一定来,你晚上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们一家说着话,德福也下班了。
在小卖部抱了一会儿孩子,又等邵女对了账,便对邵女说:“一会儿把孩子给咱妈看,咱俩去看看房子吧。”
他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了钥匙,在邵女面前晃了晃,“钥匙发下来了。”
第80章 搬家
“最里面啊?”邵女跟着张德福往里面走, 穿过好几个胡同了,还没到自己分到的房子处。
张德福有点不好意思,他歉意看一眼邵女, “因为当时都分完了, 就剩下后面几套, 所以……”
邵女点点头, “好吧。”
两人走到第三生活区的第五条胡同口, 张德福往东面瞧了一眼, 说:“第三家就是了。”
这已经是在最后一条大胡同了, 再往里, 便是领导们分的两层小楼。
站在这里就能看得见后面的房子,修的又好看,又整齐。两家离的并不近,住起来也会很舒服。
邵女远远看一眼, 知道已经与自己无关,也就不再想了, 拿着钥匙往自己家里走。
打开大门, 右手边就是一个小厨房, 一个筒子一样的套间, 里面是厨房,外面一个小点的, 可以做餐厅。
经过厨房再往里走,就是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但邵女觉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一些, 虽然比不上现在住的院子大,可四四方方的,也不算小。
邵女抬头往上一看, “这晾衣绳都给系好了?”
张德福也第一次来,同样惊讶道:“是啊,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我看厨房的墙和地面都弄的挺好的。”邵女说,“买点厨具,就可以做饭了。”
“是。”张德福说,“原本就是想让工人生活方便,据说当时建房子的时候,能给装的都装好了,对了,咱们去看看客厅,听说灯都给安上了。”
邵女和德福两人就进了客厅,再往里面的卧室看一眼,别说是客厅给安了灯,卧室也给安了。墙面粉刷的十分平整,地面也都腻好了石灰,早就干的透透的。
“这买了东西立刻就能住了。”邵女说,“一开始你说是小房子,这看起来也不小啊,卧室那么大。”
“是,我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卧室做的这么大。”
“挺好的,”邵女说,“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卧室里放两张床都能放的下了,一家三口四口完全可以住。”
张德福点点头,在客厅比划一下,“现在孩子们都还小,等他们长大了,在客厅里支张床,就能住下。”
邵女笑了笑,“干什么在客厅支,我觉得在院子里在盖一间小的,就挺好。”
张德福站在客厅门口往外看,用脚慢慢丈量了一下,最后说,“可能能盖个两小间。”
“那就太好了。”邵女说,“两小间,正好姐妹四人两人一间住。挺好的。”
邵女又仔仔细细看一遍,“我觉得还不错。你说呢。”
“嗯。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张德福说,“不过肯定比不上后面那些房子。”
“别想了。”邵女道,“你好好干,下次谁也不能和你抢了。说不好,孩子还没长大,咱们又要搬家了,两小间还不用盖呢。”
“也对。”张德福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这次是被前科长抢走了房子,下次可就没有前科长的存在了,谁也抢不了。单位效益这几年井喷式发展,又扩招了一批工人,厂长还在说,第一生活区严重老旧,准备翻修,想学着其他城市建筒子楼,这样能容纳更多的工人。
下次再分,肯定会有他的。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小,便把门锁上,往家走。
两个生活区离的不远,两人回到家,翟明翠已经做好晚饭了,她赶紧给德福要了钥匙,说自己也想去看看。
翟明翠叫来德柱把橙花的晚饭端过去,然后摘下围裙就要走,没走多远,张德柱就跑出来了,喊道:“妈,你等等我。”
翟明翠看他一眼,“干啥?”
“我跟你去看房子。”德柱说。
“你看什么啊,不在家里照顾你媳妇孩子?”
张德柱笑了笑,“新房子嘛,我也想看看,再说了,也是橙花叫我去的。”
“傻妹妹,这里有什么好的,就这么大的房子。”冯媛劝橙花,“你怎么不明白啊,趁早了分出去,对你们都好。”
橙花便道:“我也想啊。可是德柱不是没分房吗?”
“那他大哥不是分了?”冯媛脱口而出。
“大哥的房子怎么会给我们?”魏橙花摇摇头,“他们一家四口住在那一间房里,已经跟憋屈了,又加了一块床板,连桌子都没地方放。我听大嫂回来后说,他们挺满意那新房子的,不觉得小。人家肯定不会让我们去住啊。”
“你再问问。”方曼颖在一旁插话:“他们毕竟人多,而且她的小卖部在这里,她怎么来回两头跑啊,不方便。橙花,你别不敢说话,你想,你和德柱走了,房子不就空出来了?这间完全可以给你大嫂她们。孩子们再大一点,就能在这个房间睡,挺好的啊。”
魏橙花想了想,“也是。那我问问吧。”
“就是。你得问!”冯媛立刻说,“你看你在这里住着,我和咱妈来都不太方便,你要是搬走了,咱妈不得天天去你那里啊。孩子也有人给你看了,多好。”
“是。”方曼颖道,“这事我和你爸也说了,你爸说如果你们搬的话,家里的家具家电他来买,你们什么也不用管。”
魏橙花眼睛瞪的大大地,“真的?”
“那还有假。”方曼颖说。
*
“最近怎么不见你借书了?”
邵萍给乐眉夹了菜,看一眼难得在家里吃晚饭的汪子康。
自从汪子康当上厂长之后,人是越来越忙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就算像今天在家,也是沉默不语。
邵萍觉得上次见到汪子康骑车带乐眉,乐眉从大梁上往下跳,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一样。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了,记忆中,汪子康没有接过乐眉一次,也没有送她上过去。现在放暑假了,去年的暑假,乐眉在厂子里呆了好多天,天天跟着去上班,汪子康都不嫌烦。可今年,别说带乐眉去玩了,连句话都很少说。
“没时间看。”汪子康撂下一句话,然后继续吃饭。
“以前你也很忙啊,当时刚接工厂,忙的焦头烂额,现在都顺手了,怎么没时间看了?那时候你还经常借一本小说,什么来着,简爱?我今天突然想起来,想看看,也去找了,可惜被人借走了……”
“妈妈。”
邵萍一边说,一边吃饭,丝毫没有抬头,直到乐眉叫了她一声,她才抬头看向乐眉。
乐眉焦急提醒妈妈,朝她摇头。邵萍顺着她的目光,就看见汪子康那张阴沉的脸。
他已经把筷子放下了,碗里还剩下半碗饭没有吃。
汪子康眉头紧皱,十分不耐烦看着邵萍,“我说没时间了就是没时间了。你怎么那么多的话?”
邵萍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她原是好意,想在饭桌上多说一点,因为除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时候能见到汪子康呢?
桌上的汪洋本来就是不说话的,他如今肯同桌吃饭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可能再指望他活跃气氛。邵萍就想着自己多说点,也带动大家多说点,否则这个家像什么?旅馆吗?大家回家只是为了睡觉的?
“你怎么了?”邵萍也把筷子放下,看向汪子康,“我只不过想聊聊,你怎么那么大的脾气?”
汪子康看向两个孩子,然后收敛下来,他站起身,音调已经降了一些,对汪洋和乐眉说:“你们吃吧,爸爸吃完了。出去走一走。”
汪子康说完就大步往外走。
等他彻底离开大家的视线,邵萍才长长舒口气,然后勉强向孩子们展了个笑容:“你们吃吧。爸爸可能心情不好,没事的,一会儿我去看看。”
邵萍等两个孩子吃完了,又把碗筷都洗干净,回到客厅时,汪子康还没回来。
客厅里两个孩子在看动画片。汪乐眉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汪洋在邵萍走过来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匆匆移开目光。
直到动画片都演完了,邵萍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
汪乐眉困的不行,自己跑去睡觉。汪洋=打开自己房门,问:“要不我去找找我爸?”
邵萍惊讶看向汪洋,连忙说:“算了,别去了,外面挺黑的。你再有点什么事,你爸才发脾气呢。”
汪洋没说什么,就走进自己的房间。
邵萍百无聊赖的走到电视机前,转了转台,找到一个平时自己常看的,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等。
一直到电视上出现谢谢观看的字样后,邵萍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汪子康依旧没有回来。
她站起来把电视机关上,走到大门口,往外看。
不远处,一个身影往这边走来。
黑夜里,一点鲜红的火星由远及近,直到走到自己面前,邵萍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汪子康用力抽了几下,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了,才对邵萍说:“偶尔抽一抽。”
他说完就往房间走,邵萍跟在后面,把大门锁上,也跟着走了进去。
汪子康已经躺在床上了,侧着身,给邵萍留下一个后背。
邵萍看着他的后背,半天没缓过来,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都站的麻了,邵萍才把灯关了。
灯光暗下来的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邵萍站在门口,只觉得双眼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个恍惚,像是自己掉进了什么无尽深渊中,旁边连一个可以触摸的东西都没有。
她赶紧拉了一下灯绳。
悬挂着的电灯瞬时又亮了,邵萍连忙用力吸了几口气。
刚刚那一瞬间,她好像窒息了一般。
“怎么又开灯了?”汪子康突然开口埋怨。
邵萍没有说话,用力深呼吸几次,心跳慢慢回归正常后,她才又把灯关上了。
这次的黑暗,她明显有了心理准备。
几秒钟后,邵萍就能看见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了。
她朝着窗户走去,抬头往天上看。
原来月亮一直都在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
同一片月光下,张德柱把全家人都请到自己房中,趁着孩子们都睡着的工夫,想安安静静把请求说了。
可他又搓了搓手,手都要搓掉皮了,可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耷拉着个脑袋,不敢抬头看他大哥,只能对翟明翠说:“妈,还是你说吧。”
“我可不管。”翟明翠立刻撇清自己,“这和我可没关系,你要说就自己说,不说我就走了。”
“到底什么事啊?”张德福在一旁问,“我和你大嫂都累了,再不回去睡一会儿,孩子们又该醒了。”
“是啊,二哥。你有话快点说。”张德凤揉了揉眼睛,“我这妆还没洗呢,糊的脸难受。”
张德柱看看橙花,橙花对他点点头,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张传天,这小娃至今还没睡,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
“大哥大嫂,这话不好说,我怕,我怕我说出口,你们生气。”张德柱喃喃道。
“知道大哥大嫂会生气还说?”张德凤猛地站起来,“我觉得这事肯定和我没关系,我去洗脸了啊。”
“你咋知道和你没关系啊?”张德福想阻止德凤,“一起听听再说。”
张德凤瞥了一眼屋里的人,最后叹口气,“话说,我越长大,越觉得这家里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先说吧,我一会儿再来。”
张德凤出去了,德柱也准备开口了。
“大哥,是这样的。我和橙花想求你和大嫂一件事。”
“说吧。你得说出来,我们才能说答应不答应。”
“是这样的。咱家孩子多,东东很快就要读一年级,家里还有三胞胎,现在又生了传天,光孩子就五个了。咱妈实在照顾不过来。我就和橙花商量着,让她妈来照顾照顾。”
张德福点点头,“所以呢?”
“橙花她妈想办内退了,说如果需要她带孩子,就办个内退,来给我们带。可是吧,我们又不想去她那里住,我总觉得不舒服。但是让她妈来这里吧,又不方便。所以我们就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分的房子,能不能让我和橙花去住?”
张德柱说完,立刻又接道:“还有就是那房子比较小,你们一家六口也不够住,而且大嫂的小卖部就在这里,她搬走了之后又要来来回回的跑,且东东上学也远了。所以我们就脸皮厚一点,问问你们,能不能我和橙花去住,我们搬走了,你们就能住得宽敞一点,而且也不耽误大嫂做生意。”
张德柱全部说完,才敢抬头看德福。
德福脸色并不好看。也是,刚刚被前科长抢走了自己的二层小楼,如今自己亲弟弟也惦记上了自己的房子,他肯定不乐意。新房子谁不想住啊,没有不想住的。
“不是,德柱。我和你大嫂去看过房子了,我们决定在院子里加盖两小间,等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地方住。所以,我们不存在住不开的问题。”张德福说。
“大哥大嫂。”魏橙花开口了,“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我真的想让我妈来,现在她来一趟都觉得很不方便,别说在这里住了。我说带天天回娘家住,咱妈不同意,德柱也不同意。大哥大嫂,我们搬过去了,我妈也好往我家去了。甚至住下都不是问题。我知道,我和德柱提出这个要求是很过分,可是我也没办法了,谁让德柱没本事,分房子竟然没他的。”
魏橙花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原本翟明翠还想劝她别哭了,坐月子的时候流眼泪对眼睛不好,可听到最后说自己儿子没本事,翟明翠就生气了,也不管了,梗着脖子不看橙花。
张德福很坚定,说了几个不行后就叫上邵女回卧室。
两人回到自己房间,张德福才问邵女:“你什么意思?”
邵女反问,“你呢?”
张德福便说:“德柱说的一点倒是真的,就是咱们如果不搬走的话,你开小卖部更方便一点。”
邵女也比较同意。
其实两人看完房子的时候就商量了,如果只他们两个,加上一个东东,每天只需要来回走,根本不是问题。
可现在还有三个小的。
一旦搬到这边来,那就早晨晚上的要把他们抱去小卖部,且一趟抱不完,要跑两趟。
而且张东东也要上一年级了,读一年级之后,中午要回家吃饭加午休,是要去接她回来的。这样,其实他们就算搬出来,中午晚上也是在现在的家里吃,总不能再跑回去做饭了。
的的确确没有在这边住着方便很多。
“我们不搬走,的确是方便了。”邵女道,“而且对橙花和德柱来说,搬过去后他们就有自己的空间了,橙花妈妈来给带孩子,也能住下。不像来这里,这么拘束。”
“那你的意思是?”张德福看向邵女,“把新房子让给他们。”
“再看看吧。”邵女说,“别着急,咱们再考虑一下。讲实话,新房子我也想去住一住。”
两人讨论到后半夜才睡着,一大早起来,翟明翠就往邵女房间来了。
“大儿媳妇,我进去了。”
邵女连忙让翟明翠进来,翟明翠就笑着走进卧室,看看还在睡觉的三胞胎说:“这仨如今睡的越来越安稳了,晚上几乎听不到哭了。”
“是。”邵女说,“现在每天两三点醒一次,喂喂奶就继续睡,快能睡一整觉了。”
翟明翠亲了一下西西的小脸蛋,“这小西西,越长越和德福小时候一样。怎么这么像啊。”
邵女知道翟明翠是有事找她,就等着翟明翠开口,果然,翟明翠就说了,“大儿媳妇,你和德福再仔细考虑考虑,看房子的事怎么处理。我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我谁也不偏,也就不能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小房子,让他们俩去住,比你们住强。主要是你们真的搬走了,我舍不得东东。”
“妈,东东上了一年级还得让你接送。”邵女道,“以后中午也要回家吃饭。”
“我知道。可是三胞胎再大点,一放暑假寒假东东可能就真的不来了。”翟明翠说,“你别看老二家生了天天,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大孙女。而且咋说呢,你们搬走了,小卖部咋办?你们还真的一天跑好几趟的抱孩子啊。”
邵女就说:“我和德福商量了,我们可以把孩子背着,这样一趟就抱来了。晚上走的时候再背着走,不碍什么是。再说了,她们很快就能长大,慢慢就会走了。”
翟明翠想了想,说:“也是。那你们两口商量吧,反正你们要是搬走的话,要经常让东东在我屋里睡几天。”
“行。”邵女道,“我会和东东说的。”
早晨一家人吃饭,张德柱和魏橙花都没露面。
以往橙花的饭端过去,德柱就回来厨房吃了。今天他也没露面,在德福他们来吃饭前就把饭碗端过去了。
邵女和德福吃着饭,就听到隔壁橙花又在哭,哭的很伤心,断断续续地不停。
张德凤昨晚听她妈给她说了一遍,便小声问:“大哥,你们怎么想?我倒觉得二哥搬出去挺好的。再怎么说你也是老大啊,你要是搬出去了,留下咱妈,别人会笑话的。”
张德福手一抖,听了德凤的话,就感觉当头一棒。
他赶紧看向翟明翠,翟明翠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饭。
“我怎么没想到这里。”
吃过饭,张德福对邵女说,悔的肠子都青了,“我是老大,我怎么能把我妈扔下,说走就走呢。”
邵女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德福,又看一眼时间,说:“不早了,都快九点了,你先去上班吧,下了班再说。”
小草把小卖部里面收拾赶紧,又把门口清理一遍。邻居家的老太来买米,买的太多了,提不动,小草出门帮她送了一趟。
再回来,小草对邵女说:“姐,邻居家的老太要搬走了。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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