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逃
◎盛姝看到了手握长剑的……萧霁瑾。◎
盛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睡了一整夜, 翌日醒来时左肩都是麻的。
她特意早起梳洗,选了款式简单的衣裙,又将发髻挽起, 缀上几支简单的珠钗。
用过早饭后,马车已经在府门前等候, 她上了马车,等出府后报了那个胭脂铺子的名字。
跟随的暗卫并没有多问, 只是驾着马车往胭脂铺子而去。
盛姝坐在马车上,有些紧张地攥着手指,留给她的时日不多了,若一切只是她的臆断,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 马车终于在胭脂铺子前停下。
盛姝戴上帷帽,在侍女暗卫的跟随下进去。
这间铺子大概是生意不太好,里面的客人稀稀落落的, 一见到他们这阵仗,就知道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全都前后脚出去了。
盛姝来到一排胭脂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一盒胭脂,刚打开看了看, 就听有人道:“客人都走光了,姑娘耽误我这么多生意,一定要多买几盒才行。”
盛姝转过头去,就看到那日见过的老板娘从楼梯上下来, 她一身罗衫, 红唇皓齿, 手里捏着扇子, 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盛姝心中紧张,声音也显得有些发涩:“能帮我挑几盒胭脂吗?”
“当然可以,”她来到盛姝面前,用扇子挑那层薄纱,“但我得看到姑娘的脸才行。”
暗卫挡开她的手:“别乱碰。”
老板娘收回手,遗憾道:“那该怎么选胭脂呢?”
盛姝示意暗卫后退,道:“到屏风后面去看。”
她看向浣青:“你跟着就行,其他人留在这里。”
浣青觉得今日的盛姝有些奇怪,这样做实在冒险,就回头看向那些暗卫求助,谁知那些人都一脸肃穆,似乎完全不懂似的,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妥了,”老板娘拉住盛姝的细白的腕子,“我这里还有不少压箱底的宝贝,全都拿出来随便你挑……”
盛姝被她拉到屏风后,还未站稳就见她绕到身后,一个手刀干脆利落地将浣青打晕,又接住了轻声放到地上,而后抬手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盛姝点点头,就被她拉着从暗门出去,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她边拉着盛姝进屋,边道:“王爷已经为姑娘备好了盘缠和马车,姑娘换上衣裳就可以离开了……”
盛姝皱眉道:“王爷?”
女子道:“我的主子是贤王,自从姑娘被带回萧府后,他就开始着手布置这一切了。您只管放心去雍州,京城有王爷为您善后。”
听说有人带她走,盛姝原本是欣喜的,可是一听到此人是赵潭反而犹豫起来,那也算是害死她父兄的人,她该接受这好意吗?
女子将她推到房间里,关上门,火急火燎地拿出衣服头巾:“王爷说了,姑娘不必迟疑,就当是他还您的。”
盛姝顿了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替我谢谢他。”
她说完就拿起衣裳换上,又将头上的珠钗拔掉,用发绳将长发扎起,然后用头巾遮住了半张脸。
女子见她收拾妥当,就把提前准备好的包袱给她,又带着她从后门出去,那里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
她把盛姝推上马车,对车夫道:“按之前说过的做。”
车夫应了一声,就开始驱赶马车。
事发突然,时间又紧,直到坐上马车,盛姝才有一点真切感。
同时又想,为何是去雍州,难道二哥就在雍州?
早知临走时问一下就好了。
她一路上焦急不安,生怕那些暗卫追上来,直至出了城门才放心些。
马车又行驶一会,突然停下来,车帘被掀开,有人迅速上了马车,而后继续行驶。
盛姝抱着包袱抬起头,只见是微微喘息着的赵潭。
他在一旁坐下,笑道:“差点以为赶不上送你了。”
盛姝顾不上昔日的恩怨,只急着询问心中疑惑:“我二哥在雍州吗?我走后你准备怎么办?”
“看来你还是有些关心我的,”赵潭先笑着说了一句,才认真道,“你二哥确实在雍州,而且和宋端一同起的事,你若见着他们了,替我劝他们一句,见好就收,和朝廷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陡然得知亲人的消息,盛姝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赵潭接着道:“你走后,萧霁瑾必定会发疯,查到我头上也只是迟早会事,但他如今根基未稳,我又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他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你只管离开罢。”
盛姝看向他,正色道:“谢谢你。”
“别谢啦,”赵潭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为免让人起疑,我该回去了,你路上小心,无论发生何事,切勿停留,直至见到盛济。”
盛姝点点头:“你也小心。”
赵潭最后对她笑一下,就掀开帘栊直接跳下了马车
盛姝掀开窗帘往后看,见他站在路边对自己招手,在不远处,则有一名亲卫牵着马过来。
盛姝看他上了马,才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
接下来就是不停地赶路,到天黑时马车才在树林里停下,有人自一座简陋的屋舍中牵出一匹马,替代了原本的车夫和马匹,而后继续赶路。
盛姝在车里坐了一整日,双腿酸痛,身子也被颠得要散架似的,但她是踏实且开心着的,并不觉得痛苦。
她从马车里找出一张绒毯盖在身上,又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冷透的环饼,在黑暗和颠簸中啃着。
她几乎一夜未眠,天快亮时掀开帘子看去,只能看到陌生的山林。
盛姝在颠簸中往前挪动,掀开帘栊问道:“请问现下到了何处?”
“已经到了相州的地界了,”车夫头也不回地道,“姑娘快回去坐好,还有两天两夜的路程要赶。”
盛姝知道赵潭为她安排良多,就又坐回去,倚着车壁想要眯一会。
她实在疲惫极了,听着车轮行驶的辘辘声,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的京城,萧霁瑾发疯似的满城寻找盛姝,所有人手几乎都出动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萧府私牢里,萧霁瑾站起身,带着满身血腥味道:“继续拷问,直到她交代出夫人的下落。”
已经浑身是血的女子闻言只是一笑,而后咬破了牙中藏着的毒药。
暗卫上前探过她的鼻息道:“主子,已经死了。”
萧霁瑾盯着自己的手上的血,淡声道:“倒是能撑。”
大概是怕他不信,赵潭找的这个死士很是能忍,受了一夜拷打才服毒自尽。
萧霁瑾边往外走边问:“人到哪了?”
暗卫答:“刚进相州。”
萧霁瑾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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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骤然停下,盛姝被一晃,哐当一声摔在了车里。
外面传来车夫的低声提醒:“遇到山匪了,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姑娘挡好脸,最好别出来。”
盛姝连忙将头巾包好,坐到角落里不敢动作,惊慌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先是粗犷的说话声:“此山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财。”
盛姝捂住嘴,没想到这些山匪不止谋财,还害命。
而他们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行踪,一路上都走的是荒郊野外,就算真的曝尸荒野只怕也无人知晓。
车夫将手伸进来:“小的这里唯有纹银三百两,还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盛姝闻言打开包袱,拿出纹银三百两递了出去。
车夫接过后又递给外面的人,那山匪似乎是掂了掂,确认过后又道:“还有什么,一并交出来!”
车夫道:“还有一些银铜首饰,请各位爷笑纳。”
盛姝又翻出一些首饰递出去,山匪依旧照收不误。
车夫赔笑道:“各位爷,小的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有这点值钱的东西了,再多就真没有了。”
盛姝屏住呼吸,原以为终于可以结束时,却听山匪不依不饶道:“诓谁呢?这么大的马车,就带这一点东西?都给老子下车,老子亲自检查!”
盛姝瞳孔骤缩,就听车夫连声应下,然后掀开帘子对她伸出手,掺着她下去:“这是我家那口子,身子虚不争气,染了病,为给她治病家产都快败光了!”
盛姝就做出浑身孱弱无力的模样,并用头巾掩着面,低声咳嗽起来。
她不敢抬头看那些粗壮的大汉,只低着头随车夫站到一旁,由着他们进入马车,在里面随意翻找。
车夫遇到过山匪,也算有些经验,以为他们将剩下的银钱拿走后就会就此罢休。
谁知那些山匪拿走了东西犹不知足,怒道:“不是说没钱了吗?这是什么?你们胆敢欺骗老子!”【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车夫知道山匪只为求财,一般不敢要命,否则就会引来官兵。于是带着盛姝跪下道:“大爷饶命,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大爷饶小的一命!”
他说着就开始磕头,哭诉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小儿,说的身世凄惨引人怜悯。
盛姝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只配合着车夫,随着他磕头。
山匪却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道:“老子管你有没有老母小儿,敢骗老子就是死路一条!给我拉下去砍啦!”
盛姝一愣,只见两个小喽啰迅速拉走跪在她身旁的车夫,一刀下去,就人头落地。
鲜血洒了一地,她看着骨碌碌滚在地上的人头,吓得跌坐在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山匪头子晃着刀道:“把她给我抓到山上,当压寨夫人!”
盛姝尚且未从惊变中回过神来,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就被人拖走了。
她被关到山上的一间小木屋里,里面没有点灯,门窗也被封死了,到处漆黑一片。
盛姝缩在角落里,脑海中不断浮现方才的画面,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那骇人的一幕中抽离出来,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圈,发现到处都被封死了,门外还守着人,她根本出不去。
正站在黑暗中想法子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几个妇人拿着嫁衣首饰进来,同时点上灯,笑着对她道:“夫人快装扮起来,莫耽误了吉时。”
盛姝惊恐地往后退去,这一切荒诞诡异,定是一场梦,却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她眼前。
那些妇人步步紧逼,伸出粗糙的手就要抓她。
盛姝躲开那些伸来的手,往一旁跑去,可房间实在狭小,很快就被她们前后左右堵住。
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映着她们布满皱纹的脸和不断开合着的嘴。
接连的的打击快让盛姝崩溃了,她哑声道:“别过来,求求你们,别过来……”
“我们不过去,夫人如何上妆?”那些人说了一句,就伸出手要上前来抓她。
就在这时,盛姝听到有人喊:“不好啦不好啦,官兵打上来啦!”
那些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扔下东西,跑了出去。
盛姝踉跄半步,倚在身后柱子上,又无力地滑坐在地。
那些人一哄而散,房门再次被关上,周遭恢复了安静,唯有外面的呼喊声偶尔传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踹开房门,粗声道:“起来!”
盛姝看到他们手中的刀,不由得一阵胆寒,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他们带了出去。
这才发现此时已经快到黄昏,山上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绸子,若是官兵晚来一会,她的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盛姝掐着手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前后左右环绕着刀刃,必定是被带出去做人质,那也就是说这些官兵是来救她的。
她在心中猜测着,极有可能是赵潭安排的接头人没见到他们,找来后发现出了事,于是就去报了官。
盛姝一路上这样想着,直到来到前堂,看到站在对面、手握长剑的……萧霁瑾。
他穿着一身紧袖玄衣,身后跟着数十名暗卫,手中的剑刃还滴着血。
在他们身后,是横七竖八倒着的尸首。
萧霁瑾的目光自盛姝脸上略过,而后如锋利的剑刃一般看向那名匪首:“放开她,我可以留你一命。”
第31章 苦肉计
◎“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姝转头看去, 只见那匪首生的凶神恶煞,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粗壮的身躯上睡着套着红色外衣, 看上去很是不搭。
萧霁瑾已经打到山上,他明知败局已定, 反而不紧不慢地坐在虎皮椅上:“你想要她,可以啊, 跪下来叫声爷爷,我就给你。”
盛姝看到萧霁瑾眸色冰冷,神色阴沉,就知道他已经动怒了。
而那厢, 王元在虎皮椅上翘起二郎腿, 依旧不要命地说着:“怎么样,跪还是不跪,不跪老子就把她杀了, 当垫背的!”
堂内响起“哐当——”一声,萧霁瑾将长剑扔到地上:“你想要什么, 直说。”
“这年岁不是肃慎就是苛捐杂税,老子也不想过了,去官府里吃牢饭还是砍头, 都随他娘的便。”王元道,“我就是气不忿,都是娘胎生的,怎么你们就能大富大贵, 我就得上山打劫?”
萧霁瑾眉头紧皱:“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元想了想, 道:“这样吧, 你上前来, 让老子捅一剑,我就把她放了,怎么样?”
盛姝此时身陷囹圄,正是进退维谷之时,她不想回去也不想留在这里,只一心前往雍州,因此听到王元的话时,只是皱了皱眉。
萧霁瑾的目光陡然扫过来:“姝儿,你怕吗?”
盛姝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王元不满道:“哪那么多废话,要是不敢就趁早认怂!”
萧霁瑾忽略他的咆哮,只看着盛姝,往前缓步走去:“你若害怕,就转过身去。”
盛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让他退后还是上前?
纠结片刻后,盛姝冷声道:“我不会领你的情,也不想跟你回去。”
萧霁瑾已经走到前面,被一群山匪围着,他苦笑道:“到底怎样你才肯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盛姝道:“如若你未曾骗过我,我就信。”
萧霁瑾眉头微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姝儿,别看了,转过身去。”
盛姝已经看到王元持剑上前,雪白的剑刃对着萧霁瑾的胸膛,她胸腔里砰砰跳动着,捏紧手指道:“不管你现在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
萧霁瑾:“那你为何紧张?”
盛姝转过身去:“我没有。”
她只留给萧霁瑾一个决绝的背影,或许萧霁瑾会因此失落,转身离去也说不定。
王元的嗓音又粗又亮:“废话那么多,你们腻不腻歪?”
萧霁瑾淡声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盛姝眉头紧皱,想要回头看去,却只听王元道:“我当然记得!”
与此同时,“噗呲——”一声,是剑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周围或在喝彩,或在担忧,在一片嘈杂声中,盛姝清晰地听到萧霁瑾闷哼一声。
剑刃自血肉中拔出,萧霁瑾的声音有些不稳:“放人。”
周围的刀剑让开,盛姝盯着堂后一条狭窄崎岖的通道。
萧霁瑾在身后道:“姝儿,过来。”
盛姝动了动,在即将转过身时突然推开挡在前方的山匪,提裙往那条通道跑去。
她不想萧霁瑾的伤,也不去想那条路通往何处,只是想着如若现在不离开,回去之后只会被萧霁瑾看得更紧。
身后响起喊叫声和打斗声,她一概充耳不闻,只孤注一掷地往前跑去。
大概所有人都去了前堂,这一路畅通无阻,只偶尔遇到几个同样逃跑的妇孺。
盛姝对周遭的环境很陌生,不知究竟该往哪跑,干脆跟在那些人身后,不管不顾地在山间跑着。
可她身子骨到底娇弱,比不上那些走惯了山路的妇人,不多时就落在后面,眼看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盛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也逐渐模糊,路过山坳时,她实在撑不住,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倚在石壁上喘着粗气。
她看着那些妇人跑到前方有些枯黄的草丛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盛姝歇了一会,等呼吸平复些就又往前跑去,谁知刚跑到草丛里,就见迎面走来五六个拿刀的山匪。
那些人用刀刃指着她:“想往哪跑,都给我回去!”
盛姝已经跑出满头热汗,身上也被汗湿了,她喘息着往后退了两步,而后转了方向,拼命往旁边跑去。
她顾不上眼前发花,只用尽浑身力气往前跑,那些山匪一边恐吓一边追着,她却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直到喊声近在耳边,她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刀刃已经逼至眼前。
那一刹那,她眸子里映着雪白的刀刃,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觉旁边突然跳出一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抱住了她。
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盛姝从草丛里爬起来,只见萧霁瑾正躺在一旁。
除了胸口的剑伤之外,左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停地涌流着,很快染红了他身下的草地。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能看出很痛苦。
盛姝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被身后的惨叫声打断了,她回头看去,只见暗卫已经跟上来。
她当即清醒过来,站起身就要继续跑,却被萧霁瑾抬腿绊倒。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砸进了那熟悉而宽敞的怀抱。
萧霁瑾紧紧箍着她:“姝儿,从初次相见我就心悦于你,可你当时和风光无两的宁远侯世子定了亲,我只是初入朝堂的无名小卒,自然是配不上你的,于是我心灰意冷,在中了梁语心下的套后干脆将错就错,直接娶了她,后来……”
眼看暗卫越来越近,盛姝奋力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想听!”
萧霁瑾忍着剧痛道:“我不会放手的,除非整条左臂废掉。”
盛姝这才低头看去,只见左臂上的伤口随着她的挣扎已经完全裂开,依稀可见模糊血肉中的森然白骨。
鲜血仍在流,已经将她的衣衫染红了一大片。
“夫君……”她愣愣叫了一声,不敢再乱动。
萧霁瑾像感受不到疼似的,将她箍得更紧:“……后来盛家被流放,我立刻去教坊司找你,可到底算是错过了。我就想,那又怎么样,你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能放过你。
于是我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期盼着你能一直留在别苑,永远等着我回家。”
由于失血过多,他眼前已经变得模糊,却依旧不肯松手:“姝儿,我从来只爱过你一个,你再等等我,等我变得更强大,我就能名正言顺娶你。”
盛姝眉头皱着,感受着萧霁瑾将头放到她颈间,声音也越来越小:“姝儿,答应我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
暗卫已经赶到,并看清了萧霁瑾左臂上的伤口,在一旁道:“主子,您手臂上的伤口太深了,若不赶快处理只怕会留下病根。”
萧霁瑾道:“……都退下。”
暗卫不敢上前,只能求盛姝:“夫人,主子的伤真的不能再拖,请您劝一劝他。”
萧霁瑾身上的伤势确实严重,盛姝想起他对自己的好,到底不忍心让他出事,只能道:“我答应了,你放开我,让他们给你处理伤口。”
萧霁瑾这才松开了左臂,右手却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似乎是怕她反悔。
暗卫上前来为萧霁瑾处理伤口:“夫人,属下只能先为主子止血包扎,还需尽快带他去找大夫。”
盛姝垂眸看去,只见萧霁瑾脸色苍白,眸子微微阖着,大概是昏了过去。
她的目光又落在手腕上,看着那只紧紧攥着她的手,问:“去哪里找大夫?”
暗卫道:“这里荒郊野外的,少有人烟,只能先乘马车去城内了。”
盛姝见他已经处理好伤口,就伸出手,放到萧霁瑾腋下,暗卫反应过来,立刻上手,一同将萧霁瑾扶了起来。
暗卫搜寻山头,找来一辆马车,在里面铺上数层厚毯,才将萧霁瑾扶进去。
盛姝的手腕一直被攥着,只能一同跟进去。
暗卫道:“山路颠簸,还请夫人费心照看主子。”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车里点着一根蜡烛,盛姝点点头:“走罢。”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间行驶着,腕间的手越来越凉,盛姝忍不住去看萧霁瑾,只见他倚在车壁上,身上缠着染血的绷带,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着。
盛姝到底不忍,伸手抱住他,这才发现他的脸颊、脖颈全是凉的,唯有胸口还留有一些热意。
盛姝慌张起来,连忙将暗卫叫进来。
暗卫查看后道:“气息和脉搏都很微弱,失血过多引起的。”
“他的身体在变凉,你快想办法!”盛姝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眼角已经微微湿润了。
暗卫翻来覆去,只找出一颗药丸给萧霁瑾喂下:“夫人,属下实在没办法了,不如您叫他试试,或许能有用。”
眼看着怀里的人逐渐虚弱下去,盛姝是真的着急了,她只能在萧霁瑾耳边叫道:“夫君,夫君,你别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可无论她怎么叫,萧霁瑾都没有一点回应。
暗卫看着她逐渐湿润的眼眶,又看向她被攥着的手腕,于是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拽萧霁瑾的右手。
这一次,萧霁瑾终于有了反应,眉头皱了皱,右手攥得更紧了,甚至在那雪白的腕子上攥出一圈红痕。
暗卫道:“夫人放心,主君应当还能再撑个一时半刻。”
马车在黑夜中飞驰着,盛姝只能不停地叫着夫君,并抱紧怀里的人,试图温暖他冷下去的身体。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进了城,暗卫带他们去了一座院落里,又找来城中的一位大夫。
萧霁瑾上身□□,平躺在床上,大夫站在一旁,娴熟地处理着伤口。
盛姝则坐在一旁,红着眼睛看着他拿出针线,在伤口两侧缝合着。
他手上动作着,不紧不慢道:“胸口的这处剑伤不算重,只是伤到了肺,若能好生将养三五月也能痊愈。只是这手臂的伤……”
他叹息一声:“只怕日后是提不起重物咯。”
盛姝闻言眼眶更红了,却也只是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萧霁瑾的伤口缝合好后不便随意挪动,只能给他盖上一层薄被,让他暂且躺着。
盛姝根本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疼痛,只是趴在床边,用手抚摸着萧霁瑾略显削瘦的脸颊。
她心中很难受,为何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们从前明明那么恩爱……萧霁瑾若没有骗她就好了。
可是萧霁瑾骗了她,又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救了她,她明明应该离开的,如今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了。
那么骄傲的萧霁瑾,醒来后发现左臂留下了残疾,又会怎么想呢?会后悔替她挡下那一刀吗?
盛姝用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最后因为疲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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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
王元弓着身子,对暗卫解释道:“我真没想到夫人会跑出去,也没想到那几个小弟下手那么狠,你们和大人说说,看在我前面表现还不错的份上,能不能功过相抵?”
暗卫想起盛姝湿润的眼眸,道:“放心吧,若不是在手臂上补的那一刀,夫人或许还不能回心转意,你就拿着钱,赶快带人离开吧。”
“那便好,那便好,”王元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说话也放肆了些:“大人对夫人真是情深义重,居然大费周折地用苦肉计,说实话刺那一剑时我手都是抖的……”
他念念叨叨说了一堆,才道:“我这就带着兄弟们离开,保证永远不出现在夫人面前,祝大人和夫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早生贵子,龙凤呈祥……”
王元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吉祥话,才终于肯离开。
暗卫揉着被念叨得发疼的脑袋,默默回了院子。他叹息一声,也不知等主子醒了,夫人又会是何反应。
第32章 苏醒
◎“我好歹是因你而残的,你总要肩负起责任照料我吧。”◎
盛姝越睡越冷, 身子渐渐蜷缩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脸上一热。
她当即睁开迷濛的眸子, 只见萧霁瑾已经醒过来,黑沉的眸子盯着她。
盛姝挣脱手腕:“你把我弄疼了。”
萧霁瑾松开右手, 这才发现雪白的腕子上已经被他攥出了一圈淤痕,他用指腹轻轻揉着, 哑声道:“我真的怕醒来后你就不见了。”
盛姝将手腕抽出来:“你可曾欺瞒过我别的?”
萧霁瑾:“没有了。”
盛姝:“日后不能骗我,也不能替我做决定。”
“都听你的。”
盛姝神色稍缓:“我可以随你回去,但你不可以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萧霁瑾原以为经过此事,盛姝已经彻底原谅了他, 就想抬手抚摸她的侧脸:“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什么我都答应你。”
盛姝躲过他的手:“别碰我,等你伤好后,我就会离开。”
萧霁瑾脸上的笑僵住:“你什么意思?”
盛姝道:“我很感激你舍命救我, 但你已经娶妻生子,我不会为人外室, 也绝不做妾。”
萧霁瑾皱眉:“你就这般在意名分?梁语心已经搬出去,在萧府你就是唯一的女主人,更何况, 我说过会名正言顺娶你进门的。”
盛姝原本满心愧疚,现在却又开始想躲他:“那便等你能名正言顺娶我那日。”
萧霁瑾没想到自己大费周章布了这么一个苦肉计,盛姝却根本不上套,正欲开口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那位鬓发半白的大夫走进来, 道:“年轻人底子就是好, 这么快就能吵架了。”
萧霁瑾只好闭了嘴, 盛姝也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大夫看了他的伤口, 又给他把过脉后道:“每日按时吃药换药,伤口不要沾水,小心将养一段时日就好。”
“至于你这左臂,我也没什么办法,若养得仔细些,日后不提重物没有太大问题。”
萧霁瑾闻言眉头皱紧,盛姝忘了方才的争执,只是有些紧张地觑着他的神色。
只见他在片刻的沉默后,转头道:“姝儿,我这条手臂怕是好不了了,你还要弃我而去吗?”
盛姝想起他之前自伤之事,又看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丢下一句:“疯子。”
萧霁瑾道:“我好歹是因你而残的,你总要肩负起责任照料我吧。”
盛姝无言以对,转身出去了。
萧霁瑾知道暗卫都守在外面,又不欲将她逼得太紧,磨掉她心中那点愧疚,就由她去了。
此时已经快到午时,盛姝身上还穿着那件沾血的衣衫,头发也凌乱地披散着,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
她来到井口边,想要打水清洗一下,谁知刚伸出手,就有一名暗卫上前来,率先握住麻绳,利落地提出一桶水来,就又到一旁站着去了。
盛姝拿出干净的帕子,用水擦洗了脸颊,又用一支素银簪子将长发挽起,这才去找些吃食。
他们给的银钱多,直接占用了人家的院子,暗卫又买来米粮,煮了一锅清粥。
盛姝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又想起萧霁瑾还没吃东西,就盛了一碗粥,给他端了过去。
萧霁瑾依旧躺在床上,看到她站到一旁,将粥递到面前,无奈又好笑的道:“姝儿,你若如此照料我,只怕我会直接饿死。”
盛姝闻言有些无措,她每每生病时都是萧霁瑾照料她,她却从未照料过什么人。
她想着萧霁瑾喂自己吃药时的做法,就伸出手,想先扶萧霁瑾起来,可看到那满身的伤口,才发现根本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萧霁瑾静静看了片刻,才道:“把手放在我的脖颈下,扶着我起来一些,然后把粥喂给我。”
盛姝照他说的去做,用手臂撑着他的头,一点一点喂给他粥喝,没多久手臂就麻了。
盛姝想再坚持一下,可手臂不一会就开始颤抖起来,她想着先松手缓一下,谁知萧霁瑾突然伸出右手,接过粥碗一口饮尽,而后躺下来,按着她的手臂道:“麻不麻?我给你揉揉。”
盛姝想到自己每次生病,萧霁瑾都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而她却……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端着粥碗离开了。
他们又在相州待了四五日,直到萧霁瑾身子好些才启程回京。
马车行得很慢,里面铺了厚实的大氅,宽敞到可以让萧霁瑾躺在里面。
然而萧霁瑾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那里看起了公文,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拆线,由于行动不便,只能让盛姝坐在一旁,替他打开公文。
他看得很快,看过后会口述一些话,盛姝就拿起毛笔,替他在上面书写。
盛姝以为这样总好过四目相对,看到最后一本时还有些遗憾。
她将那份公文拿起,打开放到萧霁瑾面前。
萧霁瑾道:“看不清楚,过来些。”
盛姝看了一眼,见那上面的字确实有些小,就又往他面前放了放。
萧霁瑾道:“还是看不清楚,你坐过来些。”
盛姝心中无他,只是坐近了些,将公文摊开到他面前,总以为这次终于能看清了,却只听到一阵窸窣声,而后脸上一热。
萧霁瑾偷吻过后就又倚回软枕上,用手指抹了抹唇角:“真香,伤口都不疼了。”
盛姝摸了摸脸颊,将公文丢开,想要坐到一边去,却被萧霁瑾拽住手:“我伤口很疼,似乎是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家人身体不舒服……这章有点短(T_T)
第33章 死缠
◎“陪我躺会,好吗?”
◎
盛姝将信将疑地掀开他的衣领, 果真看到他胸口的绷带。
渗出了鲜血来。
盛姝喊停了马车,又翻出药箱:“我给你重新包扎。”
萧霁瑾按住她的手:“让暗卫……”
“嗯?”盛姝好奇地看向他,又道, “你躺下。”
萧霁瑾想着盛姝肯理他,自然比前段时日晾着他强, 就乖乖躺下,任由盛姝处置。
盛姝是第二次替萧霁瑾换药, 她先将绷带和药拿过来,又去解胸口的衣衫。
她将绷带扯开时,萧霁瑾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扯掉的皮肉痛的皱紧了眉。
盛姝浑然不觉, 只重新给他上药, 包扎伤口,又替他将衣衫穿好。
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来,只见萧霁瑾头上覆着一层冷汗。
盛姝不解地问:“怎么, 还有哪里不舒服?”
萧霁瑾调整一下坐姿,倚在软枕上道:“没有, 替我倒杯水罢。”
盛姝就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萧霁瑾喝进嘴里才发现,茶水是冷的, 但看到盛姝的神色,什么都没说直接喝下了。
不紧不慢走了五六日,他们才重新回到京城。
盛姝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见车夫特意绕了远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恰好将那间胭脂铺子绕过去。
她放下帘子, 对萧霁瑾道:“我已经跟你回来, 不要再为难他们。”
萧霁瑾笼在袖中的手指攥紧了些,虽然早就知道赵潭的计划,但盛姝头也不回离开时,他真的想将赵潭碎尸万段,再将盛姝抓回来,永远锁在身边。
但现在不可以,除非他再给盛姝吃下一日醉,否则盛姝一定宁死也不留在他身边。
萧霁瑾神色舒缓道:“你既开口,我自然不会再追究。”
盛姝便兀自坐在一旁,不再开口。
马车很快来到萧府,盛姝刚掀开帘子下去,就见梁语心正带着奴仆站在门外。
梁语心似乎早就料到会见到她,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又对随后出来的萧霁瑾道:“夫君,随我回王府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盛姝以为这些与她无关,只是退开了,远远站着,也不听他们交谈的内容。
垂花门旁,萧霁瑾道:“好不容易攀上瑞王府的高枝,怎么舍得回来了?”
梁语心忍住翻涌的怒气,正了正神色:“我这次回来不是同你胡闹,而是在认真同你商量。不管你要做什么,少不了王府和我爹的助力,何必与我再置气?”
“从前的事就过去吧,我和孩子都在瑞王府等着你,至于盛姝……”
梁语心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你可以让她进门,我不会难为她,甚至可以让她不必向我请安行礼。只有一样,无论你日后走到哪一步,统儿都是你唯一的嫡长子。”
她已经放下所有尊严了,甚至愿意承受羞辱,做个有名无实的当家主母。
萧霁瑾听后并没有欣慰,而是冷声道:“你当真会放过姝儿?”
梁语心神色微变:“你甚么意思?”
萧霁瑾道:“盛姝,从三品麾云将军独女,生得绝色,性情洒脱,颇受世家子喜爱。
而你,自小被娇纵着长大,一向爱出风头,这样的你碰上盛姝,心中早就嫉妒得不行了吧。”
“那又怎样?”梁语心眼神有些恍惚,不敢直视萧霁瑾,“当初那么多世家女,嫉妒的又不止我一个。”
萧霁瑾无情戳破她:“是,只是嫉妒倒也无妨,可你喜欢上人家的未婚夫又该怎么办呢?”
梁语心后退一步,既心虚又惊骇:“你从哪里听说过的这些坊间传闻,我根本没见过宋端几面。”
“可也就是宫中那几面,让你对他一见倾心,知道他与盛姝定有婚约后还私下勾引他,谁知宋端对你毫无兴趣,你的所作所为只是自取其辱。
所以你恨盛姝,后来梁氏准备对太子一党下手,没有对坚定的太子党宁远侯府下手,而是选了盛家开刃,这背后也有你的原因罢。”
萧霁瑾本就伤到了肺叶,又说了太多话,开始轻轻咳嗽起来。
那些陈年旧事梁语心都快忘了,根本没想到萧霁瑾还能翻出来,同时心中开始紧张,不知萧霁瑾究竟知道了多少。
等咳嗽过后,萧霁瑾才冷着脸道:“后来你见着我,觉得和宋端有几分相似,才会对我下套,不是吗?”
梁语心神色彻底僵住,她看着眼前男人清冷的眉目,既畏惧又心虚。
这些隐秘往事都是萧霁瑾后来查到的,说来也算阴差阳错,其实他和宋端到底算不上相像,只是为了盛姝有意模仿,却不想盛姝没能多看他几眼,却入了梁语心的脸,也就有了后来这些事。
梁语心怔愣许久,又想起父亲嘱咐过的,现在萧霁瑾今非昔比,她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和萧霁瑾胡闹。
因此张了张嘴,嗓音发涩地道:“我承认,刚开始确实因为宋端的缘故,我才执意嫁给当时无权无势的你。”
“可我们夫妻多年,先有了统儿,又有了婳婳娢娢,我对你是有情谊的。如今宋不宋端的都不重要,你才是我唯一的夫婿。”
萧霁瑾闻言冷笑,他也不知到底输在哪里,为何要被一直笼罩在宋端的阴影之下?
梁语心握住他的右手:“夫君,我年少时情窦初开,曾对宋端一见倾心,可你也独宠了盛姝这许多年。我们都让一步吧,我保证不再干涉你与盛姝。”
萧霁瑾转头,见盛姝还在远处看着,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抽回手,道:“滚。”
梁语心本意是来求和,没想到却将事情越搞越糟,见他要走,紧张地伸手拽他:“就算一开始错在我,你也冷落了我这么多年,成亲至今没有一日不在折磨我,难道现在还要与我恩断义绝吗?”
萧霁瑾侧身躲开,却不想她突然扑上来,直接抓住了左臂。
伤口处猛地一痛,萧霁瑾眉头一皱,几不可闻地闷哼一声,梁语心连忙松了手,无措地站在一旁。
远处的盛姝见了,提裙快步过来,紧张地看着萧霁瑾:“伤口又裂开了?”
萧霁瑾本想再呵斥梁语心一番,见盛姝如此关切他,干脆往盛姝身上倚靠一些:“不知道,但是伤口很疼。”
盛姝看着他的伤口处,只见有血迹隐隐渗出来,连忙喊人去找大夫,又扶着萧霁瑾回去。
梁语心看着盛姝,那明明是她的夫君,凭什么她连家门都进不得,盛姝却能扶着她的夫君,从她面前离开。
她想要跟上去,却被暗卫抬手拦下:“主子说了,您既已搬离,就不必再回来了。”
梁语心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才是萧霁瑾的正妻,萧府的主母,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你敢拦我?”
暗卫道:“可您确实已经搬出去了。”
梁语心气的直哆嗦,恨不得冲进去,指着萧霁瑾的鼻子问个清楚,可她知道她不能。
绯烟上前扶着她:“夫人,回去罢,王妃和老爷还在等着。”
梁语心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
·
盛姝扶着萧霁瑾躺下,太医也在此时赶来:“请夫人先将大人的上衣褪去。”
盛姝这些时日没少做这些事,闻言只是将萧霁瑾的腰带解开,替他将衣服除去,这才发现他左臂处的里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太医拆开绷带看了看,道:“原本已经可以拆线了,只是伤口裂开,需要拆线后重新缝合。”
盛姝闻言眉头紧皱,有些不忍心地把头别到一边。
萧霁瑾已经吃下麻沸散,他眼神看上去有些飘忽,却依旧伸出手,对盛姝道:“别怕,你先出去,一会再回来。”
盛姝想起他的手臂是怎么再次伤到的,就又想起他骗自己的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直接转身出去了:“我才不怕。”
萧霁瑾无奈地看着她出去,才对太医道:“开始罢。”
盛姝坐在院里的游廊下,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她眉头皱着,心中万分纠结。
如若萧霁瑾没有娶妻,没有生子,只怕她早就忍不住和萧霁瑾和好如初了。
可她如今不管再心疼,都过不去心头那道坎,她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绝对不能与人共侍一夫,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一切才结束,盛姝抬脚走进去,只见太医从内室出来,并对她道:“还请夫人日后小心照料,今日的差错再出一次,大人的手臂就真的保不住了。”
盛姝点点头,向他道了谢,而后进了内室,只见萧霁瑾还睡着,额头上带着些许冷汗。
盛姝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用帕子给他擦了汗,而后便守在一旁照顾着。
入夜时,萧霁瑾还昏睡着,盛姝就到一旁的软塌上躺下,盖着薄毯睡去了。
到半夜时,她听到声响,当即清醒过来,借着烛光看过去,果然见萧霁瑾正在伸手够床头案几上的茶盏。
“我来。”盛姝轻声说了一句,就起身过去,替他倒了杯热茶。
萧霁瑾喝过之后,嗓子才舒服些,也恢复了气力:“怎么睡在那里,着凉了怎么办?”
盛姝起身道:“我去厢房睡。”
萧霁瑾抓住她的手:“那我怎么办?”
盛姝:“外间有侍女守着。”
萧霁瑾看过去,果然见屏风外依稀有几道身影,他提声道:“都退下,天亮之前不许进来。”
外间的侍女闻言,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萧霁瑾道:“现在没人了。”
盛姝顾忌他一身伤口,不敢甩开他,只能道:“你先放开我。”
萧霁瑾没有松手,也没有用力,只是道:“我伤口疼,不看着你就难以忍受。”
盛姝去掰开他的右手:“别骗我。”
“没骗你,”萧霁瑾干脆将死缠烂打进行到底,“我今日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难道你就这么看着我一个人疼死?”
盛姝绝没想到他有一日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一软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萧霁瑾抚摸上她的细腰:“陪我躺会,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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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沉沦
◎捧着一颗真心◎
盛姝双手按在他肩膀, 用手臂隔开两人的距离:“别乱来。”
萧霁瑾只好意兴阑珊地松了手,他看了一眼滴漏,已经快到子时了, 就道:“你去抱一床被子过来,与我分开睡如何?”
盛姝睡惯了松软的大床, 那软塌又硌又窄,她确实睡不踏实, 就去抱了一床被子,在床榻外侧躺下。
萧霁瑾抬手将床幔放下,遮挡住昏黄的光线,等着盛姝的呼吸变得绵长, 才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那日之后, 梁语心再没有来闹过。
萧霁瑾也告了病假在府上养伤,他在巩固势力之余,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哄盛姝。
然而盛姝依旧对他不冷不淡的, 只是偶尔照料一二。甚至在他伤势有所好转后,直接搬到了厢房去住。
小半月后, 宫里开始下旨催促,萧霁瑾才去上朝。
天光尚且黯淡时,他在小厮的侍奉下穿戴整齐, 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悄声去了盛姝的厢房。
厢房里光线昏暗,相较主屋显得有些狭小,里面的物件却都是萧霁瑾精挑细选后放进来的。
他越过屏风, 只见盛姝正躺在松软的锦被间, 身子蜷缩着, 似乎有些怕冷。
萧霁瑾到床边坐下, 只觉有秋夜的凉风丝丝缕缕透进来,他握住盛姝微凉的手,抬头望过去,才发现窗牖由于年久失修,关上时会留下一条缝。
掌中柔荑抽动,他低下头,就见盛姝戒备地看着他:“你做甚么?”
萧霁瑾知道他此时最好应该松手,但他陪盛姝玩了多日,心中早就疲倦不满,此时便虚握着不肯松:“窗子坏了怎么不告诉我?着凉了怎么办。”
盛姝或许是刚醒,说话时少了几分思量:“夜里不算冷,忍忍就过去了。”
萧霁瑾的手收紧,眸色变得深沉:“忍忍就过去了?到了寒冬腊月呢,还是你根本没想过那时候?”
盛姝有些心虚,她确实一直想着等萧霁瑾伤势好转就离开,因此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许多事能忍便忍。
萧霁瑾精心养了她这么多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此刻嗓音发冷道:“就这么迫不及待?”
盛姝低着头,故作不解:“你在说什么?”
萧霁瑾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松开她的手,意有所指道:“窗子我会让人来修,否则如何遮挡风雪。”
岁岁年年,盛姝都别想离开他。
萧霁瑾转身离去,出府时有人来禀:“主子,千日游回来了,说您的手臂或许有法子医治。”
萧霁瑾不紧不慢上了马车:“私下将他带回府看着,别让夫人知道。”
“是,主子。”暗卫应声退下。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宫门前。
萧霁瑾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从旁边马车下来的瑞王。
他只是个闲散王爷,素日养花逗鸟,鲜少来上朝,今日却是特意前来堵人:“萧大人也在,时辰尚早,你我父子刚好可以说着话。”
萧霁瑾没有开口,只是冷着脸下了马车。
宽敞的白玉石宫道上,两人身着官服,并肩而行。
瑞王瞥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左臂,脸上有些不满:“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可上阵父子兵,若无我的助力,你要做的事成不了。”
“若我不帮你,你也只能一辈子做个仰人鼻息的闲散王爷。”萧霁瑾将话挑明了,不顾瑞王的脸色道,“条件。”
“成事之后,本王为太上皇,统儿为皇太子,但要把他放在本王和王妃膝下教养。”瑞王半白的胡须被秋风吹的微微颤动,“其他的我不管你,你想为盛家女疯,就继续疯去罢。”
萧霁瑾道:“瑞王算盘打得真好,早早就把大颂朝的血脉攥在手里。”
“你若信不过我,到时我可在百官面前立誓。”瑞王道,“这些日后再谈也不迟,当务之急是稳住梁相,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效力,你知道该怎么做。”
萧霁瑾自然知道,只需把梁语心接回府,许她皇后之位,对她恩宠不断,梁相自然会归顺。
可盛姝……
他的手指攥紧:“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
“为表诚意,我会向陛下请旨,封你为瑞王世子,”瑞王道,“谁是皇后我不管,但谁是世子妃,你心中有数。”
有朝臣看到他们,开始上前相迎,瑞王神色和缓了些:“我这有上好的疮药,回头让人给你送去,你那手臂好生治治。”
当着众人的面,萧霁瑾道:“谢过王爷。”
瑞王心口微凉,他到底不肯认他这个父亲。
申时,萧霁瑾办完公务,早早乘车回府,一路上还买了许多糕点蜜饯。
他拎着那些东西进了府,立即有伶俐些的侍女来报:“大人,夫人正在枫园赏枫。”
萧霁瑾便没回院子,径直去了枫园。
盛姝站在枫树林中,正在想着离开的事,突然听到有人唤她。
转过身去,就见萧霁瑾一身朱色朝服,内衬白花罗中单,脸带笑意朝她走来。
盛姝站在原地,没有如从前一般,叫着夫君向他走去。
萧霁瑾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唔,不算凉。”
“有浣青照顾我,”盛姝抽回手,又看向他的左臂,“还疼吗?”
萧霁瑾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已经结痂了,但稍有动作就会疼痛不止。”
盛姝问:“真的无法医治吗?”
萧霁瑾毕竟是为她而伤,若能痊愈再好不过,这样她就可以毫无负累地离开。
萧霁瑾揽住她的腰:“姝儿是在嫌弃我这个残废?”
两人贴得太近,让盛姝很不舒服,她偏过脸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霁瑾握住她的手,带她到秋千椅上坐下:“我买了些零嘴,但每样只许吃一口,免得一会又不好好吃饭。”
盛姝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糕点,萧霁瑾这些时日的改变她其实都看在眼里,说不心动是假的。
谁都有虚荣心,都想被人如珠似玉地捧着,可她知道,这终究是错的。
盛姝捏起糕点,细细咀嚼起来。
萧霁瑾用指腹抹掉她朱唇边的碎屑:“好吃吗?”
盛姝点头。
她到底不算贪嘴,只吃了一点,晚上萧霁瑾陪着她用膳,又拉她散了会步,直到看着她睡下才离开。
等房门悄声关上,盛姝才在黑夜中睁开眸子,她必须要走了,当年盛家被流放的真相、她失忆的真相、二哥正在做的事……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萧霁瑾确实欺瞒了她,可也确实救了她,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让她远离纷争和欺凌,安稳度过了这些年。
他们之间,除了谎言和争执,还有过许多温情。
如今多留无益,不若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离开。
·
萧府的一处偏僻院落里,千日游看过萧霁瑾手臂上的伤痕,道:“能治,每日施针敷药,半个月,以你的体质,恢复个□□成不成问题。”
萧霁瑾道:“那就劳您暂且屈居此处……”
千日游一针扎到他手臂上:“你啊,什么都想要,当心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手臂上的疼痛酥酥麻麻的,萧霁瑾却因此感受到快感:“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要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权倾天下,二是把盛姝留在身边,他哪一个都不会放手。
·
翌日,萧霁瑾从兵部回府,沿途掀开车帘,想随手买些新奇玩意儿带给盛姝,谁曾想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想了一整日的人。
盛姝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浣青正在付钱,而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华服,端正的五官上满是愚蠢和单纯,不知是哪家娇养的小公子。
萧霁瑾命人将马车停过去,掀开帘子道:“姝儿,想吃糖葫芦就和我说,我给你买。”
盛姝先是有些错愕,见他并没有发难,只是轻轻一笑:“我在府上待的无聊,想出来走走,不可以吗?”
萧霁瑾看到她许久不曾展露的笑容,喉结滚动一下:“可以。”
盛姝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旁边的人:“多谢你今日归还钱袋。”
富家公子接过糖葫芦:“不用谢,这位是你的……”
“她是我的夫人,你是哪个府上的,今日的恩情我替夫人还了。”在盛姝开口之前,萧霁瑾插话道。
那人面露失落,又见他身着官服,马车华贵,就知他并非一般人,只好草草报了姓名离开。
萧霁瑾这才对盛姝伸出手:“上来,我带你回府。”
盛姝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放到他掌心上,紧接着被他直接拉进了车里。
帘子落下,马车里的光线骤然昏暗,耳边的呼吸声就显得愈发清晰。
萧霁瑾把她抱在腿上,攥住她的手腕,低头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以后不许把你的东西给其他男人,女人也不行。”
萧霁瑾从前是连生人都不许她见的,如今却也能容忍她随意出门。
盛姝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他帮了我又不图回报,我才随手买了路边的糖葫芦赠他。”
萧霁瑾眸色微沉,用手掌覆住她的后颈:“姝儿,你如今可还开心?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从前盛姝确实奢望过许多东西,如今却只想要自由:“你给我置办的那些足够了。”
萧霁瑾将她散落的一缕秀发抚到耳后:“姝儿,我把我的心给你,你要替我好生保管着。”
盛姝觉察出气氛不太对,连忙推开萧霁瑾,坐到马车另一旁,又将帘子也掀了起来。
外面的喧闹声立即传进马车里,冲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
萧霁瑾轻轻摩挲指腹,那柔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指尖。他不再动手,只是直勾勾看着盛姝:“下次出来戴上帷帽,再多带些人,肃慎刚退兵不久,京城中鱼龙混杂,不安全。”
“嗯。”盛姝无处遁形地感受着那灼热的目光,只能转头去看车窗外,以此转移注意力。
可越是这样,那目光就越是如有实质地压抑着她。
好不容易挨到萧府,马车刚停定,盛姝就逃一般跑了出去。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萧霁瑾每日忙碌着,盛姝则在京中四处乱逛,为逃离做着准备。
那日晚上,萧霁瑾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回来。
盛姝一个人用晚膳时,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总觉得有些别扭。
晚膳后,萧霁瑾不在,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早早沐浴更衣,倚靠在床上看书。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她才意识到已经是子时了。
萧霁瑾大步进来,他应当是刚沐浴过,领口微微敞开,还带着几点未擦拭干净的水珠。
盛姝放下书:“时候不早了,我该歇息了。”
萧霁瑾道:“我不扰你,只是一整日未能见到你,要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随着他坐下的动作,盛姝看到了他胸口的伤疤,不由得收回目光,手指也扣紧了些。
萧霁瑾突然问:“姝儿,你对我,是有一点喜欢的吧?”在忘记宋端的前提下。
盛姝从前对他喜欢颇深,只是在一次次的打击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低头不语,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萧霁瑾自嘲地想,他就是把真心交付出去,只怕在盛姝心里也比不过宋端一个手指头。
他起身道:“安歇吧。”
出门时顺便将烛火也熄灭了。
翌日清晨,萧霁瑾照例去上朝,盛姝则挑了两支嵌了红玛瑙的簪子,放进衣袖里出了门。
清晨的市集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和叫卖声,盛姝着一身淡色长裙,做着寻常妇人装扮,只在发髻间簪了两根玉簪。
她在行人中穿梭着,不一会就甩掉了浣青。
她神色如常,心中并无起伏,只是按照早就想好的,到马市里牵走提前买好的骏马,而后翻身上马,直接往城门而去。
她在城门处登记了簪雪的名字和随意编造的家世,轻而易举离开了京城。
只在回头望向那座喧闹华丽的城池时,心中生出一股落寞感。
第35章 胁迫
◎你我到底要纠缠一世的。◎
盛姝沿着京郊的小路前行, 柔和的日光自枯黄的枝叶间穿过,落在白皙的脸颊上。
林中一片寂静,她看着周遭的环境, 努力分辨出去雍州的方向。
路过一片枫树林时,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盛姝心头一颤, 回头望去,就见萧霁瑾正骑着马儿奔来。他身上的官袍都没脱, 想是一得知消息就赶了过来。
见她回头,萧霁瑾喊道:“姝儿,快停下!”
盛姝脸上浮现一抹惊慌,手中马鞭落下, 身下马儿便疾速往前奔去。
她的速度太快, 疾风从脸颊拂过,细碎的枝桠打在脸上。
眼前的景象迅速变换着,有那么一瞬间, 盛姝觉得这景象有些熟悉,似乎曾经经历过。
她拧眉想着, 一时忘记控制方向,直到一截粗壮的树干赫然出现在眼前才反应过来。
盛姝下意识勒紧缰绳,马儿惊叫一声, 前蹄高高扬起,堪堪停在树干前。
她愣愣盯着那棵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心头。
萧霁瑾匆忙赶到, 拽住她手中的缰绳:“有没有伤到?”
“没有, ”盛姝紧紧攥住缰绳, “你一直都在让人跟踪我, 对吗?”
萧霁瑾道:“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盛姝怒视他:“是怕我遇到危险,还是怕我逃跑?我不想再给你当外室了,萧霁瑾,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萧霁瑾冷笑:“算了?我对你的感情又该怎么算?这些年除了没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外,我何曾亏待过你?”
“当年我流落教坊司,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失去了自由,陪伴你整整七年,还不足以偿还吗?”即便是争吵,盛姝的嗓音依旧是柔和的,“我是罪臣之女,你是权倾天下的重臣,我们本就不般配,继续纠缠下去对你我都没好处。”
萧霁瑾捏住她的下巴:“我不想听那些鬼话,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盛姝眼眶微红,口是心非道:“没有。”
萧霁瑾手上用力:“盛姝,你没有心。”
盛姝推开他的手:“以你如今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放我走吧,我没有心,绝不会喜欢欺骗我的人,你对我再好都没用。”
他的眸子沉了沉,就在盛姝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突然松开了缰绳,道:“好,你走吧。”
盛姝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想要从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里窥探一二。
萧霁瑾却只是驱马到一侧,给她让出路:“纵然我为你改变良多,甚至左臂落下残疾,你也还要走,对吗?”
盛姝手心出了汗,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对。”
萧霁瑾的眸色很沉,脸上布满失落。
盛姝最后又看了他一眼,才勒紧缰绳,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萧霁瑾冷淡的嗓音:“盛济勾结前宁远侯世子宋端,在雍州举兵造反,现已被擒获,今日押解回京。”
盛姝立即停下转身,惊愕道:“你说什么?”
萧霁瑾神色冰冷:“你说我现在就回去,将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如何?”
他说完勾唇一笑,而后不紧不慢地驱马回京。
盛姝愣在原地,想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却无一人能问。
她回想起那夜月色下的二哥,终是不敢和萧霁瑾赌,只能认命地跟上去。
她缀在萧霁瑾身后,远远跟着往京城走。
萧霁瑾只顾着赶路,偶尔按一下隐隐作痛的左臂,他一直不曾回头,似乎并不知道盛姝跟在身后一般。
直到来到城门前,他才回过头:“你不是要自由吗?我给你了,别再跟着我。”
盛姝神色一僵,萧霁瑾既然如此说,那二哥大概是真的被押解回京了。
一辆宽敞结实的马车行驶过来,萧霁瑾下马,掀开帘子上了马车,直接离开了。
盛姝迟疑片刻,还是重新进了城,她牵着马儿在城中漫无目的游走,想要找人打听一二,可看到那些陌生的脸庞时心中生怯,不知该如何表述。
从最热闹的街衢路过,来到一处稍显僻静的巷子里。
她心下懊恼,正嫌弃自己无用时,突然听到几名男子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原来的盛家二公子和宁远侯世子密谋造反,现在已经被抓回来了。”
“听说了,据说被押回刑部时血流了一地,看样子是活不成啦!”
“……”
盛姝犹遭晴天霹雳,她焦急地往刑部跑去,果真看到门口台阶上带着点点血迹,不知是盛济的还是旁人的。
她额头明明跑出了热汗,此刻却双手冰冷,刚上前一步就被那两个威武的府兵喝住:“朝廷重地,闲杂人等退开!”
盛姝开口道:“请问盛济可在里面?”
那人根本没听她的话,怒喝:“不知道,滚开!”
盛姝只好转身离开,她无权无势,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人理她。
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感慨,除了回到萧霁瑾身旁,她真的无处可去。
虽然心有不甘,可她也只能去找萧霁瑾,这一切都是萧霁瑾算好的,她哪里能逃的掉?
盛姝有些失魂落魄地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去,只见赵潭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盛姝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问:“我二哥被押解回京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赵潭道,“原本被关押在刑部,可今日下午萧霁瑾突然将人提到了兵部,不知意欲何为。”
盛姝想起“枭首示众”那句话,立刻问道:“萧霁瑾现下在何处?”
赵潭不明所以:“兵部。”
盛姝更急了,她知道自己去不了那些地方,更不想让赵潭带她去,只能翻身上马,直接往萧府而去。
赵潭想要拦她,却只见她风风火火离开,最后也只得作罢。毕竟萧霁瑾现在手眼通天,他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盛姝到了萧府,守卫弯腰行礼:“夫人。”
盛姝让他们起身:“你们去告诉萧霁瑾,我在府里等他。”
守卫只会听令行事,闻言就去兵部找萧霁瑾。
盛姝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如果萧霁瑾是为逼她回来,应当不会对二哥怎么样。
可上次就是他兴师动众,将二哥围堵在京城之中,盛姝掂量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浣青拿了衣裳给她披上:“夫人去了何处,怎么现在才回来,可要先吃些东西?”
“不用。”盛姝虽一整日没吃东西,此刻却没有一点胃口。
浣青道:“夫人,先回屋歇……”
“我不回,”盛姝打断她,“我就站在这里等着。”
浣青不敢再多话,只让人搬来椅子放到一旁,方便盛姝累了坐下。
此时已经酉时,日头将要下去,站在外面显得有些阴冷。
过了约摸两刻钟,出去的守卫才回来,禀报道:“夫人,主子让您且在房间里等着。”
盛姝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萧霁瑾暂时不会对二哥怎么样。
她问:“他可还说了其他话?”
“并无。”
盛姝顿了顿:“那你可看到他在做什么?”
“似乎……在审讯犯人,主子身上有血。”
盛姝眉头紧蹙,只得道:“你去告诉夫君,我想见他,现在就想。”
守卫听到她的话耳尖红了红,闷声应了是,就又跑了出去。
盛姝则带着浣青回了院子:“让人备些夫君爱吃的饭菜。”
浣青迟疑道:“晚膳在哪里用?”
之前盛姝有意疏远,每次都是萧霁瑾自己到厢房去。
盛姝道:“在主屋。”
她除了妥协还能怎么样。
回去后,盛姝简单沐浴,换上一身玉色衣裙,又将长发挽起,缀上几根翡翠簪。
等她做好这一切,晚膳已经准备妥当,萧霁瑾也从兵部回来了。
她想出门去迎,刚走到门口就撞到萧霁瑾怀里,然后被攥住了下巴。
萧霁瑾挥手让人退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装扮:“不是不喜欢我,对我的所有努力视而不见吗?现在又在做什么?”
盛姝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这身黑衣上染了不少血迹,于是担忧道:“你把我二哥怎么了?”
萧霁瑾攥住她的细腰,在她耳边道:“你说呢。”
盛姝往后退了半步,却被他直接打横抱起,往内室而去:“你敢推我一下试试。”
二哥的性命还攥在他手中,盛姝不敢再乱动,只能躺在床上,看着他脱掉了沾血的外衣。
萧霁瑾见她一直盯着那外衣,俯身压在她身上,问:“怕吗?”
盛姝如实道:“我怕,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别动他。”
萧霁瑾摩挲着她细白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挑开她腰间的束带,顺着衣缝钻了进去:“现在知道求我了。”
盛姝呼吸紧了紧,她心中抗拒得很,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不确定地问:“求你有用吗?”
胸口陡然一凉,炙热的唇瓣随之而至。
萧霁瑾在她耳边道:“说你心悦我,大概是有用的。”
那一夜,盛姝鼻间始终萦绕着血腥味,她艰难地克制着身子的本能,只不断攥紧衾单,似要将那华贵的布料搅碎。
从前,她什么都不知晓,只能日日夜夜盼着萧霁瑾,如今她知晓了一切,却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从未挣开过萧霁瑾的束缚,无论她怎样想怎样闹,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只能乖乖回到萧霁瑾身旁。
这难道就是她的宿命吗?
……
盛姝疲惫至极,浑身像是散架一样,可她心中惦记着二哥,根本睡不安稳。
天蒙蒙亮时,她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响,立刻伸手抓住萧霁瑾的衣袖,哑声问:“你去哪?”
萧霁瑾低头看去,只见那裸/露的玉臂上布满了痕迹,手腕处还有一圈淤痕。
他眸子沉了沉,这些都是他留下的印记。也只有他,能肆无忌惮地在盛姝身上留下这些痕迹。
他握住盛姝的手,吻了吻手腕那圈淤痕:“姝儿,试着喜欢我吧,你我到底要纠缠一世的。”
盛姝心中惊愕,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是睁开酸涩的眸子:“你何时放二哥离开?”
萧霁瑾原本沉浸在昨夜的温柔缱绻里,此刻却有些不悦:“你不信我?”
“我信,”盛姝生怕惹他不悦,“我只是太担心二哥。”
萧霁瑾轻抚盛姝的眉眼:“等你喜欢上我,心甘情愿陪在我身边的那日。”
盛姝看着他略带疯癫的眉眼,柔声道:“夫君,我喜欢你。”
“是吗?”
萧霁瑾的表情明显是不信的,盛姝还欲再开口,萧霁瑾却堵住她的唇,道:“不急,我会给你时间弄明白心意。”
他给盛姝盖上锦被,又吻了吻那双困倦的眉眼,才悄声离开。
盛姝看着轻晃的床幔,不一会就阖上眼睛沉沉睡去。睡梦中只觉越来越冷,却又困得睁不开眼,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浣青一直守在门外,她知道昨夜屋里折腾得厉害,直到巳时才掀开帷幔进去,想让盛姝喝碗酥酪接着睡,却不想怎么都叫不醒。
她伸手一摸,这才发现盛姝不知何时起了烧,此时正浑身滚烫。
她连忙出去,让人请大夫,去通知上朝的萧霁瑾……
盛姝烧得不省人事,间或听到耳边的嘈杂声,她想要睁开眸子却睁不开,只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眉目清俊的男子。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男子,男子告诉她“在下枢密院检详官,奉旨犒赏三军”……
萧霁瑾……
她当时似乎偷偷多看了他几眼……
后来,在昏暗的山洞里,她也是这样偷偷瞧着他。山洞外雨雪霏霏,山洞内春心荡漾,她看着那张映着暖黄色火光的脸庞,不知何时下定了决心要……要找回丢失的东珠耳坠。
那耳坠很重要,是……定亲信物……
她脑海中混乱不堪,最后浮现了两个字:退亲。
……找回耳坠去退亲,退掉她和宋端的亲事。
为了萧霁瑾。
第36章 伪装
◎将她揉进血肉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大夫来看过, 只说是吹了冷风,加之房事过于猛烈所致,开药后就离开了。
萧霁瑾让侍女退下, 亲自拧干巾帕里的水,放到盛姝额头上, 又握住她的手:“身子如此虚弱,日后还是少出门得好。”
盛姝仍在昏睡中, 只是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安。
萧霁瑾用温热的指腹,柔和地抚摸她的额头,像是在触碰稀世珍宝一般。
浣青端来苦涩的药汁, 萧霁瑾抬手端过, 一口饮尽,而后悉数度给了盛姝。
“这药可真苦。”他想。
他为盛姝擦干唇角,才起身离开:“照顾好她, 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浣青躬身行礼:“是。”
萧霁瑾刚到门外,宫里的圣旨就来了。
他来到前院, 一眼看到站在那里的梁语心,还有宫里来的宣旨太监。
萧霁瑾前几日都在为此事费心,对圣旨的内容自然了如指掌。
自上次被拆穿后, 这是梁语心第一次见到萧霁瑾,离的这样近,她一时有些动容,想要上前一步。
萧霁瑾似乎有所察觉, 对宫里的大监道:“宣旨罢。”
他如今炙手可热, 大监自然不敢得罪, 当即打开圣旨。
梁语心只好跟着跪下, 随萧霁瑾一同听旨。
大监的嗓音又尖又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亲王次子萧霁瑾聪慧过人,能文能武,逸群之才,册封为瑞王世子,承亲王爵位。
妻梁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册封为世子妃。”
萧霁瑾正欲接旨,却听大监接着道:“庶民盛姝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册封为世子侧妃。
钦此——!”
萧霁瑾眉头微皱,皇帝怎会想起册封姝儿?
梁语心捏着帕子,她最怕的还是来了,如今盛姝有了名分,萧霁瑾只会更容不下她。
大监阖上圣旨:“小人恭喜世子,世子妃,听闻侧妃娘娘身子不适,小人就不叨扰了。”
萧霁瑾单手接了旨,打开查看,目光落在盛姝的名字上,迟迟没有挪走。
梁语心连忙上前,与大监客套起来,又塞了满满一袋银子,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
萧霁瑾把圣旨给暗卫:“藏起来,令府中上下守口如瓶,今日圣旨上的内容,一个字都不许让姝儿知道。”
暗卫捧过圣旨:“是,主子。”
萧霁瑾:“对了,姝儿身子虚弱,日后便在府上好生养着,无事不必外出了。”
暗卫听出他的意思,连忙吩咐下去。
盛姝是在下午醒来的,萧霁瑾已经离开,那道圣旨也早被藏了起来。
她揉着发疼的额角,脑海中浮现起那个荒唐而真实的梦境。在梦里,她对萧霁瑾一见倾心,甚至还想退掉婚约,不管不顾嫁给萧霁瑾。
她从前就喜欢萧霁瑾么?那她此时算是得偿所愿,还是阴差阳错?
浣青见她发愣,连忙上前道:“夫人,您清晨起了热,现在刚退热不久,身子还有哪里不适?”
“头有点晕,”盛姝问,“几时了?”
“申时过半,”浣青端来一碗清粥,“您先吃些东西吧。”
盛姝从昨日中午到现在,只喝了两碗药和几杯清水,看到端来的清粥就接了过来。
她边吃边问:“萧……霁瑾呢,他可有交代什么?”
浣青:“主君交代夫人待在府上,好生养病。”
盛姝没说什么,这也算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吃了一碗粥,恢复些力气后才起身,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寝衣。
原本想回厢房,但想起二哥,还是安安分分躺回了床上。
多做多错,她现在还是任由萧霁瑾摆布得好。
晚膳时,萧霁瑾拒了同僚的宴请,乘马车回府。
他如今已经是宗室子,只要再将赵潭和一众皇子除掉,老皇帝就不得不过继他为储君。
只差这最后一步……
马车在府前停下,他想起盛姝在等着他回去,心情就好了些,他在朝堂上机关算尽,唯有盛姝能让他舒心片刻。
他来到内室,见盛姝正侧身躺在床上,就上前用掌心触碰盛姝的额头。
有些凉,看上去脸色红润,已经退热了。
盛姝见他回来,并未言语,只是静静望着他,任由他触摸自己。
萧霁瑾命浣青去取衣裳:“下来用膳罢,多吃些才好得快。”
盛姝点头应下,看着萧霁瑾给她穿上衣裳,又抱她到桌边椅子里坐下。
萧霁瑾就让她坐在他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夹菜,柔声道:“你现在忌食荤腥,我让人做了清淡的饭菜,吃吃看可还习惯。”
盛姝抬眸看去,只见屏风外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应当是今日的厨子。
她把萧霁瑾夹的菜吃掉:“很好。”
萧霁瑾心情大悦,当即道:“夫人说好,那就赏!”
屏风外忐忑等待的厨子立刻跪下谢恩,然后随着奴仆一同退了下去。
盛姝今日很听话,萧霁瑾若不问便不开口,最后萧霁瑾大概是觉得无趣了,就道:“姝儿,我们一日未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盛姝:“我想说的你大概不想听。”
萧霁瑾:“那便说些我想听的。”
盛姝低下头,沉默半晌,才道:“你能让我去见二哥吗?”
她在萧霁瑾动怒之前道:“若你肯放过二哥,我愿永不踏出萧府。”
萧霁瑾捏住她的脸颊:“明明都失忆了,他于你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你还肯为了他向我低头?”
盛姝:“二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愿他能平安。”
萧霁瑾道:“若今日沦为阶下囚的换做宋端呢?你又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盛姝连宋端的音容面貌都记不住了,只在那破碎的回忆里窥得过一丝自己的心意。
她如实道:“我不知道,我连他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萧霁瑾拥她入怀:“姝儿,若你二哥犯的是旁的事,我早就一句话放他离开了。可他是在和宋端一起对抗朝廷,对抗我。”
盛姝对这些事只是略有听闻,但无论如何,她以为二哥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倘若当今圣上真的贤明,肃慎又怎会攻至京城?
萧霁瑾抚摸着她柔腻的脸庞:“昨日我去审问他,他对我破口大骂,说我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口口声声说你和宋端才是郎才女貌。”
盛姝能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在收紧,和萧霁瑾在一起的这些时日她也摸到一些头绪,萧霁瑾极为厌恶宋端。
不论因为嫉妒还是好胜心,宋端都是他的逆鳞。
手臂越收越紧,盛姝的小腹和他紧紧贴着,嗓音有些干涩地道:“我想起一些往事。”
萧霁瑾微眯,似乎有些紧张:“你想起了什么?”
盛姝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一时有些迟疑:“我想起了塞北的雨雪,潮湿昏暗的山洞,我还弄丢一只很重要的东珠耳坠。”
萧霁瑾已经在盘算是否给她喝下那瓶一日醉:“你记得那耳坠是谁赠你的吗?”
“是我和宋端的定亲信物,皇后亲赐,”盛姝脸颊微红,“我在山洞中到处寻找,只因我想退亲。”
萧霁瑾一直以为盛姝是因为宋端才去找那破耳坠,却不想此时听到了另一个答案。
他捏住盛姝的肩膀追问:“为何要退亲,你不想嫁给宋端?那你想嫁谁?”
盛姝心中感慨,她和萧霁瑾走到今日这步,又岂是一句喜欢就可以消弭所有隔阂的。
可萧霁瑾会高兴,他高兴了,或许就能放过二哥了。
盛姝朱唇轻启:“嫁你。”
萧霁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甚至有些激动地道:“你当时便想和宋端退亲,而后嫁给我?”
“是……”
萧霁瑾堵住她的唇,蹂/躏着,撕咬着,像是用尽平生所有的热情。
盛姝唇上一痛,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她即将无法呼吸,像是要溺毙一样,只能无力地拍着萧霁瑾的肩膀。
出乎意料的,萧霁瑾放开了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唇瓣:“姝儿,我太激动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盛姝既然已经决定伪装,便只能装下去,她摇了摇头,趁机道:“夫君,你说你喜欢我,那我陪着你够吗?”
萧霁瑾抵着她的额头,嗓音有些低沉:“足够了,这世间的女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不只要你的人还要你的心。”
盛姝继续引导:“那二哥……”
“你说得对,他好歹是你的亲人,我自当保他安然无恙,”萧霁瑾道,“待风头过去了,我会想办法。”
盛姝知道谋逆当斩,二哥被人捏住把柄想要脱身并不容易。但只要她能稳住萧霁瑾,二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正想着时,灼热而黏腻的吻再一次落下。
萧霁瑾抚摸着她微凉的青丝:“姝儿,不要想别人,只许想我。”
盛姝这才发觉萧霁瑾的眸子里早就装满了□□,昨夜的疯狂历历在目,她当即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唯恐萧霁瑾又将她按在床榻上乱来。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紧张,萧霁瑾爱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别怕,我只是太兴奋了。你从前,从未向我表明过心意……”
萧霁瑾亲吻着盛姝的脸颊,脖颈……,似乎想将她揉进血肉里,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盛姝有些艰难地抬起手,白皙的藕臂圈住了萧霁瑾的窄腰。
萧霁瑾在盛姝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倘若他能早点弄清盛姝的心意,就不会心灰意冷地迎娶梁语心,更不会给盛姝灌下那碗一日醉。
他不会去折磨盛姝,不会执拗地断掉盛姝的傲骨,他们会幸福美满地在一起。
这个人,原本就该是他的。
盛姝是在萧霁瑾的怀抱里睡去的,她被紧紧箍着,一整夜都动弹不得,直到翌日清晨萧霁瑾起身,她才能舒坦些。
萧霁瑾坐起身,看了她片刻,而后细碎的吻就落在了眉眼间。
低低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姝儿,你从始至终喜欢的,真的都是我吗?”
盛姝闻言清醒了些,为了让萧霁瑾消除疑虑,她道:“我只恢复了那一段记忆,我当时确实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那现在呢?你的心意是否一如既往?”
盛姝其实只想逃离,无论从前的心意的如何,萧霁瑾的爱她都承受不起。
可她只能口是心非道:“在得知那些真相前,我一直将你当做此生唯一可以依仗的夫君。你……日后能不骗我吗?”
“自然。”萧霁瑾没有迟疑地应道。
盛姝:“也不要吓我,我害怕。”
“好,我保证。”
萧霁瑾宠溺地看着她,像是无论她说什么都会答应。
盛姝有些动容地望着他,心中被愧疚淹没,但为了二哥,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她不敢再寄托于萧霁瑾给她的温情,她惟愿亲人平安,远离是非。
萧霁瑾见她失神,柔声问:“在想什么?”
盛姝没开口,只是圈住他的脖颈。
萧霁瑾将她抱起,哄道:“天色尚早,再多睡会。”
盛姝依偎在他怀里,缓缓阖上了眸子。
萧霁瑾在房中磨蹭许久才出门,暗卫见他与盛姝关系缓和,就问:“主子,还要继续瞒着夫人吗?”
萧霁瑾眸子里的喜悦消失了,一步错步步错,他走到今日这步已经无从选择,唯有继续错下去。
他道:“继续瞒着,谁敢在姝儿面前乱嚼舌根,就拔了他的舌头。”
暗卫又问:“那夫人,能否出门?”
萧霁瑾沉默片刻,道:“不能。”
再等等,等他大权在握、再也不用忌惮任何人之时,便是将姝儿宠到天上又何妨。
他已经隐忍这么多年,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第37章 死心
◎接着骗。◎
下朝之后, 萧霁瑾来到兵部私牢。
盛济就躺在最里面那间牢房里,他手腕上带着镣铐,身上沾着血, 形容狼狈不堪。
听到脚步声,他忍着疼痛坐起身, 就看到站在牢房前的人。
萧霁瑾命所有人退下,才道:“八年前, 姝儿是否提过退亲之事?”
盛济眸色微敛,继而讥笑道:“你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姝儿与宋兄青梅竹马,怎会主动提退亲。”
他若直接肯定, 萧霁瑾反而会怀疑, 他越是这样,萧霁瑾便越怀疑当年的事有蹊跷。
萧霁瑾道:“你想骗我?可惜了,这是姝儿亲口告诉我的。”
盛济有些激动地起身, 将铁链扯得叮当作响:“姝儿恢复记忆了?!”
萧霁瑾得意地道:“她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但她并未记起你, 也未记得那青梅竹马的宋端,她只记起了我,记起了她曾对我的心意。”
盛济对萧霁瑾的话半信半疑, 不知是真的,还是姝儿为救他而诓骗萧霁瑾。
若是后者那便再好不过,也不枉费他来京城这一遭。
萧霁瑾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他面上不露端倪, 只是哈哈大笑起来。
萧霁瑾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盛济道:“我笑姝儿心瞎眼盲, 好好的姻缘不要, 偏偏喜欢上了你。结果呢?给你当外室, 被你囚/禁多年,你却连她的话都不肯信。”
萧霁瑾心口被刺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完全信任盛姝。
“姝儿本就心悦于我,何来囚/禁一说。”萧霁瑾不等盛济回答,就对狱卒道,“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盛济看着萧霁瑾离去的背影,他原本是心存疑虑的,可听到萧霁瑾最后一句话就打消了顾虑——姝儿在想办法护他周全。
·
自从盛姝和萧霁瑾和好如初,各种绫罗绸缎、钗环珠翠不要钱一样送来。
萧霁瑾原本就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过她,此时更是恨不得将她捧上天去。
可当盛姝想要出门时,依旧被拦了下来。
浣青给她指着一处道:“夫人,主君命人新建的园子,听说里面移植了数千株菊花,如今开得正好,不妨去看看。”
盛姝点头应了,相较于之前,萧霁瑾对她很是宽容,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随她去,只是始终不让她出府。
盛姝不想余生都在这高墙之中度过,只能继续想办法。
晚间,她主动端了汤羹,去了萧霁瑾的书房。
萧霁瑾听到通传眸色一亮,抬起头果真看到盛姝正站在门前,身着素色衣裙,长发挽起,清丽脱俗,不可方物。
盛姝这两日虽不再有意疏离,却也不肯主动与他亲近,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来找他。
盛姝柔声问:“我能进吗?”
萧霁瑾放下狼毫,对她伸出手:“过来。”
盛姝走上前去,刚将汤盅放下,就被萧霁瑾揽进怀里。
萧霁瑾看着她的侧颊,暖黄色的烛光映照在莹润的脸庞上,鸦翅般的睫羽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着,令人心生摇曳。
盛姝被他看得有些不适:“我来给你送补汤。”
萧霁瑾瞥了眼桌案上的汤:“只是送汤?”
盛姝捏住他的衣袖:“我想见二哥。”
盛姝若是无所求,萧霁瑾反倒不信,他轻声哄道:“他毕竟关在衙门中,等我寻个方便的日子再带你去。”
盛姝善解人意地应了,柔荑撑在桌沿,起身道:“汤趁热喝。”
她难得送上门来,萧霁瑾如何肯放她走,直接将人按回怀里,捏住后颈吻了上去。
盛姝起初被吓到了,她偏头去躲:“补汤还没喝。”
说完又补充道:“我亲手炖的。”
萧霁瑾贴着她的脸颊,低磁的嗓音问:“补什么的?”
听出他话里的促狭之意,盛姝脸颊一阵发烫:“不,不知道。”
萧霁瑾笑了一声:“那便一起尝尝。”
他端起补汤,一饮而尽,而后吻住了怀里的人。
盛姝被迫喝下补汤,用尽全力推开他,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萧霁瑾看着她的背影,抹去唇角的汤渍:“姝儿啊,你当真心悦我吗?”
盛姝跑回住处,撑着梨花木桌角喘着粗气,颇为苦恼地想,该怎样才能让萧霁瑾对她放松警惕?
她上次莽撞离开,让萧霁瑾对她失去信任,又岂是一句喜欢便可打消所有顾虑的?
盛姝听到一声动静,这才发现狸奴已经爬到了桌子上,打翻了案上的书卷。
她抱着狸奴坐下,梳理着柔软的毛发,心中又做出一个决定。
隔日晚上,盛姝依旧命人备热水沐浴,而后翻开了桌上的画本子。
从前萧霁瑾不让她看这些,将她身心都困在方寸之间,她自然也就没了出去的心思。
可如今见到了,便会心向往之,想要一睹山川河海、众生万物……
侍女将热水提进去,有条不紊地备好胰子、巾帕、香粉,才来请盛姝进去。
盛姝把画本放下,起身道:“都出去吧,不必侍奉。”
浣青迟疑片刻,还是带人退了出去。
盛姝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房,只将房门半掩,便除去衣物,跨进浴桶里。
热水浸入肌肤,整个人暖融融的,她倚在桶壁上,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平日她不过两刻就会洗好出去,今日却是存了心思多泡一会。
·
戌时,萧霁瑾从书房出来,往住处而去。
他心中对盛姝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但更多的是惋惜,倘若他当日弄清楚盛姝的心意,他们也不会经历这诸多坎坷。
可若如此,他也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幼时,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哪个恩客留的孽种,所以才备受欺凌,直到他发现自己的生父是瑞亲王。
自那时起,他便生出了野心,想要成为万人之上,想要权倾朝野,或许干脆取代龙椅上那一位。
他对权势,不比对盛姝的执念少。
走到门前时,萧霁瑾看着烛火通明的房间,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偏两样都要。
浣青禀道:“主君,夫人还在沐浴。”
之前不知是否有意避开,盛姝总会赶在他回来前沐浴好,这次却……
萧霁瑾道:“我进去看看。”
他推开房门进去,只听到轻微的水声,他走到浴房前,只见房门半敞着,一眼望去,正是盛姝白皙的肩背,滑嫩的肌肤上还覆着点点水滴。
萧霁瑾只觉身子一热,沉声唤了一句:“姝儿。”
盛姝回头看了一眼,被他黑沉的眸色吓了一跳,那里面装的,分明是满满的□□。
虽是有意,可想起前不久的事,盛姝还是害怕起来。她扶着浴桶壁,想要到另一边去够叠放整齐的衣物,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将衣物拿走,丢到了一旁。
萧霁瑾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神色,再加之刚沐浴过,脸颊红润,显得尤为秀色可餐。
萧霁瑾伸手去撩水,她就在浴桶中往后退去,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萧霁瑾收回手:“水快凉了,出来吧。”
盛姝明知出去就是羊入虎口,而她不得不出去,可就是想再拖个一时半刻。
萧霁瑾来到她身旁蹲下:“怕我?”
盛姝红着脸,低声道:“可不可以温柔些?”
萧霁瑾喉结滚动一下,抬手拂去落在她胸前湿漉漉的长发,眸子的□□再也不加克制:“姝儿,我会对你好,别再想着离开我。”
盛姝身子微微颤抖:“我知道我跑不掉,既然我原也是喜欢你的,那就如此吧。只有一样,你不能再骗我。”
萧霁瑾明知许多事仍有欺瞒,还是道:“好。”
·
浣青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就想进去查看,谁知刚进去就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和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夫人!”
浣青急忙跑去查看,却只见萧霁瑾反手将浴房的门拉上,里面温香软玉,让她羞红了脸,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霁瑾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出去。”
“是。”浣青慌忙应了,连忙跑出去,将房门牢牢关上。
浴房里,水汽弥漫,狭小的空间里带着淡淡的麝香味。
盛姝从前总是极力克制,不敢推拒也不忍伤到萧霁瑾,然而这次行将崩溃之际,却在萧霁瑾的手臂上留下数道血痕。
萧霁瑾微顿,而后似乎更兴奋了,将她从浴桶边缘抱起,抵在了屏风之上。
戌时将过,萧霁瑾才将盛姝放回床榻上,抱着她一夜好眠。
此后几日,两人之间再无争吵,仿佛只是寻常恩爱夫妻。
萧霁瑾虽然依旧不许盛姝出门,但每日都会带回许多新奇物件,院子里的库房很快就堆满了。
一日黄昏,萧霁瑾去前厅接待外客,盛姝则端了汤去书房。
她神色如常,似乎对萧霁瑾不在之事毫不知情,侍奉的人自然不敢让她在外面等,直接放她进去了。
盛姝支走浣青,将汤放到桌子上,顺势扫了一眼上面摆放整齐的书卷。
她看到有一封没有落名的信,就轻声拿起来看。
里面是毫无特色的小楷字体,前面半部分写的前言不搭后语,但透过某些字眼,盛姝能猜出大抵是在密谋什么诬陷某人的事,怕被人发现,所以写的甚是隐晦。
至于后半部分,先提及主母嫡妻的重要性,又说夫妻不应分居诸如此类的话。
盛姝大抵能猜出,这信是从梁府来的,萧霁瑾因为某事想向梁府借力,梁相则提出要将梁语心接回……世子府。
盛姝指尖从“世子”二字划过,她竟不知,这日日居住的萧府何时换了名姓。
她心口隐隐透着寒意,却仍旧不死心,想亲眼看看萧霁瑾如何答复。
她将一本折子挪开,就看到一页空白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可”。
手中信纸飘落在地,盛姝撑着桌角,既心酸又好笑地想:“不是都已经决心要离开了吗?又抱有什么期待呢?”
她将地上掉落的书信捡起,平静地折好放进信封,其实并没有那么伤心,反而有种解脱之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浣青的声音里带着喜悦:“主君,夫人在里面,正等着您呢。”
萧霁瑾淡淡应了一声,看到浣青手里的披风,直接接过,而后推开了房门。
就见盛姝正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他的兵书,皱着眉头看着。
萧霁瑾轻声上前,抽走她手中的书:“看什么呢?这般入迷。”
盛姝抬起头,对他粲然一笑:“夫君,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萧霁瑾将书册放到一旁,抱着她笑道:“一点小事。”
盛姝并未在意,只是如往常一般,懵懂地唤着他夫君,仿佛对一切都全然不知。
又过了几日,萧霁瑾终于肯带她出门去见盛济了。
盛姝坐在马车里,一面想着该如何带二哥一同离开,一面又猜测,萧霁瑾大抵是因梁语心之事有愧于她,才肯带她去见二哥。
这么一说,她反倒该感激梁语心才是。
“在想什么?”萧霁瑾握住她的手,开口问道。
“没什么,”盛姝对他一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哥。”
她和盛济毕竟才见过一面,上次二哥冒着危险来带她离开,她竟还舍不得走,如今想来,真是无颜面对二哥。
萧霁瑾宽慰道:“放心,我会陪着你。”
盛姝为难道:“夫君还是回避的好,我怕二哥看到你我在一起会更生气。”
萧霁瑾有些不悦,可想来盛姝说的也不算错,加之盛姝这段时日确实听话至极,最后便同意了。
盛姝刚进入大牢,就觉一阵阴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萧霁瑾连忙用披风将她裹住:“牢里湿冷,莫要待太久。”
盛姝点点头,快步走到那间牢房前才止步,当着狱卒的面,她踮起脚尖,掀开挡在面前的轻纱,在萧霁瑾脸上迅速亲了一口,低声道:“我会告诉二哥,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萧霁瑾心中熨帖起来,笑道:“去吧。”
盛姝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地走向牢房,进去前还不忘再看一眼萧霁瑾。
萧霁瑾对她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去。
盛姝便推开牢门进去,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向牢房,大抵是萧霁瑾专门吩咐过,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被褥也都是干净厚实的,桌上甚至还摆着热茶。
而盛济,虽手脚带着镣铐,身着囚服,身上却不见伤,衣服脸颊上也不见污垢。
盛姝将帷帽摘下,含泪唤了一声:“二哥……”
盛济立即站起身,将她抱进怀里:“姝儿,你终于肯认我了。”
盛姝这些日子和萧霁瑾周旋,一直都表现得睿智而冷静,此时见到盛济,委屈却一股脑涌上来了,忍不住哽咽道:“对不起,二哥,上次是我不对,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和你离开的……”
盛济抚摸着她削瘦的肩背:“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才功亏一篑,这次不会了。”
盛姝哭声止住,疑惑地看着他。
盛济抹掉她脸上的泪:“傻姑娘,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被抓住?”
盛姝原以为那次之后,二哥应该会再也不想见她了,没想到竟会为她再次涉险。
盛济知道时间不多,就先将正事交代了:“下月十五,你想办法去城西的普照寺,我带你走。”
盛姝没想到她苦恼许久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着落,又担忧道:“二哥,那你怎么办?”
盛济唇角带着笑意:“我既然算好了进来找你,自然有办法出去。”
他说着看向牢房外,盛姝回头,只见一个狱卒正对她点头。
盛姝心中了然,上次危急关头,也是有人出面,二哥才能全身而退,盛家自祖上三代一直身处朝堂,自然会有一些相熟之人。
盛济道:“姝儿,你之前做的很好,之后也要想办法稳住萧霁瑾,千万别让他察觉出来。”
盛姝点点头:“二哥放心,我现在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了。”
因为不在乎了,所以不会再乱了心绪、失了方寸。
盛济笑着抚摸她的头,打趣道:“姝儿也能独当一面了,吾心甚慰。”
盛姝离近了,才看到他锁骨边有一道极淡的伤痕,有些心疼却也没多说什么:“二哥,我虽未全部记起,可我知道了,父兄是被冤枉的。”
盛济想起如今只剩他们两个,不由得心生悲凉,又想起当年家破人亡时,盛姝哭着将过错悉数揽到自己身上,以为她是记起了什么,就宽慰道:“姝儿,朝堂上本就尔虞我诈,他们只是想要找人开刀罢了,至于为何会从盛家下手,不关你的事,也不必多想。”
盛姝什么都未记起,只是敏锐地觉察到,父兄被构陷之事,只怕与她是有干系的。
他们只又说了会话,浣青就来催促道:“夫人,地牢里阴冷,您身子又弱,先回去吧。”
盛姝知道是萧霁瑾派她来的,只能不情不愿站起身,依依不舍地告别。
她被浣青扶着出了牢房,刚走到拐角处,萧霁瑾就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这么凉,回去得喝点姜汤去去寒。”
盛姝刚经历过分别,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多话。
出去后,萧霁瑾先将她送上马车,才道:“姝儿,我有件事未处理,你先在此等我,很快就回来。”
盛姝点点头,乖乖坐在马车里。
萧霁瑾回衙门后,径直去了牢房。
他来到最里面那间牢房前,就见盛济正盯着墙面发呆,神情有些落寞。
他冷声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你又在怕什么?”盛济扫了他一眼,复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如今权势滔天,值此乱世,比我更能护姝儿周全。”
萧霁瑾没回答,只冷冷看着他,听他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没错,姝儿同宋端青梅竹马,但其实更多是拿他当兄长,见你之前还好,见过你后,便决意要退亲。”
萧霁瑾听到这些,心中总算有了些波动。
盛济道:“你既知她心意,我只希望你能善待她,别再伤害她。”
萧霁瑾道:“她是我的妻,我自会对她好。”
盛济心中冷笑,却还是只得道:“盛家败了,但好歹她还有我这个二哥,你若再敢负她,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你。”
萧霁瑾冷哼:“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转身离去。
他今日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顺便带着盛姝去街上逛了逛。
坊间平日最是热闹,最爱旁若无人地讨论什么宫闱秘事和权贵的风流事,然而今日被萧霁瑾眼风一扫,全都老老实实闭了嘴,更不敢去看他身旁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萧霁瑾来到一个小摊前:“这瓷娃娃做的不错,买几个如何?”
盛姝兴致缺缺:“都可。”
萧霁瑾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姝儿,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盛姝道:“我只想着牢中湿冷,如今又一日冷过一日,很怕二哥落下病根。”
“无妨,我命人送些炭盆和厚实的衣物进去,必不会让他生病。”萧霁瑾道,“你若有什么想送给他的,也让人一并送去便是。”
盛姝眸色一亮:“我想亲手给二哥缝制一件冬衣!”
萧霁瑾问:“只有他的吗?难道我就不会冷?”
盛姝只好道:“也有夫君的,但我往年给夫君做了许多,今年想先给二哥做。”
萧霁瑾宠溺道:“好,都随你,我带你去选布料。”
萧霁瑾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中,心中有些侥幸,原本他正不知如何开口,正好姝儿提出要亲手裁制冬衣,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盛姝则在盘算着,她一针一线绣花,一点一点裁制,应当能拖到下午十五,至于萧霁瑾要将梁语心还是旁的什么人接回府,都与她无关。
第38章 梦魇
◎身孕。◎
翌日, 盛姝待在房间里裁制冬衣,忽而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离得很远, 但依稀能听到。
盛姝大抵能猜到,这是梁语心搬回来的声音, 她现在若是出去,极有可能会被拦下的。
浣青神色有些紧张, 解释道:“夫人,主君昨日命人搭建新园子,近日会有些嘈杂。”
“无妨,”盛姝手握剪刀, 不紧不慢地划破布料, “我这几日少出去便是。”
浣青放下心来,又端来一只匣子:“夫人,这是今年进贡的羊脂白, 只此一块,主君说您畏寒, 亲手制成镯子给您的。”
盛姝看了一眼,一只通体雪白的镯子,质地像是凝固后的羊脂一样细腻, 成色这般好的暖玉,这世间怕是寻不到几块。
她对这些珍奇物件其实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表现的很开心,并让浣青好生收起来。
盛姝懒得理会外面那些争斗, 只安心待在院子里, 慢悠悠裁剪冬衣。
到了晚膳时, 萧霁瑾从官衙回来, 看到她腕间空空,就问:“我送你的镯子呢?怎也不见戴上,不喜欢?”
盛姝道:“那镯子用的是上好的暖玉,又是夫君亲手做的,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恐怕磕了碰了太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萧霁瑾吩咐道,“将镯子取来。”
他握住盛姝的手,亲手将镯子套上去:“碎了就再给你做一个,不必心疼这些东西。”
盛姝安心戴上,又道:“听说夫君在修建新园子,若是为了我,便不必麻烦了。”
萧霁瑾揽着她坐下:“昨日带你出门,你大概没看到,府门前的匾额已经变成世子府了,自然也该修缮一二。”
盛姝面露不解:“世子?”
萧霁瑾一直厌恶旁人提起他的身世,此时却主动说给盛姝:“我母亲是舞妓,父亲是瑞亲王,自幼流落在外,才认祖归宗不久。”
或许是失忆前已经知道这些,盛姝只略有诧异,很快便平复了:“那你还是我夫君吗?”
“自然是,”萧霁瑾道,“你永远是我的妻,我们生同衾,死同穴,谁也妄想将我们分开。”
明明是保证宽慰的话,盛姝却如坠冰窟,生同衾,死同穴,可她只想要自由。
萧霁瑾握着她的手:“先用晚膳,你这几日似乎又瘦了些。”
盛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倒觉得胖了些。”
她昨日见了二哥,心里高兴,胃口也好了,再加上厨子的手艺实在是好,她从清晨到现在吃了不少东西。
萧霁瑾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还是太瘦,虽然时下以纤细瘦弱为美,但你不必在意这些,我只愿你身体康健,无病无伤。”
萧霁瑾认真地望着她,那双眸子一向深沉,令人捉摸不透,此刻却是一片赤诚,无半分作假。
盛姝钻入萧霁瑾怀里,克制住这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
若当初……
可惜事已至此,早已覆水难收。
·
此番经历太多事,梁语心的性子反倒沉稳许多。
她回府后每日安心教养婳婳娢娢,也曾端着亲手做的吃食去讨好萧霁瑾,只是皆被退了回来。
至于那熙和院周围,早已被守卫层层围住,莫说是她,便是她院里的婢女,稍有靠近便被驱逐。
她明明是这世子府的当家主母,却不想,随便一个下人都能驱赶她。
当年她喜欢宋端,便处处针对盛姝,她原想着,盛家没了,宁远侯府没落了,宋端就是她的了。
却没想到,宋端拒绝她给的一切,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而她稀里糊涂嫁给萧霁瑾,终还是未能摆脱盛姝。
这算不算是报应呢?她刚得知别苑里的外室就是盛姝时,甚至怀疑过,盛姝是否有意在报复她。
可一切就是这般凑巧。
她闹过、疯过,如今只想守着名分和统儿,等大业将成,有她翻身的机会。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九月,新裁好的冬衣也送进了牢房里。
盛姝开始着手为萧霁瑾裁衣,但不知是天冷了还是如何,她这些日子开始嗜睡起来。
冬衣制作的尤为缓慢,转眼十几日过去,也只堪堪有了雏形。
萧霁瑾也察觉不对,以为她是病了,便寻太医来为她医治。
太医查看后并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些补药。
萧霁瑾只好命人去城外找千日游,对盛姝也愈发关心起来。
次日清晨,萧霁瑾抱着盛姝醒来,只见怀里的人面若桃花,看上去格外香甜软糯,就俯身吻了上去。
盛姝被吵醒了,推着他的肩膀,眉头微蹙,似乎是没睡醒。
萧霁瑾已经起了火,哪能轻易放过她,将她按在松软的被褥间,不容拒绝地亲吻着,大手也抚上她平坦的腹部,又往上游移而去。
然而正在情动之时,盛姝却突然痛苦地“嘶”了一声,捂着胸口翻过身蜷缩起来。
“怎么了?”萧霁瑾有些紧张地道。
盛姝脸颊滚烫,声音从被褥间传出来:“……涨,疼。”
萧霁瑾先是不明白,又突然想起方才手下的触觉,似乎是比平时丰盈了些。
他拨开盛姝的额发,柔声问:“是癸水吗?”
盛姝经他提醒才算了算日子:“似乎,有一月未来了。”
可她从前来癸水,除了腹痛外,身子并不会有太大反应,尤其是这处。
萧霁瑾见她面露迟疑,道:“罢了,再让大夫来瞧瞧。”
说完又想起那大夫不中用,于是披衣起身出去,命暗卫尽快将千日游找来。
盛姝默默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十三,后日便是十五,她该谋划去普照寺之事了。
萧霁瑾用过早膳就离开了,盛姝则不紧不慢穿衣起身,吃过早饭后靠窗绣了会花,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到午后。
萧霁瑾原本应当酉时才归,这几日不放心盛姝,早早处理完公务就赶回了府。
回到熙和院,只见盛姝倚在软塌上睡着,午膳也没吃。
和煦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映得她娇艳欲滴。
就在这时,她眉头突然皱起,脸上露出恐惧痛苦的神色,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嘴唇翕动着,拼命地摇头。
萧霁瑾托起她的背,将她抱进怀里,抚摸着哄道:“别怕,夫君在,那些都是做梦罢了……”
过了好一会,盛姝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眼角带着泪痕:“夫君,我梦到阿爹和兄长了,他们浑身是血,说着不愿离开我,一边说一边吐出血沫……”
大概是还未从梦境中出来,说到此处,大颗的眼泪又止不住掉落。
萧霁瑾很是心疼,给她擦着眼泪道:“那些都是假的,许是你近日睡了太多,脑子昏沉所致。”
盛姝双眸含泪,将落未落:“可父兄确实战死沙场,去世后又背负污名,不得安宁不是吗?”
萧霁瑾确实无话可说,只觉她的“病”愈发严重了,必须得尽快找到千日游才好。
当晚,盛姝又从噩梦中醒来,在萧霁瑾怀里哭泣不停。
萧霁瑾只好起身点灯,将她用毯子裹了,紧紧抱在怀里。
太医深夜赶来,看到的便是这场景,心惊胆战地给盛姝把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霁瑾眸色凌厉,宛如随时夺人性命的利刃:“支支吾吾作甚,究竟怎么回事?”
“这,这……”太医灵机一动,“许是鬼神之事在作怪。”
萧霁瑾向来不信这些的,闻言哂笑:“拉下去砍了,再去找太医过来。”
盛姝身子一颤,她并不想伤人性命,就伸出手,勾住萧霁瑾的脖子,哽咽道:“夫君,别杀人。”
太医见此,立刻抓住机会:“也说不定是什么巫蛊之术!”
他为了活命,只得胡言乱语起来。
萧霁瑾眸色微沉,这府中皆是他的人,谁敢用巫蛊之术陷害姝儿,除了……
盛姝略一思索,就知道他被误导,想到梁语心那里去了,但并没有挑破。
萧霁瑾此时抱着盛姝,不便离开,只看了旁边站着的暗卫一眼,沉声道:“去搜。”
暗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世子妃那里,于是一言不发地告退,带着人去了谨兰苑。
此时已是夤夜,梁语心睡得正熟,却不想暗卫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搜查院落。
她只好在绯烟的侍奉下慌忙起身穿衣,尚来不及开口询问,那些暗卫就直接冲进内室翻箱倒柜。
眼前的景象实在过于荒唐,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到女童的哭泣声,才回过神来。
嬷嬷将两个哇哇大哭的姐儿抱进来,站在梁语心身后不敢吱声。
梁语心开口质问:“你们深更半夜的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然而并无一人受到震慑,只有领头的暗卫回头说了一句:“主子的吩咐,还请世子妃见谅。”
说罢直接掀了梁语心的床褥。
梁语心双手攥紧,指尖嵌进肉里,深夜让一群男子来翻她的卧房,简直是对她的奇耻大辱。
她明明已经安分守己……必定是盛姝,是盛姝在陷害她。
那些暗卫动作迅速,很快便搜查完毕,又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梁语心抱着膝盖蹲下,在黑夜中啜泣起来。
两个孩子听到母亲的哭声,愈发害怕,竟扯着嗓子哭得更厉害了。
这么一番折腾,虽然一无所获,但盛姝也逐渐缓过来了。
萧霁瑾知道自己被耍了,看那太医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然又想到盛姝梦中多为血腥之事,只得作罢。
萧霁瑾冷声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太医连忙屁滚尿流地滚了,想他堂堂太医,竟也有今日。
太医走后,萧霁瑾也没松手,抱着盛姝道:“睡吧,我看着你睡,那些梦魇邪祟必不敢再来侵扰。”
他说到做到,便一直这般抱着盛姝。
盛姝心有不忍,困意涌上来时,用手摸着萧霁瑾的手臂:“夫君,我无事了,你放开我吧,手臂会麻的。”
萧霁瑾道:“没事,我等你睡着。”
盛姝便阖上眸子,沉沉睡了过去。
这夜,熙和院里烛火通明,萧霁瑾坐在床头,一直抱着盛姝,手臂酸麻到没有知觉也没敢松手。
翌日,熙和院的青石板上覆着一层白霜,已然是深秋,清晨早起时显得格外寒凉。
萧霁瑾悄声穿好衣物,目光从做到一半的冬衣上掠过,而后活动着手臂出了门。
这一夜除了盛姝外,世子府上下过得都不太安稳,暗卫更是守在熙和院外随时待命。
萧霁瑾推开院门,沉声道:“千日游还没找到?”
暗卫知道自己办事不力,连忙跪下请罪:“传信说,明日晚上能将人带回来。”
他能感受到萧霁瑾阴沉的目光,于是低着头盯着青石板上的白霜,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好在萧霁瑾没再说什么,直接抬步离开了。
等脚步声走远,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巳时,盛姝伸着懒腰起来,只觉脑袋有些发沉。
梦魇之事确实是她装的,可这嗜睡和胸部胀痛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盛姝捂住胸口,只觉一阵恶心。
浣青上前来询问:“夫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盛姝摆摆手:“给我倒杯清水。”
浣青倒了清水,服侍她喝下,又过了好一会,那种恶心的感觉才消失。
浣青端着茶盏,迟疑道:“夫人,您的小日子有月余没来了,该不会是……”
她只提了个话头,盛姝也跟着浮想联翩,同时手指攥紧了腹部衣物。
如若月份尚小,太医确实难以判断,可若加上这些症状,便是板上钉钉了。
浣青道:“这是喜事,奴婢这就去告诉主君。”
“别去!”盛姝想说这或许是巧合,她未必就是有了身孕,但心中也慌张起来,若真的是该怎么办?
浣青不解:“夫人,怎么了?”
盛姝道:“我怕让夫君空欢喜一场,你去找府里那些生育过的嬷嬷,看看症状是否对的上。”
这种事情谨慎一点也没错,浣青去厨房找了个生育过的妇人,仔细询问了早期症状。
那妇人听后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你有身孕了?”
“不是,”浣青与她有些亲戚关系,按辈分当叫一声姨母,又想着是件大喜事,就低声道,“是夫人,这下主君该高兴了,我们就等着拿赏钱吧。”
妇人一听高兴坏了:“有身子的就爱吃些辛辣酸涩之物,我做些有滋有味的送去,不愁没赏钱。”
他们这些人,想要讨好主子实在正常,浣青只告诉她别乱说话就离开了。
熙和院,盛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根本不敢想,若真是有身孕了该怎么办。
浣青一路小跑回来,高兴地道:“夫人,奴去问过了,您这就是有喜啦!”
盛姝心口一阵酸涩,还是得装出兴奋的模样:“先别说,我要亲口告诉夫君。”
浣青扶着她坐下:“是,夫人。”
若是从前,浣青自然不会听她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如今恩爱有加,浣青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
这日,盛姝再没心思做什么冬衣。
她干脆躺在软塌上,阖着眸子装睡,可满脑子都是孩子的事,脑子里乱糟糟的。
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竟一觉到了黄昏,还是萧霁瑾的抚摸将她吵醒的。
盛姝看他神色,浣青应当还没说,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萧霁瑾道:“别睡了,起来吃些东西吧。”
盛姝直接伸手圈住萧霁瑾的腰:“夫君,我又梦到父兄了,这么多年我从未祭奠过他们,他们或许是想我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一旁的浣青眉头微皱,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了身孕之人哪好去坟地,夫人莫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盛姝知道她多想了,就对萧霁瑾道:“夫君,二哥说,父兄的牌位供奉在普照寺,我想去那里给他们上柱香。然后,告诉你一件要紧事。”
萧霁瑾问:“什么要紧事?”
盛姝面露娇羞:“你会高兴的,但要先让我祭奠过父母兄长才能告诉你。”
萧霁瑾捏了下她的鼻子:“好,我带你去。”
晚膳后,盛姝去浴房沐浴。
萧霁瑾出了房门,站在夜色里问:“怎么回事?”
浣青不敢欺瞒,只得如实道:“夫人有身孕了,她想明日亲自告诉您。”
萧霁瑾先是一怔,而后才笑起来,好似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问:“当真?”
浣青道:“奴婢去找生育过的妇人核实过,确实都是有孕的症状,且月份尚早的话,一般的大夫把脉很难把出来。”
萧霁瑾以拳掩唇,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浣青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低着头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萧霁瑾问:“姝儿呢,她刚得知时是何反应?”
浣青回想今日盛姝的神色,道:“夫人很高兴,还要给主君一个惊喜。”
萧霁瑾放下心来,姝儿终于肯完全接受他了。
他吩咐道:“明日马车都垫上厚毯,道路提前清好,不许有一点颠簸。”
“是,主君。”浣青应下,连忙命人去准备。
萧霁瑾勉强压住笑意,回房间时见盛姝恰好从浴房出来。
地板上有些水渍,她又刚从热气氤氲的房间里出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萧霁瑾心口震颤了一下,连忙上前揽住她的腰,又将她打横抱起。
侍奉沐浴的婢女也都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萧霁瑾今日心情好,只是训斥道:“还不赶快收拾了,以后地板保持干燥,不能有一点水渍。”
“是。”婢女连忙去擦地板。
盛姝看着萧霁瑾的神色,不似从前那般严肃,而且唇角似乎止不住上扬。
她想,萧霁瑾到底还是知道了。
第39章 成功跑路
◎你今日若不肯放我走,这个孩子我便不想要了。◎
萧霁瑾将盛姝放到床上:“姝儿, 我明日再给你挑些机灵的侍女来。”
“不用了,”盛姝道,“这些人已经足够。”
“也是, 她们确实不会照顾人,”萧霁瑾自顾自道, “还是去找性情温厚、有经验的嬷嬷较好。”
譬如这次,若是身旁有个懂事的, 他们也不会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身孕之事。
盛姝也不再多言,想着左右明日便要离开了,干脆由他去了。
烛火熄灭了, 盛姝躺在床上, 明明已经困顿不堪,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呼吸平缓,萧霁瑾大概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抚摸着她的腹部,低声道:“姝儿, 这里有了我们的孩子,你就不会再走了吧。”
盛姝没有回答,只闭着眼睛装睡。
萧霁瑾将她抱紧了些, 炙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间。
他给她的,总是极致的温柔和无尽的欺骗,盛姝有时会想, 不如就沉溺在这温柔之中, 做个心盲眼瞎的傀儡好了。
但又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不能妥协。
当真妥协了, 她便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
翌日清晨,盛姝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长发以玉簪挽起,脸上只略施薄粉,显得清丽脱俗。
宽敞结实的马车早已在府门前等待,里面铺满了绒毯,桌子上放着茶水果脯,角落里甚至还摆着炭炉,将车里炙烤的暖融融的。
萧霁瑾将她抱进去,稳稳放在绒毯上,而后在她身旁坐下,命令道:“出发。”
盛姝掀开厚实的帘栊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周围跟着二十余名家仆,看走路姿势,像是都会武功的。
若没猜错,这些人都是暗卫假扮的。
萧霁瑾将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太冷了,当心着凉。”
盛姝收回目光:“我许久未出门,对外面有些好奇。”
萧霁瑾想起自己确实很久没带她出门了,有些愧疚地道:“等过些时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带你出来。”
盛姝笑着应下,实则过了今日,她就无需再仰仗萧霁瑾,天涯海角都随她去。
马车平缓地行驶着,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普照寺。
盛姝起身下车,刚站到马车边,就被萧霁瑾抱了下去,用大氅严严实实裹住。
她抬头看去,只见十几道台阶之上是两扇敞开的朱门,朱门之上,是“普照寺”三个大字,遒劲有力,描着金漆,足见素日香火不错。
庙里的人大概是早早得了消息,主持领着数名沙弥排列整齐地出来迎接。
萧霁瑾握着盛姝的手,道:“我夫人要来此上香,里面可都准备好了?”
主持手持佛珠,上前道:“皆已备好,施主请进。”
萧霁瑾便带着盛姝进去,身后暗卫扮作的仆从也随之跟上。
却被主持抬手拦下:“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施主杀孽深重,恐惊扰了菩萨。”
萧霁瑾回头瞥了他一眼:“如此说来,这寺庙我也进不得了?”他的杀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持不过按规矩行事,这普照寺在京郊,不少勋贵进进出出,向来是这个规矩。
但他也深知,倘若惹恼了这些勋贵,普照寺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他只好让到一旁,念了一声佛号,而后阖上眸子,拨动手中佛珠。
萧霁瑾便直接带人进去。
盛家当日被抄家流放,只好暂将祖宗牌位供奉至寺庙,然而到底是罪臣,只能摆放在地藏菩萨殿的偏殿。
盛姝随小沙弥进去,只见不大偏殿里放满了牌位,最前面正是她父母亲和大哥盛致的牌位。
盛姝触景生情,红着眼睛道:“父亲,母亲,大哥,姝儿不孝,到今日才来看你们。”
萧霁瑾揽住她的肩膀:“姝儿,逝者已矣,别伤了身子。”
盛姝平复了心情,到蒲团前跪下,磕了头,又给他们上香。
她做完这一切,才对萧霁瑾道:“夫君,我想单独陪爹娘说会话,可以吗?”
她如今有了身孕,萧霁瑾恐她心结难解,就道:“别站太久,我在外面等你。”
盛姝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他出去,又有小沙弥替她将门关上。
她这才开始紧张起来,不知二哥是否逃了出来,又到了何处,准备如何带她走?
正惴惴不安地想着时,突然看到供桌上盖的布动了一下,她皱眉看去,只见里面爬出一个人,身着褐色布袍,头缠灰色布巾——正是盛济!
盛济对她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而后掀开布,指了指桌子下面。
盛姝看了一眼门外,确实萧霁瑾看不到,这才提起衣裙,悄声走过去,而后弯腰钻了进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下面有一个洞口,黑洞洞的,不知通往何处。
盛姝正愁如何下去时,忽从里面钻出一颗头颅,她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住嘴,这才没叫出声来。
宫将离示意自己是好人,又伸出手,表示自己会接住她。
盛姝并非矫情之人,几乎没什么犹豫地张开手臂,按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被他托着抱了下去。
下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盛姝进去后只能弯腰站着,左右也都是泥土,十分逼仄,闷得人心口难受。
宫将离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去,盛济也随之钻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很是默契,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他们都知道萧霁瑾随时会发现,只能不停地挪动。
盛姝出了很多热汗,身上很快就湿透了,胸口也闷得难受,像是被巨石压住一样,让人喘不上气。
越往前走,她就难受得越厉害,最后几乎是被宫将离拖着走的。
盛济察觉到不对劲,就拉住宫将离,示意他停下,又用手摸了摸盛姝的脸,只摸到一手的汗,他低声问:“没事吧?”
盛姝蹲下去,调整几下呼吸,觉得好些了,才同样低声道:“我没事,我们快走吧。”
盛济知道她是身体太虚弱,就拿出提前备好的药,准备给她吃一粒。
眼看药丸递到唇边,盛姝下意识伸手拦住——她记得许多药孕妇是不能吃的。
盛济不解,盛姝起身道:“二哥,出去后我再和你解释。”
盛济便没再多问,从后面搀扶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
偏殿外,萧霁瑾等了大约两刻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想进去看看盛姝。
守在门口的小沙弥摇摇头,示意他不可随意打搅旁人清净。
萧霁瑾自然不会遵从他们那些迂腐的佛门规矩,只扫了他一眼,将这不过十几岁的小子吓退了,而后推开门进去。
——却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人呢?!”他怒视小沙弥。
小沙弥不解地看进去,疑道:“奇怪,女施主何时出去的?”
萧霁瑾当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怒道:“来人,将寺庙围住,给我搜!”
盛姝是从偏殿里不见的,他们自然也从这里开始搜起。
只是这一览无余的小偏殿,连窗子也没有,并不像能藏人的样子,唯有供奉着牌位的供桌很是可疑。
暗卫去看萧霁瑾,只见萧霁瑾脸色阴沉,一脚将那供桌踹翻,倒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供奉着的祖宗牌位也全都摔在了地上。
供桌之下,一个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萧霁瑾隐忍着怒气:“去个人回城调集所有人手,其余人分成两队,一队以普照寺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搜寻,一队人下去,看这洞口通往何处。”
暗卫们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有一点怠慢,立刻分散人手,回城的回城,找人的找人。
萧霁瑾站在偏殿里,等了足足一刻钟,却只听上来的人回禀:“主子,洞口往东北方向而去,刚出普照寺就塌陷了,属下正在重新挖通。”
听到东北方向,萧霁瑾立即想起了远在雍州的宋端,脸色当即变得更加阴沉:“留几个人继续挖,其余的随我去追。”
他刚出了普照寺,回城的暗卫就赶来了:“主子,盛济也不见了,可要派人去追?”
“好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霁瑾咬牙道,“不管他,所有人手派出去,掘地三尺也把盛姝给我找回来。”
“是。”暗卫立刻就要去找。
“慢着,”萧霁瑾叫住他们,“不许伤到人,更不许吓到她。”
“是,主子。”暗卫只觉头大,夫人要跑,他们要追,岂有不把人吓到的道理?
萧霁瑾也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往雍州的方向而去。
他在寒风中攥紧了缰绳,想起盛姝这些日子的欺骗,越想越怒,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他吗?
那就最好别被他找到,他现在真想打断她的腿,将她永远锁起来。
·
看到出口的光线时,盛姝终于撑不住昏厥过去。
她能感受到有人将她抱了上去,冷风一吹,心口终于舒服些了。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寥廓的苍穹,纵然一身热汗被风吹凉透了,也觉身心舒畅。
趁这空当,宫将离去将接应的人带了过来。
盛济不敢耽搁,见盛姝好些了,就将她扶起来:“姝儿,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盛姝道:“二哥不必顾忌我,我撑得住的。”
盛济便拿一件外衣将她裹了,抱到马背上,而后带着她离开。
盛姝抱着二哥的腰,寒风将身上裹着的外衣吹的猎猎作响,她想:“我终于自由了。”
他们疾驰一天一夜,才在即将抵达雍州的一座客栈前停下。
盛济想将盛姝扶下来,却发现怀里的人怎么都叫不醒,他掀开外衣,这才发现盛姝已经昏过去,而且浑身滚烫,衣裙上还带血。
盛济连忙将人抱进客栈,好在他们随行的有大夫,不算太麻烦。
大夫把过脉后道:“高热是由于受寒所致,至于这血恐怕是……”
“是什么?”盛济急切地问。
就在这时,盛姝睁开眸子,拽着他的衣袖,有气无力地道:“……二哥,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盛济如遭雷劈,他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和哀求的眼神,只得道:“尽全力保住。”
·
小半个时辰后,大夫从房间里出来,道:“二爷,孩子保住了,只是姑娘身子虚弱,又昏睡过去了。”
盛济嗓音低沉:“这孩子能打掉吗?”
大夫道:“姑娘身子虚弱,本就不易有孕,若贸然打掉孩子,日后无法生育不说,身子也会受到损伤。”
盛济道:“那就保住,无论用什么法子,这是我盛家的血脉。”
“是,二爷。”大夫道,“我去厨房准备些药材,方便路上使用。”
盛济道:“去吧。”
此地距雍州快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原想在此歇息一个时辰就继续赶路,但以盛姝如今的状况,只怕要多等一会了。
盛济道:“去通知侯爷,让他带人接应。”
起事之后,宋端便成了宁远侯。
属下应承过后,便骑了快马而去。
·
萧霁瑾一路循着踪迹,很快就找到雍州附近。
停下休整时,暗卫劝道:“主子,不远处便是雍州,我们只有十几人,恐怕……”
这毕竟是宋端的地盘,他们要明目张胆抢人,这些人手自然是不够的。
萧霁瑾面容阴鸷:“出发。”
等不及了,一旦让他们进了雍州,再想抓回盛姝就难了。
·
萧霁瑾追来的消息传来时,盛济正在给盛姝喂粥。
他放下碗:“准备马车,立即撤退。”
盛姝握住他的手腕,脸色苍白道:“马车太慢。”
“别怕,”盛济拿起外衣将她裹起来,“我们的人也快到了,萧霁瑾不管不顾追过来,带的人必定不多,他奈何不了我们。”
盛姝这才放心些。
盛济将她裹严实,抱着她下楼。
刚出客栈,盛姝就听一阵喧闹声,继而是萧霁瑾的声音:“把姝儿放下!”
盛姝想去看,却被二哥用手挡下,只好缩在二哥怀里。
盛济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话音刚落,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人数是萧霁瑾的十倍之众,且皆披甲执锐。
宋端在最前面,他的目光自盛济怀里扫过时柔软了一瞬,而后对盛济道:“外面冷,先带她进马车。”
萧霁瑾攥紧了缰绳,恨不得将他眼珠子挖出来:“她是我的妻,腹中怀着我的孩子,今日谁也别想带她走。”
宋端眉眼总是宽和的,在雍州几年只沾染了些许风霜,他闻言看向萧霁瑾:“萧大人,你既知她怀有身孕,就该知她身子虚弱,不易有孕,一旦小产必然伤身,而你同我耽搁一刻,她便危险一刻。”
萧霁瑾拿起铁弓,拉满搭箭,箭头直对宋端:“我不可能把她交给你。”
盛姝掀开裹在身上的衣裳,向萧霁瑾看了一眼,看到他稳稳当当拉着弓弦的手臂时,有些可笑地想:“果然,他又在骗我。”
萧霁瑾捕捉到她的目光,道:“姝儿,现在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盛姝声音很低,但足以让他听见:“萧霁瑾,我流血了,流了很多血,但我依旧想要这个孩子。可你今日若不肯放我走,我便不想要了。”
萧霁瑾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只需一松手,那支长箭便会飞出去。
盛姝与他隔着十几步远,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这恐怕是他最为恼怒的一次了。
许久,萧霁瑾还是放下了弓箭。
他将身上的大氅拽下扔过去:“给她裹好,照顾好她,一个月后,我来接她。”
说完勒住缰绳,转身离去。
宫将离接过大氅,发现这衣服着实厚实,就给盛姝裹上了。
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盛姝阖上了眸子,最后说了一句:“二哥,带我走吧。”
盛济回道:“嗯,睡吧。”
为防萧霁瑾卷土重来,宋端道:“事不宜迟,先回雍州。”
第40章 威胁
◎带着你的骨肉为雍州殉葬。◎
盛姝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知道自己终于离开那座牢笼,获得了久违的自由,心中格外踏实。
等再次醒来, 已经在雍州州府的房间里,正是天光大亮之时。
这一觉睡得很是满足, 醒来时神清气爽,只是有些口渴。
恰在这时, 有人从纱帘外递来一盏清茶,那只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男子的手。
盛姝抬眸望去,看到一张颇为陌生的脸, 但此人五官柔和, 一眼看去便是光风霁月之人。
她接过茶盏:“谢谢。”
宋端等她喝完又将茶盏接走:“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着人去做, 虽比不得京城精致,至少可以入口。”
“都可以, 我不挑的。”盛姝道。
宋端就吩咐下去,让厨房煮些清粥来。
盛姝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我二哥呢?”
“盛兄受了伤, 正在房间内休息。”
盛姝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又想起二哥是为救她才在牢中被人折磨数日,不由得一阵内疚:“我去看看二哥。”
“别去,”宋端攥住她的胳膊, 示意她躺好, “你动了胎气, 大夫嘱咐卧床养胎, 而且,盛兄此时只怕正忙着和嫂夫人小别胜新婚,姝儿还是别去打搅他们了……”
纱帘被挡开,盛姝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一时有些诧异:“你和……”
“我的母亲和瑞亲王算是表亲,”宋端耐心解释道,“大抵就是这点沾亲带故,让我与他眉眼间有些相似。”
盛姝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关系在,可她再打量宋端时,又觉得他们根本不像,那点相似被他们不同的气质所掩盖,反而显得千差万别。
宋端轻笑:“为何一直看着我?”
盛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于是低下头道:“你方才说嫂夫人,我二哥成亲了?”
“去救你前一日成的,”宋端干脆将帘子撩起,在床边坐下,“盛兄本不愿耽搁嫂夫人,奈何嫂夫人定要生死相随。”
通过他的寥寥数语,盛姝已经能猜出二哥是以何种决心去救她的。
好在他们都平安回来了。
正想着时,忽有一只手拂起她散落在脸颊的长发,盛姝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疑惑且戒备地看着宋端。
好在这时侍女将粥端了进来,宋端借势接过粥碗,道:“先吃些东西吧。”
“谢谢。”盛姝本就饿了,接过碗低头吃了起来。
宋端则因为有事要处理,直接起身离开了。
盛姝看着他走出房门,这才放松了些。
按照之前所说,她与宋端曾经订有婚约,她还因为萧霁瑾想要毁约,谁知后来反而不顾一切要逃离萧霁瑾的束缚。
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吧。
她不便下床,用过早饭后就坐在床榻上,听侍女讲雍州这边的事情,尤其是二哥二嫂的。
她是真心实意替二哥二嫂高兴,这世间总有人能圆满的。
快到中午时,才重新有人拜访。
她看到盛济,高兴地叫了一声二哥,然后看向二哥身旁的簪雪,脸上露出疑惑。
簪雪也有些尴尬地站着,看着颇为手足无措。
盛济握住她的手,对盛姝道:“我们成过婚了。”
盛姝脸上由疑惑转为喜悦,甜甜地道:“二嫂。”
簪雪脸上的窘迫瞬间消失不见了,她毕竟只是个婢女,生怕自己配不上盛济,更怕不被盛济的亲人接受。
盛济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到床边:“我就说你想多了,姝儿怎会不愿认这个嫂嫂?”
簪雪拂开他的手:“别说了。”
盛济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好,不说了。”
簪雪看向盛姝,想要嘱咐几句,却又怕她多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盛姝只好主动握住她的手:“嫂嫂,姝儿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要麻烦你,你不要嫌我烦。”
“怎么会,”簪雪笑道,“你尽管来找我。”
盛济见她们相处融洽,也在一旁笑了,他这个妹妹虽然失了忆,性情也变了许多,但其实骨子里是和小时候一样的。
他又看向盛姝的腹部,眸色黯了黯,转眼间,姝儿竟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
盛济见她们叙过旧,才道:“姝儿,你今后有何打算?”
盛姝还记得那日萧霁瑾的话,一月为期,届时萧霁瑾必会不择手段找到她,直接向雍州开战也说不定。
她道:“二哥,我不能留在这里连累你们,等身子好些了,我想找个偏僻之处了此残生……”
“你哪里也不用去。”
一道清冷的嗓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几人向外看去,只见宋端正从外面走来:“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盛济和簪雪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出去了。
盛姝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出去,连忙叫道:“二哥,嫂嫂……”
然而盛济只是回头说了句:“你们聊。”
不过片刻,房间里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二人。
盛姝支支吾吾道:“我留在这里会连累你,而且……”
“我娶你。”
盛姝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却只见他神色坚定,不似玩笑。
“我娶你,”宋端又说了一遍,“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腹中的孩子算我的。”
盛姝不记得两人从前有多亲近,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更像是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坚定地说要娶她,还要认下她和别人的孩子。
宋端背在身后的右手收紧了些:“八年前,你提过退亲之事,但我没答应,我们的婚约还作数。”
他盯着盛姝的脸,不愿漏过盛姝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然而盛姝只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低下头:“这七年物是人非,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姝儿了,而且萧霁瑾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我听说,现在乱世当道,外患未除,朝局不稳,百姓流离失所,是你收留了他们,雍州是他们的家,我不能拖累你,更不能拖累雍州所有人。”
宋端道:“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盛姝摇摇头:“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因为我停下脚步。”
“于我而言,你不仅仅是拖累,我会照顾你,爱护你,让你忘掉那些痛苦的往事。”宋端道,“姝儿,给你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盛姝阖上眸子:“可我还喜欢着萧霁瑾。”
宋端僵在原地,盛姝也露出痛苦的神色:“纵然他欺我骗我囚我,我却依旧贪恋着他给我的温柔,我不想再和他纠缠,可心里也再装不下一个旁的什么人了。”
宋端眉头皱着,嘴唇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盛姝擦掉脸上的泪珠:“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她自嘲地笑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别再管我了,宋端,我不值得。”
宋端走上前来,突然抬起手,温热的指腹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痕:“姝儿,你从前没这么爱哭的。”
盛姝知道自己性子变了许多,可根本不记得从前自己是一个怎么的人。
宋端道:“从前你爱着红衣,爱穿合欢掩裙和旋裙,还喜欢将长发像男子一样束起,在边疆一望无垠的沙地上跑马。你脸上总是带着明媚的笑,即使从马背上摔下来,擦破了手肘和膝盖也总是笑着的。”
盛姝听着他的叙述,心中生出一股悲凉来,这七年,她何曾大笑过。
宋端心疼且隐忍地看着她:“萧霁瑾对你做了什么,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
盛姝突然想起那些荒唐的梦境,晃动的金色锁链,寂静的房间,昏暗的光线……
那些究竟是梦,还是被她遗忘的现实?
宋端叹息一声:“我只是想照顾你,并非要强迫你,你若不愿,便当我从未提过。”
盛姝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再无可能了,我很感谢你,但终究是我配不上你了。”
宋端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出去了:“我让人给你准备午膳。”
·
盛济一直在院子外等着,看到宋端出来,就上前问:“姝儿怎么说?”
宋端言简意赅:“她不愿。”
盛济并未诧异,这确实在他意料之中,他道:“从前的事,是盛家对不住你,你能冰释前嫌已是难得,如今又岂有再赖上你的道理。”
宋端道:“我巴不得她赖上我。”
“好了,”盛济搭上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与姝儿终究是错过了,如今也到底不相宜,莫再将自己困在其中了。”
接下来的几日,盛姝一直待在房间里养胎,平日宋端和二哥有事要忙,时常是二嫂陪着她,偶尔有宫将离拿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她解闷,倒也不算寂寞。
她虽没再提过离开之事,但其实一直都在数着日子,算着萧霁瑾还有多久要来。
转眼间,两旬过去,她也给自己找好了归宿,在肃慎、雍州和大颂的交界处,有一个十分偏僻的小村庄,因为处于山间,一直免受战火侵袭。
而且,那里还是宫将离的家乡,有宫将离带她回去,那里的山民也不会对她的身份起疑。
她是在深夜留书一封离开的,没说要去哪,只说有宫将离护送,定然不会出事,让兄长和嫂嫂勿念。
除此之外,还留了一封信给萧霁瑾。
翌日清晨,侍女发现她不见后,立刻去通知盛济等人。
宋端脸色当即变了,急道:“让人到附近去找,她应当走不远!”
盛济显得很冷静,拦住他道:“随她去吧,她若不想留在这里,强求也无用,总不能将她手脚锁起来,那和萧霁瑾又有何区别。”
宋端这才冷静下来:“可她身怀六甲,世道又这样乱,遇到危险怎么办?”
盛济道:“无妨,我信得过宫将离,我相信他能护姝儿周全,也相信他不会对姝儿乱来。”
宋端道:“可他到底是个粗人,如何能照顾有身孕之人?”
簪雪见他如此焦躁,就劝道:“侯爷这是关心则乱,姝儿有分寸,自然是权衡之后,觉得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有萧霁瑾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纵使留在雍州也过不踏实,不如暂且出去避避风头,等日后风平浪静再回来,也免去了不少纷争。”
她说的有理有据,宋端再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转身回了房间。
盛济则拿过那封给萧霁瑾的信,吩咐道:“来人,将信送去京城,确保瑞王世子亲自打开。”
“是,二爷。”属下知道这封信事关重大,或许能免去一场灾祸,连忙跑去办了。
等人都走了,簪雪才问:“夫君,你真的放心让姝儿一个人走?”
“她若不走就不是盛姝了,”盛济道,“阿爹阿娘时常教导我们,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就算不能裨益于百姓,也当做到一人做事一人当。”
·
京城
萧霁瑾虽未说服皇帝出征,但已然决定直接调兵攻打雍州,逼宋端将盛姝交出来,谁知竟在这时收到一封信。
他以为盛姝终于看清局势,肯乖乖回来了,于是连忙打开信封,却只见里面寥寥数语:
“我走了,深夜走的,二哥和宋端并不知我去了何处。你也不必拿他们威胁我,即便你将雍州踏平,我也只会在得知消息后,带着你的骨肉为雍州百万子民殉葬。
萧霁瑾,我累了,放过我吧。”
萧霁瑾看完信后脸色阴沉:“好,好得很。盛姝,我真低估了你的绝情。”
属下在一旁问道:“将军,还去攻打雍州吗?”
萧霁瑾阴鸷地扫了他一眼:“都拿性命威胁了,还打什么打?”
属下被噎了一句,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只看着站在书案后身着铁甲的萧霁瑾。
萧霁瑾手指攥紧,将茶盏捏了个粉碎,鲜血和着茶渍流了一地,他的声音还算沉稳:“下发海捕文书和江湖悬赏,所有人从今日起都去给我找,找不到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属下问:“悬赏几何?”
萧霁瑾道:“一万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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