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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4.12日的更新


    李延时这人虽然一向痞里痞气, 吊儿郎当,但从来秉着该守的规矩和礼貌,是那种把教养和恪礼写在骨子里的风流公子。


    所以他说这话时, 离闻声并不算近。


    半垂头的动作, 和闻声毛茸茸的脑袋隔了三五拳的距离。


    但尽管如此,闻声还是觉得这声音仿佛就贴在耳边,比后桌几人为了一道题抬高音调争执的声音还要清晰不少。


    混着她如有所觉的心跳, 一下一下跳跃在此时本就震荡不安的她的胸腔。


    她轻咳了一声,放轻声音:“我没有不想看你。”


    很淡的语调, 如果不是尾音里的那丝轻颤泄露了情绪的话, 仿若波澜无惊。


    “嗯, 那正好。”李延时把卷子抽走,“我也想看着你。”


    闻声后颈的脊柱微微僵直,片刻,别开视线,像是抱怨又像是否定:“什么啊”


    半分钟时间, 李延时已经腿从桌下抻出去,坐了回去。


    他用笔杆撩着卷子,前后翻了两下, 对着反面的选项看前一页的阅读, 要笑不笑:“听不懂中国话?还是我普通话不够标准?”


    “没听清的话我再给你说一遍?”笔杆上的卷子滑下来,落在桌子上, 李延时偏头看她。


    闻声实在没办法和李延时一样游刃有余, 她轻呵了一口气, 微压下巴, 去扯李延时的卷子换另一个话题:“你刚刚的题我还没有”


    “那两道题我会。”李延时把自己的卷子往右侧拽了点,让闻声扯了个空。


    闻声收回手:“那你问我?”


    李延时低头接着去写那篇刚看了一半的选词填空, 语调懒懒:“找个理由跟你说话。”


    闻声揪了下自己的耳垂,身体还未转过去,被从过道挤过去的体委撞了下桌子。


    男生捂着被撞疼的胯骨,皱着脸:“我靠,对不起。”


    闻声绷着唇,扶着两侧把桌子板正,说了句“没事”。


    李延时斜眼看了她一下,两秒后笑了一声,翻了卷子到另一面,继续写题-


    这周过后还有半个月期末考。


    二高寒假奥赛要集训一个月,从现在开始到过年前的一周。


    除了闻声文越和周佳恒,班里还有另几个参加竞赛的学生都请了假,参加学校的统一培训,只在期末考的时候回来两天,把考试考完再走。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等闻声结束集训和另几个人再聚在一起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临近小年。


    头天晚上文童给她打了电话,说第二天下午约在二高巷口前的肯德基写作业,晚上再一起吃个饭玩点什么。


    闻声给闻清鸿报备过后,临出门前又给文童打了个电话确认时间。


    约的下午两点,闻声不到一点就出发了。


    她一向时间观念很强,不喜欢迟到。


    前十六七年迟到的次数加在一起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还几乎都是因为闻清鸿生病,迫不得已。


    二高前的这条巷子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约摸着不比二高的年纪小多少。


    夹在二高和省实验中间的丁字口,左侧是一家朝九晚五,老板并不“勤快”的便利店,右手边则是一个开了许久,年岁已长的米线馆。


    7块钱一碗的肉丁米线卖了很多年。


    二高这老巷并没有实打实的名字,但原先这片开发前,巷子口有一排红色的五角枫。


    一共七棵,排得整整齐齐,来来往往的人也就爱叫它七枫小巷。


    前年政府下命令,休整市容市貌,这巷口的七棵五角枫被拔了六棵,只留了一根独苗在巷口屹立不倒。


    说是因为树根扎得太深,硬拔会对周边的管线光缆造成影响,市政那边只得作罢。


    也不知道一棵枫树哪里来得这么深的根。


    闻声这么想,也就顺嘴这么自言自语问了出来。


    “听说这枫树有些渊源。”李延时从闻声身后绕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和她并肩,“树是十几年前一对二高的情侣种的,两人毕业分手,女生出了国。”


    昨天文童打电话时讲了,除了她和文越,进来来的还有李延时和王启胜他们。


    只不过闻声没想到,李延时也到得这么早。


    临安的冬天向来温和,今年的却很反常。


    昼夜温差大,晚上能达到零下七八度,冻得人心里发慌,白天又艳阳高照得让人恨不得只穿一件单薄的线衣。


    这天气就像一个横冲直撞、一腔孤勇的少年,是个热烈到令人往后十几年都不会忘记的冬天。


    闻声扯松了脖子上的围巾,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从集训到现在,她只在期末考试那两天回过学校。


    二高的所有大考都按年级成绩分考场,闻声稳坐001号考位,而李延时则以年级七十多名的名次被分在了二班考场。


    要不是上次月考他那英语和语文卷写得实在敷衍,估计是和闻声一个考场,落她几个位置的水平。


    两人将近一个月没见过面,也没通过话。


    现在突然这么站在一起,有种新奇的陌生感。


    闻声把拽了一半的围巾重新围好,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盯着两米外那棵五角枫:“后来呢?”


    “后来?”李延时拧了手上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


    闻声斜眼瞄了下李延时手上的瓶子。


    大冬天喝带冰的,也是没谁了。


    “听说那个师兄每个月都来这边等,”李延时拧上瓶盖,看闻声,“后来等到了,两人和好了。”


    闻声突然想到关于这枫树的传言:“所以那些情侣特别爱来这边许愿?”


    许愿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许愿每年都有对方陪伴在自己身边。


    陷入爱情的人总是格外幼稚,做些在常人看来尴尬又中二的事。


    比如相信这没有来由的传言,再比如在某些桥上挂锁。


    抽离在爱情外的人难以理解,陷入其中的人却乐此不疲。


    “大概吧。”李延时又灌了两口水,回答她。


    闻声把围巾再次拉高了点,闷着声:“你相信吗?”


    “我不信这些,”男生把手里空掉的瓶子接连往空中抛了两下,浑不在意地笑,“我信人定胜天。”


    闻声的视线从身旁的人身上收回来,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觉得李延时会这样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狂妄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迷信。


    大概是闻声不爱迟到的习惯感染了常在一起的这几个人。


    不到两点,全员到齐,还多了个小他们两个年级的曹林。


    “你还背书包,”王启胜提溜着文童背后的书包晃了两下,“你确定你真的会学习?不是学没五分钟就要招呼所有人玩儿?”


    文童把王启胜的手扒掉。


    “陪闻声”她犹豫了一下,“陪闻声学半个小时吧。”


    文越绕过文童,站到李延时的另一侧,把外套的拉链拉开了些,问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延时抬手看了眼表:“来了十分钟?”


    “不到十分钟吧。”李延时扬手,把手里的空瓶投到角落的垃圾桶里。


    文越看了李延时一眼,又偏了偏目光,越过他,望向另一侧的闻声。


    下午两点,正是热的时候,但女生身上的面包服穿得规规矩矩,脖子上的围巾也围得整齐,小半张脸隐在围巾里,半低头,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脚尖,还是看脚下青石板上的青苔。


    文越目光扫到她左手拿的那瓶水上。


    刚开封喝了两口。


    他们来的时候,闻声和李延时已经到了,并肩站在七枫巷的巷口,看着那棵五角枫在聊些什么。


    但距离太远,他没有听清,只是看到了李延时递给闻声的那瓶水。


    “李延时?”文越突然喊了声。


    李延时扭过来,手上还拎了半瓶开了盖的可乐,眼神莫名。


    隔了几米外的几个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和他们这侧的安静截然不同。


    文越和他对视了两秒,终是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笑了下:“没事。”


    刚被他叫了名字的男生依旧是那副肆无忌惮,天塌下来眉毛都不会抖一下的样子。


    李延时抬了下眉,没明白文越这欲言又止的源头。


    他喝掉瓶子中剩下的半瓶可乐,转了回去,同王启胜和周佳恒接着刚刚的话题往下聊。


    文越垂眼,目光落在右手上的那瓶水。


    完整的,没开封,刚路过超市时多买的,本打算给闻声。


    但现在看来,她已经不需要了。


    文越把敞着怀的外套拉上,忽然觉得即使是站在正午的阳光里,却仍然有些冷。


    青春里的悸动,像理科生眼里的政治题。


    不讲章法也仿佛没有逻辑。


    它的最终解释都归参考答案所有,答案说怎么有道理就是怎么有道理。


    就像感情里的结果。


    不分先来后到,也从来不认努力。


    明明,文越眉眼微垂,捏着拉链锁再次往上提了提。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也明明他有一直在往前走。


    可是原先在路尽头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她去了别人的路上,是他无论怎么走,都再也走不到的终点


    王启胜和文童两个,一个没背书包,一个背了书包却没装两本书,一看就不是来学习,是来等着玩儿的。


    但再想玩也捺不住其它几个三好学生都要补作业,只能坐一边抠手指干等着。


    晚上六点,文童盯着最后一个收掉作业本的闻声,扬手点了点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密室约的六点四十,各位学霸们我们半个小时吃饭,十分钟走过去如何?”


    “密室?”周佳恒刚把作业本收到书包里,闻言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


    文童怒其不争,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说了的啊,你给我忘了??”


    周佳恒扶着头刚想起来:“哦哦哦想起来了。”


    文童解决完周佳恒,又朝对桌坐的另几个人比划:“就前街那个路口,新开了家密室,这几天还在优惠期。”


    闻声把卷子折起来,夹进书里,率先点头,应了一声。


    昨天文童给她打电话时,叽叽咕咕卖了十分钟安利。


    虽说她对这些没那么感兴趣,但去一下也不是不行。


    “李延时呢?”文童抖着那张传单把目光投向曹林,朝李延时几分钟前坐的位置努努嘴。


    李延时刚出去接电话,现在不在座位上。


    曹林打了个哈欠,随口应着:“去吧,我刚跟他说过了,没听他说不去。”


    “行,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文童夹着那张传单呱唧了两下爪子,“那咱们就在这儿吃?快餐快,时间正好。”


    几个男生嫌麻烦,都不想临时再换地方吃饭,自然对文童的这个提议表示赞同。


    只有


    闻声位置在李延时的左手边,刚和文童去拿了餐回来,把李延时的那份推给他:“你的。”


    李延时视线在那餐盘上落了下,眉还没皱起来,一旁的曹林先帮他回答了:“你们帮他买了?”


    “嗯,”闻声一愣,没明白曹林为什么这样问,“文童说他不在,让帮他买份一样的。”


    “他不吃这个。”曹林嚼着嘴里的汉堡,吐词不清。


    闻声皱眉:“为什么?”


    两人隔着李延时这个大活人彷如无人的聊天。


    曹林冲李延时扁扁嘴,对闻声道:“你问他自己。”


    闻声把视线从曹林转到李延时身上,盯着瘫坐在椅子上的人狐疑地看了两眼,把餐盘推过去:“你不吃这个?”


    紧接着她看到握在椅子里人捏着手机打量了一下餐盘,人神交战了半分钟,略有些迟疑地回到:“肯德基的炸鸡太油。”


    闻声早就知道李延时这难伺候。


    她没多话,直接把另一个餐盘上的盒子拿过来放在他眼前:“那你吃烤的?”


    李延时掀眼皮看她一下,再次迟疑:“太咸。”


    “那这个。”闻声又推过去一个盒子。


    “酱太甜。”


    “喝的总行吧?”


    “可乐兑水了,”男生绷着唇,不怕死地补充,“不够纯粹。”


    闻声:


    曹林看看李延时又看看闻声,咬着汉堡看戏。


    “是不是想打死他,”曹林嘿嘿笑着,给闻声比划,“我给你说,我都不知道他从小怎么活这么大的,除了他自己在家煮的泡面,其它吃什么都挑,你说是不是有病,泡面能吃,其它的不吃”


    闻声盯着李延时的眼睛目露凶光,把他面前的几个盒子叮铃桄榔地收到餐盘里,一股脑拖回去。


    “爱吃不吃。”她坐下来。


    真的就是史诗级难伺候。


    闻声拖着椅子往另一侧坐了坐,开了个盒子刚咬了两口,察觉到身旁人看她的视线。


    她停了手,看了眼桌对面说话的几人,往右边侧了眼,望向李延时。


    “要吃吗?”她手上压了个盒子,大发慈悲地再次问了句。


    紧接着李延时脸上重复起三分钟前那副无法张口说“行”的表情。


    闻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手收回去不打算再理他:“你饿死算了。”


    “不是,”李延时拽住闻声的手腕,把她右手边原先给自己的那个盘子拉到自己面前,“我没说不吃。”


    闻声看着他。


    李延时在闻声的注视下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随后手顿在空中犹豫了两秒。


    “又怎么了?”闻声语气里难得的带了不耐烦。


    “有手套吗?”李延时点了下盒子里的东西,“还有湿巾。”


    “”


    闻声把东西“啪”一下拉回来,彻底不给他吃了


    吃完饭六点半,走到文童提前约好的密室店还差两分钟四十,时间刚好。


    除了文童和王启胜,剩下的人对玩哪个主题都无可无不可。


    “那就这个最恐怖的?”文童拿着板子对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展示,“有真人npc,还有分组的单线任务。”


    曹林从沙发上窜起来,积极响应:“行啊!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周佳恒倚在李延时的靠背上,扫视了一圈人,吞吞吐吐:“我们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女生行不行”


    “你可拉倒吧,”文童截住周佳恒的话,“你少在这儿找借口,这里面就你胆子最小。”


    文童这话倒是没说错。


    她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胆子不可能太小。


    至于闻声,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所以这一堆人里面胆子最小的还真是周佳恒。


    这家密室店开在二高附近的商业区,每个密室都有三四百平,面积大,每次组队的人安排的也多。


    文童选的这个主题要求组队十人到十二人才开,所以除了他们七个外,店家又给他们配了四个人。


    配的四个人恰好是两对小情侣,看起来和闻声他们几个年级差不多大。


    十一个人被排成一列纵队,后面的人搭着前面人的肩,戴着眼罩,侧靠墙面,等在密室房间外,等工作人员做最后的准备带他们进去。


    “闻声?”前侧的文童喊了闻声一下,“你在我后面吗?”


    闻声把眼罩往下拉了拉,遮住最后一点光线:“嗯,我在。”


    “我突然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文童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所以被戴上眼罩等在房间外的这两分钟,恐惧感开始呈指数增长。


    闻声安慰文童:“没事,都是假的。”


    “就是,都是假的,你怕什么?”王启胜嗓音洪亮。


    王启胜就站在闻声后面,扬手,想隔着闻声拍一下前侧的文童宽慰她,没想到手刚挨上去,被文童尖叫着拍开。


    “谁刚碰我?!!”文童缩着肩膀。


    王启胜捂着耳朵:“我我我。”


    文童挥着手想打他:“你有病啊??没事摸我干什么!”


    闻声被夹在中间,耳膜快被两人震掉了。


    正当她清了清嗓子,打算制止一下两人时,王启胜搭在她身上的手却忽然拿开了。


    与此同时伴随的还有李延时的声音。


    “换个位置。”李延时对王启胜说。


    闻声制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下一秒,她听到身后两人换了个位置,再之后一双不一样的手重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男生比她高许多,搭在她肩上的手没使力,只是虚虚扶着。


    没了王启胜吓文童,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转过来问闻声:“闻声,你刚想跟我说什么吗?”


    闻声顿了下,声音明显不太自然:“没有。”


    因为肩膀上搭的那双手,闻声不自觉地唇线绷紧,维持着上半身的稳定,没再乱动。


    半分钟后,进去检查房间的工作人员终于出来,对着他们拍了拍手,领着队列第一个的曹林开始往里走。


    “小心脚下。”文童转过来对闻声道。


    进入房间的刹那,女鬼的哭声和电锯声瞬间萦绕在耳边。


    这家密室店的总店在杭州,这两年一共开了几十家分店,生意遍布全国。


    能在已经饱和的国内市场迅速占据一席之地,其中最重要原因就是它环绕的立体声效和极其逼真的沉浸式氛围。


    所以即使是冷静如闻声,也在戴着眼罩站在房间里的这一刻,心里有些打鼓。


    想象和真正身临其境不一样。


    确实是挺吓人的。


    怪不得周佳恒刚进来前嚷着干脆退钱不进了。


    闻声抬手摸了下耳朵,下意识想回避掉这逼真的音效。


    然而抬到空中的手一热,被身后人捉住。


    闻声手指微屈,被李延时拢在手心里。


    不同于先前在图书馆那次,在黑暗中被包住的手,触感仿佛更强烈些。


    瞬间如雷的心跳掩盖了此刻的恐惧。


    闻声轻咽了一下嗓子,犹豫了两秒,侧头喊他:“李延时?”


    男生低了低头,笑了下,在她耳边道:“我害怕。”


    队伍还在被带着缓慢地往前走,因为害怕,每个人每次往前挪的步幅都只有十几二十公分。


    十几米的距离,走出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闻声舔了舔唇,下意识反问:“你害怕?”


    因为怕被别人听到,闻声几乎是则转了整个上身,按记忆中的方位对着身后的人。


    但李延时同样戴着眼罩,看不到她。


    闻声声音太小,他不得不再度低了头,听她讲话。


    昏暗中,男生的鼻尖蹭过女生的脸颊。


    闻声呼吸滞住,两秒后僵硬地转回身体,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因为紧张,更紧地扣住了李延时的。


    “闻声,你去哪儿了?”文童在前面呜咽了两声,“你怎么少了一只手??”


    闻声深呼吸了一下,在脑子里火速编了个理由,准备挣开李延时对文童解释。


    然而手刚动了一下,还没张口,却被李延时十指交握反扣在腰后。


    男生低低的声音响在头顶,替她解释:“她眼罩掉了。”


    第52章 4.13日的更新


    文童不疑有他, “哦”了一声,转瞬又陷入害怕的情绪无法自拔。


    最前方的工作人员终于把他们带到了位置,扬手拍了拍, 指挥这一列纵队的人摘眼罩。


    闻声还未抬手, 耳后的绳子应被人勾了下来,帮她把眼罩摘了。


    闻声眨了两下眼睛,适应着光线。


    在斜前方文童鬼嚎着扑到她怀里前, 挣脱李延时的手接住了文童。


    文童惊惧着嚎了两嗓子,转眼瞥到闻声一旁的李延时:“你怎么在闻声后面, 你跟王启胜换位置了?”


    李延时抱臂靠着身后的墙:“王启胜想站后面。”


    “那正好, 你拉着闻声, 这妹妹的太吓人了。”


    文童把闻声塞到李延时怀里,捂着耳朵转脸去找文越。


    他们这个密室的主题是校园霸凌。


    被霸凌的女生变成鬼魂重回学校,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帮助女鬼惩戒先前欺负过她的人。


    此时他们所在的第一个房间是一个有四个隔间的女厕。


    为营造恐怖气氛,光线昏暗,仅最后一个隔间内亮着幽幽的红灯。


    进来前叫嚣声音最大的几个人, 现在也叫的最惨。


    文童一头扎在文越怀里,任文越怎么扒她都不松手:“这鬼音效什么时候能关了啊!!我的天我今天晚上做梦都要梦到女鬼唱歌。”


    “我就说不能选这个,”周佳恒抱着王启胜的胳膊几乎要哭出来, “我进来前去网上搜了, 说这里面七八个真人npc。”


    “卧槽!”曹林惊叫一声蹦到王启胜身上,“地上刚摸我的什么玩意儿!!!”


    闻声和李延时站在一群人的最后面, 靠近门口的墙壁。


    耳边360度环绕的立体音效, 实在把氛围搞得太好, 导致闻声心里也有点发憷。


    她和李延时站得太近, 抬胳膊时不小心碰到他。


    闻声下意识侧眼看过去,对上李延时目光的同时, 只见他抬手指了下自己身后,微微皱眉,意有所指般:“你后面”


    闻声吞了下口水,上前半步,猛地撞进李延时怀里。


    她手还揪在李延时的领子上,努力自持:“我后面怎么了?”


    “没怎么,”李延时直起身体,攥住闻声的手让她把自己的领子松开,紧接着手腕翻转,改成牵住她的姿势,“我刚看到晃过去一个人影。”


    听说是人影,闻声没了刚刚被猛地惊了之后的害怕:“npc吗?”


    “也许吧,”李延时答完,又改口,“也可能不是,这种地方混进来一个不是人的物种,也没人分辨出来。”


    “”


    闻声无语,不知道李延时这胡扯的天赋从哪儿来的。


    说话间,周遭环绕的立体声效响起女鬼的声音。


    大概是监控器后面的工作人员看他们一直不动,催进度。


    女鬼提示说让他们分组进到隔间,从墙壁里找线索。


    闻声被李延时牵着跟在一群人身后,走到最里面那个隔间。


    进去之前,李延时把里面的王启胜抓出来丢在了外面。


    “我靠??”王启胜扒着门,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李延时,“赶我出来干什么?!”


    李延时扫了下他那伟岸的身躯,拽上门把把门扣上:“太挤。”


    闻声被李延时挡在身后,夹在他的身体和墙之间,听王启胜在外侧干嚎:“你没听刚那鬼说不进隔间的会被吃掉???”


    李延时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闻声身上:“那你还不去找周佳恒?”


    王启胜盯着那紧闭的门,迟疑两秒后,裹紧衣服闪身进了隔壁周佳恒和和曹林的隔间,在心里疯狂地嗷嗷了两嗓子“你清高你了不起!!!”


    隔壁王启胜刚把门带上,一直响在耳边的女鬼哭声突然被掐断,短暂的安静之后,从远至今响起高跟鞋鞋跟打在地面的声音。


    “哒——哒哒——”


    寂静之中这样诡异的声音无异于催命符。


    王启胜抱紧怀里的两个兄弟,开始感叹李延时赶他出来这一行为简直救了他的命。


    不然呆在刚刚那个房间,左手李延时右手闻声,你说他敢抱谁??


    十几秒后,高跟鞋的声音停在门口。


    三四米外的文童尖叫一声:“墙里有人摸我!!妈妈!!”


    闻声一怔,屏住呼吸,往前半步离开身后紧贴的墙面。


    李延时看了闻声一眼,抵着她的后腰让她站在了自己身前。


    闻声扭动了一下身体,语气不太自然:“我不害怕。”


    “是吗?”李延时半抬了眉问道。


    闻声也不知道突然哪儿来的傲娇小心思,沉默两秒,点了下头,嘴硬道:“确实不太怕”


    话没说完,李延时勾着她身上的外套提走,抖了抖,重新穿在自己身上:“嗯。”


    闻声在并不算清晰的光线里眨了两下眼睛,借助幽幽的红光瞥了下李延时的神情。


    男生垂眼在墙上摸线索,没笑也没生气,脸上还是那副天王老子来了都拿他没办法的混账表情。


    像是根本没听到闻声刚刚说的话。


    所以——


    闻声偏过视线,拽着袖口的手往里缩了缩。


    所以“嗯”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闻声抬手,试图去拽李延时的胳膊。


    角度问题,光线又实在太暗,让她没有看到男生微翘起的嘴角。


    “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在两人的隔间外停下,同一时间,薄薄的门板被轻扣了两声。


    闻声轻吸了一口气,拽住李延时的衣服,往前猛跨一步,站到他的身边。


    李延时垂在身侧的手没动,侧眼再次看了她一下。


    女生轻闭着眼睛,睫毛微颤。


    尽管脸上的表情并不丰富,也没有寻常人在害怕时的那种歇斯底里的神情,但稍稍抿着的唇还是透露了她此时不安的心绪。


    李延时眯了下眼睛,轻扬眉,没去拉身旁的闻声,而是抬手,把身前的隔间门推开了。


    下一秒,红衣黑发的女鬼赫然出现在眼前。


    闻声没睁眼,自然没看到近在咫尺的npc,但听到开门声的一刹那,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紧紧地攥住了身旁人的衣角。


    “漂亮的女孩儿,请你,跟我,走一趟,”女鬼开口,用了变声器的声音,尖而明丽,回荡在整个房间。


    “闻声!!是在你们那儿吗???”远处文童担心地叫出声。


    闻声强抑制住疯狂跳动的心,咬了下牙,缓缓睁开眼睛。


    纵然提前做了心里建设,睁开眼的一瞬间,她还是被化了全套妆容的npc吓了一跳。


    闻声花了两秒,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就我自己吗?”她轻声问。


    来玩儿密室的大多是一帮子结伴而行的年轻人,npc见得多了,当然知道这其中不乏刚在一起的小情侣,或者还在暧昧期需要推波助澜的少男少女。


    她视线飘到两人并未牵着的手上。


    略微思忖了一秒,决定送佛送到西。


    一米外的女鬼食指竖起,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一笑:“也可以带个人。”


    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带了金属电音的特效,每一个字都空旷而悠远。


    得到赦令,闻声拽上李延时的胳膊,偏头看向他,询问:“能带你吗?”


    李延时垂眸。


    因为从来没求过人,也没服过软,女生声音里带了丝不太自在的尴尬。


    甚至在说完这句后,眼神飘开,看向了另一侧。


    李延时脚下换了重心,调侃:“你不是不怕吗?”


    “不能。”他突然傲娇。


    大概是近段时间的偏爱给了闻声错觉,李延时这声拒绝出乎了她的衣料。


    她声音在嗓子里卡了半秒,再回过头来时,被看不过去的女鬼催进度。


    “就你们两个吧,”女鬼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了一圈,暗叹李延时看着没绅士风度。


    下达完这个命令,她幽幽转身,带着闻声和李延时,跟房间门口的另一对小情侣汇合:“你们四个跟我过来。”


    其它隔间里的几人这会儿终于弄明白了被带走的是谁。


    文童和周佳恒争先恐后地叫了几声,喊闻声和李延时注意,至于曹林这个杀千刀的,听到李延时被带走,恨不得跳起来欢呼看笑话。


    出房间门的地方有一道横梁,闻声没看到,被绊了一下,踉跄的瞬间想抓身前人的衣服,但想到刚刚在隔间里李延时拒绝她的那两个字,犹豫了一下,把伸了一半的手收了回来。


    闻声是这样,不轻易求人,但凡求了一次,被拒绝了,就会退回去,再也不张这个口。


    他们四个被带出去,通过狭窄的通道往前走。


    女鬼走在最前面,后面四个人并排,那对不认识的小情侣走在右侧,闻声和李延时一前一后走在左边。


    整条走廊一米多宽,尽头是幽红色的灯,两侧的墙壁全是深红色的血手印,隔几米挂一颗道具人头。


    “”


    闻声刹那间喘息,暗忖倒也不必这么逼真。


    右手边小情侣中的那个女生一直呜呜呜,哭得梨花带雨,男生把她搂在怀里,又是哄又是安慰。


    和这对小情侣比,闻声和李延时走得就过于守规守距了。


    两人一前一后,既没说话也没多余的动作,中间隔了小半米,仿佛谁也不认识谁。


    闻声看了眼右侧恨不得抱成连体娃的情侣,又瞥了下斜前方背着手门头往前走的人。


    倏地,心里冒出一丝没来由的幽怨。


    完全忘记了五分钟前,是自己嘴强牙硬说不怕的。


    而前侧的李延时


    他一面左手搭在墙面上留心进来前工作人员所说的线索,一面注意着身后人的动静。


    闻声胆子不算小他知道,此刻在这种环境里有点害怕他也知道。


    所以说不让拉就真的不拉了?


    这姑娘也是真够实诚的。


    李延时搭在左侧墙面的手收回来,背在身后,低头笑了下。


    闻声和李延时这四个人走后,原先锁在的那个房间又过去了一个npc,带走了文童文越和周佳恒。


    11个人被分成了三个小组,完成支线任务。


    三个支线任务,一个需要搜集资粮,一个需要解密,而另一个急需要收集资料又需要解密。


    其中最难的这个任务正好被分到闻声他们组。


    闻声和李延时两个学霸,解题的那套在这上面一样适用。


    二十分钟内解了三道题,进到下一个房间。


    一切流程都挺顺利的,就是闻声蹲在角落里,食指轻敲在线索卡的边缘,有些沉默。


    就是李延时一直没怎么理她。


    也不是说不理她,说话、理线索、解题的过程都有跟她对话,但除了这之外没讲过别的。


    仿佛她和那对小情侣一样,都是他今天才认识的人。


    “嘀——”一声,远处门上的密码锁被打开。


    小情侣中的女生拽着她的男朋友,挥着手朝闻声和李延时招呼了两下,喊他们过去。


    闻声撑着脚踝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往门口走。


    走到门边时撞到从另一侧过来的李延时。


    “对不起。”她道了声歉。


    李延时“嗯”了声,往一旁避了避身体,给她让位置。


    闻声抬头看了眼他那仿若陌生人的表情,再垂眸时绷了绷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男生挑了尾音问她。


    闻声瞟了下两米外正开锁的那对情侣,转回来时梗着脖子,摇摇头。


    总不能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也不好说你当我之前说的话是在放屁,手给我


    总之怎么说都挺怪的。


    闻声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往后半步,闷着声道:“你先过吧。”


    李延时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擦着她的肩膀率先通过了这道门。


    闻声目光在李延时的背影上黏了两秒,再次很轻地叹了口气。


    穿过这道门的下一个房间,比刚刚两个房间加一起都要大,而且——


    “是棺材吗???”同行的女生抖着声音,“怎么这么多棺材,里面不会有人吧。”


    像是听到了这声带着恐惧的问话。


    顷刻间,房间里的灯再次全部暗掉,悄无声息了两秒,再骤然闪动绿光。


    与此同时,面前一片棺材里突然有三个掀了盖子,蓦地爬出三个白衣长发的厉鬼。


    饶是闻声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被这突然出现的鬼吓到往后猛退了两步。


    四个人刚从上一个房间进来,此时扎推挤在门口。


    闻声后退的这两步正好踩到同行那男生的脚,轻叫声憋在嗓子里,闻声一个没站稳往那对情侣的方向侧歪过去。


    那男生没多想,一手搂着自己的女朋友,另一只手下意识伸出去接住闻声,避免她与脚下的地亲密接触。


    因为接闻声的姿势,无可避免的扶住她的胳膊抄在了她的腰间。


    下一秒,闻声还未站稳,只听身后另一人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拽住她的后衣襟,把她整个人搂了回去。


    李延时单手扶在闻声的后背把她拢在自己怀里。


    有些无奈的声音,对那对情侣道歉:“抱歉,她抱错了。”


    第53章 4.14日的更新


    被李延时拽进怀里的刹那, 周遭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了那对情侣的互相安慰,也没了渲染氛围的鬼哭狼嚎。


    嘈杂的背景音突然暗掉, 渐远、模糊、不甚清晰, 独独剩下男生低头,在她耳边那句混不吝的“别动”。


    接着,闻声就真的没再动了。


    从支线任务做完和大家汇合, 再到半个小时候破解了最后的谜题,从真正的大门走出去, 闻声一直跟李延时保持着半米多的距离, 被他不着痕迹的挡在身后, 或者是牵在身边。


    一路过来,光线太暗,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暧昧又隐蔽的小动作。


    从密室出来,文童接过周佳恒手里的冰水,两步走到闻声面前, 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天哪,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闻声尴尬一笑,把文童的手拉下来。


    文童抱着怀里的水, 侧眼瞥向李延时, 阴恻恻地看着他:“你没照顾好闻声?”


    李延时正倚着墙发消息,闻言抬头, 瞟了眼闻声的后脑勺。


    他左手转了两转手里的钥匙, 轻笑, 意有所指道:“她胆子大, 不需要照顾。”


    “是吗?”文童狐疑地瞥向闻声。


    闻声胡乱点了两下头,再次干笑一声-


    高二的寒假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天, 元宵节还没过就要返校。


    今年过年晚,大年初一是情人节,过完十五已经是三月初。


    李延时临开学那几天,飞到另一个半球看望他那常年不见面的爹,正遇传染病爆发,在国外滞留了半个多月才回国。


    真正返校正常上课已经是三月中旬。


    刚开学没多久,多数学生心都还浸在寒假里没收回来,文童王启胜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正好赶上李延时刚回来,文童提议周五晚上去二高对面的烧烤摊搓一顿。


    几个人都没成年,烧烤摊的老板不肯卖他们酒。


    最后还是王启胜从旁边的超市掂了几瓶啤的。


    加上曹林温九儒一共八个人,五瓶啤酒。


    酒不多,主要喝得是气氛。


    吃饭的途中聊起来奥赛名额。


    二高今年的名额确定的早了些,所以只取了高一一年和高二上学期四次考试的平均成绩。


    老师们希望闻声数理化生四科都参加,但闻声目标明确,犹豫到最后也只签了数学的。


    文越数学,周佳恒生物,李延时拿了物理和化学两科。


    王启胜开了桌面上的最后一瓶啤酒,咬开盖子,单肩撞了下李延时:“好家伙,合着你有两三次考试都没好好考,单科成绩还是踩进了年级前五十?”


    李延时两指抵着王启胜要给他再倒酒的手,捏着自己的杯子撤开。


    他没那么喜欢喝酒,两杯已经够了。


    “踩线拿到的名额。”李延时道。


    王启胜咋咋舌,再次感叹:“那也够牛批了。”


    “不然呢,都像你吗?”文童抓住机会怼王启胜,“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嘿,你怎么说话呢?”王启胜指着文童,来劲,“你那数学分没比我高多少。”


    周佳恒两眼扫了下周围,岔开话题,缓和气氛。


    他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子:“你们谁还要吗?”


    目光扫到李延时,男生摇了下头,拒绝:“我不要了。”


    话音落,右手边的闻声把自己杯子往前推了推:“我要一点。”


    透明的一次性杯子被女生葱白的手指抵着,往前顶了顶。


    周佳恒应声,站起身,手抄着酒瓶越过桌子要给闻声倒酒。


    但酒瓶还没挨上杯沿,那软趴趴的塑料杯子便被人捏着拿开了。


    “她不要。”李延时把闻声的杯子捏回去,提着茶壶往那杯子里倒了杯大麦茶,才重新放回闻声的眼前。


    容量不算小的一次性纸杯,闻声已经要了三四杯。


    她从没有喝过酒,猛地沾这些,耐受度不高,只这一点的量,反应已经开始迟钝。


    闻声挤了两下眼睛,目光缓慢地往上抬,落在身侧的李延时身上。


    男生右手捏着她那杯子,手腕搭在桌沿,侧头看着她。


    前颈处微微凸起的喉结,昭示着少年不同于她的特征。


    酒劲上来,让闻声说话没什么顾忌,她推着眼前装了茶的杯子,固执道:“我不想喝这个。”


    “那你想喝什么?”眼前人收了手机,眉眼下垂,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点无语,“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闻声微微眯眼,拖着调子“嗯”了一声,随后手转上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食指和拇指张开比划着杯子的高度,测完高度又测宽度,横着竖着比了半天,张口:“这一杯大概是一又四分之三两。”


    “我一共喝了三杯半,”闻声掰着手指,认真计算,“也就是不到七两。”


    因为反应迟钝,她说话更是比平常慢了个八拍:“七两啤酒,没有醉,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李延时嗤笑一声,把左侧离闻声只有半米的酒瓶再度拿远了一些:“喝你的水吧。”


    又是喝酒又是聊天,这顿烧烤吃得极其慢。


    晚上十点,王启胜终于撸掉盘子里的最后一根串,闻声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走吧,明天还要上早自习。”文童捡了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两颗毛豆,仰头挤到嘴巴里。


    一行人叮铃桄榔地捞了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温九儒有事先走了一步,剩下几个从烧烤摊往左,想走到十字路口再打车。


    二高对面是一片未经开发的旧居民区。


    巷子弯弯绕绕,临街的楼,一层是卖各种小吃的铺子,二层往上住的是在这片地方生活了几十年的居民。


    从烧烤摊出去,往外侧主干道走,要通过一条幽长的巷子。


    细而狭长,因为往来的人不多,自然也没什么照明的设备。


    刚走出去没多远,最先注意到前方动静的是文越。


    幽深安静的巷子,七八米外破败的墙上挂了盏白色钨丝灯泡,冷白色的光线下影影绰绰。


    几个男生打着手电在踹什么人。


    “那边怎么回事?”文越止住步子,难得的拧眉。


    紧挨着文越的李延时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与此同时,盯着那处认真辨别了两眼的文童惊了一下:“那不是七班的吴封吗?”


    “七班?”周佳恒疑惑。


    王建国除了是三班的班主任外,还带七班的数学。


    周佳恒作为班长跟七班的人都很熟,但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吴封这号人。


    “七班的。”文童点头,“临近县的状元,这学期刚转过来,我上午去老师办公室时看到他了。”


    闻声把手电打开,上前两步,往那侧照了照,问文童:“确定是他吗?”


    文童盯着那处猛点了两下头:“确定,他今天上午穿的就是这衣服”


    说话间,躺在地上那人被猛踹了一脚,翻滚了两下,撞上墙角的金属垃圾桶,发出“砰”的一声。


    同一时间,那几个打人的无意中回了下头,终于注意到这侧站着的他们。


    那几人停住手,最先看到李延时他们的那个“蓝毛怪”拍了拍身旁一人的肩,往这边指了下。


    整个队伍李延时和文越在最前面,王启胜提着一袋子烧烤边吃边走在左侧,而曹林则挎着周佳恒的脖子走在人群的斜后方,和他逼逼叨叨那点没人听的八卦。


    几个男生的站位不同,正在做的事情也不同,但在蓝毛怪指过来的一瞬间,无一例外,全部放下了当下正在干的事情——侧身挡在了闻声和文童的前面。


    第54章 4.16日的更新


    “看什么呢?”隔了六七米的距离, 蓝毛怪指着李延时,“说你呢。”


    话落,扬着的手往旁边, 又扫了下周围:“还有你们, 快滚。”


    语气嚣张跋扈。


    闻声侧眼看了下倒在墙边的吴封。


    他捂着肚子,缩在墙角,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几乎没有声息。


    不分青红皂白的同情是圣母心泛滥。


    闻声再次往那侧深深地看了眼,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而是打算问一下身边人, 花几秒时间和他们商量一下。


    但犹豫间, 没想到第一个卸了包,蹬上去的是李延时。


    蓝毛怪见他们不走,扬着手几步过来还要吆喝,被李延时一脚踢在前胸,往后踉跄两步,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操,”蓝毛怪坐在地上呲牙咧嘴了两下,指着李延时开骂, “你他娘的……”


    然而一句话没出口, 被李延时揪着头发,一膝盖顶在了下巴上。


    “时哥。”王启胜在这个时候下意识改了称谓。


    李延时手还揪在蓝毛怪的头发上, 问王启胜了一句:“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王启胜懵了一瞬, 意识到李延时问这话是为了吴封。


    闻声被文童拉着往后两步, 目光往右, 不由得再次落在李延时身上。


    他这人确实如此,嘴比谁都硬, 心也比谁都软,有时会不分缘由地多管一些闲事,偶尔像电视剧里,会被观众抨击的烂好人女主。


    因为这一插曲,远处几人倏然转了身,骂骂咧咧地朝这侧过来。


    李延时把卸掉的书包挂在闻声手上,沉声:“往旁边站点。”


    文越也拦住想再次往上冲的文童,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她怀里:“跟闻声一起往后站。”


    文童瞥了眼即将走到跟前的几个混混,焦急地喊了声:“哥!”


    闻声一把拽住文童,往后几步,对她摇头:“我们帮不上忙,上去只能拖后腿。”


    “站远点看着,”闻声紧紧拉住文童,“不行的话报警。”


    这条巷子并不是烧烤店通往外侧主干道的唯一出路,相反是绕远、人少的那条。


    嫌另一条路人多声杂,才选的这条。


    没想到无意中的选择,让他们碰上了这件事。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天,闻声都心下感慨。


    原来人生中的重大转折真的,仅仅起源于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一个吃完烧烤的寻常夜晚,又或者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抉择。


    就比如这天,他们选择走这条远路,选择做一次好事,选择认识了吴封。


    李延时蹬了那脚之后,第二个顶着上去的是王启胜。


    一米九的个子真不白长,掐住两人的肩膀完美制住两人。


    虽说几个混混手里都掂了东西,但架不住李延时他们人多。


    四打五,除了李延时和文越两个能打的,还有王启胜这个冲锋陷阵的壮汉。


    很快,战败的几个混混往脚边啐了一口,一面后退,一面用手上的棍子点了点李延时和文越,路过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吴封,泄愤似的踹了他一脚。


    “哥!”文童冲上去拉住文越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再接着是旁边的周佳恒、曹林


    虽说打赢是打赢了,但几个男生身上都挂了彩。


    其中挂彩最轻的是打架都知道护着脸的大少爷。


    除了下巴处那条细微的红痕外,和打架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王启胜和曹林跑去扶吴封,周佳恒被文童拉住站在原地,文童一边气急败坏地吵他,一边翻着收包找创可贴。


    李延时走过来,勾了闻声手里的书包往肩上挎,拧眉不悦:“谁让你刚刚扔瓶子的?”


    闻声垂在身侧的手食指微屈,目不斜视,辩解:“再晚一点你就被他打了。”


    两分钟前,这场架进入收尾前的高潮阶段,有个混混垂死挣扎,捏了手里的棍子想对着李延时的后脑勺来一下,被闻声扔了个矿泉水瓶正好砸中小臂。


    他手一软,棍子“吧嗒”一下掉在地上,被转过身的李延时捏着下颚按在了墙上。


    “卧槽,哥们儿你别吐血啊!”王启胜扶住怀里几乎没有骨头的吴封,招呼曹林,“快打120!”


    王启胜的这声叫喊吸引了其它几人的注意力。


    “怎么回事?”李延时最先走到,不顾吴封身上刚滚的泥,握上他的大臂轻晃了两下,皱眉,“吴封?”


    王启胜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也没见过这阵势,他抱着手里的血人,火急火燎地催曹林:“打了没啊,你怎么打个120这么慢?!”


    “打了打了,”曹林手忙脚乱接住差点掉在地上的手机,放在耳边,“喂,是120”


    话说了一半,手机被突然醒了的吴封扬手打掉。


    他靠在王启胜身上,眼神阴戾地看了曹林一眼:“我不坐120。”


    吴封比周佳恒高一点,但更瘦,盖住眼睛的刘海和脸上未干的血迹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阴鸷。


    手机被蓦地拍落在地上,曹林也起了脾气。


    他一面弯腰捡了手机,一面指着吴封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不是我们你都要被那伙人打死了”


    “所以关你们什么事?”吴封抹了把唇边的血,斜曹林一眼。


    李延时抽过曹林的手机,对着话筒那侧言简意赅:“七枫巷,有人”


    李延时顿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吴封。


    吴封捂着右侧胸腔的位置,眉心紧锁,再次往外吐了口血。


    “有人被打伤,左腿骨折,断了两根肋骨,其它内脏不知道有没有损伤。”李延时简单描述完,侧身挡住吴封看闻声的视线,手机抛还给曹林,“命要不要是你自己的事,但见死不救是犯法的。”


    “把你送到医院,你想死想活没人管你。”李延时对吴封说。


    吴封瞪着李延时突然情绪激动:“120是要收费的,医院也是要钱的,你们这群公子哥哪知道平民百姓的苦,我付不起懂吗?!!”


    吴封这句话说得也没错。


    这里除了李延时,其他几个不是腰缠万贯就是家境殷实,只有闻声家差点,但怎么也能落个书香门第的名头。


    吴封目露凶光瞪着几人,想再次抄了曹林的手机往地上砸,被闻声眼疾手快地夺回来。


    她握着手机盯着男生看了几眼,侧身把手机塞回曹林口袋时,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吴封。


    是医院。


    吴封的母亲也有肾病,半个月前闻声陪闻清鸿做透析,在医院遇到过吴封。


    因为收费的事情,他和他的母亲跟医生发生了口角,所以闻声有些印象。


    “付不起也要活命。”闻声看着吴封,淡淡道,“不然你想坐出租吗?满身是血沾到车上,赔的更多。”


    吴封确实伤得不轻,刚那两句话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此时的白了闻声一眼,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送人去个医院,用不着这么多人。


    几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家里最没人管的三个跟着去了。


    闻声和王启胜帮忙照看,李延时去当个移动钱包,垫付医药费。


    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凌晨两点。


    好在隔天是周六,不用上学,能多睡会。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


    没想到闻声周一到校时,被等在门口的文童拦住。


    文童一脸焦急,拉着她便往政教处去。


    “我哥被叫办公室了,还有李延时、王启胜和周佳恒。”


    第55章 4.17日的更新


    闻声书包都没放, 半吊在肩膀上,被文童一路揪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二高的所有教学楼都是一个风格,六层白色瓷砖墙, 外加一个中心天井。


    同样的结构, 和同样的建筑色调,唯一不同的是天井里的花草。


    二高的上一任校长是个有格调的老太太,喊了园林局的朋友给二高做了景观规划。


    三月底, 高二楼中间的几棵樱树开了花,粉白色的花瓣, 一半在缀在枝桠, 一半飘在树底。


    “什么意思?”闻声眉头紧锁, 反手逮住还想拉她往前走的文童。


    但再往前其实也没法走了。


    还有几步就是办公室,总不能破门闯进去。


    文童瞥了眼紧闭的房门,一跺脚,拽住闻声不吐不快:“昨天那群混混是隔壁省实验的,今早上拿了验伤单和视频过来, 非说我被我哥他们打伤了,要求学校开除!”


    饶是闻声再淡定,此时也不免提了音调:“他们有病吗??”


    “就是说啊, 学校肯定不同意!”文童一拍大腿, “但说要记过处分。”


    虽说二高是省重点,但一个学校几千人, 总有不服管教惹是生非的, 所以打架这事时有发生。


    只要不捅到老师面前, 基本都不会给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顶多警告一下。


    这次是因为那几个人拿着东西直接找到了政教处,学校不处罚一下明面上也过不去。


    文童急得团团转:“你说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竞赛??”


    说到这儿, 文童更生气了:“曹林说那几个人因为打架,昨天被学校记过了,他们反正在省实验也吊车尾,光脚不怕穿鞋的,摆明了是气不过,要把我哥他们也拖下水。”


    政教处的门敞了一半,从里面传出训斥声。


    原先的年级主任张猛升了书记,位置由梅奇兰接替。


    梅奇兰较张猛,对打架这事的态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张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着面前的几个:“长本事了??打架打得被人拍了视频找到校长?!”


    梅奇兰依旧戴着她的那副黑框眼镜,抱臂,声音冷冽:“省教育厅的人昨天才下来视察,今天还在学校,你们就是这样丢二高脸的??”


    王启胜不服气,咕哝一句:“是他们先打人的……”


    王建国拍着手上的卷子打断他,提高音调,佯装恼怒:“那你们就能以暴制暴,谁教你们的?!”


    话落,静了两秒,王建国再开口的语气缓和下来:“但念你们初犯,又是为了救人……”


    张猛打断他:“初犯怎么了?这几个小崽子不绊个跟头下次还敢!”


    “还有门口那两个,”张猛的目光穿过半开的门板,投过来,“没叫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敢站那儿给我听??都跟我进来!!”


    张猛出了名的公正不阿,批起人来才不管你好学生坏学生,一律一视同仁。


    文童摇着唇看了眼闻声,看表情就知道在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带着闻声过来。


    闻声清咳一下,一手把文童带到自己身后,一手推了门,喊了声报告,牵着她进去。


    王建国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踱来踱去,眼见这几个没救出来,又招进来俩,头痛的恨不得头发就地掉完。


    “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张猛吹胡子瞪眼,“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拦一拦?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梅奇兰站在左侧窗边,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在闻声身上落了落。


    “闻声还有英语竞赛要准备。”


    梅奇兰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把闻声撇出去。


    王建国一听,赶忙接话:“对对,还得准备竞赛,周佳恒你们几个的最近竞赛课好好听了没,名额都放出来了,你们可别不当回事。”


    梅奇兰根本不接王建国的茬,高跟鞋的鞋跟打在墙边,直起身:“但竞赛是竞赛,处分是处分,这事既然被告到了校长面前,不处分一下也不像话。”


    闻声和文童进来得晚,站在一堆人的最后面。


    刚进来时没注意,此时闻声抬了眼才发现,她身前站着的是李延时。


    只看背影,依然能想到男生微抬下巴,眼角眉尾带风的神情。


    闻声正盯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出神。


    从进屋到现在没出一声的人突然开了口。


    依旧吊儿郎当:“罚我吧,我起的头。”


    这种事,校方也希望息事宁人,一半提溜个主犯出来,记个过就行了。


    王启胜江湖义气,这时候怎么肯让李延时挡在他前面。


    “我揍得最狠,我也应该领个过。”


    “我也是。”文越接道。


    周佳恒左右看了眼,弱弱地举了个手:“我也动手了。”


    王建国站在张猛和梅奇兰身后,撸了把几乎没有头发的脑袋,眼看要被这群挣着领罚的小崽子气死。


    梅奇兰却突然截了他们的话:“周佳恒和文越也要准备竞赛。”


    声落,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迟钝如闻声也察觉出了不对——梅奇兰没有提李延时。


    她脚下的高跟鞋再次打了下地面,看向李延时和王启胜:“你们两个各记一过,李延时的竞赛名额也取消。”


    “这不行吧,”王建国打哈哈,“名额是已经定好的。”


    先前校运会那会儿,王建国跟李延时有过约定。


    自那之后,学校里的事王建国没再多跟袁娅说过,李延时为了这名额有多努力他是知道的。


    文童惊讶过后,扯了下闻声的衣角,咬着牙说梅奇兰过分。


    闻声攥住她的手,转了头看过去。


    梅奇兰对好学生有偏爱,也不喜欢像混世公子一样的李延时。


    但闻声也没想到她会区别的这么明显。


    眼看站着的几个人都想说话,梅奇兰皮鞋跟在地板上踩得咔咔响,看向李延时,淡声:“你本来就是踩线拿到的名额,记过加取消名额的处分,你应该没有意见。”


    “我有,”李延时背在身后的手垂下来,扬了下巴,“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没听他老人家有这个要求。”


    张猛也觉得不妥,望向梅奇兰:“李延时名额取消,滑档到谁的身上?”


    “吴封。”梅奇兰低头翻资料,“青阳县的状元,虽说才转到咱们学校,但成绩够竞赛的了。”


    王建国一听这话,也收了笑脸:“把李延时的名额收了,跟您七班自己的学生,怕是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梅奇兰不吃这一套,“给拿考试当儿戏的学生才是不好。”


    李延时扣着手腕,很轻地嗤了一下。


    张猛虽觉得梅奇兰的提议不妥,但想到之前袁娅对李延时参加竞赛的态度,思忖了几秒,决定道;“那不然就这样吧。”


    “张猛!”王建国这回是真动气了。


    说话间,副校长从门外推门进来,打眼一扫办公室站的这一堆人,皱眉道:“还没处理完?厅里的领导等会儿要下来检查。”


    梅奇兰把手里的文件放下,回到:“给王启胜和李延时记过,取消李延时的竞赛名额,其他人念在不是主犯,仅口头警告。”


    这副校长就是几个月前被袁娅当着全办公室人面怼过的那位。


    很难说他此时扫了李延时后点头的动作里没有点公报私仇。


    副校长用手里纸筒点了下李延时,不耐烦:“取消了好,省得你妈又过来闹。”


    至此,于公于私,李延时算是被针对了。


    副校长把门带上的一瞬间,李延时抄了本书丢在了眼前的办公桌上。


    “你跟谁厉害呢?”梅奇兰眼风斜过去。


    李延时很淡地笑了下:“想问一下老师,除了您不喜欢我这个理由外,是学校有规定,还是校长有说过除了记过还要取消竞赛名额?”


    “之前被记过的人也没有附加这一条。”文越皱眉开口。


    闻声也忍不住出声:“二高这个规矩很多年了,按平均成绩给竞赛名额。”


    “就是啊”文童嗫嚅。


    梅奇兰看她一眼,厉声:“老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明明是文越和闻声先开的口,梅奇兰却吵了只说了三个字的文童。


    王建国收了常日里的菩萨面,觉得梅奇兰不可理喻:“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不同意!李延时虽然有两次考得不好,但平均成绩确实排在年级前五十,没理由不给他竞赛名额。”


    小老头头顶那两撮稀疏的毛因为生气往上蹦跶了两下。


    梅奇兰抵了下眼镜,看他一眼,冷言:“这事儿校长是委派了我和书记处理,你三班总成绩掉成什么了,还有脸在这儿说话?”


    “你!”王建国脸都被气红了,“我三班成绩掉怎么了,我班里学生过得开心,都像你这个疯婆子,为了那点分数把孩子逼死吗??”


    梅奇兰油盐不进:“还有市十佳,三班成绩掉得太厉害,早会的时候我已经上报了校长,把今年三班的两个名额取消,给了十班。”


    王建国指着自己的鼻子:“梅奇兰,你是不是针对我??”


    周佳恒脸都憋红了,看向梅奇兰:“老师,市十佳的评选标准本来就不只是成绩”


    王建国不喜欢升官发财,这么多年就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送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位置不高是真的说话不顶用。


    至于张猛,此时碍于袁娅的原因,也不想说话掺这浑水。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世俗与圆滑。


    但少年人不是。


    他们不畏暗夜汹涌,不惧撞到棱角的疼痛。


    他们至纯至净,横冲直撞,一腔孤勇。


    那些你在三十岁,四十岁能吃下的苦,咽下的痛,唯独在十几岁时不行。


    十几岁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面对任何的不公不允都要挺直了腰杆跟它撞个玉石俱焚的年纪。


    尽管他们所争之事在成年人看来并不值当,亦或是冲动和鲁莽的代名词


    可也正因如此,青春才滚烫。


    李延时极其冷淡地一笑,喊了梅奇兰一声:“梅老师。”


    “这样,”他宽大的校服外套大敞,露着里面的白色T恤,“下次月考,如果数理化生四科我都考了年级第一的话,就把我的奥赛名额和三班市十佳的名额还回来。”


    李延时很认真地看向梅奇兰:“没做到的话我化学竞赛的名额也不要了,给七班。”


    他背脊挺直,眼神不偏不倚,顶着梅奇兰的目光。


    “李延时,”王建国骂道,“你这个臭小子!”


    下次月考是二高自己出题,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地狱级别的试卷恶心人。


    四科都考第一,不然连化学比赛的名额也不要了,这是人说的话???


    梅奇兰脚下换了个重心看过来,两秒后答应:“你自己的竞赛名额可以,但三班市十佳的名额不行,三班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闻声轻咽了下嗓子,上前半步,擦着李延时的身体站在他旁边时,手碰到了他的。


    她梗着脖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加上我的,语外第一,总分第一,做到了市十佳的名额还给三班,没做到的话,”


    闻声微微侧头,看了眼李延时,很难得的浅笑了一下。


    继而顶着王建国要吃人的视线扔出剩下半句话:“没做到的话和李延时一样,我数学的竞赛名额也不要了。”


    “你们两个!”王建国扬着手就要上前,谁料第三个人也站出来。


    文越出声:“加我一个,下次月考总分进步十名名,进年级前五。”


    “还有我,”周佳恒盘算了一下,“进步三十名,进年级前十。”


    文童咬着牙:“还有我,总分进五十名。”


    王启胜:“我也是,总分五十名。”


    当少年孤勇接二连三破鞘而出。


    那片荒原之上便不再是一匹单枪匹马的孤狼,而是一群手握屠刀,炽热而勇敢的屠龙少年。


    第56章 4.19日的更新


    因为李延时几人一个个立下的军令状, 事情暂时就这么敲定。


    梅奇兰和张猛前脚出办公室的门,王建国后脚就把手上的书摔在了桌子上。


    “那个疯婆子发疯你们也跟着她发疯??!”王建国拉着衣领猛扇了两下,眼神扫视着办公桌前的一众人, “一个个都厉害, 竞赛名额都不要了是不是!!”


    李延时脸上一丝悔改都没有:“是她先不仁”


    “你给我闭嘴!”王建国猛喘了两口气,“还不仁不义,写作文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语文这么好???”


    王启胜换了条支着的腿:“女魔头知道我们是为了救吴封吗?”


    “知道!”王建国没好气。


    王启胜晃荡着腿, 撇撇嘴:“自己班的人打架不说,就会搞别的班的呗。”


    “知道还给我立军令状??”王建国一指门口, “都给我滚出去!!”


    “好的老师。”李延时答得乖, 侧身抵着闻声后腰往门口走。


    大部队“哗啦哗啦”全部转身, 一个推一个往门外去。


    王建国在后面举着保温杯点他们:“回去都给我好好学习,再让我看见谁上课睡觉,你看我不打死你们!!”


    周一的早晨,风清日朗。


    天井里三月底的樱花开得繁盛,就像此刻他们的心情。


    几个人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笑的第一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随后全部笑起来, 分不清谁的笑声更明朗,也说不明白是哪个人的笑里染的春意更盛。


    青春里的酣畅淋漓, 大抵不过如此。


    文童先抱着她哥嚷了两嗓子, 接着勾了周佳恒的脖子, 边往前走边求他晚上放学给自己补习。


    早自习的下课铃刚打, 从临近的一班教室涌出来一波人,走廊上的安静不再, 陡然陷入吵闹之中。


    闻声走在一行人的最后,抬手抓住李延时的衣服。


    往前刚踏了一步的人脚下顿了下,回身看回来。


    李延时瞥了眼身后已经走出去的几个,右手撑在闻声身侧的栏杆扶手上,垂头看她:“拽我衣服拽得挺顺手?”


    闻声手松开,轻咳一声,偏开视线。


    李延时往右半步,将身后喧闹的晨间走廊和闻声隔开,挡住她。


    下一秒,伸了手,食指的关节顶住闻声的下颚骨,把她的脸拨回来。


    “说话不看人,”李延时语气痞拽,“一点都不尊重我。”


    闻声被李延时怼得没辙。


    瞪着眼睛看他,压着声音:“看着你看着你,行了吧。”


    李延时收回手,重新搭上闻声另一侧的栏杆,满意地侧歪了一下头:“差不多。”


    “眼神不够虔诚。”他补充。


    闻声:


    神经病。


    “我现在的时间很宝贵,”李延时看了眼表,“到底有什么指示,大小姐。”


    闻声盯着李延时的眼睛,轻耸了一下鼻子,目光再次垂下时,轻咳一声道:“要不要我让让你。”


    “什么?”李延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月考,”闻声手指顶了下鼻尖,“万一我不小心考了第一怎么办。”


    李延时反应了一秒,屈指了磕了下她的眉心,好笑:“跟谁学的这么自恋?”


    话音落,闻声目光飘回来,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来回打量了他两遍。


    “”


    李延时轻哼一声,微微眯眼:“敢说是我你就死定了。”


    “哦,”闻声答,“这可不是我说的。”


    “”-


    像商量好的一样,每个地方的春秋都过得很快。


    凛冬一过,就迫不及待地扑向盛夏。


    临安也不例外。


    天井里的樱花开得盛,败得也快,好在高二教学楼下车棚旁临着的白色长廊,前几天续上了一波纯白栀子,拂了那樱花败落的遗憾。


    半个多月的时间唰的一下就过去。


    月考结束的这天,王启胜和文童在考场外抱头痛哭,懊悔自己以前没好好读书,说不到一个月时间,用功学能学出来个蛋。


    李延时拍了下王启胜的肩,安慰他:“我记得你上次考试年级第八百多名来着,名次越靠后越好追。”


    文越破天荒地跟着嘴贱:“进步百八十名不是问题。”


    “进步百八十名??”王启胜抹了把眼泪,目瞪口呆地看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两位,“你俩说的轻巧,你俩去考试试!!”


    李延时瞥他一眼:“我帮你考?闭着眼都不止进步百八十名。”


    王启胜的眉毛抖了两抖。


    闻声勾着文童的胳膊把她往后揽了点。


    远离战火,避免殃及池鱼。


    二高的老师改卷向来神速。


    周三结束的月考,一天时间赶完卷子,速度快的科目周四晚自习就能知道成绩。


    即使是需要批改作文的英语和语文,最迟周五下午,分数也能全部核算完毕。


    点背有时是真点背。


    三班周四的晚自习恰好是物理,梅奇兰的。


    上课铃一打,梅奇兰抱了两本书进来,踩着高跟鞋站在门口,打眼扫了一下讲台,吩咐第一排的男生去办公室给她搬椅子。


    椅子搬过来,又让人帮她拎到讲台上,总之上课铃打了五分钟,才终于坐下来。


    王启胜这人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讨厌起来谁是真讨厌,这辈子提起来她都要吐两口口水的那种。


    他瞥了眼讲台上的梅奇兰,往后压椅子,对闻声和李延时道:“这女魔总喜欢奴役别人帮她干活,椅子不能自己搬?


    听到这话,周佳恒也转过来,小心翼翼地扁扁嘴,表达不满。


    “王启胜,谁让你说话了?”梅奇兰抬头看过来,手上的笔倒着点了点桌面,“王启胜,李延时站出去。”


    闻声攥了攥手上的笔,下意识皱了眉。


    让王启胜出去也就算了,李延时又没有说话,让他出去算怎么回事。


    李延时笔嚼着嘴里的柠檬糖,往后靠了靠,似笑非笑:“老师,我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那你听他说话没有?”梅奇兰道。


    李延时轻笑一声,笔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扔,掀了掀眼皮,目光投向讲台。


    虽没说话,但摆明了不打算配合。


    梅奇兰正在改卷子,大概是手上这摞改出来的成绩不好,她人也比平时更加烦躁。


    她笔往卷子上一摔,发出响亮的“啪”一声:“你们俩不站是不是??”


    教室里顿时安静地连笔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也不复存在。


    李延时的不配合和梅奇兰的咄咄逼人,让气氛一下子再次剑拔弩张。


    周佳恒怯懦地站起来,支吾了两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是我和王启胜扭过去说话的,不然我和王启胜”


    “行,”梅奇兰捡起桌面上的笔再次拍了两下桌面,“那闻声也一起,你们四人小组全给我站出去!”


    闻声合了书正打算起身,被李延时一把按住。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摸了两张卷子,又捡了笔:“我和王启胜出去。”


    说完,带着王启胜从后门,头也不回地绕了出去。


    闻声转回头时正好撞上斜前方文童的视线。


    文童忍无可忍,一只手比作刀状,压在另一手的掌心,做了个“磨刀霍霍向魔头”的手势。


    闻声被逗笑,绷着脸低头,继续写题。


    十分钟后,梅奇兰回办公室放卷子。


    全年级的物理卷基本都改完了,她手上的是最后一摞。


    这叠卷子放回办公室,拆了线,和其它卷子放在一起,半个小时内就能分出来发给各个班。


    梅奇兰回办公室的这会儿功夫,正巧王建国从一班出来,往烧水房走。


    还没走近,老远就看到前门门口杵着的俩大高个儿。


    “你们两个站这儿干什么?”


    李延时趴在墙上写卷子不说话。


    王建国又把目光转向王启胜。


    王启胜背靠墙:“报告老师,被梅老师罚出来,我是因为说话,李延时是因为她看不顺眼。”


    王建国背着手咂咂嘴,两秒后觑了眼李延时:“数学分数下来了你知不知道?”


    李延时还维持着趴在墙上写卷子的姿势,一道题写完,后撤半步,转着笔观赏了自己的答案两秒:“不知道。”


    王启胜“嘶”了一声,往旁边站了站,知道李延时这浑不在意的语气肯定又把王建国气到了。


    “兔崽子!”王建国骂完默了两秒,又说,“你满分。”


    “嗯,”李延时合上手里的卷子换了另外一张,很讨打的语气,“我知道。”


    意思是写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满分。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算是拿李延时没辙。


    他用手上的书敲了敲墙沿:“行了,回班吧,梅奇兰问起兰就说是我说的。”


    李延时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老师”,收了东西就往教室走。


    王启胜拍拍屁股跟在他后面也打算溜进去,被王建国揪着后衣领拦住:“你给我再站五分钟,谁让你嘴贱说话的你腿怎么回事?”


    一听王建国问他,王启胜立马摆出来一副可怜脸:“前天代表学校比赛伤着了。”


    王建国头痛,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也进去,一天天没一个省心的。”


    “得嘞老王。”王启胜说完,溜着墙边挤进了门里。


    今天晚上几科的成绩陆续都在出来,闻声本就心神不宁,李延时和王启胜再被梅奇兰提出去,她更是学不进去。


    眼看王建国路过前门,三个人在门口说了几句,李延时和王启胜就回来了。


    闻声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侧头问刚落座的李延时:“班主任跟你们两个说什么?”


    “说”李延时故弄玄虚了两秒,引得闻声的好奇更盛,才接着说,“说我数学满分。”


    闻声松了口气,抓着他:“别的科目呢。”


    李延时笑了下,把闻声抓在自己胳膊的手拿下来:“别的科目还没改出来,你急什么。”


    闻声点点头,暗道也是。


    两分钟后,梅奇兰从办公室回来。


    她刚改的那摞卷子里,有一张满分,也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


    这次出的卷子难,满分一百,能上八十已经是不容易。


    她带三班也有将近两年,李延时那能直接写结果绝不会写过程的风格她了解。


    所以刚那张每个解题步骤都写得规规矩矩,甚至连笔迹都很工整的卷子不太可能是李延时的。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梅奇兰下意识松了口气。


    讲实话,她确实不太能看得上李延时。


    仗着家里有钱无法无天的公子哥。


    说是成见也好,说是有失偏博也罢,梅奇兰总归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大概是想到李延时不会是那个唯一的满分,梅奇兰说话也更有了些底气。


    她站在班门口,抱臂,用脚下的高跟鞋跺了两下地:“我说让你们两个回来了吗?”


    正在写题的同学们纷纷停手,有几个不怕死地甚至翻着眼皮往前门瞄了一眼。


    王启胜从座位上站起来:“报告老师,王老师让我们进来的。”


    “王老师?”梅奇兰拧了拧眉,“王建国?”


    “对。”王启胜答。


    没想到一提王建国,梅奇兰更来气:“现在是我的自习还是他的?想上他的去一班上。”


    第57章 4.20日的更新


    梅奇兰这话说得实在太气人, 底下有几个学生交头接耳,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像蚊子一样嗡嗡什么呢?”梅奇兰手往后拍了拍门框,厌烦地扫了眼下面的人, 指着他们:“就是因为这样, 你们班市十佳的名额才被取消的。”


    “你们班有几个人,”梅奇兰点着名字,“李延时、王启胜、文童、周佳恒, 半个多月前在办公室给我夸下海口,都给自己定了目标, 说做不到, 你们班市十佳的名额就不用还回来了。”


    闻声手上握着的笔抖了下, 在纯白色的纸张上画下一道波折的曲线。


    不知道梅奇兰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当时他们在办公室的话故意曲解,换成了另一种说法讲给大家听。


    但这样的话闻声攥着校服外套的袖口,轻闭了下眼睛,但这样说的话就像是把锅甩到了他们几个身上。


    像是市十佳的名额真的还不回来, 让班里同学找他们几个算账一样。


    这让闻声听得不太舒服。


    毕竟当时在办公室里的那段交流,真正的原话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如果真有不知道实情的同学听了梅奇兰的, 把这错怪到他们身上, 也太冤了点。


    闻声扣着桌角,把写完的卷子塞进抽屉里。


    不过好在没过几分钟, 就证明了闻声这点担心是多余的。


    刚一下课, 体委带着几个人围过来。


    体委是除周佳恒以外, 这班里第二热心的人物。


    半个多月前在办公室的六个, 有四个都坐在他们这边,另外两个, 文越和文童也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斜前方。


    体委抓了两把脑袋后的毛,先是拍了拍王启胜的肩,安抚他,随后转向闻声和李延时,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人:“你们跟梅奇兰打的赌我们都知道点,所以不会信梅奇兰说的,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那女魔头更年期,见谁怼谁,”体委身后的男生上前一步,勾着体委的脖子,右手大拇指往身后点,撇嘴,“我们都站你们这边。”


    另一剪了学生头的女生也挤过来,眼睛亮亮的:“我每天晚上都有好好帮你们祈祷,咱班的名额肯定能拿回来。”


    闻声的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下挤在过道里的这几个人,再垂眼时,心下了然,这是来安慰他们的。


    周佳恒感动的痛哭流涕,从座位上站起来,半蹲在闻声桌边,望着体委和他带过来的几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像路边突然被喂了食的流浪狗:“你们真的都是我们这边的?”


    “当然了!不光我们,咱班所有人都是。”一个经常和王启胜抢倒一位置的男生一拍周佳恒的肩,豪爽道,“我这半个多月一次课都没旷过,怎么着也得多考几分,不能让女魔头把咱班看扁。”


    “我也是我也是!”学生头的妹妹也抢着回答,“我月考前的三天晚上都是凌晨两点才睡,把所有要默写的古诗文背得滚瓜烂熟。”


    她揪了把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的不行,背的总不能掉链子。”


    没有寒冬的凌冽和燥夏的闷热,阳春四月的天总给人一种,昂扬破土,绿油油的感觉。


    微凉的风从窗外荡进来,染了一丝很清爽的栀子香。


    闻声余光看到坐在自己右侧的人垂了下眸,轻勾着唇。


    笑意并不明显,却抵达了眼底。


    大少爷难得的收起了他那龟毛又傲娇的姿态,安慰起这两人。


    李延时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不过这次语文考试好像没默写古文,你白背了。”


    闻声低着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尽管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插科打诨了一阵,很快,第二节 自习的铃声打响。


    上学时的时间总是被分作两种,一种是度秒如年的,一种是坐了火箭的。


    被划做前一种的比如,数学课最后的三十秒,上午第五节 课下课老师拖堂的那一分钟,而归属后一种的则是早晨闹钟响过后的回笼觉,又或者课间闲聊或者小憩时的十分钟。


    而当毕业那年,你站在校门前的十字路口,回望这片荒野游园时。


    会发现真正属于后一种的,是这整个三年。


    是此后几十年都不会再如这般四季分明,热烈明亮的这三年。


    少年,梦醒。


    告别身后的这片荒野伊甸园,身前人潮汹涌,往后,就只有你一个人啦。


    第二节 自习上了五分钟,梅奇兰挂了手机,从前门走进来。


    一进门,又提了前排两个交头接耳的站出去。


    梅奇兰走到讲台上,抽了椅子坐下来,拍了拍讲桌,扫视台下的一众人。


    慢悠悠,挑刺的语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下课围到一堆在说什么。”


    “有些人,不好好学习,心思净用到歪门邪道上,”梅奇兰再度拍了下讲桌,提高声调,“聚在一起背后讨论老师,是你们该做的吗?!”


    到底都是些孩子,被这么一吼,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罗博文,”梅奇兰喊了声体委的名字,“我说的对不对。”


    罗博文也是个有心气儿的,虽不敢面上跟梅奇兰对着骂,但被梅奇兰这么一喊,也不想服软吭声。


    梅奇兰在年级里是除了名的脾气怪,但奈何“调教有方”班里人考得好,所以才被提拔了年级主任。


    大概真是更年期作祟,她看到台下一个个耸着脑袋的这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此时罗博文不说话,她又把矛头转向了李延时和王启胜。


    “王启胜,李延时,你们两个说我说的对不对?”


    俩人,一个愣头青,一个刺毛,更不可能理她。


    说话间,前门被叩了下。


    八班的班长,手里拿了一叠卷子往门里张望了一下:“老师,三班的物理卷。”


    刚拆了线分发出来的。


    梅奇兰踢着高跟鞋走过去,从八班班长手里抽过卷子,一面翻一面阴阳怪气:“都不说话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一个一个能考几分。”


    闻声手抖,下意识松了笔拽了下李延时的袖子。


    李延时看过来,笑她:“吵得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闻声懒得跟李延时耍嘴皮子,手指勾着他的袖子,声音都紧了:“你对答案了吗?”


    “没有。”男生大手一挥,在手里的错题集上画了个小人。


    闻声:


    丑死了,这人这辈子和美术这事儿八字不合。


    空荡而安静的教室,梅奇兰站在门口把卷子翻得哗啦响,找他们几人的。


    几秒后,翻卷子的声音突然停住。


    闻声紧张兮兮地盯着李延时:“她怎么不动了。”


    李延时往那侧瞟了一眼,手上继续画他那丑的一批的小人:“可能翻到咱们几个的了。”


    闻声拽着李延时:“那你还有心思画小人?”


    李延时举着笔作势往闻声鼻子上戳:“不然我画什么?”


    梅奇兰愣神的时间太久,导致整个班里的学生都扔了手里的笔,和闻声一样忐忑不安地盯着门口。


    正巧王建国路过。


    他背着手,勾头往梅奇兰手里的卷子上看了一眼,紧接着眼神变了两变,搓搓手,乐呵呵地扬声喊了句:“李延时,好小子,又是满分?”


    教室里静了一秒,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可以压了的,却因为兴奋没太压得住。


    李延时手腕顶着额头,避开众人,侧头问闻声:“你考多少?”


    闻声用手上的笔划着眼前的草纸:“估计九十八吧。”


    “九十八?”


    闻声看他,坦言:“故意写错了一道填空,怕你拿不到第一。”


    李延时短促地笑了下:“你瞧不起谁?”


    “老王,化学和生物也改出来了,你们班的。”


    十班的班主任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手上拎了两叠卷子送到王建国手里,转身往回走时还冲王建国身旁的梅奇兰打了个招呼。


    头顶翘了两撮毛的小老头,胳膊肘夹着自己的保温杯,欢欣雀跃地翻着手里的两叠卷子。


    一分钟后,顶着全班同学翘首以盼的目光给出了结果。


    “哟哟哟,好小子,化学和生物也是满分。”王建国一面说一面看向梅奇兰,“梅老师,你们班的卷子也分出来了吧,听说化学这次卷子特别难,全年级也就两个满分吧”


    没等梅奇兰接话,王建国弹着手里的卷子,装作惊讶的样子:“哟呵,闻声化学也满分啊,好姑娘好姑娘。”


    “你看看,这俩满分怎么能都在我们三班呢,哈哈哈哈。”王建国一句接一句,脸都要笑烂了。


    “王老师,请你小声点。”梅奇兰面无表情地盯着王建国,“现在是自习时间。”


    “我知道,”王建国把胳膊里夹的保温杯拿下来,“自习讲卷子嘛,等下你好好分析分析李延时那臭小子的卷子,怎么就能考满分呢,你说咋这么牛批”


    梅奇兰脸色铁青,插个背景板,估计能看到她头顶冒的青烟


    相比于好改的理科,语文和英语两科的卷子晚出来了一些,不过到隔天下午也全部改出来了。


    上次期末考总成绩吊车尾的三班,这次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班级平均分窜到了前三不说,就连班里学生的单人排名也不错。


    闻声,数学和化学两科满分,物理九十八,生物九十八,语文英语年级第一,总分断层式第一。


    李延时,数理化生满分,四科单科第一,总分年级第二。


    文越和周佳恒超额完成任务,一个总分第三,一个总分第五。


    年级前五名被三班包揽了四个。


    至于文童和王启胜,双双进步了六十多名,也没掉链子。


    闻声拿着成绩单冲出教室时,正看到从走廊那端朝她走来的李延时。


    男生宽大的校服外套被随意搭在肩上,右手转着球,恰好抬眼,也看到了她。


    二高惯例,月考完的这个周五,不用上晚自习,可以过一个愉快的双休。


    晚上六点半,身侧不时挤过背着书包急着回家的学生。


    身后,隔了几米外的三班,笑声轰鸣,奔跑,扔书,庆祝的声音不绝于耳。


    文童拽着周佳恒从闻声身边跑过,接着是王启胜,文越和罗博文。


    他们转身,倒退着,冲闻声招手,喊她过去,把刚发的成绩单塞进李延时的手里,撞着他的肩祝贺他,蹦跳着欢呼,调笑。


    正值黄昏。


    暖黄色的霞光从他们身后斜撒进来,铺满了整个五层的走廊。


    斑驳光影落在脚底,暖色的光线拢在他们身周,把少男少女跳跃的影子拉长,再拉长。


    闻声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十几米外的那副光景。


    后来,无论谁再问她,她都说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夕阳。


    “闻声,快过来!”文童举着相机喊她,“我们拍个照。”


    闻声回过神,把成绩条揣进口袋,小跑过去。


    站稳脚步后,轻喘了几口气,问文童:“你怎么还带相机?”


    闻声举着手里的微单嘿嘿一笑:“我坑我哥的钱买的,我总觉得咱们这楼的夕阳特别好看,我想拍下来。”


    闻声顺着她的视线,隔着玻璃,往窗外的落日看了一眼。


    余晖尽染,是好看。


    “你往旁边一点。”闻声推了下身旁的李延时。


    男生把球扔到脚底下:“我不。”


    闻声觉得他不可理喻:“你不往旁边让让,我站那儿?”


    不是要合照?


    “你站我身上。”李延时道。


    闻声抬脚往李延时脚背踩了一下,白他一眼。


    十分钟前打的下课铃,学生们归心似箭,整栋楼里的人这会儿已经走了一大半。


    文童站在最前面,以身后的夕阳为背景板,举着右手的相机对了半天,终于把身后的人全部框进镜头。


    “咔嚓”两声,定格下来。


    拍完照的几人簇拥着往前跑,争抢着文童手里的相机。


    本就站在最后面的闻声和李延时,此刻更是被甩开了几米的距离。


    闻声抬脚往前,打算跟上前面几人的步伐,冷不丁,被人从后拽住,那只手揪着她的校服把还未站稳的她逮了回去。


    “你干什么?”闻声扶住李延时的小臂稳住身体。


    因为刚要拍夕阳,他们往走廊西侧更走了些。


    靠近走廊尽头,身旁几米处通体玻璃外掉落进来的霞光,让此处墙壁上的纯白瓷砖染了绯色。


    “为了庆祝你考第一,”男生拽着她的手腕。


    闻声视线越过李延时身侧,飘向远处楼中的天井:“我经常考第一。”


    “那为了庆祝我考第二”


    闻声目光转回来:“你卷子好好写,以后也会经常考第二。”


    闻声看到眼前人微眯眼,轻嘶了一下。


    “想抱你一下怎么这么难呢?”


    头顶轻飘飘的语气,突然道。


    闻声喉间一梗,下意识抬头:“什么?”


    李延时垂眸,盯着她,把刚刚那句话补充得更完整了些:“我说想找个理由抱你一下怎么这么难呢。”


    闻声空咽了一下嗓子,目光落在李延时的脸上。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男生的侧颊,让他一半脸印着明亮,一半脸隐在阴影。


    闻声看到他上前半步,微俯了身子,看着自己。


    “要抱一下吗,闻声,为了庆祝”李延时顿住,换了混不吝的语气,“算了,不为了庆祝什么,”


    “就是单纯地想抱一下。”他说。


    因为这么好的天气,又或者仅仅因为此刻这么好的天气里,心情这么好的你和我。


    第58章 4.21日的更新


    闻声快速地瞥了眼右侧已经跑远的几人, 踮脚上前,抱了下李延时。


    紧接着身体后撤,手往后收, 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手收到一半再次被男生握住小臂拽了回去。


    李延时拉着闻声的手重新扣回自己腰后, 俯身,轻轻地拢住她。


    “刚刚是你的,现在是我的。”


    带着微醺质感的沙哑男音, 散在此时的落日余晖里,很神奇的, 染了点柔和暖意。


    随后, 闻声察觉到李延时抬了手, 很轻地压了下她的后脑,继续道:“祝贺你,我们的第一。”


    因为身高和骨架的原因,男生的手也比她的大很多。


    闻声感觉到那手很轻地托在她的脑后,像是罩住了她的整个后脑。


    闻声睫毛微颤, 抿着的唇终于很浅地弯了下,接着上前半步,唇凑到李延时的耳边.


    很轻地说了句:“祝贺你, 永远翻盘而胜的少年。”


    两人的拥抱大约持续了五秒。


    虚环着她的人一直很安静, 以至于闻声不太确定自己这句轻到不能再轻的话究竟有没有被听到。


    直到——抱着她的人往后退了半步,拎着她的领子把她也往后提了些。


    男生脸上那因为日落而笼的温柔暖意散掉, 恢复了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模样, 他挑了肩上披着的校服外套, 穿进一只袖子, 评价闻声刚刚的话。


    “稍微,”李延时侧歪了一下头, 把另一只袖子也穿上,“有那么一些肉麻。”


    绮丽暧昧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闻声心梗了一下,有一瞬间很想打他。


    不过下一秒李延时就因为这嘴贱得到了报应。


    李延时把校服穿好,前襟敞着,弯腰捡了地上的篮球:“下周野外拓展训练你想好和谁一组了吗?”


    二高在临安近郊有一个自己的训练基地,每一届的学生到高二下,四五月份的时候便会被拉到那儿进行为期三天的野外拓展训练。


    拓展训练期间有分组的竞速和生存比赛,大多数同学都是在私底下提前联系好分组。


    由于身体素质相较于男生有明显诧异,所以很少有两个女生组队比赛。


    所以——


    “和文越一组。”闻声把头发上的皮筋摘下来,重新扎了一下。


    “文越?”李延时把手上转着的球拨了另一个方向,“你什么时候跟他约好的。”


    “刚在教室发成绩单的时候,”闻声答,“文越说,文童摇跟周佳恒一组,问我能不能帮帮忙,和他组队,比赛赢了的话借我看他之前买的竞赛书。”


    “”


    人不会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但有的人却会被同一样东西蛊惑两回。


    一回卖他,一回卖自己。


    李延时掏了手机出来:“什么竞赛书,我给你买。”


    话音刚落,王建国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来,抽过李延时手里的手机,扬手就要往他后脑勺上拍:“又玩手机又玩手机,当我不存在???”


    闻声看了气鼓鼓的王建国一眼,觉得班里人给他起的外号不对。


    不应该叫王麻子,应该叫复读机。


    王建国一提劲儿,总喜欢一句话说两遍。


    手机被关机丢进怀里,李延时勾住闻声的后衣领,把她拽回来:“到底什么竞赛书?”


    闻声瞥了下他即将要打开某购物软件的手机界面,阻止:“买不到,文越在外面上的有课,那书上有他记的笔记。”


    “那你就把自己买了?”


    “什么?”闻声没听清。


    “没事,”有的人傲娇起来不要命,“还能反悔不能了。”


    闻声皱皱眉,反应过来:“你想和我一组吗?”


    李延时死鸭子嘴硬:“没有。”


    “哦,”闻声点点头,“那为什么要反悔?”


    文越平时帮她那么多,就这一个小忙,她再不答应也太不是东西了。


    李延时的目光在闻声认真且疑问的脸上扫了两个来回,轻哼一声,把手上的牛奶扔进她怀里:“抱着你的竞赛书过一辈子吧。”


    闻声跟在李延时身后往教室绕时还在想,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骂直男的。


    当天晚上,正沉浸在进步了六十八名的喜悦里的文童,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接到了一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李延时:[周一出发,咱们班坐几号大巴?]


    文童:[2号。]


    文童:[咋了?]


    李延时:[帮忙占一下闻声旁边的座位]


    文童:[你要坐闻声旁边?]


    文童:[哟哟哟,你俩不是下午才吵过架?]


    文童:[我可听闻声说了,你让她跟竞赛书过一辈子]


    李延时:[]


    文童:[不过话说竞赛书是怎么回事?]


    李延时正准备敲字回复,想了想,把打进对话框的字又删掉。


    看文童现在这八卦劲儿估计还不知道竞赛书是文越给的,也不知道文越喜欢闻声。


    不知道正好,不然她这胳膊肘肯定要往她哥那头拐。


    李延时:[不知道。]


    文童:[帮你占位有什么好处?]


    李延时:[朋友出国,喊他帮你带了太山久一的签名回来]


    李延时:[图片]


    文童:[!!!!!!!]


    文童:[保证完成任务,少爷]


    文童:[以后我就是你的御用僚机!]


    文童:[忠心耿耿,绝不叛变!]


    周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早七点,十几辆灰白色的大巴扎在二高门口的广场前。


    浩浩荡荡一共十六辆,排列得整整齐齐,跟站军姿似的。


    从前车灯到后排气管,写着二高的财大气粗。


    集合的时间是七点半,文童订了六点半的闹钟,不到七点就蹿下了寝室楼,背着包,跑到校外的大巴上占位置。


    开玩笑,偶像的签名是她的命。


    能比偶像签名更重要的也就过年时的漂亮裙子,周末回家的红烧肉和她哥的恋情。


    文童一面想着一面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来。


    也不知道她哥喜欢谁。


    闻声都要开窍了,她哥不会还一颗榆木脑袋只知道学习吧。


    真够让人操心的。


    七点一刻,渐渐有提着早餐的同学登上车。


    文童窝在窗边的位置给闻声发消息,得到“五分钟后到达”的准确回复后,又给李延时去了条汇报的短信。


    两条消息发完,抬头看到从前门上来的周佳恒。


    文童扬手:“周佳恒!”


    周佳恒背着个巨大的行李包,手上还拎了两袋子零食。


    “你拿这么多零食干什么?”文童边说边在周佳恒胳膊上的袋子里翻。


    周佳恒把袋子打开,咕哝:“不是你昨天说让带的吗。”


    “哦对。”文童想起来。


    周佳恒看她;“你要和闻声坐这一排?”


    “不是我,”文童视线还黏在零食上,“是李延时和闻声,我帮他占的位置,他说给我偶像的签名。”


    周佳恒抓了把后脑的头发,犹犹豫豫道:“你是不是没看出来你哥也喜欢闻声?”


    “什么?”文童猛地抬头。


    被文童这么一盯,周佳恒的声音更小了些:“你没发现每次咱们出去你哥都坐在闻声旁边吗?闻声缺什么都是他第一个注意到,手里永远有拿给闻声的水”


    周佳恒话没说完,文童“妈呀”了一声。


    “我是猪吗?”文童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


    说话间前门又上来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闻声,李延时和文越并排跟在后面,再接着是王启胜。


    文童的视线在那几人身上定了几秒,悄咪咪地往左侧移了一个位置,问身后的周佳恒:“你觉得我哥和闻声是不是也挺配的。”


    周佳恒木愣愣地望着文童,意识到这人怕是要倒戈。


    李延时跟走在前面的闻声落了一米的距离,抬眼看到倒数第二排那一站一坐的两人,垂眼给文童发了条消息。


    李延时:[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三秒后,文童回过来一个十分犹豫的——


    文童:[昂]


    六十几座的客车,从前门走到后排不过八.九秒的时间。


    文童挥手,让闻声坐进里侧靠窗的位置。


    李延时瞟了眼一旁已经站起来,让出闻声身边空位的文童,想也没想,径直往那空位走去。


    脚尖离那座位只剩下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时,突然有一个粉色的书包被“砰”一下压那椅子上。?


    李延时掀了眼皮看过去。


    只见文童心虚地吞了吞口水,压在包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她避开李延时的视线,看向文越:“哥,你要不要坐这儿?”


    李延时:?


    第59章 4.23日的更新


    周佳恒站在文童身后, 疯狂地冲李延时比划。


    在他眼睛眨到第五次时,李延时轻扔了下手里的矿泉水瓶,终于明白了文童这突然叛变的原因。


    “太山久一, 你认识吗?”李延时看着周佳恒突然来了句。


    周佳恒一脸迷茫:“谁啊?”


    闻声坐在靠窗的位子里, 侧身抬头的动作,让她的目光正好落在文童的身上。


    她眼见李延时这话落,文童的耳朵动了动, 轻闭了一下眼睛。


    两秒后,再睁开眼时, 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又问了文越一遍:“哥, 你要坐这儿不?”


    李延时抛水瓶的动作顿了顿, 侧头看下文越。


    文越像是没感受到他这目光,目不斜视地从李延时身边挤过去,把肩上的包放在文童霸占的那个位置上,很斯文地来了句:“好啊。”


    李延时:


    下一秒,李延时和闻声的视线在空中相触。


    大概是眼花, 闻声莫名从男生的眼睛里读出了幽怨的味道,比如“为什么他说坐就坐你也不阻止一下”。


    “ ”


    闻声捂着后颈犹疑了两秒,晃了晃脑袋, 把这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她实在无法把这两个字跟李延时联系在一起。


    不过联系不到一起归联系不到一起,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闻声还是欠了下屁股, 打算从座位上起来, 问问李延时要坐哪里。


    然而身子刚直了一半, 几步远外突然扑过来一个女生, 抱住了李延时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儿?”李延时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


    女生栗色的长发微卷,校服外套半扎在腰间, 黑色的紧身短袖让她曲线毕露。


    她拨了拨头发,抱胸:“我跟着我妈回临安,转你们学校了。”


    说完没等李延时反应,转身扫了下右手边的一众人,从王启胜到周佳恒,再到文童文越和闻声。


    直到扫到文越和闻声时,她微微上翘的狐狸眼亮了亮。


    “这都是你的朋友吗?”颜可俯低身子,趴到闻声脸前,转着眼珠子扫了两圈,粉唇咧开一个很大的弧度,“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好看的爱和好看的玩儿,你好,我叫颜可。”


    闻声握住颜可伸来的手:“闻声。”


    “好名字。”颜可挑了下眉,手又伸向一旁的文童,“还有你,小可爱。”


    文童被颜可撩得一愣一愣,两手在裙子上抹了抹,伸过去抱住她的:“我叫文童。”


    身为看见漂亮妹妹就走不动道的直男king王启胜,对颜可抱怨:“怎么只跟女生握手,重女轻男?”


    颜可抱臂,带了三分无奈地摇摇头:“小姑娘多可爱,哪像你们这些臭男生。”


    一直很安静的文越看了下李延时,低声问他颜可是谁。


    李延时解释:“我父亲朋友的女儿”


    颜可后撤一步,站在李延时身边:“他发小,也是他的追求者。”


    女生拨了拨身后微卷的长发:“只不过一直没追上,我还在努力。”


    这直球打得众人都是一愣。


    闻声还保持着欠身的动作,闻言抬眸瞥了下李延时。


    只见男生一脸头痛地对颜可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越不答应我越想试试。”颜可眯着眼睛,笑得格外妖孽,“老娘就是有这种征服欲。”


    颜可家里跟李延时和曹林差不多,父母都是临安有头有脸的人物。


    从小仗着长得漂亮,把圈子里的男生扒拉了一遍,谈了五六七八数不清场次的恋爱。


    偏偏到了李延时和温九儒这儿,折了一次戟又一次戟。


    说有多喜欢吧也没有,就是单纯觉得好看和想满足自己的征服欲。


    “咱们俩坐这儿?”颜可扯着李延时的胳膊指了下闻声和文越后面那排。


    李延时把她的手拨开,倚着文越前面的那个座椅,低头看手机:“我不跟你坐。”


    临近七点半,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大巴敞开的两个车门上来。


    不过他们这撮人站在整个巴士尾部最角落的位置,偶有上了车往他们这边瞟的,但也没人打扰。


    因为刚欠身的动作,闻声没重新坐回位置,而是索性站了起来。


    此时她正夹在两排位置之间,和李延时隔了半米多的距离,抬眼就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他不太玩儿游戏,也不爱跟谁闲聊发信息,多数看手机的时间都是在刷微博或者新闻。


    颜可收了手,目光落在李延时身上,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你有喜欢的人了?”


    李延时手指顿了下,没接话。


    尽管临安的四月,已经是可以穿短袖的天气。


    但大巴上冷气开得足,还是有些凉。


    颜可没得到回复,搓了搓胳膊,忽然看向满脸写着“性冷淡”的闻声:“你有喜欢的人吗?”


    谈话的中心一下被转到闻声身上,围着的一圈人转头的转头,仰脸的仰脸,都把目光挪到了闻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包括——刚刷完一条新闻的李延时。


    闻声搭在椅背的手,食指微蜷,指腹摩擦着麻布椅背粗糙的纹理。


    “没吧。”她答得有些犹豫。


    “我也没。”李延时突然揣了手机,回答。


    颜可被李延时冷不丁的这声回答吓了一跳,往旁边避了下身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你也没?”


    李延时闭上眼睛,单臂倚着座椅,假寐:“我也没喜欢的人。”


    配上那声轻哼,让他从头到脚都写着傲。


    闻声瞄他一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文越像是没感受到这微妙的氛围,目光拢在闻声身周,语调很轻地问她:“你不坐吗?”


    闻声再次瞄了眼李延时:“啊坐,”


    “坐”字才发了半个音节,斜靠着座椅阖着眼的人又是一声哼笑。


    闻声下意识止了声。


    颜可右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跟左侧刚上车的人打招呼,五颜六色的美甲在阳光下闪的人刺眼。


    挥完手,拽了下李延时,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了闻声和文越后面那排。


    “我不坐外面。”李延时拎着颜可的后衣领把她提出来,紧接着挤进去,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座位里,往后靠着椅背,扣上了鸭舌帽,闭上眼睛。


    俨然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闻声维持着要坐不坐的姿势,盯着后座“葛优瘫”的人看了两秒,眼前突然被一张妖媚横生的脸挡住视线。


    颜可勾住闻声的下巴,左看右看,忽然来了句:“你别说,我还没跟‘性冷淡风’的妹妹谈过恋爱”


    颜可话还没说完,先是文越“噌”的一下抬了头,再是李延时蓦地睁开眼,掀了脸上的鸭舌帽,抬手便把颜可拽离了闻声的范围。


    “你有病???”


    李延时看着颜可的眼神,比刚刚颜可给他表白时更加不可置信。


    第60章 4.24日的更新


    颜可拍开李延时提她后衣领的手, 细长的眉毛稍稍扬了扬,略带不满:“你又不跟我谈,你管我跟谁谈?”


    李延时眼带不屑:“你当我愿意管你?”


    随后抬手, 想把鸭舌帽重新扣回头上, 扔了句:“她不行。”


    颜可才不会理李延时这话,她按着座椅起身,脸再次凑到闻声面前:“妹妹,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李延时不胜其烦,把帽子摔下来:“颜可?!”


    为了听颜可说话, 闻声反着身, 半跪在座椅上, 此时也被近在迟尺的狐狸眼蛊惑。


    她顶着李延时质询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伸了手,握住颜可伸过来的指尖,挺认真的答了句:“没有。”


    “噢哟,”颜可眨巴了两下眼睛, 兴趣更盛,“还是个纯情妹妹。”


    闻声没太注意颜可说什么,只是觉得她睫毛又密又长, 眨巴起来眼睛时格外好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颜可的睫毛, 非常实在地叹了一声:“你眼睛真好看。”


    文越轻敲了一下眉心,企图提醒颜可:“这位同学”


    话未说完, 被颜可用目光制止:“这位同学, 打扰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她皱着眉, 漂亮的眼睛里写着被打扰的不悦, 随着心意再次补了句:“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段情, 你不懂?”


    文越被训得一愣,嘴巴张了一半,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那面闻声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抬手,悄悄伸了手指,想摸颜可的睫毛。


    李延时看着她,眉毛快拧成麻花了。


    “闻声?”李延时喊她。


    没反应。


    “闻声!”李延时再喊。


    还是没反应。


    眼看闻声就要指尖就要触到颜可的睫毛,颜可转回头,一把捉住了闻声的腕子,晃了晃她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就在李延时以为闻声不会有什么反应时,也不知道颜可这个笑是给闻声灌了什么迷魂汤,导致她那张面瘫脸难得的有了表情——她轻扯了下唇,也对颜可来了个清爽又十足可人的笑。


    李延时:


    他觉得这事儿就他妈离谱。


    还不如让颜可追他,至少他能他娘的拒绝!


    闻声欣赏完颜可的睫毛,又开始对颜可的美甲感兴趣。


    颜可腰椎做过手术,站久了不舒服,她指了指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对闻声提议:“我们坐那边?”


    闻声正捏着颜可的手指看她指甲盖上的蓝钻,想也没想地准备弯腰捡包跟着颜可走。


    “不许去。”李延时咬牙切齿地来了句。


    闻声慢半拍地转头,才想起来本该是李延时跟颜可坐的。


    她指了下颜可解释:“我就问问她的美甲,就让她回来。”


    “”


    李延时真的是服了。


    合着她这窍是带开关的,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关键是还摸不准她这开关的规律。


    李延时咽了口气,盯着她:“闻声,你敢去你就死定了。”


    还没等闻声接话,旁边颜可拍拍她的胳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拆李延时的台:“他这话从小到大给我和曹林说了不下一千遍,我们俩到现在也没死。”


    “所以不用理他。”颜可总结。


    李延时:


    “哦。”闻声点点头,背上包,跨过文越,跟在颜可后面来到了过道旁边的座位,用行动把“不理他”这三个字贯彻了个实在。


    两个女生挨着坐下,就连文童也挤过去跟着一起讨论美甲。


    那面的文越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急眼,劈头盖脸对着李延时一顿输出。


    “你的人你能不能管管?”


    “我倒是想管,你看她听我话吗?”李延时一脸烦躁,“一双眼睛简直沾颜可身上了。”


    文越一愣之后,脸色极其难看:“我说的是颜可,你能不能管管颜可??”


    李延时轻呵:“颜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管她?”


    “我认识她吗我?”文越怒道。


    “知道名字就算认识了,”李延时回,“你去勾引她试试,她就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文越懵逼:“我什么类型?”


    李延时打人打七寸:“小白脸。”


    文越:


    二高的基地临着江宁的一个军校,住宿用的是他们的楼,男生一栋,女生一栋,中间隔着几个篮球场。


    四人一间,上床下桌,晚上十一点熄灯,早上六点半起床,被子要叠成豆腐块。


    晚上十点半,李延时下楼买可乐,正巧遇上文越。


    “你在这儿干什么?”李延时走到他身边。


    文越提着超市的购物筐,站在超市货架前,盯着那三排零食:“帮文童买东西。”


    军校里的东西,大到建筑风格,道路规划,小到课桌座椅,床铺吊灯,无一不透露着“军事化管理”的风格。


    包括这家宿舍楼下的超市,大是挺大,就是东西真没几样,装修也是十几年前的风格。


    也不怪文越在这货架前站了半天,愣是没挑出一样文童喜欢的。


    李延时倚着敞开的冰柜门,手指从第一排的饮料点过去,依次往下滑。


    文越突然道:“我准备给闻声表白了。”


    李延时把刚打开的柜门“砰”一下合上:“什么?”


    文越把鼻梁上的镜架摘下来,用手腕顶了下眉心,再睁开眼看过来时,对李延时苦笑了一下:“你不是知道吗?”


    李延时和文越对视了两秒,突然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此时的境况。


    他握在冰柜门把的手收回来,揣进口袋,两秒后又掏出来,再次搭上门把。


    讲实话,李延时朋友不多,除了温九儒曹林,再加个王启胜外,能称得上和他关系好的也就文越和周佳恒。


    李延时的狂妄是钉在骨子里的,尽管在很多事情上克制有礼,礼貌得体,但这种后天的教养仍然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点狂。


    因为与生俱来的那点傲,所以在这种事上,李延时秉承的观点向来是只要对方没确定关系,就是各凭本事。


    况且,他动心思是在看出文越的想法之前。


    所以其实不存在“横刀夺爱”这个词。


    但纵然如此,此刻,当下,在文越苦笑着对他说“你不是知道吗?”这句话时,李延时竟然下意识地心弦微动,心疼了一下。


    李延时盯着眼前略有些反光的玻璃柜门,突然想,大概是他也心有挂念,尝过心绪波澜的滋味,此刻才会和文越共情,理解他这种暗恋许久,却不得善终的感情。


    李延时的手指在整个玻璃柜里的饮料上点了一圈,最终还是挑了罐可乐出来。


    有些事情就像命中注定,尽管有玲琅满目的饮料摆在面前,但兜兜转转,你还是会选择最初就喜欢的那瓶。


    “文越。”李延时突然喊了他一声。


    文越偏过头,看到李延时捏着瓶可乐,转头看向他。


    男生的手骨节分明,有着不同于关节力度的白皙。


    有一瞬间,文越还以为李延时会说对不起,但又觉得这三个字跟他很违和。


    下一秒,他看到李延时抵上柜门,往右一步,靠在柜子上,对他扬了扬手里的可乐瓶,笑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


    “你比我认识她认识得早,也,”李延时顿了下,“也喜欢得早,但却从没有努力地走向她。”


    文越楞了一瞬,紧接着也低头笑。


    他空着的手插进口袋,右脚用鞋底搓着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石子。


    几秒后,文越再抬眼,目光重新落到李延时身上时,不由得想,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李延时。


    不会虚情假意,也不会假怀慈悲地说对不起。


    而是坦荡地承认自己的感情,坦荡地说“我不会说对不起”,坦荡且认真地指出对方的问题。


    文越忽然又想起去年校运会高二打高三的那场球赛,少年压哨三分后转身对全场比的噤声,随后顶着众人的目光冲看台点的那下手腕,以及前些时候,在梅奇兰面前那句淡淡的“四科第一,不然名额我就不要了”。


    他热烈而耀眼,赤诚又坦荡。


    普罗众生大多平平无奇,隐在晦涩而平凡的生活里,像变色龙,阴天就暗淡,晴天就明媚,雨天就潮湿。


    很少有人会突破桎梏,耀眼到像是永恒的光。


    而他一旦出现,很难,会有人不为他侧目。


    有几秒钟的时间,文越突然想明白了。


    觉得即使冷淡如闻声,会对李延时动心也不奇怪。


    就像人直视太阳时眼睛会生理性的发酸一样,看到光的那瞬间,你也很难会不怦然心动。


    “真的打算表白?”李延时把手里的可乐罐丢到文越的篮子里。


    文越随手抓了几包零食放进篮子里:“嗯。”


    “祝你好运。”李延时道。


    还没等文越在心里感叹李延时大度,身旁的人又问了句——


    “打算什么时候表白?”李延时问。


    文越抬头:“干什么?”


    “提前知道好时间,”李延时拨了两盒草莓牛奶到他篮子里,“好搞破坏。”


    “”


    文越的眉毛抖了两抖:“你也不掩饰一下。”


    “掩饰什么?”李延时手一抬,又往文越篮子里拨了两盒香蕉牛奶,“你晚饭吃的什么?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文越:


    晚饭三个小时前和你一起吃的,你说吃的是什么。


    说话前,几米外的玻璃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黑色的长直发,上身是学校统一发的军绿色T恤,下身迷彩长裤,另一个换了和今天下午同款的深灰色紧身短袖,下面穿了条高腰阔腿牛仔裤。


    两人手挽着手,样子挺亲密无间的。


    文越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你能不能让颜可离闻声远点??”


    李延时更头疼:“我怎么管??”


    “颜可不是喜欢你吗?”文越不理解。


    李延时轻呵:“她也可以喜欢你,说了让你勾引她你不去。”


    “我?”文越气得声音都哽了一下,“你在说什么鬼话??”


    累了一天,这个点大多学生都已经洗漱上床玩手机了。


    所以超市的人不多,这几排货架站着的也只有李延时和文越,以及越走越近的闻声颜可两人。


    两个女生不知道聊到什么,颜可突然停下来,十分认真地看着闻声。


    “讲真的,要不要跟我谈恋爱试试?我有钱有颜还会哄人,不比那些臭男人强?”


    闻声低声说了句什么,把颜可逗得弯着腰直笑。


    她笑完,张开双臂,对闻声做了个扑抱的姿势:“来,让姐姐香一个。”


    颜可这种直球式的撩人方式,简直就是个女妖精。


    闻声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懵懵懂懂的样子,眼看就要真的被颜可“香一个”。


    下一秒,两人被冲过来的文越和李延时拉开。


    李延时单手勾着闻声的手臂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盯着颜可那张拉了细长眼线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服了。


    防这个还要防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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