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明风绪收敛起锐气,闷声作出退让,以他素日里的性子,谢素尘几乎可以想象出,墨驰烟是如何对他温言相劝,令明风绪改变原本想要寻隙去赤浑山矿脉的计划。
而明风绪对墨驰烟的这份信任,让谢素尘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了无趣味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此,谢素尘难得话语间带了三分无用的情绪,“若是觉得我言之有理,明执事下一次便不用待在我住处不远处的枝桠上,一呆便是一整天,也无须晚上悄悄潜行跟随。有什么事,直接当面问我便是。你觉得呢,明执事?”
明风绪不由一愣,若昨日之距离谢素尘能发觉自己的存在,那么先前自己潜入尚象居时,他便应也能发现端倪才对。
并未错过明风绪眼中的惊诧,谢素尘只做不知,缓缓找补道,“果然如此。昨夜我才将出门没几步,便发觉你从树上落下,没想到,明执事竟是真作个猴子,在树上呆了一整天。”
被人比作猴子,明风绪心中虽疑虑暂消,却仍硬气道,“高树之上,流风徐徐,其实十分惬意。我卧于树上,不过是为求沐浴在风中,领略风意。谢脉主如此质问,也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罢?”
谢素尘只冷嗤一声,愈发显得明风绪理弱却气壮。
两人虽是以术法隐去原本面貌,谢素尘又暗中施以术法,令从旁路过之人难以听清对话内容,且不会生疑。
但二人站在此处,虽对路人而言十分寻常不惹眼,但对先前曾与二人有过交谈的馄饨摊伙计来说,却又是显眼的。
他似犹豫了片刻,终是走上前来搭话,“两位客官,先前你们与小武哥一道打听灵矿之事,我只想多说一句,我那弟弟……唉,但你们这般年轻年纪,亦可以舍弟为诫,万不可受那外地仙矿报酬的诱惑,步上险途啊!”
先前谢素尘便听到此伙计同离去的武剑疆嘱咐此事,也听及他对其他馄饨铺子的客人如此警示,心中不由一声叹息。但他面上并不显露,只温声道,“伙计放心,我们二人只是心生好奇,多谢提点。”
明风绪先前受谢素尘所阻,此时也没有了再开口报出噩耗的打算。但眼前伙计对弟弟的关心,却让明霜止想起了极少数,阿姐同自己提起长兄明霜止的时候。
那时候明霜止才勉强能动用一点灵气,终于踏上了修真之道。阿姐来寻自己的时候,便带来了一柄恰适合彼时明风绪修为的黄阶灵剑,与那黄阶灵剑一道的,还有一只精巧的藕丝剑穗法宝。
明露华告诉明风绪,兄长明霜止已前往魔渊,去补全最后的封印,终止魔祸,而这柄灵剑与剑穗皆是明霜止在出行前,所留下之物,他同时亦有留书予明露华,让她将这两份法宝带给堪堪踏入修真之道的明风绪。
据留信所言,这两件法宝,应是明霜止的挚友听闻他有年幼弟弟,所特别炼制的礼物。但关于兄长在信中提及的无名挚友,就连阿姐也并不熟悉。
虽对明霜止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明风绪却记得阿姐提及长兄时,面容上的那份思念与温柔。而那份温暖的感觉,偶尔便会在不经意间,浮上明霜止的心间。
这一刻,明风绪发觉,对亲人的思念与担忧,与是否有灵根,并没有任何关系,与是普通人还是修士,也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在这一刻,明风绪亦忽而发觉,自己先前对没有灵根之人的漠视,似乎变得很无理了。
***
待日上高头,街上愈渐热闹后,谢素尘便带着明风绪回到了镇守此地的修士洞府。
待回到修士洞府后,明风绪倒也寻不出理由继续打扰谢素尘。他想了想,便去寻墨驰烟的徒弟文剑衣。
文剑衣身为墨驰烟的弟子,自然也是象脉之人。这两日,游引星代谢素尘同平安城修士检阅本城事务,于理,游引星撇不开文剑衣,于情,文剑衣也应出面检阅之事。
明风绪并不与文剑衣客气,开口便问,“剑衣,这两日你同那位游执事一起检阅此城事务,可有看出些什么?”
文剑衣与明风绪素来亲厚,因此当明风绪同他问起这两日的所见所闻时,便一一向他道来:“平安城这些年来,十分平稳,皆无妖魔侵扰。此城附近的几座灵矿,譬如七星岭的枫杨涧峡,玄岩金等,皆没有发生过人员伤亡,且产出除却按例扣下的一成外,皆如数上交于了我们象脉。账目我倒是没看,游引星也不过一翻而过,但我想此处是武长老所镇守之城,应是无误。”
明风绪便又问他,“你可有问,若有此城人出了我四尚宗的范围,去了外界的灵地灵矿做工,遇到意外,消息是否会传回?”
文剑衣虽是剑修,却常着一素色布冠,行动间亦不爱将灵剑别于身侧,偏爱将一支藏了阵法奥义的玉扇法宝握于手间。
明风绪曾以此打趣过文剑衣,‘你这般瞧着,不像是一名剑修,倒是像那些爱搞机关傀儡,修炼杂学,没个路数的修士了。’
文剑衣那时便悠悠回明风绪道,‘我既当初得师尊亲眼,承袭师尊的教导,循师尊修炼了剑修之道,自然也该承下师尊阵修的门扉。但若是旁处道法合了眼缘,我当然也会去学。且象脉本就有包罗万象之意,我身为象脉修士,懂些杂学亦是合理。’
此时文剑衣听了明风绪的问题,也没问明风绪为何会关心这个,只悠悠思忖,又刷得一下展开手中玉扇,敲过手心收回,“这问题,游执事倒还真问过一句。按此城之规矩,凡我宗有玉证享有分成的灵地,若有隶属此城之人前去,出了意外,需传讯告知我城管事修士。”
文剑衣想了想,又补充道,“只不过…那些不归属我脉管理的灵地,我脉也无法安排修士前去参与管理,这规矩便难以落实了。”
虽是明风绪先开口问了问题,但回答他时,却是让文剑衣不由想起了墨驰烟素日里的教导。他不由又叹息道,“倘若每个城镇都像武师兄所镇守的平安城一样,对于此地定居的所有人负责,那么哪怕城中人远行去了外地,藉由飞讯纸鹤,亦能更快查清每个人的生死平安。”
明风绪此时听了他的回答,心有触动,便也应道,“的确是如此。”
明风绪此时的回答,反倒令文剑衣生出几分诧异出来。
在他的认知中,明风绪向来眼中除了修炼,兼之看不惯术脉象脉之人外,对其余宗内庶务向来是毫不关心。
因此文剑衣不由问,“风绪今日怎会想起问这个了?”
明风绪并不想提及方才跟随谢素尘行动一事,只回道,“只忽而想起了。”
***
谢素尘回到修士洞府中为他准备的居所时,便见游引星立于门外。
此时游引星见谢素尘是从外出归来的,虽心有疑问,但他身为下属,自不会去问谢素尘的行踪。游引星只迎上谢素尘,向他简略汇报了此城之情形。
谢素尘听罢大体后,又叮嘱一句,“引星,你有镇守一城的经验。此城既有武剑疆镇守,只大体看过,剩下的无须再管,也无须过多停留。你便去通知众人,午时集合,前往下一座城。”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