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微的技术在南柯境里练就出来的,虽然加上南柯境里的时光,已有数十年的光景,但有些记忆仿佛已融进他的骨血之中,他知道要如何讨好身下这个娇气的小徒弟。
即使到了床上,凤玄微依旧极为克制,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瀛洲的紫微宫里批阅公文。
谢慈与他不同,他向来纵情享乐,高兴或是不高兴,舒服或是不舒服,都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他的脸上,所以要取悦他并不是一桩难事,只是到最后,凤玄微还是有些失控。
深色的锦被衬得谢慈的皮肤格外的白,像是黝黑土地上的一捧新雪,那新雪上又落满簇簇的粉蝶。
冥冥中,凤玄微好似听到识海深处的心魔发出的满足的叹息声。谢慈乌黑的眼睛骤然合上,他的身体紧绷,像是一张被拉紧的弓,葱白的指尖在凤玄微的背上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红痕。
外面的风雪愈加猛烈,屋内却充满旖旎的春情。
直到天将破晓,房间里的声音才渐渐平息,明明神力空虚的那个人是凤玄微,到最后谢慈却觉得被掏空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趴在床上,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眉心红痣在烛光的掩映下格外摄人心魄,他像是个刚从水下爬出来的多情鬼魅。
桌上的红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烛泪堆了厚厚的一层,凤玄微起身下床,谢慈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师父要做什么去?”
凤玄微回头道:“去给下面的炉子添点柴火,不然等会儿天亮了屋子里该冷了。”
从前他可以用神力来维持小楼内的温度,现在只能用这种凡间的法子。
谢慈歪着脑袋问他:“师父觉得冷吗?”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可爱,凤玄微摸摸他的头,道:“是怕你冷了。”
“我不冷,师父别麻烦了,”他拍拍身上的被子,“快上床,我们再睡会儿。”
凤玄微把桌上的烛火吹灭,依着谢慈的心意回到床上,伸手把他揽入怀中。
谢慈头枕在凤玄微的胳膊上,他闭着眼睛,却没有半分睡意,在凤玄微的身上蹭来蹭去,好像是还想同他亲热,只是凤玄微一睁眼看他,谢慈便又老实下来。
如此几次,凤玄微终于开口问他:“怎么了?”
谢慈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回道:“没事。”
凤玄微便合上眼睛,外面的风雪已停下,昏暗的晨光洒遍银白的大地,天空阴沉,乌云密布,这片天地仿佛颠倒过来。
窗上的帘子一直没有拉开,屋子里似乎也没有了白日与夜晚的区分,凤玄微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他看,睁开眼,果然对上谢慈那双乌黑的眼睛,凤玄微伸出手,把他额前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问他:“看什么呢?”
谢慈抿着唇没有说话,凤玄微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对他说:“快睡吧,天都亮了。”
谢慈听着从他胸腔里传出来的心跳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只是好半天过去,他脑子里一片吵闹,好像有七八个小人在里面载歌载舞,他把手伸到下面,对着凤玄微轻轻掐了一把,轻声说:“还是睡不着,要不师父跟我说说话吧。”
凤玄微睁开眼,有些无奈道:“想说什么?”
“嗯……”谢慈想了很久,向他问了一句,“师父的心魔去了吗?”
凤玄微的心魔生于他对谢慈的爱而不得,如今他们连这等事都做了,按道理来说,他的心魔也该消散了。
“应该吧。”凤玄微说,从他神力耗尽的那刻起,心魔于他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如今又被阿慈发现,心魔在或者不在,就更没分别了。
谢慈哦了一声,接着问他:“师父的神力为什么会耗尽?神力不应该和灵力一样吗?没了还会再生出来。”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将天魔镇压在苍梧山下的塔林中,未曾预料到那天魔还存了一口上古魔气,之后……”凤玄微顿了一顿,看了谢慈一眼,才缓缓道,“之后我的道心缺了一块,神力日益衰微。”
谢慈紧张地看着他,问道:“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办法修复吗?”
凤玄微点点头,他这道心缺的与常人不同,时间越久,缺得越厉害。
没等谢慈开口提出新的问题,凤玄微就问他:“阿慈记得从前的事吗?”
“从前?”谢慈有点困惑。
凤玄微道:“在你做人以前的那些事,你还记得吗?”
“依稀记得一些,断断续续的,还不是很清楚。”
因前段时间他又把过去的记忆回溯了一遍,如今谢慈对琢光派历代掌门的八卦简直是了如指掌,日后他若是落魄了,凭这些应当也能从琢光派讨来不少好处。
毕竟——
应掌门,你也不想你女装的事被其他人知道吧?
可惜他真正落魄的那几年并没有想起这些往事。
再往前去想,那又是很多个年头,虽然他是由石头化出的人性,但谢慈莫名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块石头。
如果他不是石头,他原本是什么呢?
谢慈努力再往前回忆,然这条回忆之河仿佛被一块巨石阻隔,任凭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越过那巨石,他想了好久,到最后眼皮耷拉下来,终于睡了过去。
凤玄微抬手,温柔抚过他背后的长发。
谢慈倒是没有睡太久,毕竟他早就不是凡人。醒来时凤玄微已经不在房间中,谢慈穿上衣衫,下楼在厨房里找到了他。
凤玄微在包今天晚上的饺子,谢慈试着包了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他是一点进步没有,不等下锅,饺子就开始露馅,缝缝补补好几下,才勉强维持住作为饺子的尊严。
他像是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凤玄微的身后转,其实他从醒来后他就没离过凤玄微太远,只是在昨晚之后格外粘人,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凤玄微的身上,从早到晚一刻也不离开他。
“师父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坐在凤玄微对面问道。
凤玄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问这个做什么?”
“问一问嘛!”
凤玄微没有回答,低头继续,他羞于将自己的情感历程展现给他的小徒弟,也许未来的某一日,阿慈能再想起南柯境里的一切,大概就能明了他的心。
“怎么不说啊?”谢慈见凤玄微不说话,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对了,我记得从前师父你给我写过一部双修的功法,要不我们试试,看看能不能补一补道心。”
凤玄微又抬头看他,神色有些古怪,谢慈看不透,直接问:“师父你在想什么?”
凤玄微没说话。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谢慈摸了摸下巴,眨一眨眼睛,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师父你写那部功法的时候在想什么?你那个时候喜欢我吗?”
凤玄微对上他的目光,道:“阿慈想知道?”
谢慈呲着一口小白牙,对凤玄微点点头:“想知道。”
凤玄微却道:“不告诉你。”
谢慈啧了一声,道:“你昨晚还说无论我想要什么,只要你有,都会给我,睡了一晚上,你说过的话就不算数。”
凤玄微完全没有被谢慈的话激到,平静地问他:“饺子还想吃什么馅的?师父去给你做。”
谢慈叹气:“师父,你这话题转得有点生硬。”
凤玄微问:“萝卜还是白菜?”
“萝卜吧。”
“饺子的蘸酱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辣的。”
……
漆黑的漩涡越来越大,遮蔽了大半的天空,下方的仙君与修士们列阵站好,五色神光交织在一起,与浓郁的魔气对抗。
人间的百姓们点上高香,向漫天的神佛许愿,求神佛保佑新的一年可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些香火飞往九天之上。
漩涡里无数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相互吞噬、撕扯,成为一团浓郁粘稠的墨色,然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墨色被一束金光贯穿,墨点四溅,很快散去。
天光倾泻下来,四周的黑云缓缓散开,大地重现生机。
这场天地间的浩劫似乎就这样结束。
欢呼声响彻天地。
凤玄微收回目光,这段时间他与谢慈双修,神力倒是真的恢复了些许。
每每想到这里,凤玄微都忍不住感慨,这天地间的造化规律,实在神奇。
谢慈站在他身边,仰头望着天空,这么些时日过去,他终于再次感受到日光灼眼的滋味,他眯着眼问:“这是结束了吗?”
凤玄微道:“应该是。”
“真好。”他说,然后就拉着凤玄微回到小楼里继续双修。
凤玄微神力虽然有所恢复,但谢慈仍旧觉得太慢,得多做一做。
这一做便做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谢慈窝在凤玄微的怀里打着哈欠,对他道:“师父,赫连铮来了。”
凤玄微纠正他说:“要叫师兄。”
“好吧,”谢慈从善如流改口道,“我师兄来了,你说等会儿让师兄看到咱俩躺在一张床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应该看不到的。”凤玄微说完便从床上起身。
谢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在床上滚了一圈,说:“我不想起来,还想再躺会儿。”
凤玄微嗯了一声,对他说:“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他穿好衣服走到外面,赫连铮风尘仆仆从酆都赶回来,已经进了门,迎面见他拉门出来,登时好奇问道:“师父你怎么从阿慈的房间里出来?”
没等凤玄微开口,赫连铮就自己找好了理由,又问:“阿慈昨晚做噩梦了?”
凤玄微:“……”
他这个大徒弟有时候实在是非常善解人意。
明媚日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留下几块明亮的光块,明明说了自己还要在床上再躺会儿的谢慈,这时也随便披了件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凤玄微的身上。
赫连铮看到了,打招呼道:“阿慈你醒啦?”
谢慈点了下头,打着哈欠。
赫连铮又问他:“阿慈你昨晚没睡好啊?”
“没睡。”谢慈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赫连铮关心地问道。
谢慈本来不想回他,但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对赫连铮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赫连铮没看出谢慈眼中的恶意,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想着他师弟肯定是因为看到他回来高兴的,然后他就看到他的小师弟转头在他师父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赫连铮的笑容僵住。
阿慈性子顽劣,那也是凤玄微娇惯出来的,凤玄微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赫连铮看得目瞪口呆,他嘴巴张大,完全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能说什么。好半晌过去,他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小心问道:“这是咱们师门新出的打招呼方式吗?”
没等人说话,赫连铮又问:“师父,我可以不这么打招呼吗?”
谢慈:“……”
他顿时生出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就说他师兄是个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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