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依回神,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正是圣上身边的,陆时安的生母薛德妃。
不是吧,难不成陆时安还不肯放弃?
薛德妃此言既出,明德帝的目光便也投了过来。
她少不得要起身,恭敬行礼后才道:“臣女自幼习武,旁的技艺却是荒废了,还望圣上、德妃娘娘莫怪。”
这说的倒是实话,她的确不会什么女儿家的技艺,最擅长的可能是耍长枪。
薛德妃却道:“无妨,元家小姐武艺高强,自然与平常的闺阁小姐不同。本宫听闻前朝民间曾有擅剑舞的女子,飒爽姿容不输男儿,目前看来,也只有贞武将军可效仿一番。”
她心下奇怪,自己早已与温衡定亲,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为何薛德妃仍坚持让自己出来献艺?
只是这千秋御宴献艺选妃,乃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却并没有人明说,一定是有意入宫的才能上前。
如今圣上也在等她回应,全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不能失礼。
于是她便福了福身道:“既然圣上、娘娘有意,臣女也不敢不从,只是需将桌案撤得远些,免得伤了无辜旁人。”
凌思语不愿她独自为难,也站起来道:“臣女愿为元姐姐抚琴壮行。”
明德帝一一允诺,让人将桌案后撤,为她腾出一片偌大的空地来。
近侍递了羽林卫的佩剑过来,那佩剑虽锋利,却主要是实战之用,略显笨重,并不适合体现剑舞轻灵之姿。
于是她又道:“还请圣上准许,取臣女的佩剑来。”
元向依的贴身软剑轻薄坚韧,主要依靠对于力量恰到好处的掌控和身体的灵活度,只要使用得当,便会像跳舞一样。
她轻抖手腕,软剑在她手中陡然绷直。
她向凌思语示意,凌思语点了点头,琴音从指下流泻而出。
软剑如长蛇般绕着她周身盘旋,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比雪亮的银芒还要明亮的,是她眼中坚定的光芒。
凌思语所抚琴曲,也并非软绵绵的靡靡之音,而是为将士壮行的军乐。慷慨激昂的曲调,又隐隐转为沉郁悲壮,剑势也由此慢了下来。
温衡知道她前世经历颇多战火,此时想来是勾起了伤心事,看向她的目光也疼惜许多。
只是今日毕竟是圣上千秋,气氛却如此沉重,未免还是有些不妥。
一曲舞毕,全场寂静。
元向依收了剑,上前几步跪下:“为我朝守疆卫土,元氏责无旁贷,臣女谨以此舞献于圣上,恭祝圣上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凌思语紧跟她跪下,也道:“臣女恭祝圣上天年永驻,国祚绵长!”
如此倒是哄得明德帝龙颜大悦,连带着之前献艺的贵女们,也通通有赏。
只是这样一来,千秋御宴的献艺,元向依反而成了最出风头的。幸好她早已定亲,贵女们即使心有怨言,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不是人家自己主动献艺,而是薛德妃提出来的。
如此一来,薛德妃倒成了费力不讨好的那个,只是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并没有觉得折了面子。
圣上兴致起来,便让近侍将皇子公主兼百官们的礼物拣好的一一展示出来。
睿王送的是一尊南海珊瑚雕刻而成的观音,观音慈眉善目,面相栩栩如生,也算巧夺天工。
陆时安则是送了一匹神骏,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只是因为是活物,不方便在殿前展示,但等到秋日狩的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陆时婳则是为明德帝亲手绣了一身寝衣,言明母妃在世时,也经常为父皇亲手织造,希望父皇睹物思人,即使她已经出降,也时时心中牵挂父皇,一番剖白说得明德帝感动不已。
不得不说还是这位柔嘉公主会打感情牌,相较之下,两位成年皇子显然就逊色得多。同是皇室血脉,不缺金钱富贵,看重的便是这点难得的亲情,至于其中到底几分真假,倒是不必太过在意了。
元向依看着陆时婳面上温柔的笑意,默默希望自己这一世的选择是正确的。
至于臣子们的礼物,自然是不敢压过皇子公主,都是些挑不出错处的礼物罢了。
她元氏不过也是进献了一把塞北劲弓,可以百步穿杨,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其实她更想看看温衡的礼物,想知道他所谓的“自有办法”,到底是个什么办法?
好容易轮到了翰林院这边,温衡官级不高,自然排在后面。等到近侍取出一个卷轴的时候,陆时安几乎笑出了声。
元向依这个寂寂无名的夫君,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寒酸。
元向依自己可不这么觉得,温衡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既然敢拿出来,肯定也是揣摩过圣上的心意。
随着卷轴缓缓在明德帝面前展开,在场众人几乎屏住呼吸。
图卷上是千里江山之景,以黛、赭、石青三色入画,乍一看去并不稀奇,但难得的是细节逼真生动,山石间隐有炊烟袅袅,田地错落,水畔孤舟钓叟,静待游鱼。
并且随着光线变幻,这画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也不知温衡是如何做到的。
元向依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画,有些好奇。温衡擅于画技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能到如此地步。
于是礼物清点完毕,明德帝又赏赐一番,温衡自然也在此列,旁人看他的眼光又变得不同起来。
他是文臣,又是新科状元,如今攀上了元家的亲事,以后可算是前途光明无限,便有人主动前来攀谈,向他敬酒。
温衡笑着回应,但元向依总觉得那笑意淡淡的,不达眼底。说到底,温衡和她还是一类人,只是她是不善于应付这种事情,而他则是不喜欢。
或许在别人眼中,也会觉得她和温衡的结合非常奇怪呢。
温衡既然受了赏赐,陆时安就不大能笑得出来。
他向自己的母妃使了个眼色,薛德妃会意,便向圣上提议,天色还早,要请女眷们去宫里戏台听戏,再小聚一回。
明德帝正在兴头上,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只嘱咐勿要搞得太晚,误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听戏这种事情,元向依一向没有兴趣,想拉着凌思语偷偷开溜,但宫里的贵人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既然递了邀请过来,她也不好不去,在人群中寻找父亲和大哥的身影,却发现他们都在和同僚攀谈,只好和温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拉着凌思语离开了。
温衡意识到,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要动了,向陆时婳使了个眼色,这位娇娇公主就难得地要参与这种无聊的活动,也跟着进了内宫。
一群贵女坐在一起,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听得元向依直打瞌睡,凌思语怕她失礼,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所幸她二人都有自知之明,主动坐在后排,倒也没有那么尴尬。
等听完了戏,薛德妃又带贵女们去莲池赏荷赋诗。舞文弄墨这种事,元向依也是兴致缺缺,思绪不住地向远方飘去。
温衡……在做什么呢?会不会跟她一样无聊。
终于到了用点心的时候,元向依掐指算了算时辰,大概用完这些,就可以回家了。
只是她牢记着温衡的话,面前的小点是一口没动,水酒也是碰都不碰,毕竟是薛德妃宫里的东西,不比千秋御宴,还是谨慎些好。
凌思语见她如此,便也如法炮制,两个人木木地坐在那里,只等着挨过这些时刻便好了。
薛德妃注意到这里的情状,便主动到两位姑娘面前来,面露关心:“可是觉得宫里的东西不合口,要不要撤下去再换些上来?”
元向依连忙起身,对她道:“德妃娘娘厚爱,我等自当领受。并非是娘娘宫里的东西不好,只是我等方才在御宴上已积食了,如今却是实在吃不下什么。”
薛德妃便端杯水酒过来给她:“既如此,贞武将军卖本宫一个薄面,喝杯水酒吧,不然总也觉得,不能宾主尽欢,是件憾事。”
元向依望着面前看似清亮的美酒,一时有些犹豫,没有立刻伸手接过。
她还在想推拒的理由,薛德妃已经笑吟吟地将酒杯递到了凌思语面前:“或许凌小姐与将军姐妹情深,愿意满饮此杯?”
面对微微愣神的凌思语,元向依下定决心,接过了那杯酒:“小语不胜酒力,我代她饮过就是,多谢德妃娘娘。”
说罢把心一横,直接一饮而尽,把酒灌了下去。
只是一杯酒……应当不会有事吧?她在边关待得久了,其实酒量很好,喝烧刀子也没什么问题。
并且,若是真有什么问题,凭她的身体素质也可以撑得久些,但小语……她可真不敢保证。
薛德妃也不再纠缠,自是满意地走开了。而元向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发觉好像确实有什么不对。
头昏昏沉沉的,身体似乎也不受控制,变得燥热起来。
她遗憾地意识到,温衡说中了,这酒果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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