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依让府里寻了辆马车,供他们三人来坐,元寄北习惯了骑马,也就随了他去。


    这城外有一条小径,可直通附近山上。盛京地处平原,仅有若苍山脉无尽绵延。


    他们所要去的这山,仅为若苍山系的边缘部分,山势平缓,亦不甚高峻,却盛产修竹,常年一片青翠竹海。


    如今惊蛰已过,元向依估摸着这会儿山上可能有小竹笋挖,于是向附近农户借了小竹篓,拾起锄头便招呼几人上山去。


    四人两两分组,元向依就领着温衡。温衡体质弱得很,不适合干这种粗重活,她就索性提着锄头,自行开始寻找山笋的踪迹。


    温衡看着她的样子,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不禁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元向依道:“嘘,别打扰我,我马上就找到了。”说罢看见地上有一处土块微微隆起,土质松软而有裂缝,心知这里可能有个大竹笋,便挥锄头去挖它周围的泥土。


    温衡学着她的样子,也寻到一棵小的,清理掉表面的泥土后,看起来不太粗壮。


    温衡从未做过这档事,不知道这竹笋是要一点点向外挖的。心下觉得何必那么麻烦,便直接上手去拔。


    他颇为自信,却只听得“咔”的一声,竹笋竟从中间断裂开来,只剩下可怜的半截还握在他的手上。


    他愣了一愣,不信邪地又去试了几次,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远处元向依挖了半天,才堪堪将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挥锄斩断竹笋的根部,小心翼翼地把笋从坑里捧出来,塞进竹篓。


    扭头却见温衡掰一根断一根,四周遍地都是断成两截的竹笋,顿时有些无语,连忙过去止住他的动作:“……你不要在这里……努力了,去帮我填土吧。”


    她其实想说添乱,又怕伤他的心,踌躇片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温衡顺着元向依手指的方向看去,懵懂地说:“哦。”看上去有几分委屈和乖巧。


    于是她挖一个,温衡跟在后面填一个,填土当然比挖笋快得多,更多时候,他都在注视着眼前的人。


    他毕竟还是聪明,后面元向依渐渐累了,他便主动接过锄头,继续挖下去。元向依见他似乎会了,便也不再管他,只是坐在一旁,专心看着。


    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袍,上面绘着墨竹图案,配上那俊美无俦的眉目,正恍如画中谪仙一般。


    温衡挖来挖去,不知怎么就又挖到了她面前。她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鬼使神差般的,踮起脚尖,用衣袖为他擦去了汗。


    那一瞬间,温衡灿如星子的眼眸染上了浓重的笑意。


    元向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脸红心跳,心里懊恼自己不经意就被美色所迷。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温衡这张脸对她的杀伤力太大了。


    待到竹篓装了满满的山笋,元向依站起身便打算回去。


    沿着小径走了半里地,忽听得风吹竹海,竹林摇乱,竹叶簌簌而下,却难掩不远处传来的金铁之声。她和温衡对视一眼,心下好奇,去寻这声音的来处。


    元向依穿过这层层竹海,寻声望去,远处一个身影如游龙般翩然而下,手中一柄精铁重剑气势如虹,不是元寄北又是谁?


    剑影森森剑光寒,他挽了个剑花,径直向一枝竹子刺去,剑锋将至时却突然变了招式,变刺为削,力道比之前大了三倍有余,生生横削过去,半截竹子随着动作哗啦啦掉在地上,激起掉落的竹叶和浮尘。


    他轻轻一踢另一根竹子,借助弹力阻了下坠之势,在空中一翻,生生扭转了身体,再度凌空而上,在虚空中劈出数招,动作迅猛如电,而落下的竹叶竟全数自当中被断为两截。


    飘飞翻舞的落叶中,元寄北飘然落地,负手执剑而立。


    而在他的对面,凌思语看得出神,直到元寄北已然收了剑,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时间两人也都没有说话。


    突然,元寄北揽过她的腰飞身一带,将她带到了竹子高处。


    凌思语慌乱不已,紧紧地攀住了他。


    元寄北闷闷地笑了,安抚道:“有我在,不用怕。”


    凌思语有他牵着,方敢往下瞧,只见此间风景独好,竹海连绵不绝,铺开宛如青绿画卷,再向远处望去,若苍山在远处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两人立了一会,还是凌思语先开口道:“我、我要下去。”


    元寄北寻思闹也闹够了,不逗她了,还是一样揽过她的腰,不过眨眼间便带她稳稳落在地面上。


    她看一眼元寄北,道:“元大哥,你的功夫果然很好。”


    元寄北不自觉直了直腰:“那是自然,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招一式之间,不仅是胜负之分,更是生死之别。”


    凌思语点了点头:“那我现下知道你有什么事可以做了。”


    在元寄北疑惑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依依既然挖了竹笋,那我们便可以烧竹筒饭。劳烦元大哥,砍两打一尺长的竹子来。”


    于是元寄北提起重剑向竹林中走去。他速度倒快,左劈右砍,不一会就抱着一堆一尺左右的竹筒过来,放下后再回去林中继续。


    凌思语歇够了,也不闲着。从竹篓里掏出准备好的麻绳,将那竹筒一捆捆扎好。


    等两人收拾停当,元寄北便主动背上了那竹篓,一手提着一打捆好的竹筒,走在她前面,而凌思语只需抱着锄头,一身轻松。


    待到几人都净完了手,元向依安排自家大哥清洗竹筒、剥开竹笋,自己进厨房去准备其他食材。而温衡和凌思语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什么都不用做。


    等竹筒一一清洗好了,她再指挥大哥生了个火堆,自己将适量混入盐巴、猪瘦肉和香肠的香糯米塞进竹筒,加水后再用大片鲜叶堵严竹筒口,一同扔进火堆炙烤。


    竹筒饭准备好,元向依却没打算停下,从农户家厨房中寻了个小砂锅,打了大半锅现成高汤,又将锅坐在厨房外的小泥炉上。那小泥炉本是用来煎药的,此时熬汤倒也得宜。


    咸肉冲洗干净表面盐分,百叶结洗净泡开,再将处理好的冬笋切滚刀块,在淡盐水中焯一下,一切准备停当后,将食材依次下入锅中慢炖起来。


    再去看竹筒饭,只见竹筒表皮已然烧焦,应是火候正好,便用烧火棍从火堆中扒出竹筒,准备打开。


    元向依抽出匕首,正欲下手之际,元寄北伸手拦住,道:“我来。”


    元向依便毫不客气地递给了他,嘴上也不忘说着:“还是大哥疼我。”


    元寄北接过竹筒,用刀刮去表面焦黑的外皮,再用刀背轻敲几下后,取出封口鲜叶,刀锋沿竹筒两侧轻轻一划便打开了。


    然后将手中的竹筒递给她:“这等粗活还是叫我来做吧,你仔细伤了手。”


    元向依捧着竹筒,糯米的芳香混合了竹子的清香,柔软美味,猪瘦肉和香肠又赋予了糯米饭恰到好处的油脂,香气袭人。于是眉开眼笑,扭头去问其他人:“好不好吃?”


    而温衡很捧场,笑着对她点点头。


    元向依这才心满意足,等饭用得差不多,又去看那坐在泥炉上的砂锅,汤的香味早已四处飘散。又等了片刻,待汤汁变成奶白色,才盛了几碗出来,依次递给大家。


    她自己也捧一碗到原处坐下,轻抿了一口,恰到好处的咸鲜,配着柔嫩清脆的山笋,烩出了一碗融融春色。


    四人难得有这样的时光,只觉得时间都走快了些。


    *


    自从元寄北让副将们操练轻功开始,后院中多了两个上蹿下跳的身影。


    依照元寄北的吩咐,林副将每日清晨提一笼小麻雀来,打开笼门全数放飞后,再让另两位受罚的副将去捉,将所有麻雀捉回才算结束。


    因着刘副将体型颇大,为了加强训练,腿上的沙袋都是别人两倍重,让他每次跃起跑跳都格外费力。何况这麻雀被人捉过,下次就更难捉到,如此便是一日更比一日难捉。


    有时累得狠了,他便边捉边破口大骂:“他奶奶的,林副将你小子倒是省力,成了天的给老子放这些破鸟过来,信不信我哪天全给你射下来?”


    林副将半躺在树杈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将军的安排,拿我撒什么气?何况就算麻雀没有了,我这边还驯了鸽子老鹰,那可是一只比一只凶,你要不要试试?”


    远处又传来刘副将浑厚的声音,只是距离远了,听不真切,隐约有“烤了”、“下酒”等几个字。凌思语在一旁见状便摇摇头:“他们也真是倒霉。”


    元向依也朝远处瞧了瞧:“大哥与他们开玩笑呢,左右不过练个几天便罢了。”说完看向凌思语,“小语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凌思语点点头道:“依依,你陪我去别处坐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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