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依独自一人,坐在前往公主府的马车上。
昨夜她才思量过盟友之事,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成了需要帮助的那一方。
如今她本就弱势,在谈判价码时不免心虚,只怕会付出比原先预估更多的代价。但为了大哥,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若说起澧朝的传奇女子,除了她元向依外,还有一人,便是当今圣上的柔嘉公主陆时婳。
圣上皇子众多,膝下却只有这一个公主,自然是如珠如宝一般捧在手心里。
但这公主的性子,可是既不柔顺也不嘉和,不仅高傲骄矜、肆意妄为,在出降后还豢养了许多面首。可怜驸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气吞声。
不过这公主的容貌倒是一等一的,据说酷似其生母舒贵妃,一副艳骨绝色倾城。也无怪乎圣上总是对她偏爱良多。
元向依到了公主府,递了帖子说明来意,便被引入了府内。只是此刻不巧,公主不在府内,临行前说了去去便回。
元向依今日是一定要等到她的,也顾不得许多了,索性厚着脸皮坐下来等。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茶都换了三盏,她等到心都焦了,这位公主才施施然现身。
元向依以往见她的次数不多,如今离得近了细细看来,公主竟是比传言中更美。
她款款而来,仪态娴雅,气质清贵无双,一双凤眼凌厉而妩媚,透着一种上位者的自信。
如此妙人,让元向依很难把她与传闻中那个盛名在外的公主联系起来。
陆时婳示意她落座,自己则位居上首:“你今日来意本宫心知肚明,本宫也不与你绕弯子。本宫尽多少力,就看你能拿出多大的诚意。”
元向依想了想,终于打定了主意,试探着问道:“臣女说句冒大不韪的话。敢问公主,觉得这天下大势如何?”
陆时婳沉思片刻,端起手中的茶水向她示意。
“天下大势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选择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就像是刚冲泡好的茶水,要等沉淀下来,才能看得清楚。”
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不过依本宫看,睿王和康王大概都会沉底。”
元向依心念一动,果然,这位公主还是如前世一般野心勃勃。
柔嘉公主看似风流不羁,实则韬光养晦。前世明德帝暴毙之时,陆时安并没有能够直接顺利即位,皆因为盛京城中爆发了五王之乱,而带头作乱的便是这位公主。
原来公主之所以选择南元质子作为驸马,不过是看中他的经世之才。而所谓的面首,则是公主变相招至麾下的能人异士。
只可惜五王之乱还是以陆时安的胜利落下帷幕,其背后也少不了元向依的出谋划策。
重来一世,她自然是要另择明主。何况,同样身为女子,私心来讲,她其实觉得女子承继大统也并无不可。
只要能延续澧朝国运,让百姓国泰民安,是不是女儿身又有什么要紧?前朝也曾有过女子称帝的先例。
何况圣上如此宠爱柔嘉公主,只要方法得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收敛了神色,郑重道:“方才一路行来,臣女观公主府中虽华丽精致,但府内下人均是形容齐整,法度严明,可见公主之志,并不只在一个小小的公主府。”
“听闻前朝长平公主年少时曾有一玩伴,名唤阿音。后来入宫为女官,长伴公主身侧,鞍前马后。”
这是人尽皆知的一段佳话。后长平公主即位称帝,阿音地位形容副相,两人携手开创盛世,百年后名字亦一同长留史书。
元向依起身,向高位上的陆时婳下拜:“臣女愿做阿音。”
如此忠心已表,只看元氏背后的三十万虎贲军,能不能成为打动公主的筹码。
陆时婳起身走到她面前,她不知该不该抬头,只好盯着陆时婳的裙摆,裙摆上以火红丝线绣着朱雀,朱雀振翅欲飞,昂扬直上云霄。
陆时婳并未让她起身,而是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突然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眼中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
“元将军,你与我想的,很不一样。”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故意叹了口气:“可惜本宫是女儿身,不然一定把你拐回府里,供起来做个王妃。”
元向依面色尴尬,面对公主的调笑有些脸热,半晌才道:“公主,臣女已有婚配……”
陆时婳道:“那也没什么打紧。你府里缺人么?要不要我送几个过去给你?”
能被柔嘉公主送来的人,那只可能是面首的身份。元向依没来由地想起温衡委屈的目光,连忙摆手:“还是不了……”
陆时婳玩得正开心,门外却传来一声叹息。有一人立在门边,身形清瘦却难掩贵气,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
那人故意叹了口气,淡淡道:“元将军,你若再待下去,时婳眼里心里可就都没我了。”
在这公主府中,敢这样直呼公主名讳的,想必也只有一个人——驸马、同时也是曾经的南元质子宇文意。
宇文意本是南元孝武帝的嫡长孙,只是懿行太子早薨,他被迫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六岁即被送来澧朝为质。
其人表面看来风流俊雅,喜爱舞文弄墨,实则胸中自有丘壑,在五王之乱中发挥了极其杰出的军事才能。可惜为了保护公主,身死于乱箭之中。不然五王之乱的胜负犹未可知。
陆时婳见了他,眼睛亮了亮,提着裙摆扑到他怀里:“念章,你回来了!”
宇文意微笑着接住她,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两人举动亲昵,旁若无人,元向依觉得自己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方才能稳坐一个时辰的她,如今只想快点离开。
有传言说,宇文意和公主自小便在宫中相识,而等到公主成年,为了嫁给宇文意也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毕竟敌国质子的身份对于皇室而言,还是太过敏感。
如今看来,传言竟也有真实的地方。
宇文意将陆时婳打横抱起,陆时婳窝在他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媚意横生地瞥了元向依一眼。
“元将军放心,本宫得了你的承诺,自当尽力而为,说到做到。”
一旁的宇文意稍稍偏了下头向她示意:“元将军,请吧,我们要办正事了。”
正事?公主白日里还能有什么正事?
元向依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匆匆行了个礼就告退了,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陆时婳的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元将军,早日成婚可是好处多多,想必你很快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公主,您要不要听听您到底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宇文意抱着陆时婳,穿过走廊和庭院,沿途的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纷纷背过身去,只装作没看见。
等到了两人的卧房门口,宇文意双手不便,又舍不得陆时婳动手,索性一脚将门踢开又带上。
他将陆时婳轻轻放在床边,半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我们时婳真是小狐狸,明明整件事是你一手策划,最后鹬蚌相争,得利的却是你。”
陆时婳脸上带着柔媚的笑意,扯过他的衣襟,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神色十分得意:“那是当然,我若不是小狐狸,怎能骗到你这样的夫君?”
宇文意亲了亲她的手指,继续问她:“原本联合康王陷害睿王便已经足够,你还多此一举给那些人提前喂毒做什么?”
陆时婳露出一派天真神色:“自然是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若是哪个意志不坚的说了出去,元氏又哪里会为我所用?”
“眼下元寄北下了大狱,元老将军尚在路上,远水救不了近火,元向依已是走投无路,只要我稍稍伸出援手,就能取得元氏的投诚。”
宇文意道:“哦?你一早就知道,元氏的关键在这位女将军身上?”
陆时婳把玩着自己的一缕秀发,点了点头:“不光我知道,几位皇兄不也都看得清楚?巴巴地往人家身上贴,只可惜人家还不领情呢。”
她忽然面色肃了肃,勾着宇文意的脖颈,认真地对他道:“念章,如今元氏已经入局,我多年苦心筹谋,终于有望实现。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哪怕前路多艰?”
宇文意有一瞬的失神,他想起他刚到冷宫的时候,哪怕再机敏多智,也终究是个六岁的孩子,对于全然陌生的环境止不住地害怕。
是陆时婳跑了过来,她主动握起他的脏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皇兄们都蠢笨不堪,也不带我一起玩。我看你聪明又漂亮,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呀?”
他望着小公主粉雕玉琢的面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是落于浅滩的龙,她则是困在深宫的凤。
无论是并肩作战,还是相濡以沫,没有比他们更般配、更合适的伴侣。
他缓缓覆了上去,吻着她的锁骨,低声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阎罗地狱,臣都甘愿与公主……一同沉沦。”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