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我急了
来人是Payson,宋时书认识。
这个外国人掌理奢侈品珠宝品牌Nour,时常活跃在市场前端,红毯晚宴或拍卖场,宋时书见过几次,但并没有真正接触,不算认识,楼蒙曾悄悄跟他讲过,这个外国人相当傲慢,不喜欢翡翠,且在任何场合都明目张胆拉踩,之前也不是没批评过宋时书的作品,说小件高价,根本不值。
但是在最近,不知怎的收了脾气,对他的翡翠作品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厌恶了,至少在公共场合上是。
宋时书不理解,楼蒙一副高深表情,让他别管了,说有高人相助。
他不能理解这个外国人之前的举动,更加不理解现在,凑上来跟自己说话是什么意思?
Payson不应该是讨厌他的吗?
还有那句话……
“合作案……没有定下?”什么意思?
宋时书从来没有问过关格的工作相关,公司的合作项目,肯定有非常多的因素考量,Payson轻轻巧巧说因为一个什么人不能定下,好像在点他的样子。
但Payson并没有回答他,淡绿色的瞳眸看过来,笑的亲切极了:“你的雕刻作品很不错,就是有些难买,我有一件,想看看是哪件吗?”
宋时书感觉这个人非常奇怪,讨厌他,讨厌翡翠,却买了他的翡翠雕刻件?
“哪件?”
怕不是骗人的。
Payson滑开手机,还真调出来一张照片,的确是宋时书的作品,去年雕的小件,净瓶观音。
他微微一笑:“我的珠宝品牌,你知道的,不会辱没你的身价,现在市场蓬勃发展,我们也需要考虑各方面的合作,我想代表品牌向你约一件翡翠雕刻件,不知道你没有意向?”
宋时书对这个人存疑,但对于合作,一向持谨慎欢迎态度,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直接接受或拒绝:“这个需要考虑,你可以联系楼氏拍卖行,那里有我的对外联络渠道。”
这样都没有套到联系方式,Payson有些遗憾,但仍然大方伸手:“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突如其来的邂逅实在太让人惊喜,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Payson,Nour品牌的亚洲区执行总监。”
宋时书伸手:“宋时书。”
两只手即将握上……
下一刻,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住了宋时书。
“关格?”
宋时书看到关格,很敏锐的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不怎么正面,好像有点低气压?生气了?谁气到他了?
再看远处,已经没有了安嘉茂的身影。
“关总,”Payson泰然自若的收回手,“今天还真是巧啊。”
关格抓着宋时书的手,没有放开:“我还以为,Payson先生是识实务的人。”
Payson笑着耸了下肩:“关总没必要这么大反应?我只是看到机会,过来寻个合作而已,小宋先生没有签约任何集团,是个自由翡翠雕刻师,接些工作,应该也不需要经过你同意?”
关格眸底霜色寂冷:“Nour也只是Iveta的子品牌,集团总部的人事调令,似乎也不需要问Payson先生的意见。”
“虽然总集团的事,关总你并没有资格插手,但今晚月色撩人,该要好好享受,我不太想和人闹情绪, ”Payson朝宋时书快速眨了下左眼,“我会再找你的。”
宋时书:……
他就是反应再慢,也知道这两个人有过节了。
“我没事,”他试图安慰关格,“我没有答应他的合作邀约,也是才刚刚认识他。”
关格看着宋时书:“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随意聊天?”
宋时书笑了,气笑的。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什么人?我没有和人说话的自由,还是没有基本的安全知识?”
他并不是对谁都亲切和蔼,像个不设防的小兔子,他对陌生人有自己的基础判断,也会特别注意环境和周边安全,他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危机并不少,但他还不是长到了这么大,没有被谁欺负?
关格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非常冒犯。
“……对不起。”
关格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了,急起来有点口不择言,过分了:“Payson在业界口碑非常不好,喜欢追逐所有长得好看的人,男人,女人,得到后就抛弃,弃如蔽履,不念半分情面,经常得到一个人后,还把人家的事业毁掉,他自己也不避讳,自称情场浪子,被他盯上的人,鲜少有好结果,我才……”
“我为我刚才的失言道歉,我承认,看到他出现在你身边,我着急了。”
原来是这样。
宋时书想了想,如果换他是关格,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看到对方可能遇到危险,非常大的危险,也的确容易着急,口不择言。
他别过头去:“我又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没有人跟我说过。”
“嗯,”关格垂眸,掩住眼底情绪,“最近不要再一个人了。”
宋时书知道对方并没有责怪自己,只是在提醒,还是忍不住有情绪:“这么大的公园,这么多人,我一个人又怎么了?你刚刚不还是一个人在跟别人聊天,怎么到了我就不行?”
“你看到了?”
关格沉默片刻,解释:“我并没有和安嘉茂聊天,我是在找你。看不到你,我有些着急,安嘉茂走过来,我甚至没有察觉,他说什么话我都忘了,他似乎陪我走了一段,但我嫌他吵,把他赶走了。”
宋时书抿着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么多,我也不想知道。”
他顿了下,抬眼看关格,整个人沐在月光下,散发着和月光一样的疏冷:“我们的婚姻关系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我的生活和工作,并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我有能力应对一切,任何人都一样,我不是傻子。”
关格心中一震。
这话在他耳中就是五个字:我不需要你。
宝贝一直都很倔强,看起来温柔乖巧,实则有一股子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工作是,生活也是,像一朵带着刺的小玫瑰,有自己的成长逻辑。
宝贝就该盛开在春风雨露里,不需要他刻意搭建花房,它很顽强,会漂亮的绽放。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很欣赏,懊恼自己说错话的同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犯错了,既然并没有那种意思,就不要表现的让人误会。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宋时书已经继续往前走:“哦,那多谢你关心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月光还是温柔的月光,公园还是热闹的公园,他们两个却再难找回之前的气氛了。
关格:“我刚才……只是想保护你。”
宋时书:“我知道,但我不需——”
“不是因为你需要,不是因为你不厉害,没能力保护自己,只是——”关格看着宋时书,“我想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需要,你很厉害,但就是忍不住,想要保护你。
宋时书垂眼:“谢谢,但不必了。”
他感觉今天的散步可以结束了:“我累了,但时间并不晚,你可以自己——”
他刚提出离开,就突然被关格扣住手腕,拉到了一面装饰墙后。
“你干什——”
“嘘——”
关格大手轻轻按住他的唇:“你看那边。”
宋时书看过去,是时妍歌和冷宵!他和关格被人流冲散,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两个人,且非常感兴趣!
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有点怪,之前只是在一个画面出现,稍微有点距离,并没有聊天,像是前面的时妍歌在快走,后面的冷宵在追,现在这个画面明显是追上了,但是吵了架?气氛不太和谐的样子。
“他们好像认识……”
这下宋时书不急着走了,不但不急着走,情绪还很高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和关格距离有多近,多暧昧,在远处人眼里,他们两个也是在公园昏暗角落里,忍不住拥抱的有情人。
关格并没有放开宋时书的手,也并没有看向远处的人,目光所及,一直都是怀里的人:“应该……不仅仅是认识。”
宋时书不太想做偷听这种不君子的事,但好像这个时候跳出去也不太合适,坏了别人的聊天气氛,就……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
关格眼底荡出笑意,替他拂去墙边垂落的花叶,让他能看的更清楚。
前方偏僻角落里,夜色掩映中,冷宵好像吵不过时妍歌,猛地拉住了对方的手:“……你不准走!”
“他急了他急了啊!”
宋时书看得出来,冷宵情绪好像到了临界点,整个人都蠢蠢欲动,不仅仅是拉住,他好像想狠狠把这个女人拽进怀里抱住,用耍赖的方式不让别人走!
时妍歌情绪却似乎没什么波动,甚至没有用力甩开冷宵的手,只是疏冷视线下移,看着用力握着自己的手:“你还是这样没有礼貌,到现在都没有变。”
冷宵:“我要是有礼貌了,你刚才就跑了!”
时妍歌:“你这样,我就不会跑了吗?”
她神情并没有讽刺,话音也淡淡,不像在嘲讽,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对比冷宵的表现,不是嘲讽也是嘲讽了。
时光流淌,事易时移,是谁还在天真?
冷宵执着的拉着时妍歌的手,就是不肯放,想也知道,一个女人的力气,终究不敌。
“你到底想怎么样?”时妍歌看向他的眼睛。
冷宵抿着唇:“给你个机会,向我道歉。”
“嗯?”时妍歌抬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让我,向你道歉?”
冷宵绷着脸:“当年的不辞而别,现在的不闻不问,装不认识,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你不该向我道歉了吗?”
时妍歌:“我认为一个人基于未来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十分私人的事,我的过去与未来,和你无关。”
与我无关?”
冷宵似乎气极:“你们学校条件不好,门口排水沟每到下雨天寸步难行,是谁来回背你的?你爸爸出去进货,让你看店,有小混混过去捣乱,是谁帮你解决的?考试你身体不舒服发烧,谁盯着你吃饭谁给你买的药?你月经初潮自己都不知道,谁给你买的卫——”
时妍歌:“够了!”
“怎么,说别人那么多理,到自己就不能被说了?”冷宵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牙切齿,又理直气壮,“时妍歌,你现在才说你的人生与我无关,是不是晚了点?”
时妍歌:“你放开。”
“我不放!”
冷宵手不但不放,脚还往前走了一步:“你那个时候就怕人知道,我这么高一个大个子,还得随时找躲的地方,不让人看到,保护你脆弱的自尊心,到现在仍然还是,连帮你处理黑料都悄悄的,不敢叫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承情,是我自己找虐,心甘情愿,但是时妍歌,你能不能差不多一点,见好就收,行吗?”
时妍歌垂眼:“所以我能好好活到现在,都是你的功劳,对吗?我从来没有好好努力过,不配得到现在的工作,拥有现在的生活,都是因为你的恩赐,才能勉强苟活,对吗?”
冷宵闭了眼,有些无力:“我就知道会这样……你还不是一直没有变!时妍歌,你为什么总是记得年少无知时一两句气话,为什么不肯放下一点点心里的骄傲,我在你心里,真就这么一无是处吗?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想向你彰显什么,只是想帮你。”
时妍歌:“所以感谢你的恩赐和帮忙,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周围,总是围绕各种不实流言了。”
冷宵:……
“我本来以为努力工作,赚取报酬,我现在的生活和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没必要对不实流言上心,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时妍歌抬头,看向冷宵:“谢谢你做实了这些流言,原来我的确是有点背景的,原来我的努力,还真没那么值钱,我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不可能有那么高能力,不配走到这个位置的。”
冷宵咬牙:“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妍歌已经抽回自己的手:“回去吧冷宵,不要再找我了。”
冷宵:“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你都找上我家了不是吗,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我就不行!时妍歌你敢不敢说一句你不喜欢我,只要你敢说——”
时妍歌已经转身,背对着他:“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合适。”
冷宵:……
“你总是这样,我每一次靠近,都是自讨苦吃……”
“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是一个骄傲的人,没必要为我这样的小人物走下神坛,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不该相遇,现在不该重逢,以后也不该再认识。”
远远看到两个人时,宋时书猜测她们可能认识,万万没想到,是比认识更深的纠葛。
他看到冷宵困兽似的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想要撕碎一切,又不得不强行忍住的难过,也看到时妍歌身上极具有悲剧色彩的破碎感,她们都很痛很痛。
宋时书看到冷宵气到顶点的时候,狠狠往草地里摔了一样东西,可不到一秒,他就扒开草叶,心痛又珍惜的把东西找回来,握到了掌心。
东西很小,但这时月光很亮,宋时书看到了这个小物件,像是一枚山水牌。
翡翠雕刻件里常见的尺寸和款式,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值钱,种水颜色都算不上好,可它在月光下特别光润,明显是经常被人带在身上,从未丢开。
冷宵家世显赫,自己又很能赚钱,想要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会这么珍惜一块不值钱的翡翠牌子?
这牌子哪来的,不要太明显。
宋时书瞬间想起了前几次见面,时妍歌或是带在包上,或是带在身上的红绳,也是很旧,很有年月感,但却洗得很干净,一直都带在身上,从没有丢。
那个绳子挂这个牌子,岂不是刚刚好?
可他并没有时间想太久,就看到了有大量人群往这边来。
冷宵可是影帝,所到之处都是焦点,尽管他穿着尽可能低调,对身材容貌遮掩的尽可能多,之前在公园里的身影还是被拍到了,很多人闻风而来,都在找他,现在终于找到了,怎么可能放过?
随着人群来的,就是大量的闪光灯,所有人都在拍照。
冷宵闭了眼,深深呼吸。
他连调整自己情绪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赶紧离开,是为自身安全着想,也是为了现场人群,谁受伤都不是好事。
其实按地理位置,公园俯看地图分析,刚刚时妍歌离开的方向最容易脱身,可他并没有选择那个方向,而是转回身,跑向了完全相反的地方。
这条路无比漫长,又拥挤,拥挤的并不是人群,而是公园的各种设施,给人们健身的器材,特意做的曲折隔断观景,凹凸感过于明显的鹅卵石小路,想要直线快速通过,至少得有点技能在身上,比如跑得快,比如跳的高,比如忍的痛……
追过来的人群就这么碰巧的看了一段影帝神级表演,带特殊技能的那种。
冷宵也以全新的姿势上了热搜,引来哇声一片。
他的身影表情迅速被制成各种表情包,被大家调侃使用,自从参加《我们的珠宝》节目,他的高冷形象越发摇摇欲坠,大家都说怪不得他很少参加综艺,现在更是,影帝还是那个影帝,看作品千万不要和真人对上,否则会大开眼界。
大家热情之余,还纷纷解读他在偷拍照片上的各种细微表情。
有人说他哭过了,眼角微红,证据确凿,可这天明明没有拍戏,为什么会哭?难不成受了情伤?
有人说他是演的,直到正在被追踪偷拍,干脆就演出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情,误导媒体,以免误伤别人。
这个影帝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过于好奇之下,有人开始编五花八门的小作文,有人开始扒拉影帝那些不知道真假的陈年花边,说他讲不好,还真是有什么爱情故事在身上的,别看现在这么狗,实则年少时期曾经轰轰烈烈喜欢过一个人,但是别人没要他……
不过很快有人出来辟谣,说是影帝同学,说影帝家世好,人又是学霸,优秀,从小就有点骄傲在身上的,怎么可能主动追人,都是别人追他,中二那段时期,简直目中无人,王霸之气侧漏好吗。
但也有人证明这件事,说是影帝隔壁学校的,那时真的看到过影帝在追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家世不太好,好像是个小卖部的女儿,别说日常生活了,就算成绩再优秀,也没办法和影帝上同一所学校……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可惜,更可惜的是,大家好像都认为,影帝并没有追那个女生,只是在使唤她,跟逗小狗狗似的,短期兴趣使然而已。
然后就有更多的影帝粉丝发‘翻牌警告’,劝大家小心说话,不要被影帝本人回@攻击。
但是这一次很奇怪,影帝本人没有任何动静,一声没吭,没回应这些猜测是真是假,也没有翻牌讽刺攻击任何人。
宋时书一路看着热搜走向,都忘了关格在身边,不知道被关格拉了多少回躲车躲人,更没有了什么生气不开心的情绪。
他实在太好奇,任关格拉着,翻完了网友们的小作文,和那些爆料的校园恋情,然后发现除了那些明显不靠谱的东西,竟然能组织出一个甜蜜又苦涩的初恋故事,年少的人各自有各自的骄傲,各自有各自的苦恼,有些东西就是紧紧压在心里,说不出来,有些人就是会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些情感就是很容易淹没在红尘,很久很久开不出花。
“我知道雕什么了!”
宋时书不但忘了关格,连自己都忘了,回家就投入工作,开始了新的雕刻。
在他整个人沉浸进工作的这段时间,外面也并不安静,翡翠市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位雕刻大师,一个消失四十多年,叫蝉丰的名字出现,一出现就刮起了巨大浪潮,说他技术精湛,雕工出神入化,和这几十年同样少有出现的那位,姓宋的老爷子齐名,是翡翠界遗留的瑰宝。
他消失了四十多年,一件作品都没有问世,一经出来,立刻放出十来件佳作,拍卖行都因为这个名字疯了,全部在祈求这位老爷子别玩失踪了,快点来振兴翡翠雕刻市场!
所有人都在猜这位老爷子是谁的时候,安宅,安嘉茂站在父亲跟前,眼底惊讶之外,全是感动。
安父老神在在,慢条斯里捧着一盏茶:“节目最后一场,尽力去玩吧,输赢都不重要。”
安嘉茂:“爸……”
安父抬手:“一家人,休戚与共,风雨扶持,你是我儿子,有些话我不用说,你也应该懂。”
安嘉茂目光隐动:“……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爷爷的仇人
翡翠市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蝉丰大师,名声大噪,风头无两,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凌驾四方——
楼蒙感觉有点不对劲。
看起来是市场活力焕发,生机勃勃,行业内重新迎回一位名声这么大的老师傅,是一件非常利好的事,但这个人突然和宋老爷子比……
小罐的爷爷一辈子没起过别的代名,寻常过日子,雕刻件上落款,都是本名宋青晨,手艺是从小练到老的,本身就有天赋,又师从名师学过国画,作品从技术到风格都别具一格,每一件拿出来都是精品。
只是老爷子命运坎坷,早年年景不好,又被人背叛,后来大半心思扑在孙子身上,又是悉心照顾,又是认真教艺,面世的作品数量并不多,他自己不满意的,砸了都不会往外卖。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老爷子的作品一直倍受推崇,行业内不缺识货的人,老爷子的作品到现在,基本是一件难求,所有手里收藏有的,根本不可能往外放,他的名号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分量。
这个蝉丰大师突然出现,突然高度拔得这么高……
楼蒙不能断定,这人是想给自己贴金,还是想搞小罐?又知不知道小罐的这个宋,就是宋青晨的宋,两个人是爷孙关系?
节目最后一期即将录制,小罐现在非常关键,这位大师现在出来,很明显会压了小罐的风头,如果是无意,稍微有点缺心眼,如果是有意,就是不想小罐太红,故意卡着时间搞事来了。
觉得不对劲,就得想办法打听打听。
楼蒙就开始行动了。
可别人这么厉害一个大师,作品放出就能引起市场冲动,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过小四十年,神秘兮兮,仿佛在刻意隐藏自己,那现在想要继续隐藏,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想要查到本人,非常需要时间。
楼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查出更多东西,只是知道了这个人似乎和安家品牌有事有事无的联系……涉及到安家,他更坐不住了,那个安嘉茂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目前并没有查到更深的联系和事实,他自己不能确定,更不可能告诉宋时书。
宋时书最近非常辛苦,全部心神都铺在了雕刻作品上,连饭都不怎么吃了,觉也要人盯着才知道好好睡,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关注外头的事。
不管对宋时书,还是他自己,这个阶段,出作品最为重要,不能打扰。
楼蒙就一边忙着手里工作,一边挤出精力跟查那个蝉丰大师,还要记得每天都要过来看宋时书两次,唠唠叨叨,让他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宋时书并没有分心。
他在雕刻作品时,尤为专注,对外界感知迟钝了很多,而且楼蒙表现的和以前一样,看望他的频率,说话的语气,都没什么不一样,最近拍卖行刚刚开张,楼蒙也的确很忙。
他和楼蒙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是一起吃饭睡觉打架的伙伴,长大了是一起工作一起赚钱的合作伙伴,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差错,这次当然也不会有问题。
见他没多想,安静认真的做自己的事,楼蒙就放心了,他就怕瞒不住。
他暗搓搓的行动能瞒的住宋时书,瞒不过别人,早就在之前,他过来看宋时书,没几分钟,又火烧屁股的离开时,关格就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楼蒙拍卖行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原石的采购运输也是,忙,虽然忙,但很有效率,偏偏追查这什么蝉丰大师,处处碰壁,太难了。
他咬着牙,暗恨这里为什么不是他和小罐的老家Y市,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人头时候地盘熟,干什么事都方便,有什么东西想查查不到的?偏偏这里是B市,他的拍卖行才刚刚开张,初来乍到,根基太浅,还得尤其注意自己形象,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也不是没想过找私家侦探,可B市是什么地方,水深着呢,到处都是人精,面对一个张口就要查老派家族的外地人,你猜这些人会不会有保留?
太容易被坑了。
楼蒙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点难度,真要被曝出去,他被人报复一下没什么关系,但不能给小罐添麻烦,这小祖宗能好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就自己亲身上阵,工作之余,其它时间几乎全用在这里了,小心打探消息,甚至自己跟踪——
咦,收获这不就来了!
上天终于帮了把忙,他今天运气特别好,跟着蛛丝马迹来,竟然撞到了安嘉茂!安家……安嘉茂,妥了,这个什么蝉丰,要不就是被他请来帮忙的,要不就是和他有什么不可说的很近关系!
安嘉茂上了车,似乎要去一个什么地方。
楼蒙当然要跟,谁还没个车了,他到B市就买了新车!
但安嘉茂还没启动,就突然下了车,好像想起了什么,直直往这边走来。
楼蒙:……
不可能被发现了吧!
他立刻手撑车尾,一个漂亮的翻身,跳进街巷内暗影,然后就……被人架住了。
两个身材魁梧,满身肌肉的壮汉捂住他的嘴,架着他,走向深巷的另一头。
楼蒙顿时冷汗直冒。
喊喊不出声,抵抗又抵抗不了,怎么回事,他这是被绑架了吗!这可是B市,治安这么差的吗……
“闭嘴。”
这条路很短,这个声音也无比熟悉。
关格?
楼蒙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也就发现根本不存在什么绑架,这里灯火通明,他也没有受伤,关格怕不是故意在吓他!
“你怎么来了!”还吓唬人!
关格站在路灯下,背着光,身影拉的长长,看不清眉睫间神色,不答反问:“你在干什么。”
楼蒙反应过来:“你跟踪我?”
关格:“你果然在做蠢事。”
楼蒙:“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话,要不是这个蝉丰——”
关格了解:“你认识这个名字。”
“不认识。”楼蒙摇头。
关格没有说话,表情看起来很冷漠,但实则应该对这件事很关心。
楼蒙就笑了,斜勾一边唇角,看起来欠欠的:“怎么样,小罐没跟你说这些事吧?”
那些年少过往的经历,苦或甜,都是他陪着小罐过的,这人再有心思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排斥在外头!
关格:“你也不想和我说。”
楼蒙摊手:“那当然。”
关格抬手,两个体格健壮的保镖捏了捏指骨,慢条斯理上前。
楼蒙:……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关总!
“你就不怕我告状吗!小罐会讨厌你的!”
“那我们就比一比拼信任度小手段吧。”关格不为所动。
他最会审时度势,拿捏人心,不管卖惨还是标榜自身形象,一直都做的恰到好处,润物细无声。
楼蒙早就领教过,现在直接无语。
关格:“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提防源自对小罐的关爱,但你应该看得明白,我没有恶意,只想帮助他。”
这倒是……
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先放一边,遇到事,关格不可能不帮忙,很多时候还和他一样,帮忙和照顾小罐都是不知不觉,习惯性的,并没有想要邀功或其它,甚至不想让小罐知道。
这位在B市可不是没有分量……不用白不用?
楼蒙心底一转,立刻完成了心理转变,别的不提,先一致对外再说!
“行啊,我告诉你,”他架起胳膊,眯了眼,“要是我说了,你敢不帮忙,这辈子就别想再接近小罐!”
关格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楼蒙想了想,说:“应该知道,小罐和我一直都很惦记老爷子?”
关格颌首。
宝贝和爷爷感情很深,每次提到都有很多怀念,为了这份怀念,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交换,宝贝想要的并不是他那栋别墅,而是当年充满老爷子回忆的小房子。
楼蒙:“那你知不知道,老爷子当年有个仇人?”
关格挑眉:“谁?”
“这我还真不知道,”楼蒙摇摇头,“小罐也不知道,老爷子根本就没怎么说过,他其实并不想让我们记得这些,说陈年旧事,过去便过去了,重新翻出来徒增伤怀,没有任何意义,他只希望小罐能好好的,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将来能找到个靠谱的伴侣,好好的成个家,除了早年说漏嘴,让我们知道这件事外,其它时候只字不提,但我和小罐没办法忘,总是想办法勾着他说出来,他更不说,每回聊到这个就生气,病床弥留之际,人都糊涂了,也没忘了藏这个,我和小罐也就套出了个姓氏,姓肖……”
可天下姓肖的有多少?他们一度振奋,又一度绝望,从激情满怀,到平淡接受,老爷子说的也没错,时间这个东西,最能让人平静。
“有时候我忙起来,会忘了关注这些,小罐却一直都没忘,几乎每一个出现在生活中的姓肖的人,他都会留意并了解,就比如他的大学同学肖飞文,我刚反应过来这个姓氏,小罐已经告诉我,肖飞文的爸爸不是,年纪对不上……”
楼蒙不说就是不说,打死了都不会说,决定说了,就毫无保留,把过去和经历,和现在的发展全部捋了一遍,得出结论:“所以我觉得安家很奇怪……就是有些事不好打听,他们家好像特别保守,你知道他们家的事吗?”
关格:“你早该问我。”
楼蒙挑眉:“嗯?”
关格:“现在的安家家主,原本姓肖。”
“哈?”
楼蒙差点没炸毛:“你仔细说说!”
关格又道:“你认识肖飞文,应该也知道,肖飞文叫安嘉茂表哥,但其实按照大众普世观念,他应该叫他——堂哥。”
楼蒙:……
“安嘉茂的父亲,名安知年,现在任安氏集团总裁,掌理集团内部所有大大小小的决策,但他原本姓肖,叫肖知年。”
关格慢条斯理说着话, 是投桃报李,在给楼蒙解释,也是顺便让自己捋清事实:“B市称得上豪门的不多,有祖先传承的更少,安家,勉强算一个……”
安家祖上阔过,一度风头无两,极盛时,当时的关家也是要避其锋芒,争不过的,但子孙不太给力,后来渐渐没落,只以底蕴强撑着。
早年过世的安老爷子有一儿一女,儿子安玮,女儿安玥,兄妹俩差的年岁有些大,安玮娶的妻子名叫肖兰心,肖兰心有两个弟弟,一个肖知年,一个叫肖智中,所以不管肖知年的儿子安嘉茂,还是肖智中的儿子肖飞文,都应该管肖兰心叫姑姑,但那个年代,这两个小辈都还没出生,她两个弟弟的婚姻情况也没定下来。
安玮是个能力不错的人,和肖兰心也算琴瑟和鸣,相得益彰,肖兰心很能干,不但在家里里安玮的贤内助,事业上也能给他新的思路和帮助,本来如果顺利,他们会有很不错的一生,但是安玮命不太好,突然车祸去世,安老爷子受不住打击,也跟着离开人世,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肖兰心还没有为安玮生下一儿半女,家里的小姑子安钥又才刚刚成年,思维不成熟。
楼蒙听到这里,忍不住‘嘶’了一声:“家里就剩一个嫂子,一个小姑子,有巨大财富,又没有小辈可传承……必有争端啊。”
一个闹不好,嘉业都很有可能保不住。
关格:“姑嫂间的矛盾似乎与生俱来,寡嫂继承了丈夫全部遗产,小姑子分到父亲留下的一点,利益不均,本就有嫌隙,再加有心人引诱,两个人当然水火不容。”
不确定是谁支招,还是自己想出来的,安玥决定招赘。
她姓安,这里是安家,她只要找个丈夫,生出姓安的孩子,岂不就理所当然继承安家的一切?寡嫂再有意见,也没法抵抗。
也不知道肖兰心怎么想的,找了弟弟,还是弟弟肖知年他有自己的想法,最后竟然哄住了安玥,成了那个赘婿。
楼蒙海豹鼓掌,直叹精彩:“所以为了稳住安玥,肖知年干脆自己改姓安,生的儿子也直接姓了安,自家肖姓的那些亲戚,就以表亲往来,肖飞文得朝安嘉茂叫表哥,从此安家的产业,就成了安肖两家的产业,最后都是安嘉茂的?”
好高端的吃绝户手法!
关格颌首:“是。”
楼蒙摸着下巴:“你刚刚说公司大头股份在肖兰心手里,所以肖知年一边笼络安玥的同时,也肯定了肖兰心的地位,为了不让她反感,对她的称呼上……可能并不是叫大嫂,还是叫大姐?甚至安嘉茂也不会叫她舅妈,而是姑姑?”
关格:“不错。”
刚开始可能只是顾及关系和脸面,之后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到现在,安玥早已经被集团公司和这个家边缘化,没半点话语权,亲戚关系和称呼却不太好改了,外面人也习惯了。
不知道内情的人,顶多就是觉得安家有些遗憾,老牌家族的没落实在让人有些惋惜,知道内情的人,多少会感觉这个家有些畸形,感觉有点乱,安家被彻底吞没了也倒罢了,肖家人自己也没有很团结,肖知年现在天天在集团上班,看似把握大权,实则更多的股份被肖兰心攥着,并没有给肖知年,安嘉茂能否顺利继承接手,都还是个问题。
楼蒙摸着下巴,乐了:“肖知年这老小子行啊,先前入赘, 想吃安家绝户,现在更好,守着他姐姐,等着吃他姐姐的绝户,有才啊。”
关格若有所思:“肖知年当时入赘,直接改了姓,很多人不理解,现在看,大约还有别的想法,他想避祸。”
他惹了宋老爷子,不管是心虚,还是怕被报复,他都不想再用原来的名字。
只可惜那些年代久远,通讯和信息都不发达,整家搬迁,后续无人知晓的情况太多,肖知年又特别低调,要孩子也晚,很多往事已经淹没在了岁月里,想查也查不到。
关格自己,也是因为小时候听爷爷念叨,才知道的这些事。
楼蒙:“那你之前就知道这个安,不是,这个肖知年,是个翡翠雕刻师?”
“不,”关格摇了摇头,“是你这几天的异样,让我确定了,他就是一个翡翠雕刻师,蝉丰,应该就是他。”
这么多年不出来,突然蹦出来,当然有原因。
楼蒙咬牙:“这老小子不是个东西!我们老爷子当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我和小罐都不知道,只确定老爷子被人背叛,被狠狠坑了一把,要不然也不会积蓄不足,在小罐父母去世后,拉拔小罐长大那么辛苦!姓肖的老小子以前不敢出现,是因为怕我们老爷子找上门,老爷子去年去世,他应该是听说了,现在又看小罐成长,就要斩草除根,这个王八蛋,他怎么不去死!”
气完,又深呼吸两口,认真看向关格:“小罐被老爷子一手带大,和老爷子感情特别好,子欲养而亲不在,他特别遗憾,非常不甘心,想起老爷子早年受的苦就过不去,特别想找到这个仇人,他现在正在雕刻作品,这件事我们不能跟他说,知道吗?至少这几天不行。”
关格已经转身,不想跟他再废话:“我不需要你提醒。”
楼蒙:……
关格:“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详查。”
楼蒙想了想,没回嘴。
交给你就交给你,我还省事了。
这里是B市,安家算个没落豪门,那关格就是绝对的地头蛇,事业如日中天,手腕也堪称一绝,办事会容易的多。
“那你要经常和我通气,不然我可就要告状了!”
见关格脚步一顿,楼蒙更得意,他有小罐,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就问你怕不怕!”
关格……关格怕死了。
那是他好不容易圈到怀里的宝贝,抱一下都舍不得用力,不会允许别人碰一根头发丝。
回到小房子时,夜已深,脚步停在工作间外,没听到任何动静,推开门,才发现人已经累得睡着了,手里还抱着翡翠石头不放,好像在梦里都要继续。
关格温柔的轻哄,让宋时书放开石头,抱着他回房。
宝贝睡得很乖,放到床上也没醒,长长睫毛在眼底映出虚影,纯真又乖巧。
关格俯身,轻轻在他额心印下一个吻。
他早知道宝贝不像外界想的那么天真乖巧,没想到小孩心里藏了这么多事。
“虽然……你可能不需要我保护,但我还是很想保护你。”
关格看了宋时书很久,才转身离开,留下一室寂静。
11月的天气,温度渐渐转凉,人们开始换上略厚的衣服,节目的最后一期录制,也来了。
早期所有的信息发酵,在这时冲上了顶峰,前期做的所有珠宝介绍,直播互动,还有船上平台重新剪辑的节目内容,新添加的幕后内容,以及展馆的开放,对文物的传承和发扬,可谓诚意满满,让新老观众不断涌入。
马上就是最后一期收官,人们的热情前所未有,所有相关评论都是我急了等不了了快点开始。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小爆料,都会引来大众关注。
比如Paysom对宋时书公开表达的欣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段时间,每次在大众面前出现,他都会表达极高的赞誉。
这就有意思了……
他是个花花公子的事,业界广为流传,不管是不明就里的人们,还是看到更多的聪明人,似乎都对这些桃色新闻喜闻乐见,等着看这个外国人耍什么花招。
听说Paysom将出现在收官录制的节目现场,微博上更是哇声一片,一整个期待住,怀疑他是不是想现场拍下宋时书的作品,来彰显自己的诚意和喜欢。
楼蒙简直要恶心死了:“这人是不是出门前忘了照镜子,做什么梦呢!” 他还恨铁不成钢的看向关格,“你在干什么,你不是小罐老公吗!”
关格淡淡看了他一眼。
现在承认他的婚姻关系了?
不过这个发小小舅子算是说对了句话,不懂识眼色的外国人,没必要留着了。
珠宝市场暗潮涌动,各大品牌暗间较劲,手段频出,消费者们看花了眼,节目收官录制也在万众期待中,迎开了开场。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大家想我了吗!”
开场嘉宾,仍然是老熟人,商会会长王鸿业。
他仍然热情大方,看起来稳重的很,实则冷汗到现在都没有消。
前几期节目,他的表现有目共睹,观众都能看得出他的立场摇摆,本来他是要被撤下的,这个位置会由Paysom先生顶上,人家身份地位也完全足够,谁知竟然有别的行业大佬不满意Paysom,不想让他上台,才有了他今天的出现……
真不知道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总之,今天绷住表现,熬过去吧。
“来,大声告诉我,最后一期节目,你们期待吗,都期待谁的作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3 章 蓝宝石作品:永夜尽头
最后一期节目录制,现场气氛十足,灯光和音乐效果烘托营造,所有人都很激动,随着王鸿业的声音,现场人们不由自主大声喊出了今天会进行作品展示的嘉宾名字,比如宋时书,比如邓刚毅,比如安嘉茂。
今天特别节目,现场也是高朋满座,除了往期的介绍嘉宾,见证嘉宾,也有很多行业内人士,各大拍卖行,比如节目录之前一直占据热搜高位,Nour的亚洲区执行总监Paysom,崔氏楼氏拍卖行老板崔烨和楼蒙,美雅品牌和翠茵品牌的助理和负责人胡珊颜芷,G集团总裁关格也是泰然在座,非常热闹。
王鸿业一边热场,一边热情邀请影帝冷宵和他一起进行最后的见证,给足冷宵表现机会,各种互动后,才有一次重申规则。
“……那大家都知道,这最后一期节目的作品,是特殊定制,珠宝推荐嘉宾在上一次的录制现场亲自选定人选,且不让这个人知道,也不和这个人进行任何沟通,直到今天拿出作品,作品交由定制人打分,没有任何标准,只看自己的喜欢程度,这一场也有一个隐藏规则,如果作品打分在8分以下,对方没有那么满意,那么这件作品就会当场开启拍卖环节,最后归处——价高者得!”
王鸿业声音洪亮:“所以我表达清楚了吗!大家要不要猜一猜,今天做作品展示的嘉宾,更愿意被顾客喜欢,还是更想被现场拍卖,看一看价格呢?”
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也觉得刺激极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当然更想被顾客喜欢,毕竟是定制作品嘛,越得顾客喜欢,越说明自己点抓的准,嗅觉敏锐,能力出众;也有人说当然更想被拍卖,毕竟只有拍卖,才能更大彰显作品的价值,拍价越高,说明市场价值越大。
王鸿业没听清,当然他也不是很想听清楚,一切不过是为了节目气氛:“邓老师,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邓刚毅被cue,笑眯眯回:“那得问你啊。”
“问我?”王鸿业没懂。
邓刚毅:“没错,我这件作品,就是因你才有的灵感。”
王鸿业感动的都想热泪盈眶了,他这两个月,名声可不怎么好,因为前期过于偏袒安嘉茂,一看就有点什么内幕交易,被网友臭骂,好在宋时书本人足够优秀,脑子也好使,全部化解了,并没有让舞台难堪,可以因为这些破事,他和安嘉茂之后明显掰了,他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算是公平了点,观众骂他也就骂的没那么狠了,最多是不喜欢他,看到他就烦,没有上升到特别厌恶,必须得滚出圈子的程度。
他是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照顾他,还以他为灵感,设计作品。
不过等邓刚毅到中间的展示台,拿出作品后,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是一尊金蟾,雕刻件,雕工非常精致,料子纯净通透,几乎没有任何绵裂,耀眼的金色光泽,黄灿灿,亮晶晶,属实是碧玺料里面的顶级金丝雀,非常珍贵了。
而且这个东西寓意很不错,嘴里叼着铜钱,他本人也是做生意的,极为适配,邓刚毅老师抓的点完全没有打歪,可是怎么说呢,这个动物本身在大自然中来讲,并没有那么美观,在这种时候设计给他,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寒碜他的意思?
虽然邓老师非常贴心,把这个雕刻件做了两用款,可以单独做摆件把件,也配了一条碧玺珠子穿成的长链,将摆件挂上去作为吊坠,有种奇特的吸睛感,稍微有一些夸张,但如果佩戴人是他,反而很合适。
“这个……” 王鸿业调动自己了解到的行业内幕,“我突然想起来,熟悉碧玺的人应该都知道,金丝雀这个颜色品类,已经绝矿,再过几年,大家可能在市面上,就看不到这么纯正的金丝雀碧玺了,最多是漂亮些的小灯泡黄?”
邓刚毅老师一脸严肃,眼神真切:“所以小王啊,你得好好珍惜。”
王鸿业:……
感觉对方这么说了,他不立刻带到脖子上,都不够尊重。
但又觉得太过张扬了,他现在戴上,稍后直播镜头过来,是拍他的脸,还是拍这个项链?
犹豫片刻,他有模有样的纠结:“上一期节目组说规则时,只说题目是在现场选一个人,给他(她)设计一套作品,但是也没说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可能白送,我这有点纠结啊——节目组,怎么办?我现在怎么反应合适?”
——哈哈哈看到王老师为难为什么我这么开心!
——你敢白拿!打断手!
——这还不容易,你别打高分啊~放开让别人拍!现场一堆有钱大佬过来干什么的,你以为只是随便坐坐吗?
——碧玺爱好人士表示,这么透这么干净还这么艳的金丝雀真的少有!料子很缺的!我也想要!
——这个金蟾多可爱!给我给我!
弹幕热闹,节目录制现场起哄也很热闹。
王鸿业清咳两声:“那什么,这个物件我是真喜欢,可太适合我了,咱们暂时这样,这期节目录制结束后,看我跟邓老师能不能达成一个成交价,不能的话,再放出来给大家拍卖,怎么样?”
其实这本来就是节目组的规则,现在由他重申,记忆点更加深刻,还挺合适。
——让我再康一眼!再一眼!别急着收!
——希望别谈妥,这样我还有机会!
——你个油腻大叔要这么好康的物件干啥,不如留给帅气青春的我!
——打分吧打分!还没打分呢!就我一个人为节目组着急吗!
冷宵同样提示他:“王老师,该打分了。”
王鸿业低头,再一次仔细看手中金蟾:“我很喜欢这个东西,金蟾在古代就寓意招财进宝,镇宅辟邪,锦绣前程,我们有个成语叫蟾宫折桂,字面意思是攀折月宫的桂花,指代学子金榜题名,桂花,是月亮上的桂花,蟾宫,就是月宫,月亮在我们的文化里,一直都有各种浪漫的代指和美好的愿景,我们国家的航天科技也在进行各种探月,研究探索更深的宇宙和更多的文明链接,邓老师这件作品非常好,在我心里接近完美,我是真的很喜欢,打9.9分吧,剩下0.1,怕您太骄傲。”
现场和直播里的观众都没有意见。
这个碧玺作品很神奇,初看时可能没多大想法,就觉得还行,看久了之后,会越来越为作品的清澈通透赞叹,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很耐看,线条流畅优美,看久了甚至觉得这小东西有点活泼可爱。
邓刚毅笑容大方:“好啊,咱们私下聊。”
两个人的互动效果不错,节目开场就掀起了一场小高.潮,很有看点,聪明人就更能看得出来,邓刚毅老师的选择非常巧妙,且合适。
好的料子,精心设计制作的作品,价格一定不便宜,录制现场有很多人可以选,但如果选择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做倒是能做,心里没有任何压力,可当把这个人叫上台,说你就是我的设计对象时,不提接梗说话和节目效果,就说这价格,普通人肯定承担不起,这个人就算说了喜欢,很喜欢,大概率也会有点难堪。
那到时候,节目组就不是让珠宝走近普通人,而是让普通人为难了。
可能节目组在制作这条规则时,就带了隐晦的暗意提醒,节目效果要有,科普介绍珠宝,要让普通人感兴趣,却不能为难普通人,毕竟现在的普通人,未来都有可能是珠宝的潜力购买者。
邓刚毅的表现,让很多人松了口气,也让更多人好奇和期待,接下来的珠宝介绍嘉宾,会选择谁来设计打造作品呢?
影帝冷宵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选项,还有就是节目组导演,今天部分大分量来宾——谁说上一期节目录制的时候,这些人都没在现场?可能只是节目组镜头没扫到呢?
这个场次的珠宝介绍嘉宾要技术有技术,要影响力有影响力,每次作品出来都让人移不开眼,大佬们没准就有人心心念念,想要第一个亲自见识呢?
王鸿业:“好,邓老师的作品归我了,那我们接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照以前的顺序?安总先来?”
“好。”
安嘉茂优雅大方的走上展示台,姿态潇洒又从容:“我今天带来的,是蓝宝石作品:永夜尽头。”
盒子打开,是经典的三件套,耳坠项链和戒指,过于漂亮的蓝色让现场齐齐哇了一声。
“这是产自斯里兰卡的蓝宝石,是很漂亮的矢车菊蓝,颜色并没有浓到近青近墨,但它很均匀,难得散发出一种清澈感,不算深,却有深沉感,火彩自里往外天然迸射,我第一眼看到裸石就很喜欢,忍不住想要设计下手。”
观众们一边欣赏,一边小声讨论。
这套作品,完全打破了之前安嘉茂作品里的浪漫绮丽感,经典爪镶设计,光是作品名字,你就能想象佩戴上它的女人有多么庄重典雅,你能看得到作品里的神秘感,作品本身设计并没有太复杂,看起来反而偏向传统,很有些低调感,但你只要看两眼就绝对不会忽视它,它有一种特殊的凝沉力量感。
安嘉茂微笑:“节目来到收官,我一直在思考设计什么样的作品合适,更能让观众喜欢,更能表达我的理念,很多关于浪漫爱情的想往,往期我已经展示过了,虽然这是我们生命中不变的主题,但也稍微有点担心大家觉得无趣,这次也是灵感闪现,没想到和邓老师王老师想到了一起,突然对浩瀚宇宙星空产生了好奇。”
“宇宙最深最远处是什么颜色?是否有文明?是否和我们一样寻找和探索?我们努力的尽头是什么?我没有答案,但突然感受到了这份探索的浪漫,未知的神秘总是很有意思,而蓝宝石象征忠诚坚贞,又被称为‘命运之石’——于是就诞生了这套作品,希望大家喜欢。”
什么和邓老师王老师想到了一起?别人搞金蟾,上升到蟾宫折桂,对月探索,你就来了个宇宙浩渺,神秘诱惑?
邓老师……人家认认真真做作品,并没有想上升到什么深空浪漫,招谁惹谁了,那些话明显是王鸿业发散的,不要强捧啊!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王鸿业,就差直接骂了:你小子又收了人家什么好处,跟人家搞到一起了是不是!
王鸿业这回是真懵了:我不是我没有,这真的是巧合啊!
可所有人视线都看过来了,影帝冷宵又不接话茬,他可不得硬着头皮接上:“确实是有点意思,今天的宝石选择和设计风格都别具一格,和你以前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怎么想到这么设计的?”
安嘉茂微笑:“人生是不断突破自己的过程,我希望今天的自己和昨天不一样,永远不要放弃好奇感,对别人来说永远都有新鲜感——感谢你的反应,让我知道,我表现的好像还不错?”
现场不明就里的人肯定给予大量掌声,心里明白的,比如肖飞文,心内冷嗤出声,做到了,还是抄到了?这回的倒霉蛋是谁?
他今天没想来现场的,但他出国学习的事情已经定下,父母帮忙递送了很多资料,很快他就要走,临走前还真就没别的欲.望,就想看一看两人同台画画。
越看安嘉茂就越想吐,恨自己为什么以前眼瞎,会崇拜这样的人,会觉得这样的人帅,明明这么恶心。
再看Payson,还鼓掌呢,自己眼瞎好赖可以归为年轻,识人不清,国际品牌的高层也这么眼瞎,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品牌迟早要完。
再看还没有上台的宋时书,发现对方目光移过来,他立刻扭了头。
这辈子宋时书和他不会成为朋友,太遗憾了。
冷宵:“你对这件作品很满意,看来是有期愿?”
安嘉茂微笑:“那就要看看冷影帝给不给面子了。”
“哦,”冷宵抬眉,秒懂,“这个作品,是为我定制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蓝宝石裸石,有了这个灵感想法,就想到了你,”安嘉茂姿态从容,眸底一片诚恳,“我跟你平时没有什么接触,只在某些场合偶遇过几次,我对你谈不上了解,但你的作品,你在光影里的表现,你对人物塑造的神秘完美感,以及你在这个领域的探索,旺盛的好奇心和勇气,都让我想起了深邃的蓝色。”
“最初出现我脑子里的意象是大海,深沉的蓝,寂静又澎湃,海浪拍岸,涛声不绝,后来感觉你更像深空,极致的压抑和绽放,拥有令人难解的神秘感和旺盛的探索欲,你不像大海里的人鱼,你是遥远宇宙深处的小王子,拥有一个自己的星球,你身边最终也会盛开一朵玫瑰。”
安嘉茂看着冷宵:“我希望你在拥有这朵玫瑰后,有可以送给她的礼物。”
“唔,不错,我就是小王子,”冷宵微微颌首,气场与贵气并存,“感谢你写实的赞美。”
所有人:……
——我还在为这套作品的美丽颤抖,他就把我啪一下拉回了现实。
——他一向这么不要脸的吗?
——粉丝捂脸,不敢见人,大家别被影帝饰演的人物形象骗了,他本人就是高傲又自信啊,虽然他的确不普通,的确也配高傲自信。
——有一说一,这套作品的确不错,很漂亮,也真的很有神秘感!绝了!
——安总对冷影帝的评价也不错,就说冷影帝最近上映的电影,他扮演的那个心理医生,的确就是优雅神秘又危险性张力满满的代名词,那就是滚烫星河里的妄想啊!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急急急,这是小王子要送给小玫瑰的礼物啊!所以冷影帝那个爱情故事,到底是真的假的啊啊啊啊!
——影帝球球了,你倒是回应一下啊,你不是不怕事吗!哪怕翻我牌子骂一顿呢,我也能知道你态度了不是!
——打几分打几分,这么漂亮的作品给我,我肯定打10分,但是冷影帝的心思你别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面子什么的不需要考虑,8分还是9分!
“所以这套作品,影帝给打几分?”
王鸿业急观众所急,直接挑明了,伸手指着冷宵,认真看向摄像机:“我们都知道蓝宝石价格昂贵,高品质更加难以估量,但这位肯定没有我刚才的烦恼了,多少钱都买得起,只要喜欢。”
“4分。”
万众期待中,冷宵开口,给了个让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打分。
“嗯,好像有点不太给面子,”冷宵双手交叉,状似考虑,“5分吧。”
所有人:……
你凭什么觉得4分不给面子,5分就算给面子了?这一分加在了哪里,真的是面子吗?是不是故意评低分针对,这套作品,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低吧?
影帝你是真的牛!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干!
所有人都很疑惑,安嘉茂优雅得体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王鸿业就算不帮忙,为了之后的节目效果,也得问一声:“冷影帝为什么不喜欢这套作品?”
冷宵:“没有不喜欢,我非常喜欢。”
所有人:……
非常喜欢你给这么低的分?还说不是故意的?
“没办法,我太好了,这套作品完全对我口味,如果在别人眼里,我就是它的样子,它赋予想象的愿景,我会非常荣幸,如果这套作品给我,我打10分,甚至可以现场就戴上,但是可惜——”
“你说以我为设计灵感,其实是是希望我留下,送给我未来的玫瑰。”
冷宵身体微微前倾,眸底有华彩流转:“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在茫茫宇宙中邂逅她,爱上她,拥有了我的小玫瑰,那我周围的一切就不会以我而转,以我为中心,而是她,我的想法不重要,她才重要。”
“你基于我的性格,为她打造的珠宝,自身没一点她身上的特质,她可能是可爱活泼的,可能是冷艳不爱笑的,可能嫌弃我身上过于张扬的胆量和力量,可能想珍惜的,是我身上非常少的浪漫和务实——”
“我想,她大概率不喜欢。”
“她不喜欢,我当然也不会购买。”
——哦,原来是这样。
——天哪安总,太遗憾了,搞错了作品对象啊!
——你还不如说就是为影帝设计的,让他当场戴上!
——项链戒指也就算了,楼上你给我展开说说,他怎么戴耳坠?
——这套作品明显就是为女人设计的啊!
——这个直男终于有嘴了一回,原来也会说好听话!
——呜呜呜这个说情话的影帝爱了爱了,他能不能保持这个样子半永久!
冷宵说完,转向镜头,来了个电力十足的wink:“所以,你们的机会来了,知道吗?”
——嗷鱼哭了海知道,我死了谁知道!
——所以这套作品要放出来拍卖了是不是!轮到我们了是不是!影帝太有钱了,家里根本不缺这些东西!我也……
——我缺,但我买不起啊!
果然,现场拍卖环节开启,这套作品立刻进行竞价,大家都没想到,节目组可以玩的这么刺激……还谁的面子都没下,你说厉不厉害!
本来安嘉茂的定制作品没有获得对方喜欢,多少有点丢人,可它立刻拍卖,卖出了很高的价格啊!这是市场的认可,好像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到底哪种更好?接下来的作品,设计师本人是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可和喜欢,还是拍卖出更高的价格,市场给予更积极的反馈?
观众们发现你说你有理,我说我也有理,很快顿悟,麻麻呀,节目组这哪里是在玩嘉宾游戏,这是在玩我啊!
激烈的竞拍结束后,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宋时书——
最后一次作品展示,你要怎么表现?想被肯定,还是想拍卖,对作品的心理期待价位是多少呢?最最关键的是,你要拿出什么作品?
别人又是探月又是宇宙文明,高度都拉到这了,你要是不上点价值,感觉也会输的哦。
节目的悬念感在这一刻拉的满满,所有人都在期待,宋时书的作品设计对象,到底是谁。
这个实在太顶,王鸿业甚至不等宋时书走到展示台,就有点迫不及待说话:“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宋时书:“请说。”
王鸿业:“你的作品,是以谁为灵感,定制打造的?”
“这次节目录制认识的新朋友。”
宋时书微微一笑,眸底融着光,似暖阳明媚:“节目制作人,时妍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4 章 蓝水翡翠作品:北方有佳人
宋时书一句话,让节目录制现场陷入沉默。
他从光影中走来,略纤细的身材搭配浅色西装,少年的青涩感未去,成年的成熟感在即,比起之前‘大言不惭’的影帝冷宵,他似乎才像一个小王子。
小王子优雅明媚,像四月的阳光,可是一张嘴,说出了一个大众不熟悉的名字。
——时妍歌……是谁?
——在现场吗?
——痛心疾首!不是我说,小哥哥你经验实在是差了点,录制节目最重要的是节目效果,节目组的话你可不能当真!选了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没有办法共情,没有办法欣赏你的作品怎么办!你要输了!
现场台下,观众们也是一脸诧异。
Payson就还好,他最近频频表现,的确是希望宋时书能看到他,自认为上次给对方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没准可以争取一下,谁知宋时书的作品设计对象并不是他……
就还行,至少不是关格,瞧关格那脸色,啧啧,真可怜哪。
关格当然也有所期待,希望这个幸运的人会是自己,但不管宝贝日常生活情绪表现,还是最近的感悟思考,明显都不在他身上,虽然并不知道宝贝设计作品的对象是谁,但因早就料到了不是自己,也并没有很失望,不过……
他视线掠过Payson,有人怕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能看热闹的日子已经聊剩无几。
楼蒙算是有点小失望,他还以为小罐会在自己身上找设计灵感呢,毕竟自己是离小罐最近,也是小罐最了解的人,上回录制节目也过来接他了,就在现场,不算违规,但小罐向来要强,不稀罕钻这些漏洞,他也就……好朋友这么优秀,永远都有挑战的勇气,他该要为好朋友骄傲!
就是这人选上,是不是有点……
和他一样,大部分观众都在疑问,这个小哥哥会不会选人?
节目组虽然给出了这么个为难人的主题,但也暗暗隐藏有提示,就像前面邓刚毅老师和安嘉茂的选择人选,喜不喜欢的,至少人家有足够的金钱,可以负担得起作品的价格,喜欢就买下,不喜欢也有拍卖的退路,可是你怎么选择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人呢?
不认识时妍歌的观众,为宋时书着急,认识的,也为宋时书着急。
时妍歌是这次节目的制作人,本身工资不能说低,一般普通人担负不了的消费,她肯定消费得起,但翡翠不是比一般高一点点的消费,而是奢侈品珠宝,她攒下的那些工资能买得起?就算买得起,她又舍不舍得用尽全部身家,来购买这一样翡翠作品?
宋时书在上次节目里说的不错,翡翠的价格空间非常有弹性,几百到上亿都有对应,可这样的节目机会,你如果给出太次的货,逼格在哪里,节目组有没有脸面?你如果给出太好的货,这个叫时妍歌的买不起,还不是让人家尴尬?
更有一些‘熟知业内小道消息’的从业者,替宋时书急得不得了,你说你找什么人不行,没领会到节目规则提醒,找个普通人也比这个女人强啊,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就挑她,她名声非常不好,会被连累的,你怎么就不好好选一选!
节目的直播镜头转向一侧角落的时妍歌。
她本人明显也很惊讶,左手抓着写写画画的本子,右手抓着笔和对讲机,下身穿蓝色小脚牛仔裤和马丁短靴,上身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下摆扎进腰里,头发随便抓了个丸子头,看上去清新又干练,正在忙于正作,强行被打断,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第一次无法确定节目接下来的方向,不太确定的看向导演。
镜头之外,康导和蔼的冲她点了点头。
嘉宾席上,王鸿业怔了一秒,问宋时书:“你确定?确定不选择这位坐在我旁边,气质高贵优雅迥异他人的影帝先生?”
属实是疯狂暗示了。
宋时书微笑:“作品已经做出来了,现在改,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王鸿业:……
他只能端起职业假笑,看向时妍歌:“大家可能还不认识,我为大家简短介绍一下,时妍歌女士是我们节目的制作人,大家看她很年轻是不是?实则上她的确很年轻,工作能力比很多老手都老辣出色,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归她管——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上台,和我们一起欣赏翡翠雕刻师宋时书的作品!”
时妍歌只能把笔记本对讲机和笔交给身边助理,朝舞台灯光走过去。
舞台上的光太亮,陡然从暗处过来,眼前太闪,她差点踩空台阶,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走的慢了些,但是很稳。
她越过冷宵,站到离宋时书更近的地方。
二人错身时,所有人视线都在她身上,冷宵当然也不例外,突如其来的同框画面,勾起了大众网友的回忆。
——嘶,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呢,大家快仔细看看,这个小姐姐,是不是前几回直播时,冷影帝扶过的那个小姐姐?
——靠我想起来了!绅士手出圈的那个热搜!别人的绅士手顶多是隔一段距离,或者握拳,他倒好,扶人不搂腰不接触身体皮肤,直接用两个手臂架住了小姐姐的腋窝!
——嘶哈嘶哈,这个小姐姐颜值太顶了!看看这皮肤,这眉眼,不化妆也能有这样的镜头表现,本人是得有多美!
——还有那腰,那大长腿,腰是不是细的过分了,大长腿是不是直得过分了!姐姐求给个姬会!
时妍歌并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刻,但她作为节目制作人,处理各种意外突发事件习惯了,心脏早就锻炼的比一般人强大很多,这时走上舞台,也不会过于紧张,反而落落大方,气质淡然从容,等待宋时书公布作品。
宋时书就知道不会过于冒犯到这位女士,展示也不疾不徐,打开自己带来的盒子:“我这次带来的,是蓝水翡翠作品:北方有佳人。”
这是一块山水牌,又不是山水牌。
和山水牌的形状和表现方式类似,却又有很大差别,它的形状不是山水牌常见的方牌或者圆牌,形状不太规则,是一枚上宅下宽的椭圆,形状不太规则,表面似乎也凹凸不平,但又保持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视觉协调感,边缘打磨的非常光滑圆润,中间凹凸部分抛光精细,看一眼,就能让你再也移不开视线。
蓝水翡翠颜色独到特殊,这一块蓝的尤其漂亮,像等待烟雨的天青色,不像晴天时那么蓝,却也有独到的通透和纯粹感,还有种很特殊的寂静感,一点都不让人感觉到暗沉,是能让你心情上扬的那种漂亮的蓝色。
这块料子很细,本身比起亮,你能看到更多的是它的润,它不是玻璃种,甚至谈不上高冰,但它厚度很明显,沉甸甸的,分量很足,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如果拿在手心把玩,一定感觉非常不错。
牌子上的雕刻也不是一般的山水,比如要凸显出山脉高低,山巅在望的感觉,反而更像展开的一幅画卷,它也有树,也有水,水流贯穿整个景物,树木葱郁掩映,你仿佛能听到潺潺水声,水边有个姑娘,侧身而站,身材窈窕,袅袅婷婷,身上衣服尤为精美,只露了半个美人面,眉尾微扬,眼眸微垂,正安静专注的看着手里绣针。
她在做绣活。
她很美,一张侧脸已经令人痴迷,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美,一心沉醉之事,就是手里的绣工,仿佛外界沧海桑田都与她无关,再仔细看她手中绣帕一角,纹路与她身上衣裙呼应,所以她的衣服,是她自己绣的?
这个作品表达的人物,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绣娘?
或者说,绣工大师?
放大镜放大局部细节,节目组的展示镜头上,赫然出现女人手帕上正在绣,已经绣好一半的画面,俨然就是她眼前的景象,小河竹林奇石……
好厉害的微雕工艺!
所以雕刻师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女子绣技超群,不仅衣服花纹表现传神,正在绣制的作品也非常不一般,栩栩如生,景色呼之欲出,更为难得的是,女子非常认真,一心钻研此道,并不在乎外物。
——麻麻呀,我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术,我好像听到水在流动,风刮过竹叶哗啦啦响,果然不愧是小罐一贯的水平!
——等等,你们看,最后面这里,是不是有个人?
大家仔细看,这才留意到左下角,河上有个小船,船上有个小人,小人穿着长衫,束着头发,明显就是个男人,他手里拿着笛子,似乎想要吹奏,享这山水之乐,又不敢打扰岸边姑娘,走又舍不得走,看起来非常纠结的样子。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影子,不仔细看几乎要忽略,但就是很奇妙,你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并被其感染,替他忧思,替他紧张。
他在看岸边姑娘的方向。
他喜欢这个姑娘。
很多人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古老美妙的诗句,用以歌颂爱情,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比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比如‘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寄情相思的诗句很多,但你看着牌子的这一刻,脑子里闪现的,一定是这些更偏古韵,靠近诗经里的诗句,你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暧昧和美好,就像你在看风景,而我在看你……
但凡有过恋爱经历,或者暗恋经历的,无不为此触动。
冷宵突然问宋时书:“为什么要雕刻这样一个作品?”
宋时书看向时妍歌:“因为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这个节目的最初接触,除了扛摄像机的陶可爱,呃,陶玉成吧,就是节目的制作人,时妍歌,”他在陶玉成身上开了个小小的玩笑,cue之前梗的同时,还小小活跃了下气氛,“我之前对这个行业不了解,完全不知道制作人有这么多工作,这么累,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几乎没有任何自己的私人时间,最初我每一次看到时妍歌,都会忍不住想,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愿意从事一份这么辛苦的工作,一点都不遗憾私人生活的被挤压,这一整个节目制作季,她可能连家都回不了几次……”
“但我从来没见过她抱怨,也从来没见过她发脾气,她总是能量满满,迎接所有的难题和工作量,她好像也从不沮丧,从不会哭,就算遇到多大的麻烦,都会积极想办法去解决,她斗志昂扬,从来都不会退缩拖延,从来都不会甩锅回避。”
宋时书声音有些慢:“不知怎的,我想到了我自己。雕刻这个行业并不容易,要学很多知识,除了雕刻技巧,还要学国画,培养审美,工作的过程漫长又枯燥,需要很多的坚持和忍耐,很多时候别人都不理解,也有很多人劝我改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享受,多开心,除了雕刻,别的任何事都不能给我这样的感觉——我想,时妍歌和我是一样的。”
“我看到了她对工作的热爱,她是真的喜欢制作节目,接受并享受着随之带来的机遇和挑战,不是心血来潮的起意,不会因为别人的怀疑而退缩,所有经历的考验和难题,都是让她汲取力量和经验的过程,哪怕遇到挫折,她也不会放弃,会勇敢站起来,抖擞精神再出发。”
热爱,是内心深处最持久最坚强的力量,它永远不会让你害怕,让你驻足,它只会让你更勇敢。
宋时书垂眸:“……曾经跟着爷爷学习雕刻的日子,在漫长时间里,在记忆里越来越淡,我想感谢时妍歌女士,让我再次回味了这个过程,她让我想起了哲学家尼采的一句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时妍歌在别人眼里大概是个美女,在我眼里,她特别美,美的模糊了性别,虽然不了解她的生活,我仍然想让她知道,她并不孤独,她的选择有人欣赏,一路上也会有星火陪伴,我希望她可以一直这么美下去,不管别人阻挠还是赞美。”
时妍歌眼底涌起雾气,她没有说话,一时说不出话。
——呜呜呜我哭辽。
——小姐姐你是最棒的!
——女孩子做这一行的确很不容易,一路能坚持到现在的,绝对是内心的热忱,别人不理解,总会从各种乱七八糟的角度诋毁,但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所创造的价值!
宋时书:“我想以这个作品祝福时妍歌,也祝福所有女性观众,希望你们能拥有生命中所有的美好。”
他手指拿着牌子,翻了个面。
——我去竟然是双面雕刻!
——怪不得那么厚,就是为了这么做吧!
更多的人没时间打字或感叹,都再仔细看这一面的雕刻。
两边的雕刻图案不同,但有很强烈的既视感,画面布局和景致分布感觉很像,没有差很多,小河还在,竹林看起来没有那么茂密,只多了一棵桂花树,画面中的女人仍然在做绣活,仍然非常专注,身影仍然挺拔纤细,但明显有了年龄感,她已不再年轻。
画面上的小船也仍然在,只不过船空了,船上的男人上了岸,身边地面插着一支竹竿,在垂钓,手上的笛子也没有放下,这次他没有犹豫,没有踌躇,而是把笛子横在唇前,悠然地吹奏一首什么曲子。
画面上只有两个人,两个人并没有互相看向对方,可衣角飘扬的方向,发丝的随风摇摆,都有一种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和缠绵感,和刚才正面的画面相比,这幅场景更像是快进到了很多年后,人物移动了,多了情感链接,陪伴相守,结伴投契,更加放松自如。
两个人长了很多年岁,却没有丝毫暮气,没有类似‘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遗憾和落寞,反倒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满足和欢心。
她一直坚持着她的热爱。
他也是。
她眼里始终有自己的追求,不以外物所移,他眼里也始终有她,不以岁月所移,只是这一次,她可以在偶尔的闲暇时光里体味浪费时光的放松感,他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吹笛子,不用担心被她发现,被她反感。
这不是传统山水牌里会出现的图案,完全是宋时书专门以某个人为灵感,制作的特色雕刻件,市场价值非常有风险,一旦对方不喜欢,这个东西能不能卖出高价,谁都不知道,它也不是传统山水牌会有的形状,它有点太厚,尽管做了双面雕工,减了很多笨重感,显得精致很多,仍然不是一个规规整整,具有传统美感的物件。
——我我我服了!这个佳人太美了,我超爱!
——仅代表自己,这是我看过最特别,也是最喜欢的翡翠雕刻件!
——我去,小哥哥该不会是暗恋这个小姐姐吧!这情感表达的丰沛程度,这个人物相貌的抓点,你们仔细看看,雕刻件上的美女,是不是就像小姐姐本人!
——那把制作人做成绣艺大师……
——哈哈哈,毕竟古代人工作,不能通感现代,小哥哥不会雕制作人!
——害,都是制作一种东西,绣工也很贴切嘛!不要吹毛求疵哈。
——所以这个男人是小哥哥自己?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像呢?
——是有点不太像诶,小哥哥抓别人点抓得那么正,抓自己肯定也不会有问题,绝对不可能是雕错了。
——家人们,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时妍歌看着作品,终于能缓好情绪,神色复杂的看着宋时书:“为什么……要雕这个给我?”
她指的并不是作品里表达的对工作的热爱,而是男女情感的隐喻。
宋时书知道他在问什么:“我们接触不多,我对你谈不上了解,但你好像也很坦荡,并没有刻意在隐瞒什么,我看到了你对工作的蓬勃热爱,也看到了你偶尔的落寞和追忆,猜你可能在被什么情感困扰着?”
“我不太能确定,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你,你没有辜负生命,你早就塑造,成就了你自己,不管年少经历给你带来了什么,自卑,怯懦,还是不安,焦虑,你其实都不必过于在意,你已经找到了你自己,坚定了你自己是谁,没必要改变自己,也不需要容忍任何情绪,不如就保持现在的状态,面对自己真心,试试看这一次,能走多远。”
他的话有些隐晦,别人大概听不懂,但时妍歌懂,听的很懂。
宋时书不想揭人隐私,更不可能逼人表态,微笑着问:“其实我现在有些忐忑,这个作品,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好,你打几分呢?”
时妍歌闭了闭眼:“我打……”
“我打十分。”
她还没说出口,就被冷宵抢了先。
弹幕一片问号。
——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跑出来打别人的分?
——天呐快阻止他,5分警告!
——我的天,戏剧效果拉满了!
所有人震惊视线投过来,台上人也是。
冷宵不躲不避,站起来,直直对上时妍歌的眼睛:“热爱一件事,会不计时间成本,不怕艰难险阻,不管利益得失,无论别人怎么看,都能乐在其中,感觉到时光的眷恋和偏爱……爱一个人,也是如此。”
“就算岁月荒芜,也愿奔赴山海,在宇宙星海的最深处,寻到一株玫瑰,静待她的盛开。”
“时妍歌,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哦豁,吃瓜吃到真的了!
卧槽,节目现场影帝当众表白!这是什么神仙节目,竟然把骄傲不可一世,永远不会低头的影帝逼到了这一步!
所以那些爆料说的是真的?影帝果然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他还是被人甩的那个,甩了他的小姐姐,不,女王,就是这个时妍歌?!
作者有话要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李延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关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蒹葭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刘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王风黍离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曹操
第 55 章 影帝的告白
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一句话石破天惊,这是一个影帝在现实中说得出来的话吗!还不是在私底下,现场的节目都还在录制中!
——靠靠靠这是真的吗!
——我冷哥是真的敢啊。
——和团队聊过吗?
——我怀疑他的团队都不一定知道,预感经纪人已疯,公关部门马上加班,热搜即将上榜!
——天哪,影帝恋爱了……恋爱过……所有人都不知道!
冷宵在说这些话时,眼睫颤动,声音很轻,手指要握成拳,才能控制住不要颤抖,这一刻他早忘记了演技,在面临人生重要时刻时,他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紧张。
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像被抛弃的大狗狗,不敢上前,声音都不敢大,担心吓到对方。他平时非常勇敢,打架抢地盘什么都不怕,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渴望亲近,让他不由自主收起坏脾气,让他想要……被摸摸头。
这大概也是时妍歌职业生涯里遇到的最难以言说的难题,节目直播还在继续,灯光打下,摄像机没有停止工作……她闭了闭眼,一时难以组织语言。
冷宵视线滑过宋时书,眼底仍然难掩意动,看不出内里闪动的是感谢,还是更复杂的东西:“既然都被人雕刻出来了,我也不藏了,时妍歌,如果你要拒绝我,请就在这里,在所有人面前,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拒绝,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失败,让他们来嘲笑我,瞧不起我。”
时妍歌垂眸,睫毛在眼底打下浅浅阴影:“你没必要这样。”
冷宵看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我知道你一直记着高中时的话,那时我思维还不太成熟,分不清身边靠过来的人是真朋友,还是别有所图,说的话是恭维我,还是纯粹起哄,他们调侃你,我不大高兴,但那时你跟我闹别扭,我又中二要面子,才跟着吹牛,说了附和的那句话,但我从来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我喜欢的你,一直都是努力的你,你认真时的样子很可爱,每每看到,我眼睛都离不开,盼着你看我一眼,又担心你真看过来,发现我在看你,会没面子,我喜欢你蓬勃向上的状态,你的不爱说话,你的不合群,都只是没必要,你那时不想和我好,也是觉得浪费时间……我肖想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从来没想过让你做贤妻良母,天天在家里围着屋子灶台转,给我做个温婉娇妻。”
“那样子得多无聊。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为什么不可以?你明明那么优秀,就该让所有人看到你的光芒,未来无限大,我想看到一直闪闪发光的你。”
“你笑起来很好看,可我更喜欢你对我发脾气,只对我发脾气;你并不擅长做饭,为什么一定要做,我已经学会了,你完全没必要进厨房,但你比我仔细,就帮着盯一盯家里细致区域的打扫,好不好?”
现场一片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时妍歌也没有。
她心情很复杂,甚至没有足够的理智思考这件事。
她和冷宵……大概是很多人都会经历的遗憾阶段,注定走向分手的初恋,校园的懵懂和单纯,喜欢的纯粹和不顾一切,想要打破枷锁的勇气,就是很想问一问为什么我不可以,可最终,所有一切都会被现实打败。
人总是要生活在人群里,与日俱增的各方面压力都太残酷,
她有放不掉的,自己的倔强和自尊,冷宵在条件好里的家庭长大,同样有自己的骄傲,从小到大没服过软,不可能学别人做一个脸皮很厚的舔狗。
虽然她要的也不是舔狗。
但两个骄傲的人碰撞,有些话她就是说不出来,有些事冷宵就是做不出来,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太柔软,一直都在逼对方,越爱,逼的越紧,最后只能遍体鳞伤,痛苦的将这段过往埋葬,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碰。
冷宵看着她:“你一直都说我们不合适,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我们不就生活在一个世界?你说你是小刺猬,会扎想靠近的所有人一身血,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柔软最厉害的铠甲?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很坚强,我想保护你,不是你需要……而是我爱你。”
说到这里,他掩面苦笑:“可能你不需要,但我很需要。”
宋时书心中一震,这样的话,他也听到过,关格说的。
就是偶遇冷宵和时妍歌的那天晚上,他和关格在公园散步,发生了认识以来第一次小争吵,也算不上争吵,只是话赶话,有些小别扭就出现了,关格一直很理智,并没有生气或难堪,非常理解他的情绪,他也回想反思过,自己稍稍有点过了,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双方很快化解并过去。
但现在看……好像他也并没有完全领会到关格的意思。
我想保护你,不是你需要……
关格那时没有说更多的话,但这句话本身的代指,他已然知道,这是无声的告白。
宋时书立刻偏头,看向摄像机后的关格。
关格一直在看他,眼神专注到炽热,他此前一直觉得,绅士就是优雅,连看人都会让人产生一种类似错觉的深情,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像是被这道眼神烫了一下,宋时书心跳也跟着乱了,强迫自己回头,等待时妍歌的答案。
她现在应该很乱,就像他的心跳一样。
观众和粉丝们早就沉不住气,一边看直播,一边疯狂搜索网络,寻找蛛丝马迹。
——所以之前那个校园故事的爆料是真的?
——两个家庭条件相差很多,甚至都不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人,被彼此吸引,走到一起,但都不能放下心中的骄傲,谁都不愿意低头,不愿意妥协,然后就分手了?
——少年你不懂事啊,面子哪有老婆重要!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影帝参加这个节目好像特别不一样?他以前也精致,讲究,穿衣打扮很有品位,但好像从来没有接连穿同一个色系的衣服,甚至款式?
——对啊!参加这个节目,他好像穿的都是西装,没有选择任何休闲款式,颜色也都是浅色系,别浅色系了,都是白色!所以是不是小姐姐喜欢这种颜色,这种款式,影帝知道,故意在开屏?
——他来节目之前,一定在家里选了很久,试了很久!没准家里衣帽间都盛不下,在客厅放了整整几大排挂满衣服的架子!
——还有还有,你们记得这个节目放出的第一批嘉宾宣传照,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别人都是影棚大片,或是红毯美照,就影帝是一组手机拍摄照片,还非常居家?
——没错,当时微博还发九宫格!房间氛围柔软,照片背景里有一个小刺猬玩偶,当时还被粉丝们调侃了,原来这个小刺猬玩偶,就是小姐姐吗!影帝一直都没忘记小姐姐!
——还有那组照片的感觉,大家都调侃影帝特别柔情,看向摄像头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又猜测拍摄这组照片的人是不是粉丝,因为把影帝好看的点拿捏的特别准……
——原来我不知不觉被塞了一大碗狗粮。
——影帝那个时候是不是就暗搓搓在秀!还有那个直播小意外,影帝出圈的绅士手,他是不是根本没胆子搂腰,怕暴露什么!我就说他那个时候说话那么奇怪,还调戏人家小姐姐,原来是真情流露!
——还有公园里的照片,影帝好像在故意掩饰什么,还有之前好几回,他似乎不想给小姐姐带来麻烦,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
有更熟悉行业的,想到了时妍歌身上不好的传闻。这些传闻总是偶尔在某个时间爆发,又很快焦点转移,随时间淡忘,纵然有时妍歌本人身正影直不怕黑的原因,大概也有别人的介入干涉,否则时妍歌的对手不会那么容易偃旗息鼓。
但是这些帮助显然更加低调,不但外界大多数人看不出来,连被帮助的本人都看不出来。
——这位姐只爱事业,不爱男人。
——呜呜呜为什么我想哭,这TM什么感人爱情。
——我以为这种虐恋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发生在没钱人的幻想里,没想到有钱人也真的逃不过世俗情爱,影帝对不起,我竟然爽到了!
——小姐姐你可怜可怜这个影帝吧,你看看他像不像个大狗狗?只要你摸摸头顺顺毛,给口吃的,就一辈子是你的人了!
——说起来我们影帝也是事业心大男主啊,你看他忙成那个狗样子,一年365天得有300天进组吧?电视剧电影双面开花,这么红愣是代言没多少,大部分活动不参加,不接综艺,我们都调侃他是因为那张嘴太容易罪人,但他分明是更喜欢光影里的世界,他喜欢演戏啊!他也有一心热爱的事业,不计时间成本,不怕艰难险阻,不管利益得失,无论别人怎么看,都能乐在其中……
——不,他比别人都一样,他心里还藏了个爱人!
——别说了,越说越感觉这两个好配啊!
——你说我们之间差距太大,那我就跨越山海来见你,你说人生海海不必相逢,其实我们早就相逢,我只是遗憾,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能拥抱你。
——妈耶楼上情话满分,会说你就多说点!
直播镜头里的时妍歌还没有说话,观众们已经急的不行,恨不得伸手摁头,磕生磕死。
“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冷宵声音很轻,像是吓到对方,眼神却很执着:“我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幼稚少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你还没有看到过,比如做饭,比如演戏,比如不要脸……我早已没那么多骄傲,在你面前,那些都不重要,你不需要任何改变,我改就可以,我大概……这辈子也只能改这一回了。”
“请允许我陪你走一段路,如果你仍然觉得不合适,可以毫不犹豫把我踢掉。”
他也并不想利用这个机会道德绑架:“你今天不给我回答也没关系,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好好考虑,我只是……有点忍不住,想要告诉你这些。”
他还摸兜,翻出了一个小方牌,是个翡翠雕刻件,个头不大,质地也略粗糙,但明显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 非常润泽光滑。
“这个你肯定记得,我也没忘,你和我分手,我要面子,说这个早扔了,其实并没有,我舍不得,这是那几年,我送给你的礼物里,你唯一曾经接受过的,因为它不贵,因为用的不是我家的钱,是我自己,和你一起暑假做小工赚到的,你说它不贵,但很漂亮,你喜欢这些润润有光的小东西,你喜欢亲手搭建,创造生活的过程,你喜欢人间烟火……我都记得。”
不但记得,我也慢慢喜欢上了你说的人间烟火,在分手之后,去体验这些人间烟火,去演绎这些人间烟火,希望我也能成为你眼里的人间烟火。
就是分手了,我也要牢牢霸占你的视线,让你不能忘了我。
所有嘴上的言语,所有藏在心口,说不出的话,时妍歌都听到了,听懂了。
她也想通了。
其实也说不上想通,纠缠这么多年,想断断不了,想忘忘不掉,这个男人就是有本事随时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就算她不理会,逃避,远走,他知道她反感,并不上前,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是真的不想和冷宵在一起,真的想忘掉这一切,干脆利落,互不侵扰,可就是,做不到。
这次节目的接触,是多年不联系之后的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上次的公园,也是第一次私下里的偶遇,看到热搜时,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逃什么,现在看,其实是慌了,早就明白了,又不想承认。
她看向宋时书,很想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点透我。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一直坚定的走自己的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弃了什么,未来将会得到什么,一定不会得到什么,她的努力,最终一定会回报她。
她有了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安全感,有了足够的底气,她仍然可以继续做自己的事,其它方面,就算失败,也不会导致自己的人生毁掉,她的事业,谁也毁不掉。
那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
冷宵很优秀,他的闪耀早已超越了他的家族带给他的加持,可现在的她也很优秀,完全配得上他。
“我……打十分。”
时妍歌开口,并没有回应冷宵的话,而是对作品给出了自己的喜爱程度:“我真的很喜欢这块牌子,如果有机会的话,非常想要拥有,谢谢你为我设计这个作品,但我并不确定我出得起的价钱是否足以覆盖它的价值……”
“这个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宋时书冲她眨了下左眼:“也希望你不要对我单方面的判断感到冒犯,这块料子是我精挑细选的,还不错,但并不是玻璃种高冰种,算不上太贵,我感觉你一定可以支付。”
“谢谢。”时妍歌眼角染上绯色,不只是害羞了,还是别的,拿起翡翠牌子,就下了台。
所有人:……
——小姐姐,那翡翠牌子,你倒是让我们再看一眼啊!
——噗,你们看影帝的表情,双目茫然加风中凌乱,好像在说诶我呢?这好像是头一回影帝在镜头里这么蠢诶!
——还愣着干什么啊傻狗子!追啊!追上那个美人,美人就是你的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快快!
——我最喜欢看人谈恋爱了,今天热搜我住下了!狗仔们给点力,务必给我跟拍全程!
“抱歉, 我可能要提前离场了。”
冷宵只是怔忡了一瞬间,并不是完全没有情商,哪里不知道现在最关键?反应过来当然立刻转身去追,顺便朝导演喊了一句:“违约金跟我经纪人谈!”
康导:……
我谢谢你还记得违约金!你的经纪人怕是没时间跟我谈这个了!
今天节目效果拉满,他非常满意,而且这一场收官所有珠宝设计作品已经展示完毕,非常圆满,嘉宾提前走个几分钟,并不影响,瞧着人家谈恋爱也挺可怜的……嗐,算了吧。
现场的确已经到尾声,宋时书微笑:“感情上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很感谢我的作品被喜欢,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
邓刚毅:“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吧。”
安嘉茂:“节目虽然录完,你我缘分未尽,如果喜欢我的作品——大家都知道我创建的品牌‘美雅’,我在那里,随时恭候。”
——真的要结束了,呜呜呜舍不得。
——感谢节目组向我们介绍展示的珠宝,还有这么可爱好看的小哥哥!
——小哥哥别走,再说几句的!
因为观众过于热情,王鸿业在说完结束以后,又cue了一遍嘉宾,邓刚毅表示刚好有一批新料子要看,会忙一阵,安嘉茂说热爱不渝,步履不停,他会永远为他喜欢的事业奋斗,马上就会上新品……
唯独宋时书与众不同。
“我就不一样了,我应该会休息一段时间,太累了。”
——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是宝宝,别人都在卷啊!
——搞点瞎话咱也要客气一下啊!
——哥哥姐姐们请包涵一下哈,咱们乖宝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等回头我们教教他哈。
底下的观众也有人不太满意,就这?把我们请来现场就这?虽然影帝的爱情故事很刺激,当场吃了个大瓜,但我们并没有买到那个翡翠美人啊,你倒是拿出来拍卖啊!
Payson尤其不满意,他今天过来可是准备充足的,不但穿着造型,他还准备了充足的备用金,就想买下宋时书的作品,让宋时书刮目相看,结果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偏偏雪上加霜,就在这个时候,他手机接收到了一条来自集团的通知消息,说品牌非常看重亚洲市场,另派了一个首席运营官过来,辅助他的工作。
这个运营官的名字他不要太熟悉,他们两个有仇!这人一向看不惯他,能力还非常强,虽然这里暂时是自己的地盘,但这个人来了,有些事就不一定了!
集团总部是什么意思,是不信任他,还是有别的打算?
Payson根本坐不住,以前想的一切计划都没用了,还是自己的事业更重要,直接站起转身,为公司和心腹手下开会去了。
直播间镜头关闭,现场打板结束,嘉宾退场,楼蒙看向关格,没说话,眼色暗意很明显——姓肖的那事,我们现在说,还是再等等?
关格轻轻摇了摇头。
今天录制节目已经很累,宝贝需要休息,那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一晚上,再说不迟。
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差这一天了。
楼蒙并没有反对,他其实也是这个意思,这么问也算提醒,希望关格别搞错重点,见小罐已经走下台来,直接跑过去,把人抱了抱,欢快的和他讨论晚上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天必须大餐安排!
关格:……
他当然不甘示弱,从容优雅的走上前,送出自己亲手剪下,亲手整理花刺,亲手包扎缎带,热烈绽放的小玫瑰:“我已经订好了餐厅,一起去尝尝?”
宋时书接过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的关格特别帅,帅到他看一眼,都要心跳加快:“好啊。”
……
H市某偏远小镇,有个不怎么经常呼叫的电话号码蹦出来,非常执着,没被接听就继续打,有种能耗一辈子的耐心和厚脸皮。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喂?”
“宋青晨死了。”对方声音微哑。
“所以呢?”
“他还有个孙子,叫宋时书。”对方似乎在卖关子。
布满皱纹的手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没说话:“所、以?”
“这个孙子被宋青晨一手教大,颇得他真传,你一辈子都没赢过宋青晨,难道就不想有个机会会一会?”
“不想。”
布满皱纹的手直接把电话摁断。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6 章 我刚才就想这么做
节目录制结束,代表着这段陪伴结束,观众们都很舍不得,各种开始回味以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姓宋的小哥哥好像有一拨非常不一样的粉丝,叫他小罐,还说什么直播……
于是很快,宋时书的直播间被扒了出来,全网都知道了。
宋时书从来没有在节目里宣传过自己的直播间,但也没刻意隐藏,现在被催问是不是真的,就大大方方编辑微博,告诉了大家。
他的确有一个直播间,在萌秀平台,直播时间不定,频率不定,平时雕刻作品的时候,如果不是顾客要求隐私,都会在那里直播全部雕刻制作过程,欢迎有兴趣的人来看,大抵不会卖货,但有一定的知识讲解——
期待大家更加认识翡翠,不必担心以后,山水总有相逢,我一直都在。
这一条回复被顶到高位,在大家心急吃影帝的瓜,狗仔却不给力,迟迟给不到现报的时候,这几乎是所有人讨论的焦点。
但宋时书已经放开手机,不再关注这件事,认真吃饭了。
仍然是三个人,他,楼蒙,还有关格。
饭菜很好,气氛很欢乐。
楼蒙本来正激情万分的说宋时书今天在舞台上的表现,说到兴奋处还直接站起来,进行角色扮演,重现当时场景,不知怎么被带的,又说起了从前。
以前学生时期的事,很多上回都聊过,男孩子淘气,什么祸都闯过,他经常灰头土脸,小罐却一直乖乖巧巧,干干净净,大人们夸奖,大人们喜欢,老师们偏爱,女同学们也喜欢……
那些青春的悸动,女孩子们看过来的害羞眼神,让他帮忙传的情书,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和情话。
“……哈哈哈小罐,人家女同学那时候就是找个借口跟你说说话,多呆会而已,你一句话就把人撅回去了,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宋时书:……
关格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原来我们小罐这么受欢迎。”
“可不是怎呢?”楼蒙来了兴致,历数当年往事,那些粉红色的回忆。
就像每个男孩的青春里,都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每个女孩的青春里,也都有一个男孩的样子,而宋时书,当时就是很多女孩们心里的男孩。
关格就安静听着,每次楼蒙说到宋时书当时的样子,他就看宋时书一眼,好像想从现在的他身上,看出点以前的样子,青涩又乖巧的模样,很多人心里的漂亮少年。
如果当年也曾遇到,他一定也会是他心里那个漂亮少年。
宋时书耳根红了,不知道是被楼蒙吹牛吹的,还是被关格看的,直接拿了一块大块排骨,怼到楼蒙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害臊了害臊了他害臊了!”楼蒙哈哈直笑,“从小就这样,上脸!”
他为很久不见的场面惊喜,完全没注意到,关格更加享受这个瞬间。
只有宋时书本人不太满意,不但狠狠瞪了发小,拒绝了发小之后的所有安排提议,唱歌电影都不去后,还拒绝深夜聊天局,把楼蒙赶走,自己和关格回了小房子。
楼蒙:……
小房子的门打开,小猫咪没有跑出来迎接,不知道去哪里玩了,玄关的灯没有开,只有庭外灯影映进来,昏暗,温柔。
换鞋的时候,宋时书感觉到了关格的靠近,安静中的距离恰到好处,不近也不远,拉起丝丝暧昧。
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看。
关格略低了头,微微倾身,朝他的方向靠近——
他被困在墙角,无法避开,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微微抬着头,就好像在……等待一个吻。
对方近了,更近了……
宋时书听到自己无序的心跳声,刚想要侧开头,却发现灯亮了。
关格后退,站直了身体。
原来他只是在找开关,想要开灯……
宋时书松了一口气,但跳动过于欢快的心脏,和温度过于升高的耳根,都没有办法立刻平复下来。
“你应该有那个时候的照片?”
“嗯?”宋时书反应慢了一拍,“什么时候?”
“青春年少,”关格说了这四个字,语气调侃,眼神却很认真,“我也很想见一见那个时候的小宋同学。”
什么小宋同学……
宋时书耳根更热,楼蒙个大笨蛋!
善良可爱的小猫咪终于来拯救尴尬了!
它轻轻从楼梯上跳下来,给了宋时书一个爱的冲击。
宋时书动作熟练的把小猫咪抱住,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客厅走:“忙了一天,你不累吗?”
关格不答反问:“你呢?”
“还好,”宋时书给怀里小猫顺毛,“我经常晚上工作,你知道的,现在这个时间并不觉得累。”
心跳太快了,甚至有点兴奋。
“那先去洗个澡?”关格提议,“然后再给我看照片。”
刚刚委实有点尴尬,过不去,宋时书干脆抱着小猫咪就往楼上跑:“好。”
答应的太顺理成章,这个时候好像除了答应,说不出别的话,答应完,平复好情绪,洗完澡出来,看到身上软绵绵的睡衣,他突然感觉……好像也不太合适?
是不是太随便了些?
随便又日常,氛围很亲密的样子。
可惜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找个借口拒绝,关格已经洗完澡,过来敲门。
自己答应的事……怎么也要完成。
宋时书打开门,把人请了进来。
“早些年的照片有相册集和手机留存,想看哪一种?”
“可以选择都看吗?”
关格走进来,高大身影笼罩,脱去西装的身材在垂坠的棉质布料下根本无法遮盖,肌肉间起伏的力量,走动间迸发的荷尔蒙,都让人无法忽视。
他本来就是蛰伏在森林里的猛兽,好整以暇时刻准备着捕猎,西装只是他的保护色,让你产生他无害的错觉。
刚刚搬进来时,看到关格居家气质的改变,宋时书吓了一跳,一起住了这么久,他偶尔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人的侵略气场太强,可他知道,关格不会伤害他,一直以来都很绅士,倒也不会害怕。
就是仍然不太好意思,直视这么穿衣服的他。
两个人坐在桌边,桌子上是摊开的,宋时书拿出来的相册。
和爷爷的过往他很珍惜,时不时就会拿相册出来看,还挺方便的。
“你那时候个子不太高?”
关格修长手指翻开相册,很容易就找到了小时候的宋时书,他的脸变化不太大,现在跟小时候很像,就是小时候多了些婴儿肥, 看起来更乖,更可爱了。
宋时书:“嗯,我小时候身体不好,长的慢。”
到现在,他仍然位身高遗憾。
关格:“你现在这样刚刚好,个子太高,会增加男性的攻击感,反倒跟你的气质不太相配,你的身高和体型配你的性格,最完美不过。”
宋时书看了他一眼,笑了:“算你会说话。”
关格继续低头看照片,良久:“你爷爷很疼你。”
照片数量其实并不太多,像是照片上的人不太喜欢拍照,或者情况不允许,比如宋时书说小时候身体不好,楼蒙也说过宋时书总是住院,这些照片里并没有那些住院的记录。
可能是家长不想留下那些荏弱的,让人心疼的照片。
在爷爷心里,坚信小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没必要留念生病的日子。
不太多的照片里,爷爷的眼神一直都在关注孙子,眼里的疼爱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总是在笑,脾气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偶尔有几张很严肃,似乎在教小罐雕刻,但就算这点严肃,也是绷出来的,他看向小罐的眼神深处,仍然满满都是疼爱。
“嗯,爷爷最疼我了,”宋时书指尖滑过照片,有点小骄傲,“虽然也疼萌萌,但都是偏心我的。”
关格看着这些照片,看着宝贝从小小一只,糯米团子似的小孩,慢慢长大,背着小书包上学,拿起刻刀学艺,穿着校服和楼蒙追闹,在女同学的视线里,自重重树荫中穿过……
越看,越会在脑海里构建当时的情景,越看,越遗憾这些岁月他没能亲身参与。
看着照片,沉浸在往日时光里,宋时书唇角扬起,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不设防,最后的结果就是……困了。
回家时说不困是真的,忙了一整天,身体的疲惫也是真的,精神放松下来,可不就昏昏欲睡?
想睡,却没完全进入状态。
关格手伸过来时,他就醒了,意识到眼下场面:“谢谢。”
“嗯?”关格两只手已经分别搭了他的肩和膝弯,人醒了,他也已经停不下来,干脆抱起来,放到床上。
宋时书耳根有些热:“之前有几次,我记得累趴在了工作间的桌子上,醒来却好好睡在床上,应该都是你在照顾我?”
关格:“你太轻,我太顺手,很难忍得住。”
“我……”
宋时书还在犹豫是心安理得的就此睡下,还是坐起来聊会,认真把人送走的时候,关格突然靠近——
额间一暖,是关格的唇。
他亲了他!
宋时书整个僵住。
关格摸着他的头,声音温柔:“刚刚在楼下,我就想这么做,你应该猜到了?”
宋时书震惊,原来不是错觉吗!关格当时根本就不是想开灯,是想对他……虽然这一下亲的是额头,但关格视线停留并不是,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再往下,鼻子往下……
过于热烫的眼神,让他明白,关格想做的,远远不止于此。
甚至这一刻,都是蓄谋已久。
对方可能一直在观察他,他内心的小小悸动,视线的微妙变化,对方可能都看到了,发现之后,毫不犹豫揭穿,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也让他知道——他逃不了,躲不开,装不知道也没用。
有人谈恋爱, 是这么有攻击性的吗?
宋时书看着关格,就很突然的,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之前藏得很深的东西,比如说迷恋,比如说渴切,比如说知道藏不住,根本也不想再藏的欲.念。
这个人眼里好像只有自己,想了很久,盼了很久。
怔忡片刻,宋时书发现了自己以往的粗心大意,一个人,是随便可以和一个陌生人缔结婚姻关系的吗?
除了当时那些客观条件的必要,关格选择他,难道只是因为距离近,顺手,没有一点点顺眼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顺眼……
绅士的表白,隐秘而热烈。
宋时书知道自己也并非无动于衷,怦然的心跳和热烫的耳根早已告诉他,他对面前的绅士并非没什么想法,可感情的事最不能冲动,需要慎重考虑。
“很晚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
宝贝看着自己,眼神不闪不避,甚至有些害羞,这不是逃避的姿态,是认真考虑的回应。
关格知道自己该走了,宝贝喜欢他绅士的样子,但还是没忍住,执起宋时书的手,在他手背印下一个吻:“好梦,我的小玫瑰。”
宋时书脸腾的红了,抽回自己的手,缩被窝拉被子盖上自己的头,一气呵成:“给我把门带上!”
回应他的是一个轻笑,绅士听话的离开房间:“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你可以慢慢考虑。”
宋时书当然不着急,绅士虽然挑破了这件事,却并没有逼他答应的意思,绅士仍然是绅士,给足了他空间和尊重。
这天晚上,他睡的很好,除了一些粉红色的梦境,什么奇怪的情绪都没有,非常安稳。
第二天起床后,心情也很不错,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对关格准备的早餐理直气壮。
之后对上关格温柔的,更为宠溺和纵容的眼神,默默别开了视线。他好像表现的太明显了?这个人又知道了!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别老想着这个!
小伙伴急他所急,很快,正经事就来了。
楼蒙过来,一进门不是看他,而是找关格,表情非常郑重,随着他的视线,关格也严肃了起来。
宋时书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什么事,非常重要,与他相关,且这两个人很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告诉他。
“说吧,什么事?”他率先坐到沙发上。
楼蒙坐到他对面:“我说个事,小罐你别着急……爷爷的那个仇人,我们找到了。”
宋时书眼神陡然锐利,亮的有些吓人。
关格倒了茶来:“别急,慢慢来。”
楼蒙就把自己的行动,当时和关格的对话,全部说了一遍。
“原来是他……”
竟然就在身边不远。
宋时书微讶之后,看向关格:“谢谢你。”
他对肖这个姓氏非常敏感,大学时期认识肖飞文,就想办法问过了,但也仅知道肖飞文家的事,长辈间混乱的关系形态,他并未获知,这些大家族里的辛秘,如无必要,也没有人刻意往外说,如果不是关格帮忙,以他和楼蒙初来乍到的姿态,只怕还会在原地绕弯子,不知道还要用多久,才能发现这件事。
“我的荣幸。”
关格很满意能帮到宝贝:“这些天我查了更多的东西,安家扎根B市,几代都没离开过,肖家并不是,他们来自H市的偏远小村镇,早年家境并不是很好……”
楼蒙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老爷子早年不就在H市磨过手艺练过技术?说是那边有个老师傅非常不错,老爷子慕名而去,好像在那里住过一年,两年?”
“一年零十个月。”
宋时书眼睫微垂:“爷爷很早就喜欢翡翠雕刻,年少时在B市求学,跟一个国画大师精习国画,后来到H市求教老手艺师傅,顺便和同行切磋交流,H市靠海,当时是料子来往最多,市场最活跃的地方,同行多,竞争多,故事也多……爷爷在这里一定有很多经历,可他那么爱聊天,却从来都不提。”
一定是这个时候出的事。
“想过去看看吗?”
关格看着宋时书:“B市相关,我比较方便打听,H市,我虽然通过朋友知道了一些东西,但太具体的过往经历,别人并不愿意聊,我得到了一个名字,可能当年和你的爷爷以及肖知年都认识,在一个圈子有过交流,但老爷子脾气不怎么好,我的朋友曾上门拜访,满怀诚意,被赶了出去。”
自己的事,自己当然要上心,宋时书问:“那位老爷子现在在H市?”
关格颌首:“在,很古板,脾气很大,他对肖知年印象如何,不能确定,但对宋爷爷,情绪变化很大,要么很喜欢,是朋友,要么很讨厌,是对手,总之肯定不会一无所知,如果他愿意聊,我们很可能会得知爷爷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楼蒙着急:“可你朋友又说他脾气不好,不肯说这些事啊,我们去岂不是也是白去?”
“当然也不是全无办法。”关格滑开手机,打开了一组照片。
“哇大歌星!”
别说楼蒙一口叫出了照片上人的名字,宋时书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男人,很帅,眉目俊秀,身材偏瘦,很有艺术家气质,叫秦晋,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极富有音乐才华,年少时就一曲成名,是最近这十来年最受大众瞩目的原创歌手,每张专辑上的歌曲都广为人知,口口流传,去大街上问一问,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但是这一年来,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也没有新专辑面世,媒体网友各种猜测,有人说他钱挣够了,飘了,早没了当年的心气,有人说他江郎才尽,找不到新灵感了,也有人说他隐婚,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但不可否认,他本人在乐坛的经历,就是传奇。
楼蒙摸下巴:“秦晋是很厉害,可他跟咱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格:“我们要找的那位老爷子,姓秦,叫秦元正,秦晋,是他的孙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办法找找这个孙子,”楼蒙话说出来才察觉不太合适,“这位秦晋先生,给我们引个路?”
宋时书感觉很有难度:“虽然我不太了解,但秦晋好像一直都很神秘,这么红,除了音乐相关,其它都不碰,什么影视综艺站台合作都没有,品牌代言也少,本人在私底下很低调,很注意保护隐私,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家庭情况怎么样……”
好像也不太好找?
“不用找,”关格说,“他最近一段时间,会回H市。”
“你怎么知道?”
见关格眼神意味深长,楼蒙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又道:“那咱们见到他,他就一定会帮忙?”
大歌星的帮助,好像并不好拿。
关格眸底有光微闪:“我们不是想要他的帮助,而是要帮助他。”
宋时书和楼蒙齐齐愣了,帮助大歌星?他现在有什么难处吗?还正好是他们可以帮的上忙的那种?
关格笑了,微微倾身:“我最近听到了一件事……”
随着他的话,宋时书和楼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还真的没准能行。”
楼蒙都有急了:“那什么时候去H市,能晚几天吗,我现在手上有几件急事,必须这两天处理。”
关格:“没关系,我陪小罐。”
楼蒙委屈巴巴看向宋时书:“小罐……”
宋时书也很心疼朋友,但爷爷的事更重要,用最温柔的眼神,说出了最狠的话:“我尽量早点办完事,回来陪你。”
楼蒙:……
这是早点不早点回来的事吗!这是老爷子的事!还有你和关格两个人独自相处,来段小旅游的事!
“小罐……”
“我真的会争取早点回来。”
关格大获全胜,心情非常好的给予这两个发小时间,让他们‘内部辩论’,自己则走到书房,给张风潍发了两个字:搞定。
张风潍回了一排省略号。
——你可真是会两头吃。
有关宋时书的事,他并不知全貌,毕竟是关格的宝贝,关格护的紧,但关格找人打听事,肯定得找信任的,隐晦问到他,这不巧了吗,他刚好在追秦晋,死缠烂打,洗心革面,纠缠不休,秦晋不愧是最懂拿捏人心的歌手,把他拿捏的那叫一个准,不管套路,还是他这颗心。
关格唇角勾起:我办事,什么时候会不物尽其用?
张风潍的苦涩,随着信息也能传过来:我随时等待你的召唤。
关格:不一定用得上你。
张风潍:……
关格:连人都追不上,用你干什么?
张风潍怒了:我要是追得上,用得着这么求你?
沉默很久,关格才又打字:这次来真的?
张风潍回了个苦笑:我也不想来真的,可他比我更不想来真的,我这回是真栽了,这辈子没他,大概不行。
关格沉默。
很久,张风潍又回了一句:你不用帮我追人,我追不到他,活该我自己吃苦,可我希望他能开心,重振精神,如果可以,请你和你的宝贝一定尽力帮这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7 章 爷孙俩
关格和张风潍是上学时期就认识的朋友,和宋时书楼蒙一样,他们对彼此很了解,优点,缺点,作为朋友可取的长处,和各种不当人任何时候都想吐槽的恶劣点,他们不要太明白。
做生意,合作项目,他们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彼此欣赏对方的格局和手段,也完全能放心交托信任,私底下生活么,张风潍不止一次嫌弃关格的龟毛,骂他都不用避着人,关格也非常嫌弃张风潍花花公子的招摇,每每在这方面无比毒舌。
可做朋友,并不需要你和我想法完全一致,大家求同存异,有兴趣相投的点就行,关格对张风潍的生活或作风,并不是很在意。
但他也知道,外界对张风潍的看法有些夸张,张风潍的确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凡美的,他都会想多看两眼,比如好看的车,比如很漂亮的画,比如气质风格不同的美人,也喜欢徜徉在这些气氛里,开一开这些好看的车,赏一赏这些漂亮的画,和一群漂亮的小姐姐大姐姐小哥哥大帅哥聊聊天,吃吃饭,但正经恋爱,其实并没有几场。
张风潍在外面并不乱来,最喜欢的其实是逗人玩,他喜欢那种暧昧气氛,真正喜欢一个人,建立关系,在他记忆里,只有两个,但都已经过去很久,张风潍突然追求秦晋,全情投入,被人答应又拒绝,像被戏耍了,还是不肯放弃,继续追求,这在关格印象里,从来没有过。
朋友这么久,张风潍从来没有栽在‘追人’这方面,还让关格帮过忙,在他看来,人生如戏,纵情享乐,花花世界美人如云,用不着死磕,这次看来,是真的栽了。
关格整理思绪,重新划开手机,安排出行计划。
公司的事情得安排好,不能生乱,这在最近一段时间的提前规划下,已经完成,接下来他有一周的假期,随便宝贝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能陪。
然后就是出行地点,怎么吃,怎么住,目标地点并不在市区,比较偏僻,好在附近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还不错的度假酒店,自驾不到半小时就能到……
关格确定好所有行程,预定好酒店餐厅,连车都安排好,正好宋时书和楼蒙聊完了,过来敲门找他。
“过来,”关格招招手,叫宝贝过来看他的安排,“你看看时间和安排上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宋时书快速把关格手机里的东西看完,直接惊呆:“你竟然这么快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所有细节都想到了,车都安排好了,他怎么可能不满意,这里完全没一点不满意的空间好吗!
关格把人抱到怀里:“那什么时候动身,嗯?”
宋时书耳根有些红:“如果不麻烦的话,就今天?”
关格只是抱着人,不让人走,并没有得寸进尺占便宜,在怀中宝贝表达意愿后,也没有浪费时间,干脆利落的放手:“好,那去收拾行李?”
“我现在就去!”宋时书心跳加速的跑掉了。
B市和H市距离不算太远,可以坐飞机,但中间来去机场花费的时间都不少,反倒不如高铁方便,两个人收拾好简单行李,订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到达目标站点再转车,竟然十分高效,到达目的地度假酒店时,才天黑不久。
宋时书在高铁上时,就听到关格接连接了好几个电话。G集团业务范围很大,H市也有分公司, 作为总裁,关格平时不过来没关系,公司有自己的班底,一向都是独自正常运作,可他来了,总要解决一些平时被搁置或有些小麻烦,无法推进的事,这本就在关格这次的出行目标里,他会在这一周内,抽个时间,过去分公司看看,可公司突然有急事,他就必须要马上过去看一眼。
“你不是还有事?饭先不吃了,车上吃了那么多零食,正好我休息一下,等你回来。”
关格:“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可以?”
宋时书推他:“去吧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关格看了看表:“那我会在两个小时内回来,你饿了的话,就打这里的前台电话叫餐,我看过评价,这里的餐厅味道也还不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宋时书把人推出门,门板阻隔了关格过于温柔过于深邃,似乎知悉一切的目光,他靠在门上,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关格一直在看他,肆无忌惮,自从那天挑明后,这个绅士就不再遮掩,未经他允许,关格不会有更多动作,但是眼神,关格完全放开了,那些贪恋,欲念……丝毫不介意他知道。
他总是被看的受不了,心脏狂跳,说不出的蠢蠢欲动,到了这里,密闭的私人空间,他更感觉有些危险,谢天谢地,关格那么忙!
他深呼吸几下,越来越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不能管不住啊,他还没想好呢!
把人送走,四周一片寂静,反而有些无聊了。
宋时书走来走去,赚了不知道多少圈,心越来越乱,干脆打开手机,开了直播。
——让我康康发现了什么!
——随便聊聊!小罐你在哪,不是平时的工作台啊……不对,小罐你不做作品,为什么也不愿意露脸,我要闹了!
——急急急求姐妹们好心,让我先来!小哥哥你以时妍歌小姐姐为灵感,为她雕刻的翡翠件是怎么回事,你早知道他们有一腿……呸,他们恋爱了吗?他们联系你没有?
——对哦,还有这件事!听说影帝在人家小姐姐门口蹲了一天一夜,都快长蘑菇了,小姐姐到底给开门了没有!
看着一条条蹦出来,刷个不停的弹幕,熟悉的氛围,熟悉的ID,让宋时书慢慢放松,笑着开口说话。
“这几天都不在家,可能也没有雕刻直播,上来跟大家说一声……什么?旅游?不算吧,我到了一个略偏远的小镇,这里的料子很不错,我来看看,顺便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拜访大师,如果有就更好了。”
“冷影帝的事,我不太知道,和你们一样,我也是热搜种了瓜田的,所有知道的消息都是上面蹲来的,没什么特殊的……时妍歌小姐姐还没联系我,因为我先发消息跟她商量过,我要短暂离开几天,雕刻件的事只能回去再跟她聊。”
“……唔,我本人也很期待这件事的后续,如果大家知道了,也来跟我说一声。”
“嗯,今天不雕刻,榜一gege不要再打赏了,我一会儿就要下了。”
宋时书平时不太关注打赏信息,专注低头做雕刻时,也根本看不到,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榜一大佬,不是因为对方高居榜首,打赏遥遥落第二名很远,而是他接过这位的客单,为其雕过小鹿,小乌龟等,好像不止一件,中间也沟通交流过。
大佬话不多,但为人很稳重,言谈反应中也知道,是不差钱的人。
但再有钱,也没必要这样打赏吧……他一开播就洒,直到现在了。
宋时书没怎么注意时间,心情全然放松,和粉丝们聊完天,约定了一个下次直播的大概时间,就下了直播,看看外面,关格还没回来,他就顺手戳了下榜一大佬的ID,私发消息,说不用那么多打赏。
关格正在回来的路上,车行平稳,除了打赏,可以做更多的事,开始就着这个ID和宝贝聊天:你今天声音听起来不太精神,是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宋时书趴在沙发上,回复:也不算?生活上遇到了一点小难题,暂时也没有新的雕刻灵感,有点小焦虑。
关格:生活上的小难题……是感情方面?
宋时书:……
他和榜一只是认识,有过交流,交流并不多,只是这么长时间下来,觉得对方很沉稳,不排斥聊天,可这个内容,就稍微有点交浅言深了。
关格继续:是有人对你告白,感到困扰了?
宋时书:为什么这么问?
关格:因为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概都会遇到类似的烦恼。
所以榜一大哥是过来人了?
和粉丝们聊这些东西有很大风险,但这么久相处下来,宋时书至于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有些话自己说不出口,和身边的人不太好聊,他和楼蒙都不太好意思说,在网上反倒没那么多顾虑?
而且他也不一定要说自己嘛,可以引着对方说,就算以后有什么风险,也在可控之内。
宋时书问他:你也曾经经历过吗?怎么应对的?
关格:跟随自己的心吧,有些事其实不需要问别人,你自己心里就有答案,如果和对方在一起很舒服,想要继续,我就会选择继续。
点到为止的聊了几句,感觉宝贝心情越来越放松,关格继续聊,不过话题从情感方面,转到了别处,比如美食,比如美景,撒谎说自己最近出差到过一个城市,H市,发现这个城市很有魅力,哪里的景色不错,一定要去赏,哪里的美食非常棒,一定要去尝……
宋时书简直不要太惊喜,他不可能在直播间透露自己在哪里,刚才直播也只是模糊的说了方向,没想到榜一大哥竟然刚刚在这里出差过,还发掘了这么多美食美景!
那必然要体会体会啊!
等关格回来时,他所有的紧张情绪都没有了,甚至十分热闹和对方聊吃什么,选择建议一听就十分靠谱,颇有一种你都这么累了,这点小事就靠我吧的小得意。
关格非常绅士的选择了他的意见,没有任何反对,意外的有些乖巧。
宋时书就更愉快了,和关格一起去寻找餐厅,探索这个城市的夜晚,回来时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记得让关格帮他定闹钟,要早点起床,在约定的时间上门拜访。
……
既然知道了老爷子是谁,很多功课也是要提前做一下的,关格提前找来了很多信息,宋时书也很认真的了解过,歌星秦晋对家人总是讳莫如深,公共场合从不谈论,外界总有各种猜测,感情不好,或是有意保护,但在宋时书和关格看来,爷孙两个人的相处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秦晋的原创歌曲,内容很丰富,对于情感的探索也有很多,写出来的东西不一定都指代自己经历,有可能是在别人身上发现的感悟,可他在歌声里传达出的情感符号非常独特,比如自由,潇洒,不羁……跟他本人性格有类似的地方,这是一个身上有力量感的年轻人,不喜欢被设限,也不想对自己设限,内心真挚又坦荡,喜欢就享受,大胆追求,不喜欢就放手,决绝断舍离……
他的歌声里有太多治愈人心的力量,骨子里是一个很有自己坚持的人。
老爷子秦元正就更是了,虽然在行业市场上不算特别有名气,但也根本不需要查看更多信息资料,看几件他的翡翠雕刻作品,就能感受到老爷子独到的气场,线条的锋利感扑面而来,几乎没什么融合空间,下刀打开大合,极有魄力。
老爷子显然也是一个很有个性,很有自己主见和坚持的人。
那被外人说脾气不好,说不通,偶尔暴躁,就很容易理解了。
爷爷和孙子都是很有主见,很有坚持的人,并不是坏事,可如果爷爷和孙子坚持的东西方向不一样,那就很容易引发战争,关系处理,就很容易和普通家庭不一样。
宋时书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起床,略整理了整理思绪,就和关格一起出发,去了秦元正的的工作室。
当然,到来之前,他们提前做过预约,宋时书预约时用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想着如果不行再用其他办法,没想到工作室直接回复说可以,还订了时间。
他忍不住想,秦老爷子应该是认识他爷爷了?兴许还认识他。
宋时书有些猜测,却完全没猜到,秦元正竟然亲自在门口等他。
虽然看起来只是在喝茶,打发时间,但就坐在正厅,对着门口,看到他们仍然一脸严肃,没有立刻说话。
“爷爷您好,我是之前预约过的宋时书。”
宋时书上前打招呼,走近些,更加看清楚了秦元正的脸,老爷子和照片里感觉差不多,脸型略长,一双剑眉极有气势,眉尾上扬,衬的眼睛都有些凶,但其实他五官长得很不错,如果不板着脸,再减少些岁月的皱纹痕迹,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
“这是我的朋友,关格。”
“您好。”关格从站姿到唇角的微笑到恰到好处的声音,都写满了得体与优雅。
秦元正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视线从两个人身上掠过,就托着小茶壶,站了起来:“你说想看看我的雕刻件?”
“嗯,”宋时书点头,“如果不麻烦的话。”
“方子,过来。”
秦元正招手叫了一个年轻男人过来,让他去开库门。
这个年轻人重重点头,一个字都没说,眼神甚至不敢四处望,特别规矩。
秦元正皱了眉,这才想起来,顺便给客人介绍:“这个是我徒弟,叫方和畅,我这里平时都归他管,你们的预约邮件,也是他回复的,平时不会这么没礼貌,可能因为是你的粉丝?”
粉丝?
宋时书看向方和畅:“你看了《我们的珠宝》?”
“嗯看了。”方和畅还是只点头,惜字如金,视线始终看着前头。
秦元正微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不知道是不满意徒弟的表现,还是不太喜欢宋时书参加节目太张扬的行为。
但老爷子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带二人去了他的作品储藏室。
宋时书看到第一件作品, 眼睛就移不开了。
翡翠这种东西,尤其种水好的翡翠,精湛的雕工,一定要亲眼看,照片和镜头会大幅度削减它本身的美,只有亲眼看到,才能感觉到那份震撼。
他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个人风格这么强烈的作品了,凌厉感扑面而来。
这是一枚龙牌,龙身自然蜷曲,隐在云纹里,尾巴尖雕刻在背后,整个牌子,龙头的面积占了八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头,正面凝视你的视线,与你对峙,威风凛凛。
龙牌是翡翠雕刻行业的常见题材,有很多好的寓意,比如祥瑞,权力,前程,守护等,几乎所有的翡翠雕刻师都雕刻过龙牌,宋时书看到过太多,同行的,爷爷雕刻的,还有自己的作品,每个人雕刻出来的龙感觉都不一样。
比如自己的龙牌,更平静,更安和,有温柔的陪伴感;爷爷雕的龙牌,更慈祥,更悲悯,有对世人的祝福感;秦老爷子这个完全不一样,龙鳞游动威武,龙牙凛凛寒光,是一种非常锋利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守护气质,它只守一人,只护一人,不惧孤寂和等待……
它看起来很凶,但细细感受,你会发觉它好像有一种极致的奉献感。
这块龙牌,一定有它的主人——老爷子在雕刻时心里想的人。
再往下看,除了龙牌,最吸引眼球的就是各大守护神,佛经里的罗汉。
秦老爷子非常适合雕刻这一类物件,他的锋利笔触在这些雕刻件上更为相得益彰,让作品更加出彩。
宋时书看到一尊罗汉雕刻挂件,忍不住问关格:“如果你在谈商业合作时,遇到佩戴这个的人,做决定时,会不会更多考虑一下?”
对方人不凶,身上佩戴的守护神很凶,秦老爷子的作品,真的很有震慑作用。
“可能?”
关格看着放在玻璃柜里的小东西:“不过我更有可能会直接问这个人,雕刻件的出处。”
太吸睛的东西,没有人会忽略。
宋时书看了眼秦元正,老爷子仍然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好像别人喜欢或不喜欢他的作品,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咦……这几个,是您的作品吗?”宋时书指了指角落里几个摆件。
秦元正似乎有些意外:“你觉得不像?”
宋时书认真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太像。”他还更为仔细的观察四周,又只出了几件作品,“这几个也不像,虽然风格跟您很像,但技法还未纯熟,线条效果差的有点远。”
秦元正:“嗯,眼光还行,这是我那徒弟的作品,还难登大雅之堂。”
“这里用的技法,是顶撞花?”宋时书指着一个老父子雕刻的,传统凤穿牡丹样式,“这个叠洼花的工艺,也很特殊。”
秦元正颌首:“用内雕手法时,搭配些细致手法,意境打造有效。”
见老爷子不藏私,有指点的意思,宋时书当然喜出望外,不客气的继续话题,问的更多,聊的更多。
秦元正的确没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现在这个时代,不怕人学不会,就怕人不想学,平时他倒是想教呢,要不就是没人听,要不就是来听的人听不懂,而且他聊这个,也是想看看宋时书跟不跟得上,没想到这孩子正经不错,言之有物……
老爷子心情非常不错,逛完作品室,就引两个人去工作间喝茶了。
小徒弟方和畅第一回看向宋时书和关格,一脸意外的样子,好像这个举动对老爷子来说非常难得,外人少有机会?
一起喝茶,聊了会作品,行业内的事。
关格之前始终安静作陪,聊到市场,商业,才顺着话题,缓缓深入,这茶,喝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宋时书也趁着关格聊天的时候,留意到了工作间的布置,墙上和桌上的照片。
除了老爷子和工作作品相关的照片,最多的就是他和一个小孩的照片,两个人相貌有相似之处,一看就是爷孙俩,但大部分都是小孩小的时候的照片,没有成年后的,时间仿佛到青春期就停止了。
照片的氛围总是很类似,爷爷总是严肃,孙子也总是绷着脸,两个人都不笑,可仔细去看,看的出两个人的情感连接,比如爷爷会留意孙子淘气坐的栏杆是否安全,眼睛看镜头,手却悄悄护在孙子背后;孙子会留意到风口,手插在兜里酷帅挡住强风,不让鬓边已白的爷爷吹到,完全忘了姿势帅是帅了,头发却会被大风吹的炸开……
宋时书看着,眼圈有些红。
秦元正注意到:“茶太烫了?”
他还亲自试了试,还好啊,不烫口。
宋时书:“我想我爷爷了。”
秦元正看向墙上的照片。
宋时书:“我父母走的早,我从小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小时候爷爷对我可好了,经常哄着我,宠着我,长大后就变了,和您一样,总是板着脸,对我好多事都不满意,要管教。”
“你可得了吧,”秦元正嗤了一声,“那老东西我还不知道?他最不会发脾气,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年轻人真麻烦
宋时书下意识看向关格,二人对视,眼底都是意外。
他们本来的想法是,找机会试一试老爷子,探探话,老爷子愿意约见,已经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不过也还好理解,真正在行业内深耕很久的雕刻师,也的确欢迎这种内行交流,但刚刚这句话,可就太明显了。
秦元正明显认识宋青晨,还是很了解的那种。
虽然之前关格想过办法旁敲侧击,老爷子一直讳莫如深,但是真正和宋青晨的孙子面对面,他似乎没那么提防,所以有没有可能……两位老爷子其实并不是什么敌人,关系甚至很好?
秦元正看着宋时书:“你小子完全不像你爷爷说的那么乖,到我这儿也敢耍心眼啊。”
宋时书就有点不好意思,亲手执壶,给老爷子添了茶:“也不算,我爷爷脾气是真的好,特别疼我,也愿意哄着我,可是教我学艺的时候,也的确很严格,总是板着脸,总是教训我,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为我好。”
“这就对了,你爷爷最心软,最见不得小孩哭。”
秦元正坐的端端正正,受了宋时书的茶,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你爷爷心宽,脸上总是带着笑,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急,不影响他原则的小事,大半都不往心里去,不跟别人计较,和我简直南辕北辙,我较真,万事总想辩辩理,虽然长他几岁,那个时候却没什么出息,不合群,不受别人待见,学艺也是,交朋友也是,我都习惯了,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傻,敢往我身边凑。”
秦元正既然开了口,就没有再扭捏:“也不是往我身边凑,你爷爷只要想交朋友,身边总是能聚到很多人,他只是没有和别人一样,对我视而不见,时时无视回避,那时和我谈不上朋友,最多也就是说过几句话的熟人。”
“有次在外头,我看到了一个小孩迷了路,正好被拐子看到,很危险,我就上去阻止,可把人吓跑了,小孩也哭了,怎么哄都没用,就一直哭,哭的说不出话,可怜极了,你爷爷过来,随便一哄,小孩就笑了。”
“后来那家人带着孩子过来道谢,小孩太小,自己说不清人贩子的事,我也没开口,人没事就好,我只是喜欢跟人辩理技术,又不是什么都要争先,做过事就一定让人知道,可你爷爷当场就表示,对方该谢的不是他,而是我……”
“他可能看到了,也可能并不知道人贩子的事,可能就单论哄孩子来说,他觉得我一直在尽力,应该被人感谢。”
“很小的事,他并不居功,过后也忘了,但我忘不了。最初我是不喜欢他的,总觉得他爱笑,话多,爱表现,一定是喜欢拉帮结伙的人,后来才发现他就是性格外向,交不交朋友,交什么样的朋友,很有自己的想法,来到一个陌生环境,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并不会人云亦云。”
秦元正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怀念:“一群人一块吃饭,别的会来事,会搞气氛的人,总是能点到场上爱说爱闹的一起聊一起热闹,让这里面本事最大,地位最高的人玩的开心,喝的舒服,只有宋青晨,他明明可以也这样,但他不,气氛点到他,他也挺能吹牛,但他并不愿意占据焦点太久,很快会让这个风头过去,也只有他,一场席上会和所有不爱聊天的人说话,让他们有参与感,勾着他们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心情愉快,并认为不虚此行。”
“别看这个好像很简单, 其实做起来可难了,你想和不爱聊天的人聊天,你就得知道他们的脾气,爱好,习惯,平时生活里是什么样子,现在或以前都经历着或者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对什么感兴趣,为什么而骄傲……那些刚刚认识时候的小摩擦,他都不记得,可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他记得很清楚,他总是愿意去记住别人的好。”
“所以后来,别人攒局吃饭,总是假模假样的感叹说没办法,大家都太忙,人没法聚齐,当然是不是真遗憾,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可宋青晨只要说一起吃个饭,不管叫谁,谁都会去。”
“……不过再多年轻时的意气风发,都会随着年纪渐长,变得意兴阑珊,我猜你爷爷在你面前应该没有表现出太多这样子?他也老了啊……”
宋时书眼睫微动。
还真没有。
可能人生遭逢巨变,自己的身体情况又不允许长辈放松,从他有记忆开始,爷爷虽然很爱笑,很疼他,但的确,跟外界没什么太多联系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爱热闹的人,没想到年轻时这么……
秦元正:“我们曾一起在一个老师父手底下学过艺,时间不长,宋青晨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和我当然也谈不上差,我和所有人关系都不好,和他也算不上多特殊,私底下的事别人看不到,但对于雕刻技术的碰撞,大家都能看到,我和他理念不同,总是在吵架,总是在较真,总是在别苗头……当时很多人都认为我和他关系不好,甚至有仇,不然怎么会为一个作品吵得脸红脖子粗,但其实那都是作品上的事,我们对彼此人品并没有意见,相反,我很欣赏他,当然,他可能也很欣赏我,不然怎么盯着我的作品吵?他就是故意不说。”
“……可惜世道多艰,太多无奈,我们没有一直做朋友的缘分,离别发生的太快,太意外,连彼此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宋时书看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了:“但是你们还是联系上了?”
“当然。”
秦元正捧着小茶壶,有点得意:“翡翠市场要说小,那不可能,全国各地都有做这个生意的人,可要说大,也没多大,行业里的熟人来来往往,也就那些,等我们各自打出些名声,作品被报道,被业界熟知——当然,他的作品厉害,被捧上神坛,人人都叫大师,面世的少也不影响地位,我就不行了,一直不怎么被外界喜欢,作品是,人也是,可年头长了,总能遇到。”
“我的作品什么样,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的作品,呵,以为技术更精进,风格略有变化,我就瞧不出来了?他刻刀下的线条感觉,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宋时书:“您和我爷爷,一直都有联系?”
“算不上一直,我话少,他又忙,终于辗转联系上,联系也算不上多,但是互相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心里肯定会舒服一点,偶尔信件电话,聊的还大多是作品相关,并没有提过见面。”
秦元正只要脸上没有表情,就看起来很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我这人冷情,他又万事随缘,想着有缘自会相见,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两个老友,被时光蹉跎,好不容易联系上,想着人生还长,总有机会,没想到意外总是会让人难过。
宋时书:“我爷爷……前些年病了,病起来就不认人,好多往事不太记得。”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身边离不了人,爷爷不但经济窘迫,也很难有时间和情绪出来转一转,后来他终于好一点,爷爷却生病了,糊涂时不记得这些,清醒时又不想麻烦别人,才没有赶赴这个约定。
宋时书眼眶微酸,感觉非常遗憾。
如果没有自己,爷爷的人生不会是这个样子。
秦元正看着他:“最近市场上风起云涌,神仙打架,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来找我,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硬套你爷爷的人生,他非常豁达和舒展,在我们来往不多的联系里,我能感觉到他的满足和愉悦,他很享受当时正在过的日子,你是他的快乐源泉,也是所有牵挂,有些事,他希望去你做,鼓励你去做,有些事不行,问他不行,问到我这,当然也不可能。”
宋时书看着面前倔强的老爷子,一下子都明白了。
秦元正知道他为什么来,也愿意和他聊聊爷爷当年,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但就是因为很好,秦元正了解爷爷,知道爷爷的想法和态度,当年那些事,他都知道,但肯定不会和自己讲。
因为这是爷爷的决定。
爷爷希望自己好好的,不要卷入上一辈的纷争,困住自己,秦元正就尊重爷爷的决定,爷爷去世前都没告诉自己,秦元正当然也不会说。
关格拍了拍宋时书的背。
事实如今很明显了,小罐对秦元正并不熟悉,很明显,宋青晨生前根本没提过,按理说不应该,老爷子对小罐好,无话不谈,这么好的朋友却绝口不提,很明显,就是因为秦元正是知情者,老爷子不想让小罐找姓肖的背叛者,那么对秦元正这个知道一切的人,也不能说,否则不是给小罐提供方向想法了?
宋时书情绪有些低落,一时组织不出合适的言语,关格就看向墙上挂的照片:“这是您孙子?”
秦元正耷拉着眼皮,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嗯。”
关格:“他的音乐作品很不错,激昂时澎湃,静谧时悠然,看起来好像是优秀音乐中该有的氛围节奏,可认真去品,就会发现传达出来的情感很不一样,富有蓬勃生机,哪怕是悲伤时的情感共鸣,也让人有缝隙里阳光照耀的感觉。”
秦元正:“不过靡靡之音,算不上什么正经事。”
话还没聊几句,手机震动,老爷子本来想直接按掉,看清楚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睛微动,清咳一声:“你们稍坐,我去接个电话。”
他走出了工作室。
刚开始还压着声音,架子端的还算低调,没说几句话,声音就大起来了,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横。
“……你回来干什么?你看看我这小地方,能装得下你这大人物?”
“……少跟我说艺术,你懂什么艺术!”
“……呵,老头子这把骨头还没散,用不着你操心!”
一个好好的电话,硬生生吵起来了,而且根本猜都不用猜,电话那边的人,一定是老爷子的孙子,秦晋,吵架姿态这么熟练,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双方都不为对方妥协,坚持己见,最后还没有摔电话,也是神奇。
宋时书和关格本没想打探别人家隐私,但被迫听到,很快就能注意到,爷孙俩的观念的确有碰撞,想法不同,虽然老爷子话说的不大好听,但对孙子的关心很明显,不是不希望看到孙子,不让孙子回家,是不希望自己影响到孙子的事业,但秦晋明显很关切老爷子最近的身体,可能老爷子瞒了什么小病小痛,没叫晚辈知道,秦晋明显一直非常关注老爷子,回家的决定只是通知老爷子,不会更改。
“年轻人真是麻烦……”
老爷子接完电话,不怎么高兴的往回走,看到宋时书的背影,也没之前那么顺眼了,都是麻烦的年轻人!
关格坐着的角度正好对着窗,看到了老爷子的眼神,眼梢微垂,心里很快有了想法,突然提高声音,和宋时书聊起了冷宵:“冷影帝两天似乎在为新戏而烦恼,新接的角色有些不好揣摩,让他一度失眠。”
宋时书手被捏了一下,接到了信号,反应也很迅速:“他们这个行业压力似乎很大,每一次都要全情投入,每一次都要把自己重塑,才可能有惊艳的机会,有时候就算全部努力都做了,也未必能得到好的收获,好像他们做原创音乐的也是,我之前就听说过一个歌手遇到了这种困境……”
秦元正走进房间,听了个尾巴,有心想让两个年轻人继续,两个年轻人缺非常尊重他这个老者,他一进来,就齐齐转头,冲他微笑,停止了话题。
他本来还想,时间差不多了,该赶人了,现在却改了主意,重新坐到位置上,慢条斯理添了茶,状似无意闲聊:“你们认识影帝?对娱乐行业很熟悉?”
根本不用关格提醒,宋时书就笑着说:“因为这次的节目录制,稍稍了解了一下这个行业,和冷宵影帝也算熟,聊天时总会说一点。”
其实并没有。
虽然他相信,只要再等等,给点时间,未必不能和冷宵成为朋友,这个影帝只是看起来高冷,其实人品不错,也不难聊天,本身还喜欢翡翠,心上人还拿着一块尚未付款的,他的作品。
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说实话。
爷爷的苦心,他很清楚,秦老爷子藏在严肃表情下的体贴,他也很懂,可他怎么能放开这件事不管,爷爷的公道,怎么可以这么算了?
他会珍视自己,认真思考,不妄动,不让爷爷担心。
“参加节目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秦元正哼了一声,“天天那么赶,身体能受得了?身心那么累,赶出来的能是好作品?我听说这个行业非常身不由己,连轴转加班是常事,总有那个什么‘死线’,连加班都不能自己安排时间,怎么保证作品质量?”
“网上还说这个圈子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人特别多,年轻人没点身份背景,很容易被欺负……”
老爷子板着脸,看起来在批评,实则很有点竖着耳朵,想要打听内情的样子。
“好像也是分情况?”宋时书看了眼关格,“年代不同了,工作内容和意识都和以前有偏差,如果自己本身并没有抱有对这个行业极大的热忱和喜爱,只是渴望被人瞩目,站在舞台中央发光的样子,可能会遇到很多挫折,但如果本身很喜欢,努力又有天赋,那很多困难就不会是困难,而是打磨自己的机会……”
宋时书知道,老爷子这根本就不是闲聊,就是想对孙子了解多一点,他就就自己理解,和老爷子详细聊了聊娱乐圈,不懂的,就让关格补充,让老爷子更多了解自己的孙子。
如果能聊出点什么,让老爷子对他印象更好,愿意跟他说些往事当然最好,不能扭转老爷子的想法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在来之前,他和关格就把突破点放在了爷孙两个人的感情上,多了解一些,总不会错。
他和关格越和老爷子聊,越笃定之前的感觉,这对爷孙并不是感情不深,也不是不彼此挂念,是吃了不表达的亏。
秦老爷子和自己的爷爷不一样,性格有点别扭,关爱的话像是烫嘴,从来都说不出口,相处时更多的氛围还真的是教训,再多的疼爱,也会因为这种反向表达削减。
孙子秦晋倒不是不会表达的人,从他的音乐里就可以看到,他的情感很丰富,有非常丰沛的精神空间,但他好像不太愿意直言表达这些情感,因为如果不能说服,就没必要,他并没有让全世界所有人都认同他,都跟随他的想法,他其实很尊重每个个体的脾气和思想。
而且辈份上有天然压制,孙子对爷爷有很多尊敬,爷爷的身体也的确不如年轻人扛造,他很多时候干脆就不表达内心想法,直接去做,比如想回家看老爷子,就直接通知,想做什么,就直接做,老爷子有没有意见都没用。
两个人经常因为在某个点上的不同意见争执,都是很有性格很坚持的人,吵起来就会越凶,比如爷爷曾经寄予希望,让孙子传承技艺,但是孙子明显并没有这样走……
同样,所有的争吵是来自于自身对某个东西的认知,观念的不同,对彼此人品性格完全没有指摘。
聊完之后,宋时书只有一个想法,爷孙能处成这样子,也是挺神奇。
老爷子聊过老朋友,聊过孙子,更多的不想聊,直接走了,叫了徒弟方子过来,继续陪着客人。
他身影消失后,方和畅看着宋时书,眼睛亮极了:“我是你的粉丝!”
宋时书意外:“你现在……”
怎么突然话多了,也敢看他们了,不是闷葫芦了?
“不是节目的粉丝,是直播间……”
方和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了自己在直播间的ID,秃头小宝贝:“从你两年前直播,我就关注你了。”
宋时书记得这个ID,间歇性很活跃,经常一段时间见不到,频繁说话时,说的问题都与行业有关,比如翡翠料子,翡翠知识,雕刻技术的讨论,以及这方面的问题。
原来还真是同行。
“老爷子知道你是我的粉丝,”宋时书有些疑惑,哪怕不知道直播间的事,知道节目,秦元正也纵容允许徒弟喜欢他,不介意行业内交流,“你为什么这么……见外?”
刚刚那会儿,恨不得头都不抬,一眼都不敢看,生怕惊到什么的样子。
方和畅嘿嘿笑,很不好意思:“我怕你吓着,也怕坏你的事。”
又是粉丝,又是徒弟,他知道宋时书的事,也知道秦家的事,哪敢不郑重,真是一点气氛都不敢乱。
关格挑眉:“看来你是有什么独家消息了。”
方和畅立刻捂住嘴:“喜欢是喜欢,原则是原则,我永远喜欢小罐,支持小罐,但师父的隐私,我也不能说的!”
看来是诈不出来了。
刚刚的不说话,故意低调,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宋时书并不想为难他,视线在他和关格中间转了转:“那你为什么总是看关格?”
这就有点微妙了。
方和畅还是捂着嘴,眼珠子咕噜噜,看了看宋时书,又看了看关格,没说话。
不是他微妙,是这两个人很微妙好吗!除了工作时间,他一直都在关注宋时书,宋时书身边的人或事,难免会呈现在镜头里,他总感觉这两个人气氛有些特殊,还直觉这位关总不一般,怎么都有点直播间榜一大佬的气概,可这是能说的吗?万一猜错了岂不是很尴尬?而且两个人私下相处什么样子,他又不知道,谁知人坦诚没坦诚?
宋时书‘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刚刚我们和老爷子聊天你也看到了,他和我爷爷是老朋友,他对我也很亲切,并不介意聊起孙子秦晋,那与工作无关,雕刻之外的东西,你是不是可以为我们展现一些?”
方和畅小心翼翼:“比如?”
“比如爷孙俩一起经历的事,为什么总是吵架,都吵什么,秦晋每次回来,会和老爷子一起住吗……”
宋时书微微笑着,问的很直接,大都是感情相处,生活方面,并不涉及隐私秘密。
方和畅回想起最近老爷子的心情,说过的话,斟酌着回答,有些问题直接就给了答案,有些则模棱两可,不方便说,宋时书并没有为难他,但也获知了一些信息,比如秦晋学过雕刻。
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怎么可能没碰任何专业相关的东西?
可能因为自己并不喜欢这行,很快放弃,但对翡翠的喜欢,却从来没改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这个人一定很喜欢他
宋时书和秦老爷子聊过后,并没有很快离开,而是继续待在工作室,和老爷子的徒弟,他的粉丝方和畅聊天,在对方带领下参观了更多的地方,比如原石,仓库,生活和工作区,也更多的了解了秦晋。
外界猜测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歌星在这里并没有那么神秘,每个消失在公众视野的阶段,大半时间都是回来陪家人,这里的人对秦晋都很熟悉,大歌星在工作之余,也是个普通人,他会独自一人,不带助理,不做造型,不管衣服,穿的跟普通的年轻人一样,甚至不修边幅,有点邋遢,和舞台上的样子天差地别,也因为这么差别,来往这么多次,基本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新闻。
秦晋很聪明,每一次被认出来的危机,有很多种套路解决,他其实也很少在白天过来,不想给爷爷带来麻烦,虽然这里有他的房间,他也并不在这里住,他在离这里不远,更加偏僻的地方,有个独立的工作室,里面放满了各种乐器器材,之前几年经常会窝在那里,但是最近一年,次数和时间就好像少了很多……
宋时书听着,更加确定了一个信息,秦晋很久没发歌,没有原创作品面试,原因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你之前说,秦晋跟着老爷子学过雕刻?那这里肯定有他的早期作品了,我能看看吗?”
方和畅想了想,点了头。
偶像并没有提出太过于侵犯隐私的要求,比如看大歌星的房间什么的,只是看作品,有什么不可以?今天和老爷子的约定会面,不就是为了探讨作品?
他引宋时书和关格到了另外的一个小房间。
空间很小,是个非常狭窄的储藏室,里面放的作品不多,但非常显眼。
宋时书一眼就看清楚了陈列架上摆的雕刻件,用的不是很好的翡翠料子,但也不算特别差,至少种水和颜色,能占到一种,好好雕刻,是可以出些小物件的,这些雕刻作品也的确个头不大,是一群小动物,老鼠,兔子,小羊,小牛,小老虎……这是一套十二生肖,线条稚嫩,简单的一道刻线都画不直,弯曲的地方也没有流畅柔美的曲线感,看上去不怎么让行内人顺眼,但物件的整体表达却还好,小动物胖乎乎圆润润,有一种特殊的喜感。
宋时书偏头看关格:“你觉得怎么样?”
绅士略为难,似乎机智如他,此刻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术应对:“……不太想买。”
“但是很特别。”
宋时书看雕刻作品,从来不会以自己喜不喜欢为标准,在他看来,这套作品显而易见,是很不成熟的,但很难得,它们身上竟然有情感表达,雕刻者不是不懂艺术,不是不懂美,是内心有另一套规则,无法全部体现在雕刻上。
他问方和畅:“放在这里,是不想给爷爷看到吧?”
方和畅:“……老爷子看到了会生气,很生气。”
但这些东西不可能丢掉,这是秦晋年少时期为数不多的雕刻作品,老爷子每每看到都觉得伤眼,恨不得把人拎到面前来大骂一顿,怎么教出来这么个笨蛋孙子,可孙子早就放弃了这行,不可能再有机会看到在这方面的成长和闪光点,哪怕是这些‘丑东西’,也是独一无二的。
宋时书怎么会不懂?
老爷子一定非常矛盾,又嫌弃,不想看,又忍不住每过一段时间,就打开房间看一眼,看了更生气,又舍不得扔,总是在这几种状态中徘徊往复。
“……秦晋很不喜欢雕刻。”
宋时书看得出雕刻者在作品里的情感表达,当然也能看得出雕刻者的别扭和抗拒,秦晋没有对雕刻的喜爱,甚至有些压抑和烦躁:“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学?”
方和畅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听话,想安老爷子的心?”
但最后好像并没有做到,两个人关系更差了。
宋时书看着一排小动物,若有所思。
不能说秦晋在这一行没有天赋,至少这种时期的作品,能有情感表达很难得,秦晋可能只是不喜欢,无法真心热爱这件事。
一个人真的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你能看出他的真爱和小心翼翼,巨大的热忱和坚持,否则就是煎熬,作品会充满一种无力的矛盾感,这些作品里,就有。
这是否影响了秦晋在音乐上的创作灵感?
宋时书想起一件事:“之前老爷子的作品里,我看到一枚龙牌,威风凛凛,守护意象十足,让人不敢直视,是给秦晋雕刻的吧?”
“嗯,”方和畅点了点头,“其实早年还有一块,老爷子挺久之前做的,秦哥一直戴在身上,除了工作需要,从不离身,但是半年前……唔,快一年了吧,爷孙俩吵了一架,秦哥不小心把龙牌摔碎了,他很难过,两个人都很难过,老爷子还进了回医院。”
宋时书想起在老爷子工作室里看到的照片:“秦晋十来岁就带在身上的?”
方和畅点了点头:“嗯。牌子摔碎后,老爷子就重新选料子,给秦哥雕了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说,秦哥自己也没问。”
房间内一时很安静。
宋时书看着方和畅,把人看的都紧张了。
宋时书:“你可得争点气。”
“哈?”方和畅有点懵,“……倒也是,我要是能成长的这么厉害,像你一样,老爷子也能放心了。”
“走了。”
宋时书转身,准备离开:“如果秦晋回来,请帮我转告一句话。”
方和畅:“嗯?”
宋时书:“我想见他。”
方和畅迟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
别看他是老爷子的徒弟,天天在这学艺,顺便照顾老爷子,他在大歌星面前不一定那么有面子,说了请求,对方就会答应。
关格已经明白了宝贝在想什么,跟上宝贝脚步,看向方和畅的眼神优雅又随和,很能安对方的心:“你无需顾虑,只要帮忙把话带到就好,如果可以,请告诉秦先生,我们希望在他的工作室见面。”
坐上车,离开这里,宋时书看向关格:“今天……你怎么看?”
关格:“他们可能把自己困住了。”
老的小的都是。
宋时书若有所思:“这两年的近照,老爷子老的有点明显。”
人都是慢慢走向衰老的,平时相处着,看着,可能并不觉得明显,但当所有头发花白,皱纹增多,你偶一回头,就会被震惊到,如果这种时候老人再生个病住个院,感觉就更明显了。
关格:“你应该是有想法了?”
宋时书低眸:“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就算不是为了这次的目的,就因为老爷子是爷爷的朋友, 或者萍水相逢,他看到了,看懂了,都不会放着不管。
另一边,秦元正看着车子驶离视线,回到工作间,桌上就是秦晋的照片。
众人所熟知的大歌星当年个头还很矮,手里抱着个小皮球,小小一只,眼睛大大的,乖乖的,就这么巴巴的看着你,能叫你想全世界都给他。
“爷爷的小孙孙诶……”
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好的,顺顺当当的?
转头看到自己的病历单,他皱了眉,粗鲁地把病历单揉成一团,藏到抽屉角落,当天中午,气的多吃了半碗饭。
下午的时间,老爷子大半都在雕刻室,戴着老花镜,精雕细琢自己的作品,也不着急,就慢悠悠的,一点点打磨,速度并不快,也不会很累,他明显很享受这个过程,面色难得不那么严肃,眼底偶有柔软沁出。
天擦黑时,徒弟过来敲门:“师父,人来了……”
老爷子舍不得放下手里物件,头都没抬:“什么人来了,谁来了值得告诉我,你直接应付不就——”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放下手里物件,刷的回头:“谁来了?”
门口出现脚步声,慢慢的,有些懒散,很快,人走到了门前,双手插在兜里,外套穿的很随便,头发也被外面的风吹得,有点乱糟糟,一张脸还算干净,明显才洗过,熟悉的眉眼仍然很清俊,是和大屏幕广告上看到的不一样的俊,不是秦晋是谁?
“我回来了。”
外人看到的,大都是秦晋的帅,大帅哥就是这样,永远都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不管是否穿的时尚,是否精心打扮,帅就是帅,可亲近的人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状态是不是好,现在是不是很累,最近有没有休息好。
老爷子看了秦晋一眼,脸就绷了起来:“不是让你别回来吗,我这小庙,盛不下你这一尊大佛!”
秦晋靠在门框边,看起来懒洋洋的,像是性子本来就这么懒,又像身体疲累到一定程度,精神不起来:“是,盛不下大佛,倒是盛得下病历单。”
人不精神,舌头倒是挺精神的。
老爷子瞪眼:“小兔崽子,出去几年翅膀硬了是吧,敢管我了?”
“可不是不敢?”秦晋声音微淡,“我要真管,你现在应该在医院。”
“你——”
老爷子气的呼吸急促,下一秒就要发飙。
秦晋:“爷爷,我饿了。”
老爷子的火气还没来得及爆发,就急转直下,直接瘪了,又绷着架子说不出软话,张嘴就训孙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吃饭!你说你在外头怎么混的,不是挺能的吗,不是又能挣钱又招人喜欢吗,怎么累成这个狗样子,臊眉耷眼,下盘虚浮,饭都得不到吃!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回来气我,你怎么不直接把自己饿死在外头!”
秦晋看着老爷子:“你吃了吗?”
老爷子:……
方和畅见缝插针:“要不,咱们先吃饭?阿姨今天准备的菜不少……”
老爷子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孙子,狠狠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外走。
秦晋手抄在兜里,慢悠悠跟上。
老爷子瞪向身边小徒弟,压低了声音骂:“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
“我哪敢!师父,爷爷,祖宗,”
方和畅都替着爷俩着急,“您二位都没吃饭呢,就都先别吵了,咱先填填肚子行吗?”
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今天菜色果然不错,色香味俱全,比往常多了几道菜,还有一罐汤,看分量,就知道考虑到了会回来人。
老爷子瞪了小徒弟一眼,小徒弟埋头干饭,头都不敢抬。
嗯,筷子倒不客气,夹菜速度甚至比往常都快。
不过倒也知道尊敬哥哥,把最香的一道蒜香小排骨换到秦晋面前,见他不动,还殷勤的帮他夹到了碗里。
哼,还算懂事,明天可以少骂两句。
老爷子板着脸吃饭,一眼都没多看孙子,也没给孙子夹菜,随着远处蒜香小排骨的减少,脸色总算越来越好。
吃完饭,放下筷子,老爷子喝了口汤:“晚上别回你那个破工作室了,就在这睡。”
秦晋也吃完了,盛了碗汤:“你赶我,我也不走。”
老爷子面色更好,这小兔崽子,总算听话一回。
秦晋:“明天约了老大夫,我得陪你去看,不守着,我怕你跑了。”
这谁家破孙子,怎么绳子没拴好,放出来了!就不能说一句中听的话吗!
老爷子砰一下放下碗:“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又一次不欢而散。
除了刚刚吃饭还算安静,气氛眠想算得上和谐,见面打招呼和聊天气氛都不行,太压抑了。
不过老爷子明显状态还可以,骂人都中气十足,比往常更响亮,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心情还不错,秦晋就更放松了,亲眼看过了老爷子,心里有了数,吵不吵架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反正这早已是日常状态。
他拦住了爷爷的小徒弟,漫不经心问:“今天有人来看过老爷子?”
方和畅:“哥你怎么知道?”
老爷子雕刻工作的事,都是这边独自处理,一般都是他负责来往沟通和安排,不需要和秦晋汇报,除非有什么和老爷子身体健康有关,或者不太好处理的难题,才会告知秦晋,今天宋时书的到来,也是老爷子的首肯安排,并没有只告诉别人。
秦晋当然知道,老爷子高兴不高兴,情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回来了,老爷子肯定高兴,可这次的高兴里,藏了一点和别的时候不一样的东西……老爷子可不是好哄的人,能哄动,说明这个人很厉害。
但他没解释,也没多余的精力多说话,只问:“是谁?”
方和畅:“宋时书,一个年轻的雕刻师。”
“哦,他啊,《我们的珠宝》节目嘉宾。”
秦晋本就在娱乐圈,对于这几个月的热搜新闻,不可能全部错过,一点不关注,而且又跟翡翠雕刻行业有关,他看过节目,也知道宋时书。
这个人为什么来看爷爷?如果只是和行业有关,技术交流沟通,很正常,爷爷也会很愿意,但不会心情变化的这么明显,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大歌星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方和畅:“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嗯?”秦晋有些意外,“给我带话?”
方和畅:“说想见你,如果你有空,且方便的话,希望见面地点是你的工作室。”
“我的工作室?”
秦晋眼底闪过兴味,这就有趣了,见完老爷子,又来找他,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工作室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觉得不方便吗?
“好啊,你帮我回复他,就说明天上午——上午不行,我得带老爷子看病,下午吧,下午一点后,我都会在工作室,他随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方和畅再次确认:“那我就把地址给他了?”
秦晋站起来,帮忙收拾桌子:“给吧。”
……
宋时书收到消息,兴奋坐直,问一边看策划案的关格:“秦晋说明天下午一点后都在工作室,给了我地址,那我就去了?”
关格颌首:“我送你过去。”
“没事,你别担心,我自己能搞定,你只管做你的工作,”宋时书摩拳擦掌,眼底都是兴奋,“我小时候就爱听秦晋的歌,没想到竟然能有机会见面!”
“小时候?”关格视线从策划案上移开,不动声色的看过来,“秦晋成名到现在,也未满十年。”
宋时书:“行,严谨点,青春年少的时候,行了吧!我上学时听的都是他的歌!”
关格无奈:“秦晋人品还不错,你在他那里,不会有危险,我办完事就过来接你,嗯?”
“好,那我要养精蓄锐,现在就去睡了,你努力工作,好好加班啊。”
宋时书光速去洗澡上床睡觉,装作没看到关格过于炽热,和略吃醋的眼神。
把自己藏在被窝里,他的心还在怦怦直跳,装他是装了,但关格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就是装的,可绅士并没有拆穿,反而还在纵容。
这个人……一定很喜欢他吧?
宋时书睡着了,一夜好眠,第二天还小小赖了个床,被关格拎着去进行了个畅快淋漓的晨跑,享受了灿烂暖阳和好天气,吃了一顿无比满足的饭,在中午一点后,准时赴约,来到了秦晋的工作室。
工作室好像没有别人,是秦晋亲自来开的门:“宋时书?”
门前的人比电视镜头里更富有少年感,去除了必需的光影妆效,本人站在阳光下,气质更加纯澈干净,微笑时眉眼弯弯,唇边隐隐有小梨涡,看起来赏心悦目,乖巧极了。
“你好,秦晋。”
宋时书也在观察秦晋,本人真的很帅,是那种很迷人的浓颜系帅哥,眉目深邃,富有艺术家气息,有种很耐人寻味的神秘和忧郁感,不笑时好像在书写时光里的故事,笑起来又灿烂充满阳光,是一个气质多变,很有内涵和个性的人。
虽然以前从没见过面,但好像不需要互相自我介绍,他们的脸,对彼此来说都还算熟悉。
握过手,秦晋让开门,头一偏:“先进来?”
宋时书笑着走进去:“打扰了。”
“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秦晋走向小吧台。
宋时书闻到了空气里的味道:“你好像正在煮咖啡?那我就不客气的要一杯了,谢谢。”
这个工作室里,当然不止有小吧台,更多的是乐器,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另外还有很多,宋时书不认识的乐器,和不认识的做音乐要用的器材。
房间很大,明显做了很好的隔音效果,非常安静,宋时书感觉在这里说话都好像特别有质感。
他准备了一些寒暄的话,想要活跃气氛, 没想到秦晋和他的爷爷一样,并没有想寒暄,把咖啡带过来后,直接坐到他面前:“你找我,想聊什么?”
宋时书视线掠过墙边的一排乐器:“聊聊音乐怎么样?”
秦晋突然笑了,意味深长:“你想和我,聊音乐?”
宋时书:“你怀疑我是老爷子派来的说客,要劝你学雕刻手艺?”
秦晋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但对这个说法,明显不意外。
他不知道宋时书为什么来找他,但宋时书先去找了老爷子,听方和畅说,他们私聊了很久,虽然外头听不到什么,但很像在商量一件事。
这个人对老爷子有所求。
老爷子又不是大善人,随便什么人过来,求什么事都答应,一定会给出点难题,比如——调|教他这个不听话的孙子。
宋时书又是翡翠雕刻的同行,没准很有这方面的专长。
但这话不能说破,谁先说了,谁就失去了主动权。
漫长的沉默,代表着压力。
秦晋没说话,宋时书也没催问,安静从容地等着,姿态很放松,秦晋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东西。
不聊就不聊,总有你忍不住的时候。
“好啊,聊音乐,”秦晋上半身靠在沙发上,双腿优雅交叠,“你喜欢我的歌?”
宋时书点点头,微微笑着:“你要不要猜猜,我最喜欢哪首?”
“翠鸟,月有相思,我们的告白?”
秦晋猜了几首他在市场上最为流行,最多人喜欢的歌,可对方的答案,却让他很意外。
“海浪狂想曲。”
宋时书不但说了,还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也最喜欢这首?”
秦晋怔了一瞬,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宋时书一遍:“你运气不错。”
宋时书没接这话,继续说:“支流,繁花,月下集……这几首,我同样很喜欢,我猜你也是。”
秦晋坐直了。
他的歌,有些被外界熟知,传唱度很高,有些则褒贬不一,乐评无数,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利波特,歌曲在别人心里有排名,在他心里也是,他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最喜欢的歌曲。
猜中一首,是运气,猜中所有他最喜欢最得意的作品……就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0 章 别想了,你不行。
“我猜对了,是不是?”
宋时书看着秦晋,眼睛清亮,姿态舒展。
他对音乐其实并不太懂,所有接触都来源于日常的喜欢偏好,为了这次会见,他听了所有秦晋的歌,重点是以前并没有很关注,或者早就遗忘了的歌。
纵使大歌星才华横溢,每一首都精彩,个体也会有个体的选择偏好,并不是都会喜欢。
这样的道理,秦晋也懂,可宋时书刚刚挑选出来的作品非常微妙,有红的,有不红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他赋予丰沛情感的创伤,可能是获得了什么,最高兴最开心的时候,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最挣扎最痛苦的时候,可能是有件事非常难以抉择,最矛盾最寂落的时候……
这个人,懂他?
秦晋看着宋时书:“你对音乐领域很熟悉?”
平时经常接触?
宋时书沉默片刻:“我能借用下你的吉他吗?”
“当然。”秦晋认真的,亲自挑了把吉他,拿过来递给宋时书。
聊起音乐,他总是振奋的,期待的,坐回沙发时,他眼底在发光,没有哪个做音乐的人不畅想伯牙子期知音之会,如果宋时书懂音乐,懂他……
他期待的看着宋时书抱起吉他,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下手……就没有然后了。
满怀期待的神情消失,眼底光芒不在,他甚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魔音穿脑!西游记里的妖精也玩不出这花样!
秦晋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吉他都受到了侮辱,没当场暴起已经是他良好的修养和家教。
宋时书弹了几下,仍然微笑着,看秦晋:“够了吗?”
“……够够的了。”
秦晋一言难尽。
这么干净漂亮,气质纯澈美好的少年,是怎么弹出这种曲子的?
他已经明白,对方非常明确,身体力行的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对音乐领域很不熟悉,没有天赋,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不懂音乐,怎么会……
宋时书看出了他的疑虑,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种疑虑:“因为艺术,很包容啊。就像老饕们,可能不会做菜,但能品出不同菜式里蕴含的美味,听歌的普通人,大部分都不懂原创音乐,但也总能找到自己能徜徉的音乐海洋,就像拍卖行的顾客,几乎都不懂翡翠雕刻,却能仅凭眼缘,选定一个又一个精品。”
会欣赏,不代表懂你,懂你,不代表懂这个行业。
秦晋沉默。
“你的龙牌碎了,为什么没重新戴一个?”宋时书放下吉他,“你爷爷给你雕刻了新的,你不应该不知道,你不戴,那牌子也不可能给别人。”
秦晋声音微低:“我配吗?老爷子作品虽然市场上不那么受追捧,没那么大名气,但在一群人眼里,是非常顶级的存在,没有人对他的技术质疑,我是他孙子,要戴什么,难道不应该自己雕刻,别给他丢人?”
宋时书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老爷子一直听你的歌?”
秦晋:“不可能。他总说我这是靡靡之音,从来没有支持过。”
宋时书:“他那么别扭,当然不可能当着你,或者任何人的面听,都是偷偷的。”
秦晋意外:“你怎么知道?”
“昨天聊天时,他老人家说漏了嘴, ”宋时书重复了当时的过程,“……我们在聊起雕刻图案,说起月亮这个元素,提到了一个宋朝的词牌名,你也有一首歌里化用了这首词的意境,为了节奏韵脚,做了微调,椰糖饼干是你在那首歌里独特的,化用的通感符号,如果在别的时候谈及,并不算违和,可偏偏提到月亮,提到这个词牌名,还知道这四个字,就很明显了——他一定听过你的歌。”
秦晋难以置信,这首歌并不是那么有名气,流行和传唱度也并不那么高,还是好几年前的老歌……
“可他那么嫌弃我做这一行——”
“可能也不是那么嫌弃。”
宋时书看着秦晋:“你做这一行这么久,他除了跟你斗嘴,真的做过什么阻止你的行动吗?”
秦晋眼瞳颤动,慢慢恢复理智,思考之后,摇了头。
“老爷子其实一直在努力了解你,走近你,你可能因为并不擅长的沟通没看清,但你潜意识里,是能感觉到他对你的疼爱和纵容的,所以你也一直心怀愧疚,对不对?”
宋时书看着秦晋:“‘传承’两个字,是不是给了你压力?老爷子曾经想把衣钵传给你,让你做一个雕刻师,跟着他走过的路,让这个行业得以传承和光耀,但是你并不喜欢雕刻,所以你早早拒绝了,投身原创音乐,你并没有为这件事后悔,老爷子也没有逼你,只是因为自身的经历和感慨,对娱乐圈行业有刻板印象,你们看起来时常斗嘴,其实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矛盾。”
“但是现在,你犹豫了。因为老爷子老了,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最珍视的东西无人交托,他个人的符号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延续,你非常替他遗憾,你认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总是能在他对着某个雕刻件较真或叹息的时候,非常痛心,就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秦晋闭了眼睛。
宋时书:“你不是做不出来新歌,不是江郎才尽,你只是不想。情感这么丰沛,极富有个人认知和才华的人,怎么可能做不出新音乐,你只是在考虑,重新学雕刻的可能性,对不对?”
秦晋终于开口,声音艰涩:“老爷子曾说过,这一行不在先后,只要认真学,年纪大小都没关系,看的不是眼下,是长此以往的将来……”
“别想了,你不行。”
“我……嗯?”
秦晋愣了一下,这个人找上门,是专门来打击他的?
宋时书视线明亮到锐利:“老爷子的话的确没错,雕刻这行业,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算晚,出作品靠的从来都不是年龄,而是——喜欢。”
“秦晋,你真的喜欢雕刻吗?为它痴迷,为它欣喜,为它每一个线条脉动热血,为它每一点成形期待不已。”
秦晋说不出话。
他答不出喜欢两个字,他甚至觉得雕刻的过程非常煎熬,对方形容的每一个词语,都仿佛在说他和音乐。
宋时书:“真心喜欢,什么时候入行都不算晚,技术可以练,工艺可以学,但不喜欢,不管耗多少时间,必定一事无成,永远平庸。”
秦晋:……
宋时书:“你有没有想过,老爷子经常用这个理由念叨,会不会是另一种方式的鼓励,希望你更勇敢?”
秦晋一怔。
宋时书:“在我看来,老爷子的确有点心结,但并不是这个, 你想岔了。在我看来,你的心结也并不是‘老爷子担心的传承’,是你害怕跟老爷子没有交流。”
“虽然你们总是在斗嘴,但你最怀念的,是小时候和老爷子在一起的时光,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不好,你们的交流时间就越来越少,你不想跟他总是吵架,你想和他有话聊,你希望他看到你不要总是生气,对身体不好……”
“可怎么会没话聊呢?”
“你在歌里有情感表达,我们在雕刻作品时难道没有?老爷子能听出你歌里的东西,你难道从没看到过老爷子作品里传达的情感?如果看不到,看不懂,为什么不敢接那枚新的龙牌?”
宋时书话音微慢,保证对方每一个字都听得懂:“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过,艺术这个东西特别有趣,当你想什么都懂,刻意什么都看都学时,会觉得这不都挺简单,最后可能仅仅是每样沾了个皮毛,不可能触类旁通,当你不想懂那么多,只喜欢一个方向,一门心思钻研一件事,你会觉得好些事只是看起来很简单,越往深越难,别人叫你大师的时候,反而是你觉得自己还远的很,最够不着的时候,你越走越深,越走越会发现,你想做的只是这一门手艺,面前却亮起了很多别的路上的灯。”
“当你坚持一个行业,用心深耕,会不停拓宽它的深度和广度,你会发现,它其实和别的艺术品类有共振,当你站在顶峰,你真的会触类旁通,一通十,十通百……”
“所以你怎么可能,会和爷爷没话聊?”
宋时书看着秦晋,目光认真:“你真的逼迫自己煎熬的去学雕刻,才会和他没话聊。”
秦晋眼神复杂。
对方明明这么年轻,为什么有这么多高级的感悟,远远站在他之上?而且非常有道理的样子……让他有点想试一试。
“珍惜自己,绽放自己,畅快淋漓的活,勇敢无畏的表达,不是很好?”
宋时书垂了眸:“不像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爷爷已经去世,他走的再远,也没有办法听到爷爷的教诲,有朝一日能站在山巅,和爷爷一起聊作品的伟大与失败。
宋时书并没有要求秦晋快给出答案,他过来也不是为了逼迫谁,甚至不是想开导谁,只是基于现在,想要说一说心里话,别人怎么选择,是别人的事。
他并没有在工作室停留太久,喝完一杯咖啡,说完想说的话,就离开了。
开门时提起秦晋很久前某天微博提过的新歌符号,说很期待,终于像一个粉丝一样,眼睛亮亮的催问他什么时候出,没有得到答案,很有些失望的,像尾巴耷拉下去的小狗狗一样,叹着气走了。
秦晋:……
这年头的粉丝,套路都这么多的吗!
但是他很难不承认,真的被点破了,此刻内心非常澎湃。有些事其实不是没察觉到,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需要人推一把。
为什么要放弃音乐,不可能放弃的,也放弃不了。
过往狠狠压抑的灵感,在这一刻狠狠攻击他,他的手指甚至颤抖,为没有摸到乐器而难过,那还有什么理由,不来一场风暴!
秦晋开始了日以继夜的创作,头发乱糟糟,长出了胡茬,眼底沁出红血丝,时常忘了吃饭,也不怎么睡觉,但也记得老爷子身体不好,想起来就会过去看一眼,
盯着老爷子吃药也好,陪着吃顿饭也好,斗嘴也好,什么都好。
他明明身体状态看起来很疲惫,眼底却迸发着巨大的热忱和精气神,他以为老爷子会骂他,没想到并没有,老爷子只是皱着眉,让小徒弟盯着他吃饭,其它的都没有管。
秦晋很久没有受到这种关心礼遇,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笑了,看到过来找老爷子聊天聊技术的宋时书,隐晦的表达了感谢。
至于宋时书身边的关格……看到这个人出现,他眼底闪过思索,不过很快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现在放在心上的只有音乐,且本人状态甚佳,一口气创作了很多单曲,畅快淋漓,到后边有点太过于专注,别说吃饭睡觉,连去看老爷子都忘了。
一切终于结束后,他躺在沙发上,时隔很久后,第一次拿到手机,接电话很多,未读消息也很多,其中很多条提示都来自于一个人。
就在这时,这个人的名字再次跳了出来,请求视频通话。
秦晋眉尾微扬,点了接通。
“祖宗,你终于接我电——操,你好帅……”
张风潍眼睛都直了,不管看多少次,不管看到的是什么状态的秦晋,大歌星都充满魅力,造型后有造型后的美,唱歌时有唱歌时的蛊,哪怕就在这种时候,别人眼里或许有些邋遢,在他眼里,就是颓废的艺术家,连冒出的胡茬都特别性感,神秘又诱惑。
他是真的栽了,这辈子没这个人不行。不管这个人拒绝多少次,只要还没结婚,他都不可能放弃!
他眼睛都都看直了,秦晋没在意,只说:“你的朋友不错。”
“你看到关格了?”张风潍并没有想隐瞒,他之前好色好的直白,现在追人也追得直白,眼睛直勾勾盯着大歌星敞开衣领下的锁骨,“我也很不错,还可以更不错。”
秦晋挑眉:“可惜我不太想领略。”
“晚了宝贝,”张风潍声音略哑,“你这么多天隐身,我有点担心,已经到你门口了。”
与之同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
秦晋挑眉:“那你可能要被我爷爷揍了。”
张风潍:“如果我能挨住,你愿意考虑一下我吗?”
……
张风潍过来追人,别人不知道,作为朋友的关格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过来,是专门卡着时机的,秦晋在忙着写歌,专心致志时哪里有工夫理人,想要顺利上门,不得有个人通风报信,评估哪个时间点比较合适?
关格就这个评估报信的人。
而宋时书在关格身边,见证了这一切。
他第一次跟关格的朋友打招呼,意外的发现,张风潍竟然对他很熟悉,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很多事……关格不让说,但明显张风潍对他的脾气性格非常了解,不管打招呼还是开玩笑,都恰到好处。
关格的朋友这么熟悉他,原因只有关格……
宋时书狐疑看向关格,关格却四两拨千金,没解释这个方向,而是把话题带到了张风潍对秦晋的追求过程,看别人谈恋爱是多么有意思的事,宋时书注意力理所当然被调开了!
这两个人的恋爱过程很有趣,张风潍是个花花公子,外面都说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秦晋则基本没有绯闻,娱乐圈新闻都调侃他X冷淡,按照常理推测,这两个人如果擦出爱情火花, 秦晋一定是那个非常辛苦的人,张风潍一定是个渣男,没想到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两个人都不是完全没谈过恋爱的青涩男生,也都不是乱玩的人,一通天雷勾动地火后,张风潍反而是陷进去的那个,痴痴缠缠,不依不饶,秦晋则冷情多了,意外认识,意外在一起,关系的确定还不是因为爱情,分手当然也不会觉得惋惜。
两个人没有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纠缠段子,秦晋根本就不跑,张风潍也追不上,还得顾虑外界动静,低调再低调,不能因为自己,让心上人有麻烦。
一个怜情的人碰上一个更冷情的人,总有一个人更潇洒,总有一个人……会改变。
宋时书听这段故事听的叹为观止,在知道张风潍人追来了这里,并不畏别人眼光,顶着压力上门,被秦元正老爷子揍了一顿后,嘴巴差点张不开。
这人是真虎啊,这么敢的吗!
秦晋的表现更像是与自己无关,像在看热闹。
反倒关格有点紧张,张风潍被老爷子追着揍,毫无形象时,他亲自带宋时书看热闹,好不冷漠,在张风潍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人模狗样出现时,又会时不时挡到宋时书面前,不让宝贝多看这个男人。
无它,张风潍能做圈子里被调侃的花花公子,而不被讨厌恶评,这张脸属实占了很大原因,他很帅,好好收拾后整个人简直会发光,像个开屏的孔雀,要不然秦晋也不可能看的上他。
但关格提防到这种地步,实在也有点……
“老爷子好像并没有很生气?”宋时书想着之前一幕,若有所思,“打人都打得这么精神……”
关格:“或许他并不意外,孙子的秘密,可能只在孙子那里是秘密。”
怪不得那个叫方和畅的小徒弟,看到他们两个上门拜访时,眼里那么有内容,却又反应不大。
宋时书:“不管怎么说,老爷子情绪总是受到点冲击的,现在好像是个好时机?”
关格一眼就看出宝贝想干什么:“我觉得可以。”
宋时书就去找老爷子聊天了。
秦元正看到他,都气笑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先是你,姓关的,后来是姓张的,你们是一伙的吧!”
宋时书来前做好了准备,心里半点不慌,从手机里调出一小段音频,晃了晃:“您听听,这是什么?”
声音打开,老爷子不想听也得听,音频不长,老爷子也听愣了:“这是……”
“秦晋的新歌。”
一般来说,音乐人的新歌不可以被外人提前曝光,但这次情况例外,宋时书跟秦晋打过招呼,音频也是秦晋亲自发过来的,很小的一小段,并不影响。
见老爷子意犹未尽,宋时书重新按播放,把音频又放了一遍:“他是不是很优秀?”
老爷子头一抬:“我孙子,当然最优秀了!”
宋时书:“秦晋很担心你。”
老爷子顿了一下,移开眼睛:“小孩不懂事,净瞎操心!我身体好着呢,前两天才体检完,哪哪都正常,连血压都不高了!”
宋时书笑了下:“除了您的身体,他还很担心您的艺术生命,忧虑您没有传承。”
“这倒是,”老爷子叹了口气,“是有点遗憾,不像你爷爷有你,我这个孙子实在不争气。”
老一辈的人, 多少都有点这个念想。
宋时书:“不是还有方和畅?”
“他啊,差远了,”老爷子叹气,“我也没你爷爷争气,在这个行当,始终也没闯出什么大名气,人家年纪轻轻的,学学手艺还行,凭什么跟着我这个老头子耗?”
宋时书:“我倒觉得他还挺合适,他有雕刻天赋,也很喜欢你的风格,虽然现在还在模仿您,表达有些稚嫩,但您应该能看出他潜力,不然也不会那么下心思教不是?他还需要时间成长,正好您也有时间,不是挺完美?”
老爷子哼了一声:“那当然,也不是随便来个谁,都值得我下心思教么。”
宋时书:“既然这样,您还愁什么?我可是跟您聊天,发现您思想跟别的老头不一样,对年轻人没什么刻板印象,也乐于接受新东西,该不会是到现在,还有必须亲孙子继承自己的想法,徒弟不行吧?”
“你小子不老实,又在套我的话。”
老爷子摸着小茶壶,喝了一口:“我能有什么往下传的?不是刚跟你说了,我不如你爷爷争气,在这行当这么多年,也没闯出什么大名声,没东西,还非这么轴,说出去外头不得笑话死?”
这不是第一次,老爷子这么说。
最近几天的接触里,聊天过程里,类似的话总是时不时出现,老爷子看起来风轻云淡,活的洒脱,话拎的轻,可轻,不代表不在意。
可能是历经过后,知道自己做不到,不得不放弃。
老爷子看起来强硬倔强,但内心好像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成功的人,是站在行业顶尖,俯视别人的人。
“谁说闯出大名气才算成功?如果只有第一名才叫成功,那每个行业被记住的名字,不会这么多,我爷爷也不是第一名。”
宋时书看着秦元正:“他跟我说过,我们这个行业,更多的是深耕扎根,不为外人知道的雕刻师,有些人会觉得努力了很久,坚持了很久,都没有用,没能让所有人记住,没能发大财,可怎么会没有用呢?努力这么久的背后,难道不是已经打下一片江山了?”
“我们坚持做这一行,是为了第一名,还是想被人看到,想被人认识,或者其它?”
“达到了自己初心的目标,难道不是成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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