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那名新来的人类少年,几乎与冕下寸步不离。”
“霍尔克,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堕天使与新一任的圣子在神国的花园中浇灌花朵,讨论着并不存在于他们之中的另一人。
就在昨日,光明神冕下带着一名黑发少年从神殿中走出,嘱咐天使们为他安排休息的住处。
而那名能够拥有居住在光明神国殊荣的少年,却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
“我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加百列皱眉沉思,回忆着黑发少年瞥向自己的眼神,是一种令他感到冰冷的目光:冷淡、疏离,还带着自上往下高傲的审视感。
金发蓝眸的少年圣子轻眨眼睫,低声说道:“我见过他,是一名天赋很优秀的平民。”
“当初圣子挑选仪式上他的魔法天赋惊艳了所有人,只不过后来……”霍尔克停顿了一下,少年阳光干净的面庞露出尴尬的神情。
“后来,冕下选择了我。”他的语气极为平静,但隐藏着极深的笑意。
即使光明神冕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名黑发少年,但终归圣子的人选还是他霍尔克。
“不要多想了,冕下仁爱善良,说不定只是可怜他……”霍尔克试图安慰加百列,但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两人寻声回头望去。
他们刚刚讨论的主人公正站在他们身后。
少年黑曜石般的眼眸清透明亮,深色的斗篷被换成了浅色的银白衣袍,丝丝缕缕的长发披落至腰际,有几缕从少年削瘦的肩膀垂下,因为他正俯身去摘花圃中的金蔷薇。
西泽旁若无人的举动令加百列和霍尔克感到不适,尤其是,神国的蔷薇花是光明神亲手种下,怎么能随意采摘?
“住手!”霍尔克出手阻止,圣子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神圣。
然而对方只是轻瞥了他一眼,连头都没有转过,就摘下了一朵蔷薇花。
“你…”金发蓝眼的少年瞪大了眼,就这样看着他转身离去。
加百列皱着眉欲上前拦下,但刚走了一步,便听到少年清冽的嗓音冷淡传来:“是冕下让我前来采摘的。”
这里是光明神国,而光明神冕下就在不远处的神殿里,他自然不可能当着神明的视线撒谎。
两人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神色各异。
霍尔克蹙紧了眉:“我怎么感觉…冕下很纵容他……”
这样的感受令他十分警惕。
加百列没有回话,只是盯着那道修长削瘦的身影愣神。
*
艾莉薇亚接过他递过来的金蔷薇,冷白的指尖抚过娇嫩的花瓣,蔷薇花中蕴藏的光明神力感受到神明的召唤逸散而出,逐渐化出一只小橘猫的雏形。
“我没有办法帮你找回你所丢失的那只猫。”她轻咳了声,语气有些僵硬,“但是我可以凭借你的描述,用你摘下的蔷薇花造出一只一模一样的……”
“冕下。”黑发黑眸的少年握住神明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伪造的。”
她楞在了他的目光中。
黑暗神垂下眼眸,露出神伤的模样,以怀念的口吻说:“我记得它身上的气息,还有它看向我的眼神,无论您用神力造出来的生物与它有多相似,我也……”
他停顿一瞬,似乎是在纠结:“我也不能接受它。”
艾莉薇亚:“……”难道她真的只能再次化作小橘猫的模样来满足他的愿望?
西泽究竟是打着什么算盘,将他当作一份礼物送到她的神国。
是想让她为此为难,然后对于夺走一位少年的思念之心这件事感到愧疚?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甩掉。
目光不经意扫过少年浓墨般的眼眸,这随意的一瞥恍然让她看见了一抹绯红,在敞亮的神殿中犹如琉璃中的反光,亮起来的一瞬间一闪而逝。
少年似是察觉到了神明审视的目光,坦然侧眸与她对视。
艾莉薇亚蹙眉移开视线:“那恐怕我也没有办法了。”
她的化身早已收回,如果要再变回原来那只猫……她也只能用神明之身满足他的愿望,但那样是不可能的。
神明之身怎么能化为一只猫,更何况还是在她的神国。
“没关系。”西泽轻笑。
“冕下能够收留我,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他以手抚胸,哪怕低下头颅,也丝毫不见卑微之色。
“只是…”他话音一转:“如果没有它,我夜晚会难以入睡。”
“怎么可能?”金发神明下意识反驳:“你跟它才认识了……”
才认识了两天不是吗。
她忽然想到他并没有告诉过她,他与那只猫一同生活过多久,只好含糊其辞:“你跟它才认识了不久。”
“冕下,可我很喜欢它。”少年按在心口处的手掌用力,像是在感到痛心。
艾莉薇亚捂住脸颊,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神明的信徒喜欢上祂的化身。
黑发黑眸的少年轻勾唇角,眼眸中的悲伤不达眼底,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忧伤地垂下,仿若在为失去的宠物感到悲哀。
他看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少女,指尖勾过颈侧柔软乖顺的碎发,动作像是做过了许多遍一样,将纤长的发尾撩至身后。
“若我深夜难以入睡,可以来找您倾诉吗?”
少年的尾音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渴望,以及对神明的敬畏。
她有些愕然地望向他。
“您知道的。”
黑暗神微侧过身,故意露出脆弱修长的脖颈,他将弱小无助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少年干净清冽的嗓音染上一抹不自然。
“我只是太想念我的猫了。”
“并没有亵渎您的想法。”
第62章 六十二
月色将至高的神殿染上一抹清冷之色,连同沉眠在寝殿之中的神明,丝织的衣袍包裹着温暖的躯体,躺在清冷的月色中,裸露的睡颜圣洁而完美。
柔软大床上的身体翻了个身,金发顺着光洁的面庞滑落,少女挺翘的鼻尖蹭过棉被,红唇微微张开,无声地轻吸了一口空气。
她不该答应的……
那一瞬间她就像是被什么所蛊惑了,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竟然莫名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神明说出的话语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艾莉薇亚再次翻了个身,唇间的吐息浮动过发丝,羽睫在黑夜中如蝶翅般轻颤。
她不能让一名人类少年在深夜造访她的寝殿,更何况他还是黑暗神送来的礼物。
一想到西泽,她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背靠着柔软的床背,于半空中抬手。
一支银白的权杖在月光下汇聚而成,被神明握在纤细的指节中。
她将权杖抛至半空中,再次使用了占卜魔法。
艾莉薇亚背靠着床头闭上眼眸,在心中默念着西泽的名字,尝试去找到他的身影。
占卜魔法是一种很不靠谱的魔法,事实上她除了上一次成功地见到了西泽,并跟随着指引找到他留下的“礼物”,从未成功占卜过,即便她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然而这一次,她再次于黑暗中见到了一道身影。
他依然背对着她,背影比上一次要模糊许多,搭落在腰间的长发染上浓重的黑雾,甚至将银白的发色都改变了,修长的身形在雾气中半遮半掩,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艾莉薇亚想要朝前走几步看清,脚下陷入了深黑的泥潭之中。
她差点忘了,占卜魔法期间是不能行走的。
于是她试探性地叫出他的名字:“西泽…”
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明显僵了一瞬,随即像是想要回过头似的动了动,但又停了下了动作。
她叹气:“你在哪啊。”
刚说完,黑雾中的西泽便迈开脚步,模糊不清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他果然又拒绝了她。
艾莉薇亚再次睁开眼时,银白的权杖缩小成食指长短,静静地悬浮于离她掌心仅剩一寸的地方。
她略微怔愣,立刻一把抓住了权杖,翻身下床,朝着占卜魔法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占卜魔法第二次成功了。
少女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灿烂的金发垂落至脚踝,单薄的睡袍裙摆曳地,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寝殿的大门。
她追随着魔法的指引,经过寝殿的长廊,路过沉睡的花圃,到达了魔法指引的终点——浴池。
“…为什么会是这里?”艾莉薇亚沉默地看着浴池紧闭的大门,开始怀疑占卜魔法的靠谱性。
本来…占卜魔法的成功率也不高的……
现在已是深夜,神国的天使们几乎都在此刻陷入了沉眠,按理来说浴池里应该没有人。
可她敏锐的感知力还是告诉她,浴池中的水花声细碎而急促,的确是有人在里面……
她将指尖搭在冰凉的浮金门把上,眸光微闪,犹豫着是否该推开这扇门。
再怎么样…身为神明的黑暗神也不至于在她神国的浴池中洗澡吧?
比起这微弱的可能性,她宁愿相信占卜魔法出了错。
少女搭在门把上指节微动,犹豫半响,最终还是改为了曲起指节,在泛着金属光泽的大门上轻敲了两下。
浴池内的水声停了一瞬。
随后是一阵细微的响动声,水声夹杂着脚步声钻出门缝,她看见眼前的门把转动了一下,浴室冰冷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冕下?”少年微哑清冽的嗓音从门后传来。
漆黑如墨的长发湿漉漉地披落在他身后,他几乎不着寸缕,冷白的肌肤上是流畅的肌肉线条,晶莹的水滴顺着微微隆起的胸膛往下,一路滑落下紧致的腹部,人鱼线隐藏进柔软的布料之中。
“我在沐浴。”黑发少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轻勾唇角笑了一下。
为什么…占卜魔法最终的指引是他?
艾莉薇亚偏过头,将目光放在门把上。
“抱歉,打扰了。”她深呼口气,低声解释:“我在找一个人,跟随占卜魔法来到的这里。”
“嗯…”少年脖颈间的喉结滚动,压低嗓音:“您找的那个人……是黑暗神冕下吗?”
他的视线从她脸庞往下,停留在少女纤细赤.裸的脚踝上。
看来她为了抓到他,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好。
那他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失望?
“是。”艾莉薇亚没有否认,甚至也不准备掩藏她对他的怀疑:“我有些奇怪,为什么占卜魔法两次指引都指向了你?”
“是魔法出了错,还是因为……”夜风穿过空旷的长廊,她感到一阵凉意,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袍。
还是因为他就是黑暗神?
但她没能成功说出自己的猜想,因为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张开手臂,勾住了她的腰肢,将金发神明带入他的怀中,然后单手放在少女曲折的腿弯处将她抱起。
慌乱之下,她只来得及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身上湿润的水汽包裹着她,将少女单薄的衣袍浸透,露出粉嫩的肌肤,灿金的长发从她耳畔滑落至他的锁骨,发尾轻扫着他敏感的腹部。
黑暗神微垂眼帘,将晦暗不明的眸光隐藏在浓密的眼睫之下,忍不住探出舌尖轻舔唇角,低笑道:“冕下忘了穿鞋。地板冰凉,请您容许我抱着您,避免您赤脚踩在地上。”
他抬手将小腹处作乱的发丝撩开,肌肉不可避免地紧缩了一下。
看来他还需要帮她整理好调皮的长发。
艾莉薇亚蜷起脚趾,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他身上沐浴后清雅的幽香,让她想起了黑暗神殿周围盛放的玫瑰,忍不住空出一只手勾起一缕黑发,放到鼻尖轻嗅。
一模一样的香味。
他与黑暗神实在是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身姿修长的少年就这样抱着她行走在澄亮的长廊中,他没有在意她手上的动作,微偏过头,柔软的脸颊蹭过她的脖颈。
“冕下的寝殿在哪边?”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脖颈处,少年艳红的唇瓣不经意扫过神明颈间的肌肤,他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冒犯的举动。
艾莉薇亚给他指了个方向,脖颈处传来湿热的痒意令她微微出神。
黑暗神知道她寝殿的具体位置,所以这名祂送来的人类少年这样问,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祂在伪装?
“正好我因为思念小猫难以入睡,能否在冕下回到寝殿后留下来,排解心中无处安放的情感?”
少年放在她腿弯处的手臂收紧,微哑的尾音带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她低头对上他深渊般诱人的眼眸,神鬼使差地点了下头。
第63章 六十三
黑发黑眸的少年单手怀抱着少女推开寝殿大门,俯身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
她揪住他的一缕长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样的请求。
纤细白皙的指节缠绕着黑发,阻止了俯身的少年离开的动作,她松开手,躲进了绵软的被子里。
黑暗神顺势坐在了她的床边。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少年把玩着自己的长发,漆黑的发丝柔顺得不可思议,碎发乖巧地垂至他的颈边,像一只毛发温顺的小狗。
他的人身拥有最能蒙骗神明的单纯外表,即便是对他心生警惕的光明神,也被少年乖顺的外表所迷惑,她对他有所怀疑,但始终不敢轻易下定论,甚至还会答应他无礼的请求。
黑暗神扔下长发,任由冰凉湿润的发丝搭在裸露的肌肉上。
他都有点嫉妒自己了。
“冕下喜欢我这副容貌吗?”他低声问。
如果她回答喜欢,他或许会有点不高兴。
艾莉薇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
身为神明,她认为自己不能轻易地说这种话,越是面对弱小的人类,她越不能随意下论断。
就比如加百列会为了她成为天使,然而却最终堕落。如果她说喜欢他的容貌,这名忠诚于她的人类少年会不会为了保存自己的容貌,用禁忌的魔法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
“冕下认为,我与黑暗神冕下谁更好看?”他继续追问。
艾莉薇亚抱住被子,被他湿润的眼眸凝视着,竟然真的在心底将他与黑暗神的容貌默默做了番比较。
“你们都一样好看。”金发神明垂眸给出结论。
“是吗?”坐在床边的少年眼尾微垂,覆手遮住神明的双眼,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掌心中她细软的羽睫紧张地轻颤,他忍不住指尖微动,拂过她滑嫩的额角。
“那这样做的感觉也一样吗?”他俯身贴近她的唇说话。
丝丝缕缕的黑发勾缠在少年的腰腹上,有几缕顺着他的耳畔垂至她的侧脸,他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露出堪称恶劣的笑容。
想要诱惑她陷入深渊,但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比起身体上的沉沦,他更期盼着得到她的心。
“你先…放开我。”被困于他身下的神明启唇命令,清冷圣洁的面庞浮现一抹薄红。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几乎让她将他们当做同一个人,艾莉薇亚忽然理解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察觉到了她将他与黑暗神混为一谈而感到恼怒吗?
“暂时不能放开您。”少年冷冽低哑的话语吐露在她的唇边:“我想试一试…您更喜欢祂,还是更喜欢我。”
虽然两种身份最终的指向都是他。
他捂着她眼眸的手掌微微发热,舌尖大胆地舔过神明圣洁的唇瓣,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我要亵渎您了。”
“您允许吗……”
他诱惑道,滚烫的唇蹭过少女娇嫩的耳垂,威逼利诱般引诱她说出想听的话。
神明淡金的羽睫扫过少年的掌心,曾经高高在上的清冷不复存在,仿佛喝醉了一般轻嗯了声。
他轻吻上思念已久的唇瓣,逸散于齿间的话语断断续续,使得她听不清晰:“无论你喜欢的是谁,但我赌赢了……”
他赌赢了,这场长久的赌局,她本就应该喜欢他献上的玫瑰。
赤身的黑发少年亲吻着神明,散乱在两人身上的长发却缓慢褪色,从漆黑褪至银白,身形也随之变得更加修长挺拔。
那双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眸暗沉如血,神明脊背上的漆黑羽翼隐约显现,片片柔软的羽毛飘落在床上,沾染上两人身上的气息。
他遮着她的眼眸,只敢在她失去光明时肆意妄为,疯狂汲取她身上诱人的气息。
这个吻在半途便变了感觉,仿佛是从少年朝圣般的亲昵,变为了占有欲极强的标记,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留恋。
不像是同一个人,但又有着令她无法抗拒的熟悉感。
她沉溺在清雅的气息中,用仅剩的一丝清醒捉住了他的手腕,将遮蔽她双眸的那只手移开。
艾莉薇亚怔怔地望着那双熟悉的血眸。
黑暗神在触及她怔愣的眼神时,忽然感到一阵慌乱。
刚刚他太过投入,以至于让她得逞。
“你困了。”他按上少女的额头,黑沉的神力包裹了她的意识。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她在黑暗神力的催眠下缓缓闭眼,如柔弱的小猫般沉睡了过去。
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银发神明按上隐隐作痛的心脏,心脏之处也是神格所在,自那日在黑暗神殿见过她以后,他的神格之中便多出了一股不属于他的神力。
他隐约猜到她做了什么。
将自己的神力浓缩减半,使其中的光明元素消失,用纯粹的力量滋养他的神格。
他如此引诱她跌落神坛,她却一心想着拯救他,真的值得吗?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了,准备在番外写点隐晦可爱的东西,一直很娇宠我的审核大大一定不会在完结的时候为难我吧~(=^‥^)ノ
第64章 六十四
艾莉薇亚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死在了修补苍穹之时,世界在苍穹的侵蚀下崩塌毁灭,而她与那位黑发黑眸的人类少年站在神国俯瞰着崩溃的世界。
若不加以阻止,无论是光明国度还是黑暗国度,都会在侵蚀中化为灰烬,包括生活在其中的魔法生物、人类等一切生命,皆无法存活。
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她十分清醒,有一种游离于情绪之外的淡然感,连同她十分熟悉的那具身体,也不在于她的掌控之中。
“冕下。”拉斐尔的面容在梦中变得很模糊,“请您不要做出冒险的举动。”
什么冒险的举动?她疑惑地看向他,但就在此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片古老的壁画。
以及壁画中的那句古老神语组成的预言——
神格可塑万物。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神格可塑万物,那她完全可以用神格塑造一座伊甸园。
只要伊甸园存在,苍穹的侵蚀就会被挡在外面,崩塌的世界也会重新建立起来,不断消逝的生命将会得到拯救。
她在这一刻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金发金眸的少女神明抬手按上了自己的心脏。
“你在做什么?”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黑发少年捉住神明按在心脏上的手,黑沉的眼眸闪烁着愠怒的光芒。
他的面部很清晰,完全没有她看向其他人时所看到的那样的模糊不清,她甚至能够看清少年不断颤动的眼睫,以及紧蹙的眉梢。
他没有用敬语。
“将手交给我。”少年冰冷的尾音含着一丝颤意,僵硬地将话语放柔。
她没有顺从他的话,固执地盯着那双过于熟悉的眼眸。
“艾莉薇亚,我再说一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将手、交给我。”
真好笑,明明只是一名人类,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还敢直呼她的名字。
“你是谁?”她盯着他问。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那名落选的人类信徒,是被她放弃选择的预选者,也是黑暗神送来的最后一份礼物。
但她还是这样问了,因为她发现一个早就露出端倪的秘密。
艾莉薇亚在等待他主动揭秘。
黑发黑眸的少年与她对视良久,垂眸轻声叹息。
她听见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捉住神明手腕的指节摩挲着腕骨,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一下又一下,这种熟悉感再一次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如同一只被主人极力安抚的小猫。
她扬起唇角,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瞬。
“你不能那样做。”他用力将她抵到冰冷的墙壁上,眸光暗沉,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向我保证,你不会做出一些舍己为人的蠢事。”
金发神明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光明神生了双无情的眼眸,即便是盛满了温和怜悯的情绪,用那双灿金的眼睛看人时,仍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黑发少年欺压着高贵的神明,看着清冷无欲的神明垂下眼眸,她不肯回应他,也不肯答应他的请求。
他忽然冷笑着勾唇,骤然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他拉着神明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他轻笑道:“冕下总是轻易地信任任何人说过的话。”
“被背叛的滋味好受吗?”
少年点漆般的眼眸染上猩红,那抹艳丽的色彩像一点燃烧的火星落入他的眸中,披落在身后的长发变为银白,他身姿修长,张开漆黑巨大的羽翼将她包围进方寸之间。
银发红眸的神明偏着头看着她,语调颇为轻慢:“你不是早就应该猜到了吗?”
是啊,她早就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但出于信任,她从不愿去揭穿,明明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可以去追寻,但她却假装视而不见。
每一次,那些隐藏在光明之下的背叛都令她沉默,但每一次她都会重新拾起那些破碎的东西。
身为至高的神明,垂眸聆听信徒的祈祷才是祂在他人眼中的模样,而不是释放怒火,用无情的杀戮来排解冰寒的心。
黑暗神扯着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跳动的心脏处,眸光晦涩不明:“如果你想要拯救他们……”
如果她想要拯救这个令他感到厌烦的世界。
“不要用你自己的神格。”
不要在他面前做出这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也别放过背叛你的人。”
他紧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
“用我的。”
指尖触及之下的肌肤,温热结实,艾莉薇亚感受到了一颗跳动着的、炙热的心脏。
黑暗神的手掌包裹着少女的手背,转眼便与她十指相扣,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她用力按了进去。
神格上缠绕的神力,滚烫如血。
她想拯救这个崩塌的世界,他却只想拯救她。
“我向您献上我的神格。”
银发神明半跪在她身前,唇角的笑意清和,眼眸中的倒影模糊了她身后的废墟,只剩她一人。
“好。”一阵沉默,她指尖触碰到他的心脏。
“那就用你的吧。”冷漠的话语从少女唇边传出。
她用那双淡漠的金眸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手中捧着神明缠绕着黑雾的神格。
黑暗神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脸上的神情明显怔愣了一下。
神格等同于神明的生命,失去神格支撑的身体会逐渐丧失所有的生命力,而这具身体的神明也会逐渐消亡。
但本该如此,不是吗,他想要的便是这样,想要她活下去,而不是为了这个世界作出牺牲。
即便是…用他自己的生命。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艾莉薇亚看着他。
黑暗神捂着流血的心脏望着她:“冕下真的会用我的神格去重塑?”
他在怀疑她。
应该说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两人,他依然从她掩饰得极好的行为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艾莉薇亚蹲下身,与半跪在地的银发神明平视着,雪白的神袍迤逦曳地,但她没有去在意。
她用最为冷漠的语气对他说:“神明从不说谎,西泽。”
黑暗神垂眸看着少女沾染上泥土的裙裾。
他也从未见过她说谎的模样。
那一刻,即便是知道自己身处于梦中,他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大的失望。
从一开始他便将她当做了猎物,守护、陪伴、引诱,试图让清冷圣洁的神明沾染情.欲,让她的眼中多出绮丽的色彩,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成功了。
但她似乎依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睥睨着世间的光明神,执着于所谓的神明的准则,即便是牺牲他的生命,她也不为所动。
“那挺好的。”他低声说,唇角的笑意逐渐变淡。
艾莉薇亚起身看向残破的天幕,更加复杂的话语被她咽了下去,她动作轻柔地将黑暗神格收入怀中。
“其实我也有另一面。”
少女的低语散落在风里,被割成破碎不堪的词句传入神明的耳中。
那个渴望着突破规则、满口谎言、喜怒无常的她,却在迷宫中扶了她一把,并对她露出微笑。
她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们的相遇只有短短几句话——
“你看起来好虚弱啊。”
“我赐福于你,编造谎言的勇气怎么样?”
“别急着杀我,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它的。”
于是这是她第一次说谎。
*
“想知道为什么你能看清他的面容吗?”
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音在她耳旁响起。
橘发茶眸的少女从梦境的裂隙中走出,提着松绿色的裙摆对她行礼:“光明神冕下,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异世的神明——薇薇安·维纳斯。”
“你是爱神?”艾莉薇亚刚开口,便发觉自己的嗓音十分沙哑。
她怔怔地抬手抚上眼角,摸到了一滴冰凉湿润的泪水。
薇薇安露出微笑:“看来你注意到了我留下的线索。”
“你之所以能看清他的面容,以我的推测,应该是因为你们是同一个时刻入梦的人。”
艾莉薇亚蹙眉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同一个时刻入梦,也就是说,梦境里的西泽,是真实存在的,她与他进入了同一个梦境。
她问:“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薇薇安轻咳一声,看起来有些局促:“其实那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我的能力比较特殊,在我降临你们这个世界时,世界因为我的神力而发生了时空逆转。”
橘发茶眸的少女向她摊手:“所以我留了下来,不过我不太喜欢时空逆转前的结局。”
“结局是什么样的?”艾莉薇亚忽然问。
刚刚的梦境停留在了最后的那个画面,但她隐约能猜到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无论是用西泽的神格去重塑伊甸园,还是用她自己的,他们之间必有一个死去。
“结局就是…”薇薇安顿了顿,语气有些不忍:“你死了,黑暗神活了下来,几乎耗尽了神力将世界的损毁恢复如初……”
薇薇安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唯独没能恢复你的存在。”
“我也正是在那个时刻闯入这个世界的。”
薇薇安在伊甸园中留下了壁画,试图让两位神明找到她的存在,但很可惜,直到伊甸园破碎他们也没能找到她。
而她出于某些原因无法站出来与他们相见……
薇薇安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拉住艾莉薇亚的手,以极快的语调说:“我冒险前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伊甸之镜是我特意留下的,凭借它能重塑伊甸园……”
艾莉薇亚听见梦境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她偏头看了一眼。
薇薇安却在此刻松开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祈求:“我得走了,等会若是有人向你询问我的行踪,希望你能替我隐瞒。”
橘发茶眸的少女牵紧裙边,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未等她做出回答,身影徒然消散在了她面前。
与此同时,清脆的破碎声再次响起。
一道陌生的身影从破碎的梦境深处走了出来。
少年蓝发蓝眸,天蓝色的眼眸旁覆盖着少许透明的鳞片,冷白的肤色如同透亮的玉石,他抬眸看了眼四周,最终目光落在艾莉薇亚身上。
他迈步而来,脚下泛起波纹般的涟漪,周身涌动的力量令她感到陌生又熟悉——像是神力。
他是一位神明。
透明的水幕在少年抬手之间形成,艾莉薇亚从水幕上看到了薇薇安的画像。
少年以手抚胸,向金发神明行礼。
然后他用那双清透的蓝眸看着她问:“请问,你见到过她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可能有点复杂。
事实上最初做这篇文大纲的时候,设定的结局就是女主做的那个梦的结局,当初想写类似猎龙者终成恶龙这种感觉——
黑暗神引诱光明神,自己却爱上了光明神。
黑暗神讨厌这个世界,却在世界毁灭时献出神格。
而光明神从不说谎,却在最后选择了欺骗黑暗神。
但我不想让这对cp分开,所以拉入了爱神,因为爱神的出现时空逆转,也就是现在这篇文,让故事重新开始,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结局,童话般地永远在一起。
一点题外话:爱神的能力并不突兀,她的能力不是为了圆剧情而设定的,她是我下一本的女主……
第65章 六十五
说谎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会变得很容易。
她隐瞒了薇薇安的行踪。
而那名少年神明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什么也没有说。
她从梦境中醒来时,寝殿内没有西泽的身影,身上穿着柔软干燥的睡袍,棉被将身体遮盖得很严实。
那个冗长的梦让她有些恍惚,仿佛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遍梦中的痛苦。
但好在一切并未发生。
艾莉薇亚刚起身,目光便落在了她放在床头的权杖上。
昨夜的记忆涌上脑海,她抬手抚上唇瓣,怔然地望着微皱的床铺。
占卜魔法竟然意外的好用,它接连成功了两次。
就在她愣神之际,寝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黑发黑眸的少年径直闯了进来,少年眼尾泛红,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愠怒。
但很快他又调整了过来,那些复杂的情绪从他身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淡的疏离感。
“冕下昨晚休息得可好?”
他与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维持着表面的礼节询问。
“西泽。”艾莉薇亚忽然开口。
“你还要装下去吗?”她微偏着头看他,看起来很疑惑。
“明明昨晚……”金发少女红润的薄唇微张,语调缓慢地刚说了几个字,便被他慌乱打断。
她暧昧的话语令他感到无措,仿佛他昨晚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昨晚…我失礼了。”黑暗神垂眸盯着地板上的纹路,仿佛是在研究它怎么长成的。
那个令他情绪失控的噩梦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而昨夜缠绵亲吻的画面浮现了出来,两种不同的情绪撕扯着他的心,一边是剧烈的痛苦,另一边是强烈的欲念。
西泽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堪,无论是在现实中心怀不轨地去引诱她的模样,还是梦境里那个几近失控、狼狈不堪的少年神明。
那个噩梦几乎令他感到绝望,直至他从梦境中醒来,仰望着光明神国的宫殿中冰冷的殿顶,才骤然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闯开了少女神明的寝殿。
如此失礼地闯入,仅仅只是想告诉自己,她还活着。
“啊,我只是想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艾莉薇亚轻眨了下眼,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揶揄。
她才没有在提昨晚那个混乱的吻。
黑发黑眸的少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艾莉薇亚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我梦见我用自己的神格重塑了伊甸园。”
他的目光瞬间冷凝了下来。
她说:“说实话挺惊讶的,那的确像是我会选择的,况且我居然差点忽略了神格可塑万物这件事。”
艾莉薇亚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那双淡漠黑沉的眼眸瞳孔紧缩了一瞬,随即与她对视。
“你想用神格重塑伊甸园?”黑暗神语气冷淡,但莫名有股危险的意味,仿若匍匐前进的野兽,将食物牢牢锁在视野之内。
黑暗神不受控制地想,如果她的回答是肯定的,他就将她捆绑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囚禁于他的王座之上,还要想办法夺取她的神力,令她无法反抗,只能屈服于他为她选择的道路上。
她不允许死,而他也不会傻到奉献出自己的神格,即使世界毁灭,他们也永远在一起。
那个可笑的噩梦不可能成真。
然而他却看见少女摇了摇头。
“我不会那样做。”艾莉薇亚神色坦然,丝毫没有撒谎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那样做,明明薇薇安告诉了她更好的解决方法,她没有理由去送死。
西泽却没有相信她。
在梦中被骗过一次,使得他不敢去赌,可笑的是,他甚至用神明从不作赌约这样的话语来遮掩自己害怕的行为。
黑暗神默然许久,忽然轻笑了声:“或许你还记得,在奥赛琳王宫中答应过我的补偿。”
艾莉薇亚微怔,神明出色的记忆使她想了起来,当时她的确是答应过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他,若不是西泽说她抱着他睡了一晚,她也不会欠下这种诺言。
黑暗神仍顶着人类少年的模样,话语却分外的有力:“你答应我,不会用光明神格去重塑任何事物,这就是我要的补偿。”
黑发黑眸的少年神明上前一步,将她困于床侧与他之间,眼眸中的不安一闪而逝,转瞬间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他也很虚弱,甚至可能无法阻止她决意要做的行为,但仍装出一副强势的模样。
他在害怕,被那场噩梦吓到了。
黑暗神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讨厌沉睡这种事,当时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打断那场梦境,哪怕是那些伪信徒们的祈祷声都好。
艾莉薇亚淡然垂眸,淡金的羽睫掩去闪烁的眸光,略带疑惑地问:“只是这样?”
他楞了一瞬。
她一脸正经地说:“你难道不想与我成为恋人,和我共享神位和生命吗?”
“我会很乐意这样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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