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这会时间不算晚, 但是因为路评章对这项目不感兴趣,所以提前离场也无伤大雅。
路评章一路上扣着乔谨的手不松,乔谨试着抽出几次都失败了, 也就不再尝试。
路评章靠着座位闭眼休息, 乔谨挂断了两个打进来的电话, 都是第一声铃响就掐断,没吵到他。
到了酒店门口,两人下了车, 乔谨的手才解放出来。
路评章站在这边等他, 酒店的蓝黄色的条格灯把他侧脸照得虚幻无比,但是那追随着乔谨的眼神又是那么的认真。
乔谨绕过去, 站在他旁边。
他用两天的时间想好了如何跟他开口,但是现在看他这一副微醺放松的模样, 又有些踟躇:“你, 醉了吗?”
路评章盯着他, 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没有。”
“嗯。”
路评章皱了皱眉, 忍不住问:“你有话要对我说?”
乔谨又“嗯”了一声, 转头看了一眼右侧的林荫路:“去那边走走吧。”
公路两旁的树都光秃秃的, 路灯昏黄色的光打在它们身上,缓解不了凋零和肃杀的感觉,只觉得更加萧瑟了。
路评章在这树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黑暗比树影不遑多让, 他外面穿着羊毛大衣,但是仍旧不显得柔和, 阴影把他半张脸都湮没了。
“我不能接受。”他站在乔谨对面, 突兀地开启了话题, “如果你想跟我说要分开, 那我没办法接受。”
乔谨抬着眼看他,路灯他把眼睛映得很亮。
“不是这个。”乔谨说,“是其他的事。”
路评章松了口气,伸手拉住他,往旁边去:“其他的可以随便说。”
两人顺着无人的小路往前,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乔谨站住脚:“在这里待会儿吧,有点冷。”
路评章把大衣脱下来,给他搭在肩上,乔谨要推,被他强势的裹住了:“我不冷,都出汗了。”
乔谨没跟他犯拧,他穿着双层大衣也不显臃肿,倒看上去层次感更加分明了。
路评章拿出手机来对着他拍了张照片。
乔谨皱起眉,路评章把手机装起来,没让他看拍好的内容:“好看,不拍可惜了。”
乔谨看了他片刻,突然无声笑了一下。
他微微低着头,天色昏暗,树影交错,路评章看不到他唇角的弧度,但是十分确定他在笑。
“笑什么?”路评章问。
“笑你。”乔谨说,“你真的喝醉了。路总高高在上,冷酷无情,不会这么的……”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都与此刻的氛围不相融洽,只能含糊道:“不会话这么多。”
路评章简直冤枉。
他拉起他的手,紧紧贴在胸膛上。
手下心跳有力,节奏分明,乔谨要收回手,路评章按着他没让他动:“我醉了吗?”
一旁宽敞的马路上偶尔经过飞速的汽车带起凉风,乔谨完全不在意。
他在树影下觉得很安全。
良久他终于顺着路评章说:“没有。”
路评章这才满意地松开他。
乔谨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纸巾来擦街椅,擦干净后率先坐下去。
路评章看了一眼那斑驳的靠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去。
乔谨抬手望着零星几颗的夜空,片刻之后轻轻道:“我能不能抽根烟。”
路评章很想说不能,但是此刻氛围良好,他难得的同意了乔谨罕见的要求。
乔谨从他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取了一根咬在嘴里,又问路评章要不要。
路评章没拒绝。
乔谨先给他点火,然后就着他猩红的烟头自己凑过去点。
他从来没在路评章眼前抽过烟。
但是看他抽烟的动作是那么的熟悉和流畅,就知道这绝不是第一次。
路评章察觉到自己不够了解他,或许,也确实管他管得有点太严格了。
乔谨靠回椅背上,朝着夜空吐出一口烟。
那一刻他自由随性的感觉攀至顶峰,跟市中心的办公大楼里坐在窗几明净下的乔总仿佛是正反两张皮。
路评章看着这一幕,想把他抓过来紧紧抱住。
乔谨拿开烟,弹了弹烟灰,在静谧中开口:“当初路柏杨在监护室里躺了几个月,你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而是放弃了。”
路评章知道他和心理医生又见了一次面,但没料到他真的会开口问自己。
乔谨仍旧望着夜空,似乎正在寻找答案。路评章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依偎着取暖:“他很痛,坚持不下来了。”
乔谨吐出白烟,烟雾笼罩着他的眉梢,使他看上去有些哀愁了。
“我做不到。”他说,“那是我妈。”
路评章偏头看他,想揉开他眉心的痕迹:“你做不到的原因是你妈开不了口。如果她像路柏杨一样能说话,你就能知道,她的全部痛苦。”
“你当时痛吗?”乔谨问。
“痛。”路评章看着他迷茫而悲伤的眼神,感觉此刻也在痛。
他手里夹着烟,没往嘴里送,任由它在夜风中燃:“我现在时常会想,如果我当时狠一狠心,不去医院看他,听不到他哭喊求救的声音,看不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是不是也能坚持下来。”
“你后悔吗?”
路评章想告诉他不后悔,但没办法欺骗他。
因为路评章可以不后悔,但柔软如乔谨,一定会后悔。
路评章告诉他:“后悔。”
乔谨不再抽烟,任由烟头冒着一缕白烟连续上升,像游荡的孤魂。
路评章紧紧搂着他的肩:“医生跟我说,不管我去不去看他,那些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因为我们逃避,就当做不存在。”
乔谨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她最后一次跟我说话,是在晚上。”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寒冷的夜晚,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人看,“大概十二点多,我接到她的电话,以为有人打错了。那个声音,我听不出来是她。”
乔谨停了停,继续说:“直到她叫我小谨,我才确定,那就是她。她一定很痛苦,她不停地叹气,还在哭。两分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就挂断了电话。”
他语气急起来,路评章轻轻拍他的背。
“当时我立刻给护工打电话,护工没有接。于是我跑去医院问,但是过了监护室的探视时间,只能等。”
路评章低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可以吗?”乔谨的语气有些迷惘,紧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很忙,可能会很烦。”
“我会忙,但是不会烦。”路评章说,“以后碰到这种没办法解决的事情,首先给我打电话。”
他交代完,还要确认:“记清楚了吗?”
乔谨安静了几秒钟,问他:“任何时间都可以吗?”
“对。”路评章道。
因着这几句插曲,乔谨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轻地说:“我再次给护工打电话,护工接了,但是她没听见病房里面的动静,我妈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我们一起去查了监控,监控里显示我妈确实给我打了电话。挂断电话后,她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乔谨闭了闭眼睛,把最后一口烟递到嘴里。
路评章接过他手里的烟头,在地上碾灭火星,伸手把烟头弹进了椅子旁边空荡荡的垃圾桶里。
乔谨怔怔看着眼前的白烟消散,仿佛闻到了惨白一片的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看着她在监控中拔掉氧气管,又自己戴了回去。又拔掉,又戴回去,来来回回,三次。”
路评章的手背湿了,乔谨的眼泪掉下来,越过冰冷的空气和即将消散的烟味,重重砸在了那上面。
路评章手背很痛,像被灼伤了。
“我想陪着她。”乔谨哑着嗓子,紧紧抵着路评章的肩窝,“可是医生说,频繁的探视,会感染。”
在无人的街道和静谧的路灯下,他放纵了自己的失态。
就如医生所言,成熟如乔谨,他根本不需要心理医生。
他只需要时间或者一场倾诉。
斑驳漆黑的树影落在他身上,跟不远处的暖黄色的明亮马路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在黑暗中倚靠着路评章,肩膀偶然起伏着,泄露出明显的哭腔:“我不想一个人。”
“不会一个人,”路评章紧紧搂着他,用侧脸挨着他的发顶,心比手背更痛,“不要怕。你不要怕,我一直陪着你。”
第 32 章
路评章第二天还有会要开, 乔谨却已经待不下去了,比他早一天飞回北京。
路评章没办法去机场送他,乔谨刚落地, 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嗓子还疼吗?”路评章问。
昨晚乔谨在冬天寒冷的室外哭了一顿, 成功的加重了感冒。
“有一点, ”他咳了两声,鼻子也堵着不舒服,头也晕, “不说了, 我先回去了。”
“回家去休息,”路评章说, “我让医生去家里等你,给你吊上水, 好的快点。”
“不用了, ”乔谨没顺着他第一个问题说, 把医生这茬拒绝了, “我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挂掉电话后, 乔谨没立刻回酒店, 而是先去公司办公室里拿药和眼药水。一进公司,部门内的人就将他团团围住,都听说了他辞职的消息, 不想让他离开。
乔谨好不容易脱开身, 想去办公室喘口气。
推开门,里面竟然有人在, 郑荣光站在办公桌前跟人说着话, 余风在门边收拾自己曾寄放在这里的东西。
他推门进去, 大家一起看向他, 乔谨认出来,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人就是那天前来面试的人。
他在众多视线中礼貌地笑了一下,询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能进吗?”
“能,当然能了,”郑荣光看到他很高兴,两步到了他跟前,“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要明天才能回来呢。这是咱们的新经理,小程。”
乔谨朝他点示意。
新经理站起身,主动让开了办公桌。
郑荣光似乎觉得这场面很不好看,就解释道:“小程不是来了嘛,我们商量着另开一间做私人办公室,想借鉴一下你这里的布局。”
乔谨轻轻“啊”了一声,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开始把里面的药盒拿出来:“你们继续,我取个东西就走。”
余风停下收拾的动作,看着他。
郑荣光也看着他:“路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乔谨把药装好,又把滴眼液装口袋里:“不太清楚。”
他望着办公室内的东西,犹豫要不要今天打包一并带走,郑荣光道:“东西不用收拾,这办公室没人占,你放这里就行,随时可以回来。”
乔谨于是嗯了一声,把抽屉推回去,又拿了桌上两支钢笔,就要离开。
郑荣光看他不执意要把东西都收拾走,自觉替路评章办了件合格的大事,松了口气。
乔谨看向余风:“你收拾东西做什么,这么大地方,就在这儿放着吧。”
余风有些无措地站起身,张了张嘴,郑荣光道:“小余辞职了。”
乔谨皱了皱眉,又去看余风。
余风大男孩儿一样站着,初入社会的他还没有完全褪去校园里的青涩,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工作还是不太适合我,我……”
“你跟我出来一下。”乔谨打断他,率先走了出去。
余风顿了顿,跟着他一起出去,郑荣光站在门边直到看不到他们两个的人影了,才回到办公桌前。
那新经理看着他有些好笑:“郑总怎么有点惆怅呢,大公司里人员流动是正常的。”
郑荣光心道别人流动正常,乔谨流动不正常。
他叹了口气,环顾办公室内的布局,还是有些舍不得乔谨。
虽然他嘴上不饶人,但是该办的事情一样不会落,而且为人正直靠谱,从不做背后阴人的事情。
新经理也跟着看这办公室了的布置:“还是这里好,东西全,向阳,窗户又这么大。”
郑荣光心道这里当然好了,这在乔谨来之前,一直都是代理总裁的办公室,这是全公司最好的位置。
直到乔谨来公司上班,这地方就归乔谨了,而代理总裁连个不高兴的脸色都没敢给。
新经理继续说:“里面还有休息间,床也宽敞,中午可以睡会觉。”
“那张床可不能随便睡。”郑荣光说,“这办公室就别想了,路哥不可能给别人用的。”
新经理看着他,探究性的一扬眉:“路总就算再看重乔总,他辞职了,人走茶凉。”
“不能凉,不能凉,”郑荣光飞快的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怕乔谨杀个回马枪,“他们关系不一般,按照路哥的要求,对乔谨我们都要安抚关怀的。”
新经理看着他。
郑荣光朝他暗示性地眨眼。
新经理懂了,又好像没懂:“关系户?不像,他看起来能力出众,颇有手腕。”
郑荣光伸出两根手指,往中间并:“比关系户,还要近一点。”
乔谨出了公司,站在门外问余风的辞职原因。
余风说:“我……比较内向,不太适合这种大公司。”
乔谨看着他,简单粗略地分析了一下这话的真实性。
余风在他的视线中窘迫起来:“我一开始不打算来的,后来因为你……乔哥,你人很好,我喜欢你这样的领导,会很自在。你辞职了,公司里没有我的熟人,我也就干脆辞职了。”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不知道这份工作如果能坚持下来,会给自己的简历增添多少色彩。
但是乔谨甚至没有用带有谴责的目光看他,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余风望着他:“你要换工作吗?乔哥,能带我一起吗?”
乔谨心里一动,倒是真的可以把他带去隋冉的公司。
“工资低点没关系的,”余风说,“累也没关系,我就是,想跟着你。”
乔谨思考着可行性,余风连忙道:“没法带我也没关系。我,能抱抱你吗?”
“什么?”乔谨思维被打断了。
余风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那我以后还能联系你吗?我在北京没有熟人和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乔哥。”
他一口一个哥喊得太亲热了。
乔谨想起路柏杨来。
如果路柏杨还在,应该也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和单纯。
年轻人总会把一场小小的分别看得很重,乔谨坦然地笑了笑,上前大大方方地拥抱了他一下,安慰般拍了拍他的后背:“别灰心。工作我们之后再谈。”
这拥抱纯粹的就如兄长一般,余风没能从里面感受到一丝一毫其他的想法或者意味。
但他还是脸红了:“嗯,谢谢乔哥。”
很快,他们拥抱的画面几乎是同一时刻就发到了侯务德的手机上。
他低头看着这一副画面,险些笑出声来。这如果发给媒体,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的路评章还有什么脸爬的起来?
他看着坐在第一排跟北开源商量事的路评章,甚至连明天绿油油的头条标题都替他想好了。
一轮竞标结束,路评章去吸烟室。
侯务德收起欣赏了许久的照片,也慢悠悠地跟了进去。
路评章站在窗前点燃烟,侯务德也点烟,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抽。
他不说话,路评章就当做没看到他。
眼看着一根烟快要到头,侯务德按捺不住,才说:“路哥,商量件事。”
“城东基地动工的事情吗?”路评章堵了他一句。
侯务德张了张嘴,因为有手机里的照片在,没有被激怒,耐心说道:“竞标的事情。”
“那跟我商量不来。”路评章把烟头暗灭,没什么反应,“这次我不竞标。”
“但是你帮北开源竞标,”侯务德看着他要离开的背影,跟了两步,“你把人介绍给他认识,就是跟我对着干。”
路评章嗤笑一声。
侯务德自认是在给他机会:“如果你非要跟我对着干,那我可要给你找点事情做了。小弟一番提醒,路哥说呢?”
路评章半步未停,拉开吸烟室的门走了出去。
侯务德气死了,想不到到了这会儿他还能这么狂妄。
他气急败坏地拿出手机来,联系自己的助手:“把照片发给各大媒体,明天早晨,我要看到各个版块上都有路评章。”
助手在那边为难道:“老板,我联系了几家媒体,都说上次被警告不能登路评章的私人相关报道了。”
“拿钱砸啊,你是不是傻。”侯务德道,“上次怎么砸下来的。”
“不行,”助手说,“报过价了,都说不能发,不敢惹路评章。”
“加钱。”侯务德有点恼,恨恨道,“大媒体不敢发,就找小媒体,找国外的也行。最迟明天,我就要看到新闻。”
他咬牙切齿道:“我看路评章这下还有什么脸面回北京。”
当天晚上,路评章提前接到了多个工作室的电话,说有人要花重金刊登有关于他的爆料。
这些工作室上次得了特意警告,根本不敢跟路评章对着干,毕竟大家还想混口饭吃。如今得到消息,关系好一些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尹秘书,把照片一并发给了他。
路评章看着尹秘书发过来的照片,一共三张。
第一张是乔谨跟路评章站在宴会内吃东西,角度选的好,两人的袖扣拍的清晰,不难揣摩关系。
第二张是站在公司背影处的乔谨和余风,乔谨倾身抱着他。
第三张则给了一个余风脸红害羞的特写。
尤其这第三张,坐实了余风对乔谨的感情,那种专注的暗恋过来人都经历过,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标题也起的格外有意思:路评章再陷三角恋,这个冬天有绿色。
路评章看着乔谨抱住余风的那张照片,喝水压了几次才勉强把喷发的怒火压了回去。
尹秘书顺着预热稿联系上几个蠢蠢欲动的小工作室,旁敲侧击地把后果一说,小工作室本来就是为着钱,一听没好处可以捞,立刻把消息撤了下来。
“苍蝇一样惹人烦。”路评章盯着照片里乔谨的侧脸,声音夹着冰碴,“我早说要弄死他,你还一直劝我。”
尹秘书一时没搞清楚要弄死谁。
路评章眼神阴鸷地盯着手机:“就今晚,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侯务德闭上他的嘴。”
第二天,侯务德满心欢喜地睡醒一觉,本以为能看到路评章气急败坏的脸。
不料气急败坏的人换成了自己,各大新闻标题争相跳出,一个比一个劲爆:
当红女星爆料‘干爹’强i暴!
女星已对接司法部分,法律能否为她讨回公道?
喜盛老总侯务德恐有牢狱之灾?
‘喜盛’或将经历最大股票跳水!
……
侯务德哆嗦着倒了半瓶速效救心丸进嘴里,点开标题下面紧跟着的一段视频:
前段时间刚爬了他的床的白苑在视频里面不着妆容,梨花带雨,可怜痛苦地讲述着自己被侯务德强迫的全过程,中间难受的一度失声痛哭,最后还放出了医院开的抑郁证明。
第 33 章
喜盛的危机远不止如此。
两天后, 在北京东郊的那块项目基地出了人命官司。
当初在这项目上买了烂尾楼的业主集合了一批人,举着横幅去工地闹事。
侯务德处理这种事有经验,就是拖着不给钱, 实在拖不住的, 就拿个两三万出来, 堵带头人的嘴。
这回他想故技重施,但是不知是支撑墙体的钢铁架松了,还是当天发生了推搡事故, 八层楼高的架子踩塌, 有三个人当场死亡。
这一下,这个项目相关的投资人都要一起玩完, 谁从中也捞不到好处。
没好处就没好处,玩完就玩完, 路评章陪他玩。
一个星期后, 侯务德被司法机关带走审查, 将财务人员也一并带走了。
路评章当然不能幸免, 他是这项目的最大股东。
但是他好像知道有这一天, 准备相当充分, 当天就把催促侯务德动工的材料递交了上去,除此外还有一些通话的录音。
他本着要把乔谨暴露在人前,就一定要解决所有的隐患原则,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侯务德摁死。
乔谨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的母亲去世了。
那天他接到医院的抢救通知,因为有路评章这层关系在, 医院一直是应抢尽抢, 即便乔谨不露面, 也不会拖延一分一秒。
这次的电话在半夜时分打进来, 乔谨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赶到医院,跟护工面对面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浑噩半宿,亲手在放弃抢救的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路评章深夜赶来,在火化间的等候室里抱住了浑身冰凉的乔谨。
这是乔谨第二次跟他哭。
路评章仍旧很忙,他短暂地陪伴了乔谨了一天,帮他一手安排好母亲后事,又开始频繁地被传唤出庭。
侯务德本着要进去大家一块进去,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原则,把这些年听说的和抓住的蛛丝马迹尽数上交,势必要把路评章拉下水。
路评章才不在乎这个。
他的烦躁,都是因为不能陪在乔谨身边。
乔谨休息了一段时间,每天的生活只有吃饭和睡觉,拒绝了所有的娱乐活动,付霖啸也不打扰他,任由他在酒店宅了好长时间。
直到隋冉催他去上班,他看着已经有半个月没响起来的手机,里面只有两条付霖啸发过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自己跟余风拥抱的场景,还有几条娱乐板块的标题截图,他皱眉看了一会儿,给付霖啸把电话打过去。
付霖啸立刻接了,松了口气:“活了啊,再没动静,我都要找人去酒店里砸门了。”
两人说谢就太疏离了,没有那必要。乔谨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去你的。”
付霖啸哎了一下:“晚上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好啊。”乔谨说。
他休息了几天,感觉仍旧疲惫,说话没精神但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是不是还有隋冉?”
付霖啸嘿了一声:“正要说他呢。他是不是想把你挖去他公司,你一直不给准信儿,这家伙给急的,嘴上都起泡了,一会儿我把照片发给你。”
“别发,不用发。”乔谨无奈道,“你快跟他说,真不用这样。我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大家都是成年人,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心里不痛快。”
“是这么个道理。”付霖啸跟他态度是一样的,分析道,“你去的话明显对他有利啊,有工作经验,有能力,有资源,又是朋友,离职的时候有点顾虑,不会拍屁股就走,左右他都是赚啊。万恶的资本家。”
乔谨也跟着一起感叹:“难怪人家能当老板。”
付霖啸叹了口气,问他:“你还住酒店吗?”
这问法让乔谨怀疑他下一刻就会说起路评章来,好在没有。
付霖啸只是“嗯”了一声:“别老住酒店了,我在东方名苑看了两套房子,一梯两户,是个对门,咱俩一块买去啊?”
乔谨粗略合计了一下存款,叹气道:“那我还是去隋冉公司上班吧,不能再堕落下去了,每一天都是钱啊。”
若是往常,付霖啸肯定会开玩笑地说让他刷路评章的卡,但这次他只是笑话了两句,提都没提路评章的事情。
乔谨先忍不住了,问道:“你发给我的那个照片,哪里来的?”
“你跟小年轻在一起的那个?”付霖啸说,“朋友,你差点就火了。几个工作室稿子都写好了,要爆料你脚踩两条船,给路总带了绿帽,只是没来得及发,就被撤了。”
乔谨顿了顿:“路评章撤的?”
“那还能有谁啊?”付霖啸说,“那小伙子是谁啊?这角度找的,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知道你不好那口,我也跟着误会了。”
“公司里我招进去的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乔谨想了想,没把他跟路柏杨的关系说出来,只道:“没什么关系,我看他就跟看弟弟一样。”
“路总可不这么想,”付霖啸问,“他没跟你提这事儿?”
自从那天深夜后,路评章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乔谨了。
按照之前的路评章,他在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肯定会大发雷霆,紧接着就会找乔谨要解释。
如果乔谨能解释的合理那就罢了,如果不合理,那余风肯定是要受牵连的。
但是到现在为止,这件事已经发酵了这么久,他连联系乔谨都没有过。
乔谨一刹那间唇角低垂,侧脸绷起的弧度紧俏而生硬。
路评章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确定。
挂断电话,乔谨给路评章打过去,直到挂断都没有人接。
乔谨愣了片刻,给小常打过去。小常倒是接了,但是不知道路评章在哪里。
乔谨等过十几分钟,再次给路评章打了过去。
这次尹秘书接了,听声音有些匆忙:“乔先生。”
“尹秘书,路总在吗?”乔谨立刻问,“能不能让他接一下电话?”
尹秘书没犹豫便回答:“路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等方便的时候我让他给您回过去,可以吗?”
即便他语调刻意放得柔和,但乔谨还是听出了特别之处。
“什么时候方便?”他说,“我有点急事。”
尹秘书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来安排人解决。”
“你解决不了,是很重要的事,只有路总和我知道。”乔谨说,“告诉我时间,或者地点,我过去找他。”
尹秘书有点招架不住。
大部分的情况乔谨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极少数的情况他非常敏锐并且说一不二。
尹秘书擦了擦寒冬腊月里流出来的汗:“……我真的不能说,乔先生,大概三天,或许时间更长,路总一旦有时间,肯定会优先……”
“不用了。”乔谨打断他,“需要我做什么?”
尹秘书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如果可以,请您最近不要出门。”
乔谨不再多问,应下来:“好。”
挂断电话,乔谨分别给付霖啸和隋然去了电话,把晚上的饭局推了。
紧接着他登录了路评章的集团后台,利用权限调出了跟喜盛最近两年的合同,同时打电话把余风叫来。
余风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半小时就到了乔谨所在的酒店。外面的天似乎很冷,他整个人还散发着凉气。
乔谨已经换成了衬衣和长裤,见他进来率先露出微笑:“辛苦。”
余风镇定下来,这才问道:“乔哥,这么晚有事找我?”
“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乔谨拉开椅子,给他倒了热水,把电脑上调出的合同摆在他面前,“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份合同的漏洞,把路总从里面摘出来。”
余风静了静,不等说话,乔谨就说:“试一试,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余风双肩回落,重重点头:“我试一下。”
乔谨凌晨时联系了尹秘书,让余风带着资料去找他。
余风走后乔谨一直心神不宁,他借助了很多方法想让自己从焦躁的状况下解脱出来,但一直没成功。
他已经失去了家人,不能再失去路评章。
——路评章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家人。
乔谨在这一刻无师自通,突然理解了三年前的路评章。
这种感情的寄托根本不是替代品,而是归属感,是全新的、之前从未有过的、安全的栖息地。
·
路评章从法院里出来,送他的人把他安全的交到尹秘书手里,这才返回去。
尹秘书身后还站在一位集团内部的高管和保镖总管,一见他出来,立马激动起来,纷纷喊老板。
路评章站在法院的大门口,勉为其难地跟他们一起吹风。
尹秘书给他点烟,他摆手拒绝了,分出一半的心听着手下的汇报:“喜盛的股票跌超百分之三十,我从侯务德的情妇手里高价买到了最后八个股,只要他不出来,我们就是最大的股东。”
路评章不在意高价有多高,此刻看上去也不在乎谁是大股东:“他怎么才能不出来呢?”
高管倒抽一口凉气,保镖总管试着说:“只要白苑不改口。”
“她怎么才能不改口呢?”路评章又问。
保镖总管道:“封口费和断退路,我更倾向于后者,金钱有价,生命无价。”
路评章的头发一丝不苟,只有大衣的下摆在空中偶尔晃动:“法治社会了,不搞那些。”
保镖低了低头:“明白了。”
路评章点点头,把这两个人打发走。
直到小常拉着他把车开出去一条街,路评章才好似魂归故里,问副驾驶座位上的尹秘书:“乔谨最近怎么样?”
“很好。”尹秘书回忆起之前那通电话还心有余悸,“派过去的保镖说乔先生最近都没有出过门。”
闻言路评章抬起眼皮来。
“抱歉,老板。”尹秘书回过头,愧疚地说,“之前乔先生打电话过来问情况,我尽力隐瞒了,但是他应该猜到了实情,派了法务过来。”
他在路评章的注视下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敢小心道:“这法务叫余风,原本是咱们公司的,现在已经跟着乔先生一起离职了。最后的这个未参与干股方案,核查资金流,就是由他提出来的。虽然我们损失了项目基地的所有投资,但是把自己摘干净了。”
路评章听见这名字先是眉梢一跳,不料沉默半晌,却没有拿这事发作。
尹秘书用余光看他的表情,发觉除了无奈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丝宠溺和得意。
“算了。”路评章叹了口气:“就知道你瞒不住他。”
时隔六日,路评章总算出现了。
他站在酒店门外敲门,里面分明亮着灯,却久不见来开门的动静。
路评章拿出手机给乔谨打电话,只一下就通了。
乔谨匆匆道:“尹秘书?”
“不像话。”路评章站在门外,没忍住伸出手贴住门,“这么久没见我,一接电话就喊尹秘书。”
乔谨久久无声,半晌迟疑而匆忙道:“你……”
“开门。”路评章说。
路评章听见里面很快传出声响,紧接着酒店的门“咔哒”一声响,被一把拉开了。
掀起来的风把路评章的衣角吹动,他在这风中凝视着门内的人。
乔谨穿着睡衣站在门内,他似乎刚泡过澡,泡澡时间还严重超时了,眼睛与头发都湿透了,皮肤白软的不像话。
“你,”乔谨张了两次嘴,才能说出流利的话来,“你回来了。”
他嗓子有些哑,叫人忍不住怀疑他感冒一直都没有好。
但他站在这里,看不出一丝病态,只让人觉得可怜。
路评章松开裤子口袋里捏了半晌的手机,羊毛大衣绕过拦截了一半的腕表,重新垂落下去,给他增加了不少人情味。
路评章半垂着眼,盯着他笑了一声:“听说你带着公司的新员工要一起跳槽,我再不回来,你们俩就要双宿双飞了吧?”
乔谨看着他:“假的。”
这两个字就把路评章攥住了,他笑不出来了。
乔谨用红了的眼睛看着他,路评章一秒钟都受不了这种眼神。
连日的审讯没有让他的衣冠有一丝凌乱,在这一刻他却像是被磋磨到了心脏。
他不该调节什么鬼气氛,就应该上前紧紧抱住他,让他除了自己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乔谨蹙了一下眉,不等展开就上前一步率先紧紧抱住了他。
“你没有自己的手机吗?”乔谨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水味道,抱怨控诉道,“每次我打电话找你,都是尹秘书接电话。”
路评章下意识说“对不起”,他没见过这样失态的乔谨,有点慌了:“我……”
“你这习惯以后要改,”乔谨离他更近了,能感受到他宏厚有力的心跳,“其他的坏习惯可以不用改,但是这个不行。”
“改,我都改,其他的也改。”路评章丢盔弃甲地伸手抱住他,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嵌入骨血:“对不起,这几天我应该陪着你,我回来的太晚了。”
“没关系,”乔谨很快的说。他贴了贴路评章的脸颊,趴在他肩膀上,此刻才察觉浑身都要脱力了。
但他不在意,他只要路评章。
乔谨听见自己说:“不晚。”
第 34 章
两人几天没有见面, 乔谨提心吊胆等着他的消息,身心都到达了无欲无求的新阶段,一点都没有化担忧为占有的想法。
路评章不成, 他分开这几天每天想的都有这点事。
眼下终于摸到了乔谨的人, 当然要用行动解决相思之情。
完事以后乔谨靠在床头上看书, 手里拿着的是那本拍卖会上拍到的《等风来》。
路评章凑过去看了几眼,恰好他正看到隋冉那一页,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乔谨一会儿, 直到他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来, 才装作没看到的样子问:“听说你要去隋什么的公司上班?”
乔谨没抬头,眼睛仍旧还在书上:“隋冉。听谁说的?还没有决定。”
他辞了职, 路评章当然要想方设法的打听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种事他根本不用问, 听说过的朋友就会主动把电话打给他汇报。
“一个小公司, 有什么好去的?”路评章想抽根事后烟, 看了烟盒一眼最终没拿, “你要是想换个新环境, 可以去总部啊。”
乔谨刚刚发泄完, 这会儿正是最冷淡的时候。
“不去,”他依旧没抬眼,垂着看书的眼线拉得很长, 有些微微低垂, “心理医生说离得太近了没好处,不利于我们之间建立……关系。”
路评章没去追究心理医生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 而是问:“什么关系?”
乔谨停止看书, 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没有刚刚那么红了, 但是仍旧像含着水汽, 似乎刚刚被欺负过。
路评章刚刚确实欺负他了。
他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把战线有意拉的很长,以弥补这段时间险些破碎的关系。
“伴侣关系吗?”路评章说,“如果是这种关系,我勉强可以接受离得远一点。”
他略一停顿,接着说:“你想去哪里工作都行,能不能搬回家去住?”
乔谨看着他,墙壁上仅留的灯条和床头壁灯把他后颈照得很白。
“为什么呢?”乔谨合上书,放在一旁,眼神比外头的冬夜还要静,“你经常出差,回家的次数不算太频繁。”
路评章不理解他的意思,就算再不频繁,那也是家啊。
再忙也要回家的。
乔谨仍旧看着他,用那副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你身边那么多人,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什么人?”路评章剑眉拧起,看着他。
“白苑,或者其他的人,金域良缘那间包厢里的床有多少人上过,你没回家的时候,又是在哪个‘家’里度过的。”乔谨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我不理解。”
虽然乔谨看起来时刻被动,但是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代名词,在路评章这件事上,就如他跟心理医生所说,他总是会给予最大的耐心,也一直在给自己和路评章机会。
“没有,”路评章说,“没有别人,只有你。”
“酒店你的房间里有安全套和润滑油。”乔谨说。
路评章冤枉道:“我没有用,那是酒店标配。”
“为什么?”乔谨依然追求答案。
路评章忍不住问:“什么为什么?”
乔谨确信道:“一开始,你只是把我当成路柏杨。后来可能是觉得我在床上比当你的弟弟更合拍,所以就……”
“怎么可能,”路评章在这种无情的注视下,竟然手心冒汗,“我又不是变态!”
乔谨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像是要把他看透。
路评章察觉到这是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竭力道:“我承认,路柏杨刚一没的时候,我压力很大,把你当成了兄弟和家人。但是后面我意识到你不是他,也不可能成为他,就真正把你当成乔谨来看。你只是你,把你带上床更是之后的事情了。这些心理医生都能作证,秘书也能,小常也知道点,你可以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求证。”
乔谨跟他对视的时间长达一分钟。
他没有选择给尹秘书或者小常打电话,也没有继续追问里面的细节和时间线。
他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不受任何世俗干扰,但是又因为被告人的陈情而心软,想要草率地放他一马。
路评章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乔谨点点头,靠床坐着的姿势比刚刚更加冷静:“我今天原本没想跟你说这个,但是既然提起来了,就顺带着说清楚也可以。”
路评章搓了搓手指。
乔谨伸手拉他一把,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汗:“你跟我撒谎吗?为什么出这么多汗。”
“当然没有。”路评章来不及擦掉汗,攥着他的手,解释道,“我怕你不信。”
乔谨笑了一下,摇摇头,然后说:“信。”
路评章松了口气,离他近了点:“那能搬回去住吗?”
乔谨不说话,路评章保证:“你觉得我哪里需要改,可以说来听听,我都这个年纪了,搞什么分居啊。你没发现我的变化吗?其实我已经在改了。”
乔谨当然发现了。
被拍到的照片此刻还躺在他手机里,路评章手里肯定也有一份,但是到现在他都没提这件事,也没再提带着余风一起辞职的事。
“……不是分居,”乔谨往下坐,因为路评章语气温柔,让他的思维稍稍粘稠了一些,他挨着他肩坐,考虑片刻说,“我想在东边买套房子,你可以过去住,我朋友也能去家里做客什么的。”
路评章心想,乔谨买了房子,自己隔三差五过去找他睡觉,这不就跟养个外室一样吗,那怎么行。
他想也不用想地拒绝了:“你的朋友可以来咱们家做客啊,随时可以来。”
乔谨皱了皱眉,设想着那场景,路评章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乔谨刚要说那太尴尬了,如果你在,大家都不能自由的呼吸。路评章就说:“我不会做什么的,对于我的人际关系,和你的人际关系,我都会重新审视,你不用担心这个。”
乔谨哑口无言半晌,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虽然他不一定会真的把朋友带回家去做客。
他在灯下犹豫,片刻后询问道:“那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提十个都行。”路评章说。
乔谨:“我搬回去后,想去我之前住过的那件卧室睡。”
那间卧室在乔谨刚去路家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但是两个人上了床之后,路评章就把他的东西都搬来了主卧,将他原来那间空置了。
他不说话,乔谨便低声解释道:“有需求就解决需求,没需求就各自睡觉。何况你也不是每晚都回家。”
就算路评章再波澜不惊,听见这种提议心里也要凉了。
他想要说不行,想起来自己正在‘改正错误’,于是沉吟片刻,艰难道:“我考虑考虑,你也再想想。”
乔谨看了他片刻,似乎在观察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路评章笑了一声:“说改就改,什么眼神。”
乔谨慢慢点头,拿起书来继续看。
路评章跟他看了一会儿,摸过手机来给北开源发消息:你老婆跟你分房睡吗?
北开源给他把电话拨过来,响了一声就被路评章挂断了。
乔谨扫了一眼:“怎么不接电话?”
路评章淡定道:“下班时间陪老婆,不加班。”
乔谨笑了笑,继续垂着眼睛看书,路评章看他没反应,继续给北开源发信息:打字,不方便讲话,乔谨在。
北开源先回了个啊,又回:没有分房睡,那是我老婆,我们又没有吵架,为什么要分房睡。
‘老婆’‘吵架’,路评章提取到了关键词。
可是他跟乔谨都已经和好了,为什么乔谨还要提出跟他分房睡?
北开源又发来消息:年轻人跟我们想法不一样啦,你问问年轻人就知道啦。
路评章身边没有太年轻的朋友,想来想去只有尹秘书勉强符合年纪的要求。
路评章拿着手机给秘书发信息:有女朋友吗?
远在家里的尹秘书劳累的半个月,正泡在浴缸里放松,乍一眼看到路评章的消息进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路评章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发消息。
他匆匆看了内容后更加震惊了,但还是不明所以地回复:没有,路总。
不等路评章继续问,他就自动全盘托出,继续把消息发过来:我有男朋友,就是之前跟您提过的那个在法院工作的朋友。
路评章隐约记得打过一次照面,看面相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那你们会分房睡吗?
尹秘书飞快地在网上搜索了几条内容:
‘男人分房睡的原因’
‘分房睡的好处’
‘不年轻了,可以分房睡吗?’
‘老婆要分房睡,我该怎么办?’
两分钟后条理清晰地给路评章回复:
当代年轻人分房睡,有以下几种原因:
1、睡觉时间不同,有的早睡,有的晚睡。比如乔先生习惯晚睡晚起,而您习惯早睡早起,分房睡能休息的更好。
2、身体条件不同,对床垫的喜好软硬程度不同,明显乔先生更习惯睡软床。
3、睡觉轻重不同,分房睡对睡眠质量不好的一方有好处。
4、吵架与感情淡漠也是分房睡的原因之一。
总结如下:年轻人图舒适方便自由,会选择分房睡,但是更多的人不会。
如果不想分房睡,可以有以下做法:
1、与乔先生沟通,良好的沟通是架起良好关系的桥梁。
2、具体分析原因,解决根本问题,或许乔先生并不是要分房睡,而是要看您的态度。
3、为乔先生准备小惊喜,增加生活仪式感,例如睡前拥抱,睡前悄悄话。
4、态度亲和,友好交流,说话不要太强势,乔先生对有礼貌的人很温和。
路评章一条条看完了,觉得这事还有转机,给尹秘书发了个点赞的表情过去。
尹秘书把他这条信息截屏下来,设置成了手机屏保,心满意足地在水里倒了一桶牛奶,继续泡澡了。
路评章看了乔谨的眼睫毛片刻,伸手摸了摸,成功的把人的视线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路评章把手机扔在一边,一手揽着他:“分房睡跟没搬回来有什么区别?”
乔谨说:“你要是觉得不行,就不分了。”
路评章察觉到他要习惯性的后退,立刻把语气放缓和了:“你说说具体原因,我听听看。”
乔谨沉默了一下,说:“我想布置一下卧室,安个书架。怕动的太多,你不习惯,到时候睡不……”
“你安啊,”路评章打断他,松了口气,“就在我们的卧室安,没人拦着你,你想怎么布置都行,看你的喜好。”
乔谨张着嘴,有些迷惑地观察着他。
路评章已经决心要让他刮目相看了:“还有,我以后只要不出差都会回家,多晚都回。去哪里开会也会告诉你,住的地方也会发给你。房产、股份、存款、保险箱里的东西,我已经让秘书列出明细来,等明天你签完字,就合法拥有了一半。”
乔谨仍旧没反应过来,路评章凑上前亲了他唇一口,礼貌地说:“夫妻不就是该这样吗,共有财产,一人一半。”
第 35 章
乔谨从路家搬出去, 又搬回来,没白折腾一场,把自己给掰明白了, 捎带着把路评章也给掰明白了。
路评章买了个新手机, 办了一张新电话卡, 就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乔谨一个人。
这下他不光电话接的及时,消息也回复的及时了。只要他不在开会,就会选择把电话打过来。
乔谨身上握着千亿身家, 班还是要上的。
他带着余风一起去隋冉公司报了道, 作为感谢给余风送了两套衣服,又请他单独吃饭。
他特意挑了个人少的小店, 但许是周五晚上的缘故,没多久人就开始多起来。
乔谨没选包厢, 就在熙熙攘攘的厅里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了。
乔谨看着他放在一旁座位上的装着两套衣服的手提袋, “哎”了一声叹了声气:“没送过别人衣服, 你也太能给我省钱了。”
闻言余风只是笑, 贵重的礼品他不肯收, 打开看了一眼确实是日常能穿的衣服, 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
他们吃着饭,乔谨看他挺矜持,便一人倒了半杯酒, 活跃一下气氛:“沾沾唇就成, 多吃点菜,别不好意思, 自在点。”
余风端着酒杯脸红了红:“好, 谢谢乔哥。”
他确实很单纯, 容易脸红, 乔谨收敛了一些,尽量不去调侃他。
他喜欢吃虾,但又不爱下手,吃了两个就很少再动。余风发现了,带上手套剥了一只,放在他碟里,又接着剥第二只。
“别别,”乔谨连忙说,“我自己来,你真别这么客气,这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事,”余风说,“我沾了手,干脆都剥完了。”
乔谨拦了他一下没拦住,只得挽起袖子来,无奈道:“那我们自己剥自己吃。”
余风顿了顿,点点头:“行。”
乔谨已经提前想好了怎么跟他开口,但他没直接说,而是缓和道:“今天约你出来,还有一件事要谈。”
“是之前的事情吗?”余风问。
乔谨垂眸笑了一下。挽起的袖口别在他手臂上,伸展出来的皮肤包裹着不薄不厚一层肌肉,干净而有力量,跟他略显单薄的唇有点矛盾。
余风心里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这样矛盾的,他此刻坐在这里,甚至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
“是,”乔谨把手套摘了,端起杯来,“谢谢你之前帮我,余风,这份友情我记心里。”
不管是‘余风’,还是‘友情’,他出来的词语都在同一时刻拉扯着余风的思绪。
他也把手套摘了,端起杯来:“已经谢过了,你帮我找了新工作。”
“工作归工作,”乔谨说,“一个年轻人,在这个城市,想找一份工作还不容易吗,现在都是公司想方设法的留人,这不算什么。”
“算的,”余风小声说,“算。”
乔谨唇边留着笑意,认真道:“余风,我们是朋友吧?”
余风一愣,猝然看向他。
乔谨跟他温和地对视:“我的意思是,人与人之间有一些好感,是非常正常的事。”
余风脸又红了,低下头率先喝了一口酒,然后被辣的吃了几大口菜。
乔谨伸手给他递过去温水,仍旧维持着那种自然的平等的认真:“这种好感会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变得平淡。比如高中的时候,我们习惯暗恋,很容易动心,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一些仪式感和惊喜,步入工作后这种感情的比重就变得更加渺小了。”
余风停止吃东西,握住了那杯水。
乔谨呼出一口气:“我有一个弟弟,如果他还在,大概就是你这样的。”
余风抬起头来看他,突然问:“是……路柏杨吗?”
乔谨一愣,兀自沉默了数秒:“是他。”
余风也沉默下来,两人在热气腾腾的店里安静对坐,直到服务员端上来最后一道汤。
乔谨给他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余风如梦初醒,勉强笑了笑:“我明白了。”
乔谨也有些无奈,余风性格腼腆,跟隋冉那种在社会上浸染多年的不太一样。
他只能尽力把这件事说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们之前的关系,能让你觉得更自在一点。”
他余光看到外面穿着普通衣服的人一直徘徊在饭店外面,时不时朝里望一眼,但是没进来。
有几次他们甚至跟乔谨对上了视线,但是不等乔谨有所表示就飞快的移开了。
那高大强壮的身材绝对不是普通人,乔谨收回目光,没再看他们:“我比你略大一些,不想看你走弯路,今天跟你说清楚这些,以后都不会提了。”
余风没吭声,乔谨便接着说:“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希望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愿意跟我当朋友吗?”余风看着他问,“我们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很好,身份、金钱、习惯,不管哪方面。”
乔谨又温和地笑了:“这些是最不重要的,交朋友主要看是否真诚。”
余风愣了半晌,从乔谨的角度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看到他的发顶。
乔谨拿起酒杯来,没等开口,余风就已经抬起头。
“乔哥,你跟别人真不一样,别人或许会直接远离,或者直接拒绝,你真的很……温柔。”
他心里一直知道,乔谨不可能成为他的月亮。
他深深吸气,端起酒杯来朝他一举,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祝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乔谨松了口气,端起杯来给他碰了碰,喝了一口。
余风却把小半杯酒一饮而尽,把空杯放回桌上时说:“谢谢你,乔哥。”
乔谨吃完饭出来,时间还早,就去健身房锻炼。
他许久不去健身房,达达发过来的消息堆积了几页。他不光给乔谨发消息,还给付霖啸发。
付霖啸忍无可忍,只能催乔谨去一次,就当给孩子圆圆念想。
乔谨进了健身房以后达达可兴奋了,一直围着他叫哥。
付霖啸看了他好一会儿,忍不住打趣:“你一来我就失宠,之前达达可一直围着我转悠的。”
“快去,围着你霖哥转悠。”乔谨说,“你霖哥醋劲大。”
他真是时间长了不来了,练了一会儿就觉得腿酸,坐在垫子上休息。
付霖啸没停,用拉伸带绑着脚踝抻腿。
眼看着达达去拿毛巾了,才吭哧着跟乔谨说话:“你带着余风一起跳槽,路总没找你的麻烦?”
刚说完,他自己便改口道:“不对,没找余风和隋冉的麻烦?没吃醋?”
乔谨没发现他吃醋,他最近表现的大度体贴,一改之前要把人勒的喘不过来气的作风,就连回家的时间都不再做强势要求。
只是超过九点乔谨还不回去的话,他就开始打电话催了。
“他最近挺好的,已经把之前霸道的作风改了。”乔谨想了想,“你有空可以去我们家里做客,观察一下。”
付霖啸一想那场景就觉得浑身发寒:“还是不了,习惯还能改?”
乔谨擦了擦手上的汗,耸了耸肩。
付霖啸感叹道:“不能想象。”
乔谨之前也不能想象。
但是路评章真的在改了,那晚他答应的事情,他都一一做到。
不管回不回家都会跟他说,如果不回家,就会把定位给他发过来,还会附赠一张房间里的照片,也不在干涉他交朋友,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付霖啸解开脚踝,跟他坐在一块,喘着气说:“累死我了,你看我臀比之前翘了没。”
乔谨离他远了点:“翘了……你喘匀实了再说话。”
“怎么,”付霖啸没忍住笑了,“你的思想也太浑浊了,最近夜生活过的很刺激啊?”
刺激是肯定的。
平时的时候,乔谨在床上每次完事之前耐受能力很好,很耐c。但等他结束之后,就没有再继续的兴致,所以路评章会尽量延长中间这段时间,赶在他结束之前用力打桩。若是一看他有了要泄劲的苗头,立马就转换成温柔模式,直等他缓过那一阵去,才继续狂轰猛撞。
这段时间尤其如此。
他似乎把对乔谨平时管控上的松懈都在晚上加倍找补了回来。
次数频繁,时间又长,乔谨早吃不消了。
“别提了。”乔谨叹了口气,觉得卧室里那张床比健身房还费劲,一看到就生理性的腿软。
达达拿着新毛巾回来,给他们一人换了一块,把旧的收走。
付霖啸叫住他:“达达,给你乔哥看看你的纹身。”
达达大大方方的转过身,把裤子往下拽了拽,露出胯骨下边一点的一朵小蔷薇花。
乔谨看了一眼,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好看。”
达达笑着转身走了,付霖啸看着他背影,碰了碰乔谨的胳膊:“真的好看吗,我也想去纹一个。”
“在哪里纹?”
“跟他一样,”付霖啸说,“有点意思。”
这位置选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为什么挑这儿,但是付霖啸是为了什么乔谨门清。
“多疼啊,”乔谨说,“你喜欢贴一个就成了,还能随时换花样。”
付霖啸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条思路。”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乔谨要起来跑步,付霖啸跟着他一块站跑步机上。
跑步机慢慢启动,两人把速度调的很低,付霖啸问:“你把那个余风给拒绝了?”
“嗯,”乔谨说,“你怎么知道?”
付霖啸:“我猜出来的。”
“拖着容易给人错觉,”乔谨把速度调快了点,保持着标准的动作,“不如大大方方的拒绝,当朋友就纯粹一点当朋友,不然也是别扭。”
他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但是付霖啸跟他当朋友这么多年,都没能学以致用。
有些事好像乔谨做就理所当然,哪怕是说拒绝的话,都让人觉得恰好。
若是换一个人,就会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你怎么跟他说的,”付霖啸问,“回头写一份手稿给我,我有点用。”
乔谨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要拒绝谁啊?”
“前男友,”付霖啸一想起来就觉得烦,“别提。”
他们两个的事乔谨不好插手,想了想说:“前男友有前男友的说法,你周末去我家做客吧,我们商量一下。”
付霖啸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上门做客’这么执着,但是一想到要跟路评章共处一个屋檐下就觉得呼吸不畅。
乔谨真想让他去:“我们新装修出来了一间麻将室,你去了,我们可以一块打麻将。”
不仅要见路评章,还要跟路评章一起打麻将,付霖啸觉得自己活不到结束一局。
“去吧,”乔谨说,“路评章偶尔是说话不好听,但不是针对你,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你要是觉得不痛快,我让他跟你道歉。”
“别别别,去,去,”付霖啸咳嗽起来,怕他回去真的让路评章来跟他道歉,好半天才把气捋顺了,“你快别折磨我,我去就成了。”
乔谨卡着时间回家,一直到家门口,路评章的电话都没有打来。
他站在门外,刚刚拿出钥匙来,门就咔哒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
路评章站在门内给他让开路,在温暖明亮的灯光下望着他,有些强硬地把不爽转换成平和的语气:“回来了。”
乔谨把手里的百合花递给他,站在门边换鞋:“我看书房里有个花瓶,用来插花正好。”
那花瓶是路评章在一个项目上收的礼,据说是雍正时期的瓶子。乔谨并不知道,路评章什么也没说,去书房里把瓶子拿出来,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乔谨换好了鞋,又从他手里接过来花:“再拿把剪刀给我。”
路评章找了把剪刀给他,看他站在桌子旁边剪花枝,然后一支一支的把花放进花瓶里。
他前几天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换掉了,换成了暖色的光。
客厅里不甚明显,到了卧室里就会骤然暖一个度,由之前的冰天雪地变成缩在温暖围巾里的秋日。
路评章等了一个小时的火气被这修剪花枝的一幕轻易地揉捏了下去。
不过是晚回来一些,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他这不是特意买了花来装饰我们的家吗?
路评章本以为自己是坚定的精简主义者,家里任何多出来的东西他都会想要清理掉。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乔谨今天兴趣来了或许会换一套床单,明天又会把软垫搬进卧室,靠在书架下面看书。路评章时常能在各个温暖的角落里发现他布置的惊喜,让他心里悸动不已。
他满足地看着房子里发生的变化,觉得早该如此。
第 36 章
乔谨把花插好, 向路评章展示:“好看吗?”
“好看,”路评章更多的时候是在看他,“还很香。”
“本来要买白色的, 但是今天花店卖完了。”乔谨看着花瓶, 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最后把它摆在了餐桌上,“心情好了吃饭香。”
路评章看着他站在餐桌前欣赏了片刻自己的杰作,又洗了澡, 最后钻进了温暖的被子里, 拿起书来看。
路评章挨着他旁边跟着一起看,等他翻过一页, 才说:“你很忙。”
“是有一点,”乔谨没抬头, “应该不需要我跟你汇报今天的行程了吧, 你派去的人一直跟着我, 还偷拍我。”
他说话时自然的翻页, 眼睛追着文字走, 好似知道他会有此一问, 便一直在半路上等着他开口。
“保镖,”路评章强调,“让保镖跟着你, 我心里会踏实一些。”
乔谨张了张嘴, 没让他撤掉。路评章不会平白无故做一件事,总有他的道理。何况他也愿意给路评章这点安全感。
路评章被他欲言又止搞得有一点没底:“你跟朋友一起吃饭, 又跟朋友一起去健身房, 还是不同的朋友。你没有给我选过衣服, 也不经常跟我一起出去吃饭。”
乔谨偏过头, 看向他:“你的衣服都是西装大衣,有专门的人给你选购,我有什么好选的?”
他手里压着书其中的一页,防止它们窜回原位,耐心地跟他讲道理:“你吃饭的时候都谈合同,我也不太适合出席。”
“你当然适合出席,你现在是公司的大股东。”路评章对这回答不满意:“除了外面的衣服,你可以给挑里面穿的,内裤也行。”
“我给你买过啊。”乔谨说。
“什么?”
“t啊。”乔谨在温暖的灯光下歪着头跟他对视,“你最近戴的都是我买的。”
路评章尝到了改变的甜头。
仿佛只要他能对乔谨松一松手,那乔谨就会呈现出另一种态度来。
他不再拘束和顺从。他想要就会说,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敢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路评章决定给那个批八字的大师包个大红包送去。
“你今天要再试一下合不合适吗?”乔谨舔了舔嘴角,那里似乎残留着一点牙膏沫,有些涩涩的。
路评章险些被呛到。
之前乔谨的态度在这种事情上,虽然不会拒绝,但也绝不会主动。
紧跟着乔谨就说:“但是这个星期的次数要用完了,t只有最后一个了。”
乔谨最近实在吃不消,于是尝试着跟路评章商量,把每周的次数固定下来。他提出的数值是三次,但是路评章不满意,于是把数次定了各退一步的值,每周五次。
乔谨如今不仅白天要勤勤恳恳地上班,晚上还要兢兢业业的服务。
但是好在最近路评章改变很大,让他不至于心理压力过大。
今天刚刚星期四,一周的时间只过了一半,但是次数只剩下最后一次。
“这个规则有一点漏洞,”路评章说,“应该把五次改成五天。”
这是乔谨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漏洞,不可能轻易改。
“不改,”路评章还没有动,他就开始求饶了,“再多了我真的不行。”
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我们签过字的,你不要反悔。路总言而有信,应该不会……”
路评章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那鲜少出现的祈求神色根本不能让他心软,只能让他升起想要施虐的想法。
他堵住乔谨的嘴,看都没看就放在床头柜里的小盒子里到底还剩几个方袋,本周的最后一次,他决定要充分利用。
乔谨往前推了推他,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机:“我的书……”
路评章没有武断地拿走他的书,突如其来的尊重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念,”他将乔谨翻过身,指着摊开的那页上面的某一行,按着他后背低声说,“念出来,给我听。”
·
付霖啸到底没有耐得住乔谨的软磨硬泡,周末去乔谨跟路评章家里做客。
他没带什么贵重礼物,主要还是担心路评章震慑和嘲讽的眼神,乔谨从他手里接过来水果,把提前准备好的拖鞋递给他。
“以后你来了就穿这双,”乔谨说,“新的,我昨天刚买的。”
付霖啸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路评章,合理的怀疑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
他小心地打招呼:“路总,下午好?”
“嗯。”路评章开尊口应了一个字,接收到了乔谨看过来的眼神,找补道,“下午好。”
付霖啸的表情立刻像是见了鬼。
乔谨走到沙发旁,把水果递给路评章:“评章,去洗点水果。”
听着这称呼,付霖啸更加震惊了。
路评章没有他那么大惊小怪,挺自然地拿起果篮往厨房那边走,随口还在问:“葡萄和樱桃可以吗?”
乔谨碰了碰付霖啸:“可以吗?”
“啊?啊,啊,”付霖啸走路快要顺拐了,“可以,可以……要不我来洗吧?”
“不用,”乔谨又碰了他一下,“你是客人,我带你参观房间。”
付霖啸这客坐的如有针毡,跟着乔谨转进了一间空房间,才呼出一口气:“今天不会就我一个客人吧?”
“还有他朋友,”乔谨说,“北开源,你见过的。”
付霖啸当然见过,业界双巨头,连锁大厦从北京一路开到了海南。
“我们四个?”付霖啸现在就想扭头走了,“坐在一起干嘛啊,大眼瞪小眼吗?”
“可以聊天,看电视。”乔谨很淡定,第一次有朋友来家里做客,他觉得新鲜,还有一点兴奋:“吃饭,然后可以打会牌,你不是喜欢打麻将吗?”
“打……行吧,打麻将,”付霖啸看了一眼客厅,没看到路评章的身影,应该是还在洗水果,小声地问乔谨:“你调l教的?用的什么方法,有点厉害啊。”
过了没一会儿,路评章去打开门,把迟到的北开源放进来。
“什么日子啊这是?”北开源一进来就看到了桌子上盛开的百合花,“谁的花?”
路评章:“花是乔谨的,瓶子是我的。”
北开源从来没觉得他这么有格调过,打量完了花和瓶,又用意味深长的视线去打量他:“还可以嘛。”
路评章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坐,自己接着去厨房洗水果。
这下连北开源都震惊了。
“……?”北开源看着他一颗一颗的洗樱桃,水池较低的缘故,他还要微微弯着腰,“你家的阿姨呢?”
“家里有事,请假了。”路评章把洗好的水果端出来,路过北开源的时候问他吃不吃。
北开源挺自在,拿了几个在手里,一边扔嘴里一边问:“那晚上我们吃什么,我叫人送点过来?乔谨呢?”
“带朋友参观房间去了。”路评章把果盘放在桌子上,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不用送饭了,我们自己做。”
北开源也坐沙发上:“乔谨还会做饭?”
路评章看了他几秒钟,就在北开源觉得莫名其妙要开口问怎么了的时候,他才轻描淡写地强调:“我们做。”
他指了指北开源,又指自己:“我们。”
北开源呛了一声,飞快地看了四周没有乔谨,才低声道:“我哪会啊,草,这你不提前……”
“小点声,”路评章安抚他,“菜都准备好了,起锅烧一下就行了,很简单,这你都不会?”
北开源用一副难道你会的眼神瞪着他。
乔谨领着付霖啸从书房里出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率先跟他打招呼:“北总来了,下午好。”
付霖啸就没他这么自若了,摆好了专业外交的笑容,才清嗓子道:“北总,下午好。”
北开源倒是随意,挥挥手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来来,坐会儿。”
乔谨没往他跟路评章中间坐,就近坐在了转过去的沙发上,付霖啸坐在了最外面。
四个人长达半分钟的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客厅里只能听见电视上传出来的声音。
很快,这氛围就更加尴尬了。
电视上的古装剧演完了一集,跳入片尾曲,最先出现的就是一个大美人坐在别有洞天的山洞里荡秋千。
这大美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时间每日都把话题爆掉的白苑。
付霖啸:“……”
北开源:“……”
路评章:“…………”
几人一齐盯着电视,好像要把它盯个窟窿出来。
乔谨倒是神色如常,淡定地看完了整个片尾,才转头看向路评章。
路评章倒是心里组织了两句话解释,只是这场合有两个外人在,不好直接说出来,一时间迟疑了。
北开源把水果递给乔谨这边:“吃水果,吃着聊。”
乔谨接到手里,递给付霖啸,付霖啸观察着被路评章亲手洗过的水果,猜测这要是录下来,能不能上头条。
北开源转头问路评章说,“案子怎么样了,有大明星作证,再加上舆论压力,侯务德还能爬的起来?”
路评章拿起手边的遥控来,默默换了个频道,想换掉这个话题。
他不愿意让乔谨知道这里头太多门道,他总是下意识的把他当成单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黑暗中见不得光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想让他看到。
乔谨手机震动一下,他拿出扫了一眼,又放回了桌上。
北开源无知无觉开了一个糟糕的头:“他进去了,那项目板上钉钉肯定是我的了,等项目开发完,拿给你跟乔谨看看,想要什么直接圈出来。”
路评章刚想说点别的,乔谨微微笑了一下:“好啊,谢谢。”
还是付霖啸察觉这气氛实在诡异,最先说:“现在做饭有点早,我们不如打会牌?”
除了乔谨,剩下的几个人都是牌桌上的老手了,北开源看向路评章,路评章则看向乔谨,乔谨无知无觉,点了点头,仍是那两个字:“好啊。
棋牌室是刚刚装修完的,单看格调,有点像花店和书店的结合体。
除了中间那台一启动就哗啦作响的麻将桌。
路评章喜好清净,但是乔谨想热闹,愿意把朋友带回家来,他也很高兴,也可以跟着热闹。
除了这间棋牌室,这房子里很多东西都跟最初的装修风格不一样了,甚至跟路评章本身给人的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路评章行走其中,非常满意。
第 37 章
“碰。”北开源碰了乔谨的牌, 打了一张三条出去。
他当然知道在兄弟家里做客最重要的是要哄兄弟的老婆高兴,笑着问:“听说乔谨换工作了,怎么样呀, 累不累?”
“还行, ”乔谨说, “相差不大。”
路评章坐在乔谨对面,摸了张六筒进来,他原本就有两张, 却没留下, 打出去之前看了乔谨一眼:“怎么相差不大,一个星期加班三天, 到家天都黑了,六筒。”
几个人打着麻将, 氛围终于和谐起来, 再也没有刚进门时候的尴尬和端着了。
乔谨犹豫了一下, 没推牌。
付霖啸摸了牌, 调换了一下, 打了一张出去。
“之前也加班, ”乔谨摸了张废牌,就手扔了,“加班又不累, 下班回家也没事做。”
之前他加班, 在自己的公司,有人看着, 加班也无所谓, 路评章能轻易得知他的一举一动, 不用担心他是不是太忙或者累到, 想休假就可以直接休。
要是在别人的公司那就不一样了。
付霖啸笑着圆场:“加班不累,业界楷模啊。”
这话说到路评章心坎里去了,也跟着说乔谨:“你可真是业界楷模。”
乔谨看着自己的牌笑。
他背后就是筹码桌,上面摆着两盘洗好的水果,旁边是透明的高颈花瓶,里头插着郁郁葱葱一大束栀子花。这会花苞正要开,香味隐隐透出来。
这场合跟绝大多数谈生意的牌桌上不一样,没有烟味和昏暗的勾心斗角,只有花香和偶尔的两声闲聊。
很适合乔谨。看得出来,他对这种环境也很满意。
如果他每次出去玩一玩都是在这样的氛围里,那路评章不介意他出去。
北开源又碰了乔谨的牌,打了一张出去,笑着提醒他们:“听牌了啊,注意点。”
路评章摸了张牌,没看是什么,接着打六筒。
乔谨又犹豫,路评章眼皮没抬:“该推牌就推牌,不然没了。”
乔谨顿了一下,把牌推了。
他单吊一张六筒,牌桌上其他人都打的没什么动静,他本来还想试着去自摸。
“拆对子给人家喂牌,”北开源看了看乔谨推开的牌,“这把不给钱啊。”
大家就是打着玩消磨时间,给不给钱都无所谓。
路评章把牌倒扣推出去,北开源随便掀了他两张看,没掀到仅剩的那张六筒,于是说:“行吧,乔谨运气好。”
路评章清了清嗓子,乔谨看向他,听他说:“这把分一半给我。”
“几位老板,”付霖啸打断他们,笑着说,“要是这么玩,这我今天可走不成了。”
几人一起哈哈笑着重新开局。
北开源的话向来是多的,他吃了一会儿水果,咽下去就又想说话:“侯务德的案子哪天出结果?你安排的人靠不靠谱,我这里有个朋友,挺挡劲的,一会儿把他推给你。”
路评章看了乔谨一眼,乔谨感觉到了,没出声,也没看过去。
牌桌上短暂地静了一下,路评章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这两天就出结果了,不着急。”
“怎么不急,”北开源说,“现在这样多不自由,我都怕他狗急跳墙,提心吊胆的。”
路评章不说话,北开源交代他:“保镖不能撤啊,最近能不坐车出门就不要坐车出门了。”
路评章最近几乎都没出过门,对于安保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时打打闹闹的问题不大,一旦出现这种重大纠葛,人身安全总是第一位。
历年来出过事的不少,车祸、火灾、爆炸,最后查出来都是意外,但这些大部分都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嗯。”路评章应了。
北开源用牙签扎了几口水果吃,又接着说:“白苑是挺漂亮的,这件事一过,想要继续在娱乐圈立足,怕是不行。你花了多少钱给她的经纪公司?”
路评章又抬头去看乔谨,然后对着北开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开源接收到了,自己先呛了一口,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前段时间,刘承续组过的那个大转盘局你还记得吗?结果出来了,你猜猜谁中奖了?”
路评章随口说了个名字。
北开源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猜对啦。”
乔谨看了他们一眼,随口问道:“什么局?”
北开源:“大转盘嘛,四个人找了个模特一块搞,十月怀胎,生下来测DNA看是……”
路评章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北开源断了一下,朝着旁边咳嗽起来。
乔谨听得正好奇,看向路评章:“看跟谁的DNA能匹配上,就是谁的孩子,就算‘中奖’?”
路评章闷不吭声。
乔谨把手里的牌打出去,嘴里继续问:“奖池多少啊?”
这个问题路评章肯定不能太清楚,便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不太了解。”
乔谨又看向北开源,北开源开了个杠,挺高兴,又摸了一张牌:“听说中奖的三千万,没中的各拿一千万,给那个模特。”
付霖啸平时玩的也挺花,但远没有这么花,闻言眉梢动了动,没开口点评。
倒是乔谨不知是什萝卜么意思地说:“有点意思。”
路评章摸了牌没说话,乔谨直到这会才抬起头看向他。
北开源也看他,路评章从眼角扫了他一眼:“看我干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参与。”
“是没关系啊,”北开源愣了愣,有些摸不着,“这不是闲聊吗?”
“哎,”路评章叹了口气,“行,闲聊。”
乔谨的视线仍旧在他身上停着,路评章也不组大局了,摸了九条把牌推了:“胡了。该吃饭了吧?”
外面天都黑了,北开源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咱俩做饭去啊?”
路评章看向乔谨,乔谨又看向付霖啸。
付霖啸这位客人今天受到的注目礼够多了,立刻说:“可以,我都可以。要帮忙吗?”
“不用,”路评章站起身,点了点北开源:“你跟我来。”
随即他觉得自己动作和语气都显得有些突兀,于是生硬地把手机放在乔谨手边:“帮我看着点电话,除了秘书和助理的,谁的都不接。”
北开源也起身,跟着他走出棋牌室,一出门路评章就小声道:“说话注意点,那是我老婆,你一会儿白苑,一会儿案子,不能说点别的吗?”
“最近也没发生别的事儿啊,”北开源皱着眉,觉得他变了,“而且我说了啊,大转盘不是吗?”
路评章一听大转盘更烦躁了:“这种事,不能把这些东西讲给他听。”
“这种东西谁不知道啊,这就是活跃气氛的几句八卦。”北开源有点无辜,尝试跟他讲道理,“乔谨都在社会上待了几年了,朋友一大把,他能不知道这些?”
路评章不想讲道理,很烦躁:“他很单纯的,从来没有出去瞎玩过,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朋友,总之你不要乱说。”
“行行行,不说了。”北开源服了,一言难尽道,“你真的变了,你是不是吃什么药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路评章叹了口气:“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看老婆眼色行事。”
北开源确实跟他说过这种话,只是路评章原来说一不二,现在竟然学着看人眼色了,乍一转变,十分突然,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北开源开挺欣慰的,没忍住笑了一声,鼓励他:“行吧,继续努力。”
乔谨跟付霖啸坐在棋牌室里,他手边搁着路评章的手机,乔谨联想到他曾经数不清多少次给路评章打电话的时候是由尹秘书转接。
那时候路评章是不是也跟尹秘书下达过一样的命令?
付霖啸坐上位置仰头哎了一声,望着顶说:“太难了,这牌打的,我有几把要胡了,听你们聊天的内容都没敢推牌。”
乔谨手搭着手机漆黑的屏幕:“该推推啊,就是娱乐打发时间,又不是谈什么大生意。”
“路总都不敢跟你对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呢?”付霖啸朝着他手底的手机抬了抬下巴,“手机啊,这么私密的物品,说交给你就交给你了。”
“错觉吧。”乔谨停顿了一下,也升起一点路评章变化很大的错觉来。
但是紧接着他就自行否认了。
路评章或许发生了一些变化,但绝对不是付霖啸或者北开源以为的那种变化。
付霖啸发现他从开始玩牌就一直兴趣不高,便问:“怎么了你,哪里不痛快了?”
乔谨捋顺了一下思绪,没打算瞒着他:“刚刚,开始打牌之前,隋冉给我发了信息。”
他说得很慢,似乎有些迷茫和无力:“他说,路评章要买他的公司。”
付霖啸震惊地看着他。
乔谨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两人在寂静的棋牌室内相顾无言片刻,乔谨叹了口气,站起身把路评章的手机拿了:“走吧,你去客厅待会儿,我去炒菜。”
“……不是路总炒吗?”
“他?”乔谨无声笑了笑,“他这辈子都没做过饭,怎么可能会炒菜。”
付霖啸跟着他往外走,小声问:“隋冉卖了吗?”
乔谨摇摇头,怕他误会,开口说:“不知道。”
厨房里果然还没动静,路评章和北开源俩人正在研究怎么开火。
乔谨进去把墙上挂着的围裙拿出来,往身上一套,伸手越过他们“咔哒”一声点了火。
“二位出去等吧。”他站在锅前,围裙把他的伶锐感掩盖掉一大半,仅剩的一些也被锅里面传出的刺啦声也溶解掉了。
北开源如蒙大赦,转身逃出去了。
路评章没见过乔谨这个样子,站在原地没动。
乔谨用胳膊碰了碰他:“往后站站,有油。”
路评章看他往锅里倒油,拿着铲子等待油热。好像他跟平时不一样,多了一些热切的烟火气,又好像他站在厨房里跟出现在书房里的或者是办公桌前端坐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你不用强迫自己改。”乔谨背着光,只留着一半侧脸给路评章看,“我是指,柴米油盐,营造家庭氛围,这些事。”
他看出来了,路评章也不遮掩,上前抱着他,越过他肩看锅里烧热的油:“你应该很喜欢这些,我发现了,我洗个水果你就会很高兴。”
其实在乔谨这里,他洗个水果跟买个钻戒,他喜欢的程度都是一样的。
因为是路评章,所以他做什么,乔谨都很高兴。
乔谨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你想说什么?”路评章环着他腰,追问,“我今晚表现的不好吗?”
乔谨顿了几秒,才开口说:“很好。其实,你今晚都是……做给我看的,我能察觉出来。”
路评章怔了一下,乔谨继续说:“不仅今晚,过去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是做给我看的。”
路评章没说话,他被乔谨的影子挡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温和、居家、善解人意。”乔谨低声列数他最近的表现,又想起隋冉发来的消息。
他看着墙壁上两个人参差交叠的身影,静静地道:“还有你的好脾气,你的大度,也是假的。”
路评章望着他。
乔谨抿起唇角,又很快松懈,说:“但是没关系。你想让我高兴,我知道。”
第 38 章
送走北开源和付霖啸,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后来的饭桌上有些沉闷,好在北开源最能活跃气氛,跟付霖啸从工作聊到私生活, 算是融洽地吃完了这顿饭。
他们走之后, 路评章看着餐桌上的狼藉, 坐到乔谨身边:“别收拾了,明天阿姨就回来了。”
乔谨点点头。
他看着桌子上没剩下什么菜,指着其中一盘靠近路评章的排骨虾说:“前一段时间, 你说你想回家吃饭, 我在家里给你做了排骨虾。然后你没回来,我等到你很晚。”
路评章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乔谨:“这是我的拿手菜, 你再吃一块吧。”
路评章升起一种荒谬的胆战心惊的感觉来。
乔谨只是望着他。
路评章在他的注视下夹起一块吃了:“好吃。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晚上超过九点我不回来的话, 就不用等我了。”
“说过。”这总算补全了当初的那一点点遗憾, 乔谨松弛地坐在椅子上, “但是你好多次都是晚上十二点才回来, 我当时想, 万一你回来晚了呢, 我还是等等吧。”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路评章问他。
“打了,你没有接。”
“想起来了,”路评章浮现出一丝懊恼来, 那埋藏在眼底很深的地方。他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最近在乔谨面前正在尽量的让自己变得鲜活,但是这很难:“我那会儿正在谈生意, 等看到你的电话已经很晚了, 担心你已经睡了, 就没有给你打过去。”
乔谨点点头, 豁达道:“你这样解释,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我就说你喜欢这些。”路评章拉过他的手来,在手心里摩挲着,“我要改,你还不相信我。”
乔谨跟他对视,那视线深地令人发慌:“你真的会改吗?”
路评章没由来有些发怵。
乔谨仍旧盯着他:“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路评章喝了两杯酒,有些烧得慌,在那视线下伸手松了松领口。
“白苑,侯务德,案子,项目,”乔谨审视着他,“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瞒着我吗?”
门铃响起,乔谨以为付霖啸去而复返,忘了拿东西。
路评章却先一步去开了门,他站在门口把东西接过来,然后走回餐厅,怀里抱着一捧洁白的百合花。
乔谨看着他走近,眉梢扬了扬。
路评章把花放在桌子上:“那天你说白色的没有了,我订了一些。你想摆在哪里,还需要花瓶吗?”
乔谨没出声。
路评章站在旁边不动,乔谨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来。
路评章忍不住问:“你去哪?”
乔谨垂下长长的眼睫,在温暖的灯光下那很温柔,但是语气却有点冷淡:“我先去洗澡。”
路评章张了张嘴,乔谨打断他:“你先考虑一会儿,应该怎么跟我说。”
路评章不能确定他究竟想要些什么,即便那目光已经明白的透露出他已经知道了意思。
但是乔谨太聪明了,他完全可以伪装出这样的眼神来。
路评章在上百亿的谈判桌上眼都不会眨一下,对侯务德放出来的狠话也压根就用一声冷笑就打发掉,但在此刻他的汗真的冒了出来。
他去找了个花瓶出来,把一大束新鲜的百合都放进去,从里面挑了一支开了一半的拿去卧室,放在乔谨那边的床边柜上。
乔谨还在洗澡,浴室里哗啦的水声连绵不绝,把人的思绪都要搅乱了。
路评章身体里的酒精没能发挥出丝毫作用,他听着那水声,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乔谨,头脑就清醒无比。
浴室的门终于打开,乔谨穿着浴衣从里面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床边。
路评章看着他。
乔谨搭着毛巾看了他一眼,看到了床头放着的百合花,视线又移开了:“手机响了,怎么不接?”
路评章的手机还在乔谨口袋里,乔谨拿出来看了一眼,备注是刘承续。
乔谨拿着手机向他晃了一下,路评章没什么反应。
乔谨猜测他许是不想接,就替他接了,用跟尹秘书很像的音调说:“您好刘总,我是路总的秘书,他现在正在忙,有事情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那边停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点还在忙实在是太非人类了:“也没事,就是问问路总出来打球吗?”
乔谨也看了一眼时间,指了指手机,用口型问路评章:“去打球?”
路评章已经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摆了摆手。
刘承续没等到乔谨回复,把这声音从脑袋里一搜索,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不敢确定,迟疑道:“你不是尹秘书吧,听着声音不像,你是乔……”
乔谨眼神动了动,不等开口,手机就被路评章拿了过去:“刘啊,我。”
刘承续声音更加客气和拘谨起来:“哎唷,我就说这个时间您应该还没睡,出来打……”
“刚才接电话的是我家里人,”路评章说,“我们准备睡觉了。”
刘承续一下子卡了壳。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件事,‘家里人’肯定就是指‘老婆’啊:“……啊,是,是,您看我,电话打的不合适,等改天……”
“这都几点了。”路评章再次打断他,余光盯着乔谨,“以后超过九点的活动就不去了,有事白天说一样的。”
刘承续连忙道:“是是是,那白天我再找您说合作的事情。”
路评章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乔谨旁边,沉默了片刻凑过去吻他,乔谨顺从地接受了。
两人吻完,乔谨才说:“没必要的路评章,你出去谈工作也好,应酬也好,玩也好,真的没必要看着我的脸色来。”
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路评章一秒钟也受不了。
“不是,”路评章喝道胃里的酒精似乎还残存着余力,使他看起来没那么强势了,语气跟在厨房里抱着乔谨的时候一样温柔,“怕你误会我。”
“误会你什么,”乔谨反问他,“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他们离得近,但是说话不见一丝勾连,乔谨甚至隐约皱着眉。
“让我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乔谨说。
即便他这样说,路评章也不想告诉他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他能走到今天的地位,绝不是靠单纯和善良。
他没由来的就是忌惮。
一怕乔谨知道这些以后会怕他,会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会用猜忌的想法疏远他。
二怕他心中完美的路先生破裂。
路评章又亲了他一下,乔谨仍然没有丝毫反抗。
这顺从给了路评章底气,他沉着眼半晌说:“我承认,我确实不是好人,哪怕当初资助学校,也是为了扩大公司影响力。”
他停顿了一下,眉梢无声的压低:“这让我怎么跟你说,我总不能跟你商量,该用什么手段,把对手一个个……”
“为什么不能说,”乔谨打断他,扣住他的手,“除了能让我联系到你,其他的你的一切,都不需要改的。”
“如果你真的能改,那我很高兴,如果不能改,也没有关系。”乔谨仰视他,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面对路评章,他根本强硬不起来:“一些事你可以不主动说,但是至少不能刻意的隐瞒我。如果要瞒也行,不要让我察觉到,可以吗?”
路评章喉咙滚动,他低头望着乔谨,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
路评章说:“可以。”
乔谨没动,就着这姿势问他:“那你有没有事情隐瞒我?”
“什么事?”
乔谨看着他,路评章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乔谨只觉得手指一凉,路评章把一个圆环戴到他食指上。
乔谨用大拇指蹭了一下,听路评章低声说:“这戒指你戴着。”
乔谨被他蒙住眼睛,没有丝毫挣扎和不适:“有什么说法?”
“没有特殊的说法。”路评章说,“一直戴手上,戴习惯了,现在给你。”
这戒指从乔谨见他第一面他就在手上戴着,他猜测绝不是如他所说的‘没有说法’。
乔谨伸手抓住捂自己眼睛那只手。
路评章也顺从的松开了。
乔谨被灯光照的眯起眼,路评章叹了口气:“我今天让秘书找隋冉谈了收购公司的事情。”
乔谨点了一下头。
路评章说:“我就是不想让你加班而已,你最近都瘦了。”
“那是我去健身房减下去的脂肪。”乔谨说,“隋冉不光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朋友,而且收购那个小公司,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减?”路评章摸了他腰一把,手一旦沾上那皮肉就离不开,想要一直徘徊揣摩,“你觉得不行,我就不买了。”
乔谨蹙着眉:“你本来就不该买,以后我每换一个工作,你都要买下一个公司吗?”
路评章想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行。
乔谨一眼就看透他所想,忍不住道:“路评章!”
“行,都听你的,”路评章立刻说,“不买就不买。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每天加班?”
乔谨怀疑地看着他。
路评章又想去捂他的眼睛了。
在他动手之前,乔谨就说:“可以。”
路评章这段时间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掌控欲得到了满足,伸手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两人抱了一会儿,乔谨说:“你……”
“理解一下,”路评章叹了口气,“我刚喝了酒,你刚洗完澡,这种情况很难克制。”
乔谨等着他下去。
路评章知道他明天还要去上班,实在不忍心让他腰酸腿疼的身体雪上加霜,靠着想东想西才勉强控制住进一步的发展。
乔谨抱着他的腰,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后天你陪我去墓地看我妈可以吗,五七了。”
“后天不行,”路评章摸他的头,手又放在他后背上拍,“侯务德还在取保候审阶段,案子不结,你跟我一起出去不安全。”
乔谨点点头,倒是看不出失望的表情来。
路评章很想跟他一起去,又不忍心叫他推迟:“你自己去吧,叫保镖跟着你。”
乔谨静了片刻,把他抱得更紧了:“等侯务德的事情结束后,你陪我一起去,我等你一起。”
路评章心疼他,揉搓了他两下,掌心慢慢把他的后背熨热:“好,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去。”
第 39 章
路评章心底仍旧想买了隋冉的公司, 但是乔谨提醒在前,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方法。
除此之外,乔谨交代给他不许让保镖偷拍自己的照片, 路评章也答应了。紧接着他就截了一张自己的手机屏幕图发了过来。
屏幕左上角显示着时间, 时间下面是他设置的屏保——一张乔谨穿着短袖正在健身房里健身的照片。
乔谨看了一眼, 大概猜测出是哪天拍的,回复道:“保镖每次拍照拍的太明显了,要不是隔着器材, 摄像头都要怼我脸上了。”
路评章给他打过电话来, 他把面前的键盘往里推了推,靠在椅子上按后颈:“不忙吗?”
“嗯, ”路评章听着他的声音,“颈椎疼?”
“有一点。”
“别总是坐着, 站起来活动一下。”路评章说, “也不要忘记滴眼睛。”
乔谨顿了顿, 笑着问他:“那我是先站起来活动呢, 还是先坐着滴眼睛呢?”
“要不站起来滴眼睛吧, 两不耽误。”路评章说。
“行, ”乔谨听他的站起身,拿出滴眼液滴进眼睛里,闭着眼睛仰头待着。
路评章脑子里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占据, 突然问:“办公室里没别人吧?”
乔谨从桌子上摸到手机, 放在耳边:“没有,就我自己。”
路评章不吭声了。
乔谨追问道:“怎么了?”
路评章清浅的呼吸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低声说:“每次你仰起头滴眼睛的时候, 让人很想亲你。”
这声音过于暧昧和不怀好意了, 乔谨当做没听见, 没吭声。
短暂的沉默之后,路评章清了清嗓子:“今天要加班吗,我去接你。”
他声音比刚刚还要低,似乎已经把乔谨接到了跟前,他一伸手就能摸到。
乔谨察觉到了这粘稠的氛围,无声笑了笑:“周五按说是要加个班的,但是你接我的话,就不加班了。”
路评章叹了口气:“我以后要是每天都接你,你是不是每天都不加班了?”
乔谨挑了挑眉梢:“你能做到?”
“先说你能不能做到。”
“你能我就能。”乔谨睁开眼,坐回去,看到电脑右下角有一条新闻推动,乔谨点开看了。
是侯务德的判决结果。
路评章那边应该也看到了,按铃叫来尹秘书:“去查一下。”
尹秘书没离开,而是说:“我拿到的私人消息也是确定上午出了判决结果。一家叫‘十月’的媒体公司混进去拍了照片,给发出来了。两年,即刻执行。”
乔谨又把那推送看了一遍:“两年?”
“确实不多。”路评章的声音总算正常起来,恢复了一贯的轻描淡写,问尹秘书,“他这段时间也跑了不少地方,看来没白忙活。不是下周才出结果吗?”
“说是侯务德自愿认罚。”尹秘书回答道:“原因是他再不认的话,他老婆要跟他离婚。错不了,路总,这个法院的关系很靠谱。”
这‘很靠谱’的法院关系,应该就是尹秘书的男朋友。
路评章皱了皱眉,看了他半晌,放了他一码,没再点评他的男朋友。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对着乔谨解释:“侯务德属于入赘发家,他老婆家底丰厚,婚后岳丈一直提拔他,这才慢慢起来。眼下摊上事了,他自己那摊子是保不住了,岳丈的摊子能不能保住,就看能不能狠心踢掉他。”
他笑一声,评价道:“看来他老婆比他聪明。”
“嗯。”乔谨说。
路评章听着他兴趣不高,看了一眼时间:“该工作了?”
“半小时了,”乔谨说,“回家再说。”
路评章说好,又道:“既然侯务德已经落定了,那明天我陪你去枫林公园?”
乔谨迟疑了一下,路评章补充道:“你上星期答应我的,以后我们一起去,我也很久没去见我的家人了,也该去了。”
枫林公园的公墓里有路评章的一家,当时也是路评章做主把乔母的骨灰也安放在那里,说是离得近,不孤单。
乔谨想起来枫林公园里冬季安静萧瑟的景色,于是说:“好啊,一起去。”
侯务德的判决出来,总算可以撤掉保镖了。乔谨坐在去枫林公园的路上,忍不住把窗户开了一点。
外面的风吹进来,把车内干燥的热度降下去一部分,路评章手里的报纸哗啦啦没法看,于是他按住那翻滚的边角。
等了一会儿,乔谨还在吹冷风,路评章皱了皱眉:“再吹又要感冒了。”
“哪有那么脆弱。”乔谨被风吹着,感觉很自由。
他的脆弱有目共睹,路评章不近人情地伸手把他的‘自由’关上了。
枫林公园靠西,不远,位置寸土寸金。
路上车流量不算多,但是因为是周末的原因,比平时稍多一些。
小常看了一眼导航,绕过前方拥堵的路段,转向了小路。
大约其他的车应该也发现了前面堵车的情况,有几辆白车跟着他们一起开上了小路。
乔谨扫了一眼问小常:“前面堵车吗?”
小常以为他晕车,小路也开得很丝滑:“有一点,到时候一停一顿地怕您更晕车,小路虽然远一点,不颠簸的。”
乔谨还要说什么,路评章就说:“挺好的。”
于是乔谨闭上嘴,把窗户重新打开一条很小的缝隙,微微仰着头,让那凉爽的空气吹到自己脸上来。
这条路快要开到头,被马路正中央横着停放的一辆面包车挡住去路。
小常张望了两眼,按了两声喇叭,那面包车仍旧没动静。
小常打开车门下去交涉,身后尾随了一路的白车也停下来,然后只听见“轰”一声油门响,白车彪悍的车头蹿了过来,“咚”一声撞上了路评章的车。
乔谨毫无防备撞到了前面的靠背上,懵了一下才看向后面。
小常往回望了一眼,看到了身后的车祸,立刻便放弃了交涉往回跑。面包车的门此时才打开,下来三五个人,朝他抡起棍子,小常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晕在地。
路评章平生最恨车祸。
而这次不仅仅是单纯的车祸,身后的白车门打开,司机下来拉开后座的门,侯务德从上面走了下来。
与此同时,白车后面跟随着的几辆车也一同打开车门,下来一群拿着家伙的保镖。
路评章伸手摸了一下乔谨被撞到的额角,然后用力按了一下乔谨手上戒指,听到细微的咔哒一声响。
他拍了拍乔谨后背,背着光压低声音说:“去前面,撞开那辆面包车,往市中心开。”
说着他伸手去拉车门,乔谨拉了他一把,拦了他一下:“什么意思?”
侯务德已经到了车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棍子在手里掂了掂。
“没法一起走的意思,”路评章推了他一把,沉声道,“听话。”
乔谨被他推到驾驶位上,路评章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风度翩翩地关了车门,侯务德哼笑了一声,朝着他头抡起棍子来。路评章偏头躲了一下,那棍子“咚”一声砸到车上,把车门砸进去一个坑。
侯务德反手又抡,这次路评章躲无可躲,只能伸手去架。
侯务德毫不留情地砸到他胳膊上,听着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吐出一口烟来:“还有一个呢。”
他指着车里的乔谨,不怀好意地呵斥:“你也给我下车。”
乔谨一脚油门下去,车就窜了出去!
他绕开被按在地上的小常,飞一般撞上了面包车的车头。
面包车被撞开了一些,乔谨倒车的时候朝着那群人过去,人群匆忙闪躲开,紧接着,乔谨第二次装向面包车!
面包车被撞开的弧度大了一些,乔谨没再倒车,从那缝隙里硬挤了出去。
令人牙酸了摩刮声只响了长长的一下,乔谨就蹿了过去,轮胎在地上扬起大片的尘土,那车身都要看不清了。
这回别说是侯务德,就连路评章都愣住了。
在他印象中,乔谨一直都是温和而遵纪守法的,他有时候是有一些固执己见,但是过激反应很少,他好似天生就没有嚣张刺激的那一面。
这眼下已经不仅仅可以用嚣张刺激来形容了。
侯务德的烟掉在地上,他一脚踩灭了星火,让两个人去开车:“追。”
随即他转过头朝着路评章重新露出得意的笑:“路哥吃惊吗,看到我。”
路评章小臂垂着,额角青筋直跳:“今天这出,还有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余地?”侯务德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吭吭笑了起来。
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用棍子碾在路评章骨折的小臂上:“为了引你出来,我把被判决的假消息放的满世界都是,名誉脸面都堵上了,你现在问我有没有余地。”
“你可真是个情种啊,我就等着你跟乔谨出来呢。”他恶狠狠地瞪着路评章,“我赌对了,你说,还有余地吗?”
路评章皱起眉,眼睛里都是沉沉的阴霾,声音夹着冰碴:“杀人犯法,侯务德,你疯了吧?”
“我就是疯了,你让我妻离子散,我就要你的命。”侯务德高高抡起棍子来,“冤有头债有主,你放心,大不了我放你的小心肝儿一马。”
就在这时,小路尽头一声汽车的轰鸣声传来,竟然是乔谨开着车去而复返!
路评章拧着眉看向飞速驶来的汽车,心都要凉了。
侯务德更加兴奋了:“小心肝儿回来了,好啊,这可是他自找的!”
乔谨挂断尹秘书电话的同时,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扔到草丛里,又拨付霖啸的电话,那边一接通他就立刻说:“枫林公园方向,清水湖西边的小路,有人劫持了路评章。尹秘书赶过来至少要二十分钟,保镖跟着定位找过来也要十五分钟,这边有你认识的人吗,要立刻能到的。”
付霖啸前所未有的沉静道:“我马上联系。”
乔谨当机立断挂掉电话,从面包车旁边挤过去的时候拨通了一家媒体报社的电话。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从面包车跟河沟留下的缝隙里再蹭回去,然后一路油门直冲侯务德!
侯务德没想到他这么敢,立刻连退数步,被自己带来的保镖拽开了。
“我要爆料,”乔谨对着接起电话的记者飞快地说了地址,刹车倒车油门一气呵成,顿都没停一下,继续撞向侯务德,“侯务德绑架路氏集团总裁,五分钟以内,如果你到不了这里,独家报道我就给别人了。”
电话那头连连抽气,乔谨踩下刹车的时候迅速而冰凉地道:“记得多带几个人。”
侯务德让人压着路评章挡在身前,制止住了乔谨同归于尽式的开车法。
一旁的保镖哐当一声砸碎了驾驶位上的玻璃,细碎的玻璃渣四处飞溅,有两块弹到了乔谨额角上,留下几道细细的血线。
乔谨毫不在意随手抹了一把,侯务德拄着木棍走进,阴鸷的视线死死锁定车内的人:“你再敢踩一下油门,我立刻敲烂路评章的头,你试试。”
乔谨盯着他,侯务德带来的人立刻把棍子别到汽车轮轴里,防止他继续横冲直撞。
“下来,”侯务德把棍子伸进车窗,点了点他的头,“看不出来,感情挺深。”
“侯务德,”路评章拧着眉,声音像被冰渣浸泡过,“你敢动他。”
侯务德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用棍子敲了敲乔谨露出的后颈,评价道:“挺白。别磨蹭,下车。”
路评章暴怒地甩开两个压着他的保镖,将他们摔到地上踢开,凶悍地闯了出来。
侯务德来不及反应挨了重重一拳,从耳根到侧颊顿时火辣辣一片疼,脑袋里嗡嗡作响片刻才撑着车重新站稳。
紧接着一群保镖冲上来,把路评章死死按住了。
侯务德转过身看着他,被他的眼神骇了一下,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第 40 章
侯务德退了半步, 看着被一群保镖围在中间被按住的路评章,歪着头拍了拍耳朵,才重新笑起来:“路哥, 眼下这情况我看你是不清楚, 我再明白点告诉你, 今天你死定了。”
路评章盯着他。
乔谨无声息地把安全带解开了。
侯务德裂开嘴嗤了一声:“这样,你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放了你的心肝, 怎么样?”
路评章没看乔谨, 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好。”
侯务德朝保镖抬了抬头。
说时迟那时快,乔谨一把扯过安全带, 双手闪电般迅速探出车窗,一把勒住了侯务德的脖子, 用力的拉了过来!
“哐”一声, 侯务德仰面撞到车身上, 双手够向脖子间那条越勒越紧的安全带。
“老板!”“放开!”“放开他!”
五六个保镖同时涌过来要去拽乔谨。
乔谨数不清在健身房锻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在此刻显出成效, 他双手青筋暴起, 力气之大侯务德立刻翻起白烟, 颈骨也发出了危险的咯吱声。
“后退!”乔谨厉声道,“不然我立刻勒断他的脖子!”
侯务德的脸色已经涨红泛青,保镖顾忌着不敢上前, 转而去拉路评章, 用腰间的棍子抵着他的后脑,威胁乔谨道:“松开!不然他也要死!”
路评章被几个人按着, 他侧脸上沾了血, 眉骨上破了一块, 眼睛漆黑映着血光, 看起来很凶戾。
乔谨不怕这样的路评章,他甚至想下去紧紧抱住他。
“我们交换人质,”乔谨看向那名保镖,眼中不见一丝慌张,薄唇冷冷开启道,“你们把轮子上的棍子拿掉,让路评章上车,我松开侯务德。”
保镖转了转眼,答应了:“好。”
他给手下使眼色取掉了一侧的棍子,又去取另一侧的。
乔谨听着那声音,紧了紧手上的安全带,同时把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那片细长玻璃给他看:“不要耍花招。只要我用这个扎穿侯务德脖子上的气管,他必死无疑。”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把那尖对准了侯务德:“如果他死了,那你们还能得到什么,又会是什么下场?”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掌握不好力量,还是有意示威,侯务德的脖子已经出了血,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把领子染湿了。
这一刻他简直像个正在施虐的暴徒。
路评章喘息着望着他,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已经把整条袖子都浸湿了。
乔谨深深看了他一眼,路评章朝他轻轻摇头。
那是让他不要怕、必要时先走的意思。
乔谨在赌。
如果保镖用两败俱伤的方法当机立断打断路评章一条腿,威胁他松开手,那他大概率是不会去跟对方拼谁更狠的,那吃亏的肯定是路评章。
但是他并不怕,即便他今日手染鲜血,背上人命,他也一定要带路评章走。
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想要说的话。
保镖狠狠道:“棍子已经都取下来了,你先放人。”
“你们人多,”乔谨说,“你先放人。”
“不可能,我放开他,你就会拖着侯老板一起离开。”
他猜对了,乔谨的确是这么打算了。
“那你说怎么办。”乔谨余光扫了一眼车内的手机,时间刚过八分钟,“不然让路总先离开,等他走一百米远,我就松手,怎么样?”
保镖死死瞪着他。
乔谨额角挂着血,催促道:“快点决定,你的侯老板坚持不了太久。”
侯务德脸色发黑,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软软地垂挂在车窗上,这个时间已经不用乔谨用力,他只需要抓着安全带,侯务德自己就会把自己吊死。
保镖狠了狠心,咬牙答应了:“好!”
手下人放开路评章,路评章摇晃了一下,望着乔谨。
“走啊。”乔谨皱眉催促着他。
路评章张了张嘴,就在此时,那保镖刹那间扑向前,一拳打向乔谨的脑袋!
变故陡生,此时乔谨哪怕把玻璃片切进侯务德的脖子里,挨一下都再所难免。
保镖也知道正常人这种情况下只能松手去保护自己的要害,因此才敢如此凶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路评章骤然暴起,同他一起扑向乔谨。
他露出的皮肤上有多处擦伤,右手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僵硬着垂着,这种时候他每动一下胳膊上都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爆发出来了多大的力量。
“咚”一声,路评章率先抵达,扑在了车窗上。保镖如铁般的拳头紧随其后,夹着劲风呼啸而至。
保镖拼尽全力,一击砸在了路评章的后背上!
乔谨失声道:“路评章!”
路评章低下头看他,汗珠从他额头沁出来,脸色也跟着苍白下去。
他在乔谨的视线中咽下去两声咳,撑着车门的肩膀微微发着抖,皱着眉露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来:“没事,别怕。”
乔谨眼角瞥见那保镖上前,立刻把手里的玻璃朝下摁,鲜血呲一下拥出来,保镖的脸色立刻变了。
“后退,”乔谨在路评章同车窗露出来的夹角缝隙中,冷冷注视着他又把手往下压了压,重复道,“我说,后退。”
“别,”保镖身上被吓出来的汗并不比路评章的少,闻言立刻退了一步,“冷静,不要动手!”
其余的保镖反应过来,纷纷围住这里。
乔谨面不改色,审视着他们,问路评章:“能开车吗?”
路评章又笑了一下,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摸他额角干涸的血迹。
乔谨皱了皱眉:“上车。”
“上不去了,”路评章强撑的力气用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再也撑不住,跪到了地上。
“路评章,”乔谨把身体往前探了一些,紧接着就被路评章摇头制止了。
“你怎么样?”乔谨望着他。
路评章仰起头,望向他的眼神中狠戾的一面被他强行驱散,仅剩下温柔:“我脊椎受伤了。”
乔谨刹那间连呼吸都忘了,他眼中浮现出孤注一掷地震怒神色,不等付诸行动,路评章就问:“如果我下半辈子瘫痪了,你愿意推着轮椅带我出去吗?”
乔谨怔怔望着他,浑身都在发抖。
“不用去太远的地方,公园,或者小区楼下转一转,透透气就行。”路评章就着跪下的姿势,缓缓问,“你愿意吗,乔谨?”
“这都什么时候了,”乔谨盯着他,“你还说这种……”
“愿意吗?”路评章打断他,寻求着答案。
他脸色实在太苍白了,就连平时稍暗的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沁出来的汗已经把他的发丝濡湿了一层,但依然能看出平时习惯于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姿态。
乔谨俯视着他,路评章继续追问:“愿意吗?”
乔谨沉默半晌,咬着牙点了点头。
“愿意。”
路评章一点都看不出来正在遭受巨大痛苦的模样,虽然他仍旧没办法爬起来:“好,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在场的人都是见证。”
如果侯务德此刻还清醒着,想必会破口大骂,因为他带来的保镖们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眼下双方对峙住了,侯务德生死不明,路评章确定重伤不能行动,保镖不敢上前,乔谨也不敢松手。
但是拖下去对乔谨没有丝毫好处,路评章需要立刻去医院。
侯务德是唯一的筹码,一旦保镖发现他根本不敢弄死侯务德,那局势就会立刻被打破。
就在保镖蠢蠢欲动之时,远处几辆车开了过来,车身上印着‘麻雀传媒’几个大字。
乔谨眯起眼,松开手,安全带自动收回原位,侯务德应声落地,脸色乌青地仰着头靠着车身坐在地上。
被勒过的脖子紫黑交错,上面的伤口还在冒着血,如果他再晚松开一分钟,恐怕真的会被乔谨勒死。
侯务德带来的人匆匆上前架起他,用衣裳捂住了那脖子上骇人的伤。
‘麻雀传媒’的车停下,那车门唰唰全开,从里面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一大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
领头的保镖转头望了一眼,吃惊过后,眼睛看向路评章。
那意思非常明确——万一将来侯务德没死,那有路评章在手,也有个交代。
“这种时候了还不快跑,”乔谨双手脱力,从车窗上垂下,掌心手指上到处都是勒痕,“侯务德已经自身难保了。”
乔谨攒了两口力气,下车守着路评章,怕他们冲动之下真的将路评章带走。
他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路评章。
路评章想伸手抓他的手,指尖只是一动,乔谨把手主动塞到他掌心里,护主狼犬一般戒备地盯着前面的人。
记者们蜂拥而至,一边跑着一边咔咔一顿拍。
保镖们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有点懵的互相对视一眼,都在诧异路评章为什么叫来的人不是打手而是记者??
这些记者们拦住他们要抬着侯务德上车的步伐,一边咔嚓一边问:“请问这次绑架……”
“滚!”被话筒怼到脸上的保镖恶狠狠推开他,把人一下子推到在了地上。
这下子通了马蜂窝。
“怎么推人啊?”“说话这么不文明!”“你们是哪家安保公司的?”“……”
路评章一点一点摸着乔谨的手,心疼那上面的勒痕:“小刘的公司里代言了个药膏,抹了不留印的,回去我给你要几盒来抹一抹。”
“你别说话了。”乔谨被他有恃无恐的态度搞得很头大,另一只手伸了几次都没敢碰他。
他拿出路评章的手机来,那上面又几个未接电话,乔谨拨了回去。
“我想跟你说话,”路评章眼睛有些睁不开,强撑着说,“你别怕。”
他反复的安抚乔谨不要怕。
乔谨眼眶发酸,眼泪都要跟着掉下来了。
“别哭,”路评章慌乱地拉着他手,“没事,别哭……”
尹秘书那边一接电话就喊道:“路总!”
他快急疯了,焦急道:“你们怎么样!到了,我们到了!”
乔谨从没听他用过感情这么丰富的语调说话,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在一片尘土中冲过来的一溜汽车。
侯务德他们被记者拉着、拽着、上牙咬着、汽车堵着,还没有冲出重围。
尹秘书下车时绊了一下,就连从来都是焊到西装裤子里的条纹衬衫都被狼狈地抻了出来。
尹秘书无暇他顾,指挥着人扣下侯务德,又跑过来抬路评章。
周围的闪光灯还在,记者嘈杂的声音此消彼长。
乔谨脱了外套盖着路评章的脸,怕被记者拍到。
尹秘书到了跟前指挥人抬路评章,紧接着,付霖啸也带着人到了,匆匆下了车从远处跑来。
乔谨闭了闭眼,终于松了口气。
“慢点,”他不得不放开路评章的手,交代尹秘书,“他脊椎受了伤。”
尹秘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恨不得当场朝着路评章磕头认罪:“我错了路总,不要开除我啊,消息有误我没有及时核对就回报给您,我真的错了!”
乔谨眼底的痕迹犹在,勉强维持住了冷静,即便他的手还在抖:“他晕过去了,听不到。”
尹秘书险些也晕过去。
他指挥人用担架抬路评章,转而对着乔谨痛哭流涕:“扣我的工资吧,扣奖金也行,乔总不要开除我啊,渣男尚且有回头的机会,我从上班到现在,只犯过这一次错误,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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