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过来，眼皮抬了抬，半点都不意外道：“五分钟。”
说罢，继续低头比较几款新出的手机。
等他刷完卡，付过款，拎着袋子朝自己走过来，苏掷轻才发现不多不少，刚好过去五分钟。
少年脸色苍白，看上去不太舒服。
苏掷轻想到之前的烤串和甜甜圈，有点担心他是不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
程芥之前好像也说过他这个新同学身体不是很好。
是因为力量太强大，自己掌控不了，负荷太强了？
苏掷轻忍不住想。
根据资料显示，周微从来没有受到过系统训练。就算谢见微曾经教过他一些相关的知识，他现在也未必记得。
毕竟谢见微已经在因果意义上消失了，和谢见微有关的记忆当然也无法留存。
一想到少年才十七岁，和程芥一样大，苏掷轻就有种想叹气的冲动。
倒也说不上可怜，单纯感慨罢了。
苏掷轻已经不年青了。
要是没有先前的际遇，他现在或许和街边那种六十多岁，上了年纪的老头没有区别，最多只是更渊博一些。
他认为自己看周微，可能有点那种刺头孙子辈的意思在里面。
不喜欢的同时，又挺喜欢。
“程芥没来？”周微随便在街边找了条长凳坐下，问道。
“他收到通知，先赶去机场了，我留下来负责帮你收拾东西，顺便送你过去。”
苏掷轻说，“这里距离机场不远，我们还有时间。”
“不用，重新买就好。”
周微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忙。
他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把书包带上就可以了。
少年拆开手机包装，将外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插好电话卡，开机跳出来第一条消息，是航空公司发过来的电子客票码。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半小时。
他打开软件，定好位，查了一下到机场的距离，直接叫了辆出租车。
“有笔和纸吗？给我。”
周微举起手机，给他看自己屏幕上跳出来的提示，淡定到好像只是假期出个远门，而不是在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跑去异国他乡读大学。
导航软件显示司机已接单，将于十分钟之后抵达。
苏掷轻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尝试重新组织语言的时候，又忘了自己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只好默默掏出纸笔，道：“我专门学过，我来吧。”
周微把罗斯特的样貌和特征描述得很详细，不时还会朝纸上看一眼，核对那些苏掷轻没有画准确的地方。
长椅附近几乎没有其他人，路过的汽车也少，一时间，除了少年清冽的嗓音，空气中只剩下风偶尔晃动银杏树叶，和铅笔和纸摩擦发出的，两种“沙沙”声。
最后一笔画完，苏掷轻感觉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自己的眼睛，眼球要炸裂般疼，大脑也有细密如同针刺的痛楚。
他反而清醒起来。
苏掷轻意识到手中的这份人物肖像，就算不是百分百准确，也绝对距离牧羊人真实的相貌相去不远。
像牧羊人这样的高阶异种，通常不会轻易更换皮囊。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牧羊人的样子了。
这张纸将会被复印无数份，发到所有即将赶来的调查员手上。
纵使记住它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和其带来的价值相比，代价又是何等微不足道。
周微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正在寻找泊车点的车牌号。
“车到了。”少年从长椅上站起来，略一颔首，算是告别。
苏掷轻抬头，咧了咧唇，试图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却失败了。
“……再见。”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轻描淡写道：“差点忘了，欢迎你加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再见。”周微拉开车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掷轻，道：“也祝你好运。”
出租车停下时并未熄火，接到乘客，便直接开走了。
半晌，坐在长椅上的男人才从怔忪中回神。
他从怀中摸出那盒皱巴巴的烟，挤出一根，点燃。
火星明灭，直到烟卷几乎在食指和中指间燃烧殆净，苏掷轻才狠狠抽了一口，哂道：
“——祝我好运。”
*
在候机的乘客不多，两两三三的坐着。
周微在登机口看到了脚边竖着一只小号行李箱的程芥。
程芥看上去像在发呆，周微差不多快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坐下，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睛才亮起来。
“你到啦！”
程芥晃着无形的尾巴，“教授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回去……你的入学培训会暂时交给我负责。”
“到学校之后还会有教授专门给你上新生课的，不要太担心！”
周微注意到，提起教授的时候，程芥语气有短暂不宜觉察的低落。
“培训大概要多长时间？”
他问程芥。
“短则十几分钟，长则几十分钟……？”程芥不是很确定。
他的入学培训用了半小时，但也听说有能力特别强的学长学姐或学弟妹只花了十分钟不到。
想到此处，程芥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要是能接受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培训……这样上了飞机，你就可以直接休息了。”
飞机上睡一觉，抵达a国刚好是白天，不怎么需要倒时差。
“距离登机还有一小时十三分钟。”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担心能力不够，培训出现意外，现在就联系……”
他卡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问过男人的名字。
“联系你的教授。”
在程芥带着几分动摇的眼神中，周微面不改地补充，“视频或者电话都可以。”
他以为程芥会答应。
程芥看上去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指导者。
然而程芥只是短暂地犹豫了片刻，便拒绝了这项提议。
少年无法理解，看着他摇着头，笑道：“教授应该已经开始忙了，因为这种小事打扰他，他会很烦躁的。”
说到这里，程芥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入学培训很简单，只是说明一些概念，比如异种，意志，炼金术之类的，顺便再介绍一下学校的基本制度。”
话是这么说，不过程芥觉得自己可能不用大费周章地解释什么是异种，异种和人类的区别在哪了。
这其实是入学培训最难的环节。
很多调查员并不是在接触到真实的世界后才选择进入密大，而是密大发现他们的潜质后，主动找到他们，发出邀请。
——最起码现在的密大是这样。
或者是意志顽强，或者是灵感极高，或者是武力值过人……方舟会定期给在外的执行员提供相关信息，让他们观察，并和那些预备学员接触。
真正亲眼见到证据前，大部分密大的学生其实并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食尸鬼，更不会相信传说中的炼金术能和科学结合在一起。
不像周微。
程芥回想起数小时之前发生的事。
他觉得周微看到食尸鬼的反应比当时被追着跑的自己要淡定得多。
“基本制度？”
程芥说的名词概念，周微已经在方舟那里了解过了。
ai甚至把所有教材的扫描版都打包发给了他，并祝他有一个在知识中度过的愉快夜晚。
“大概是不分院系，只有大一有必选，其他课程自由组合，但是每学年都要修够一定的绩点，每学年必须完成两次及以上由导师指导的课外实践，和方舟在校内论坛发布的三次d级及以上的任务……？”
程芥不太确定地开口，“还有就是导师制。”
他概括得相当简洁，好在对周微而言，这些不难理解。
少年点点头，听他接着介绍密大的导师制。
“为了保证毕业生质量，每个导师手下最多带五名学生，包括入职没多久的新□□在内，目前密大一共有四百名左右的导师。”
“确定入学之后，方舟就会完成导师分配，提醒你添加导师的联系方式。”
程芥回忆自己入学的流程，“如果导师恰好在学校，肯定会过来接你的，教授当时就在校门口等了我两个小时。”
他报道那天，刚好山下的火车晚点，苏掷轻还有其他事要干，看到他的脸色差极了，看上去随时都会发火。
就在他提心吊胆，害怕刚入学就惨遭开除的时候，苏掷轻一言不发地从他手中接过了奶奶收拾的那几个行李箱。
——“东西太多了，下次提前联系我。”
当时的苏掷轻这么说。
“对了……密大有不少华裔，我们还有自己的社团，而且方舟可以提供实时传译，不用担心沟通问题！”
程芥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还是组织部的一员，有招新的权限。
他当即向少年发出邀请，“周微，你之后要是有空，可以到我们社团来参观，我们社团做饭很好吃，拿过全校第一！”
为什么专门培养调查员的学校会有厨艺评比……？
周微有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比起这个，他目前更关心自己的导师是谁。
方舟没有立刻给他分配导师。
尽管对方后来通过公共电话及时给出了解释，表示源代码中有一道隐藏得极深，特定条件下才会开启的暗门，异常数据已被清除，少年仍无法对它放心。
某位无所不晓的陛下早就提前预料到他会和方舟接触，会向方舟提问。
祂真的只吩咐了方舟的母程序这一件事吗？
事故之后，和他沟通的是方舟，还是某个文明的最高杰作，自称为infinitas的主脑？
它是否正在看，正在观察？
周微无法确定。
少年刚刚熄灭没多久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来。
ai发来信息：
【很遗憾地通知您，您原定的导师已确认参加高危任务，存活率不足1%，为保证教学顺利展开，您的引导人暂定为方舟】
落款是“您忠诚的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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