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1章
51
电梯合拢, 紧闭如蜷缩的花朵。
他一瞬间,攫取她全部的注视, 凝滞的空气包裹住她, 而他唇边笑意,似是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冷风过境一般的锋利触觉, 视线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肌肤。
宋荔晚原本以为,刚刚三人同乘一部电梯是最尴尬的时刻,可原来现在, 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才真正懂得了,何谓度秒如年。
视线里, 唯有他如同骄阳烈日一般永恒的存在, 宋荔晚向这一边偏过头去,想要躲避同他正面的对视。
“这可是电梯里,你又想做什么?”
“荔晚, 你总把我想的很坏。”
他唇角笑意勾得更深, 似乎是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指尖轻佻地自她的下颌继续向下,触碰着她纤细如天鹅的颈子。
掌心下的肌肤单薄,心脏跳动极快, 一下一下, 透过血管,轻轻啄着他的手。靳长殊低下头来, 如同参拜神圣崇高的神祗一般, 虔诚地俯首, 将面颊埋入她的颈窝之中。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他的声音, 透过她的骨骼同血液,炽热而缠绵地回响在电梯之中,“荔晚,我只是想向你,讨要一个拥抱。”
男人的声线清越,冷而淡,剔透如坚冰,可偏偏对着她时,是这样的深情,口中吐露的情话动人,几乎令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对他冷硬的心脏,再一次无法克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只要一下就好。
宋荔晚如被蛊惑,在心底,疲倦而软弱地想。
只拥抱他一下就好了。
她缓缓地抬起手来,指尖悬在他宽阔的背脊后,雪白的指尖同黑色的羊绒大衣,对比出强烈刺眼的色泽,要她的肌肤,呈现一种几乎将要融化的脆弱。
他耐心地等待着她,仿佛等待自投罗网的羔羊,一切的光阴在此刻停止,她那纤细的手指,终于,落在了他的肩上。
像是一只雪做的蝴蝶,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不属于她的那朵花上,他几乎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他的蝴蝶。
电梯还在下坠,失重的感觉如影随形,这一瞬间,他们拥抱,肌肤彼此相贴,颈中血管潺潺,如同诉说唯有彼此知晓的暧昧秘密。
宋荔晚觉得头有些眩晕,下意识地收紧手指,似是挂在树上的一株藤,藤蔓蔓延,他是树,亦是风,手臂收紧,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
镜子仍旧剔透冰冷,映照雪色光影,宋荔晚自颈中看到自己,不知是热,亦或是被他拥抱太紧,面上泛起淡淡的红,眸中含着水光潋滟,媚态百生,几乎令人耳根一热。
她在做什么?
明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却又因为一个拥抱,就这样陶醉其中?!
他的温柔,是最难缠的网,缠绕住她,让她再也不能逃开。
她难道甘心情愿只做一丛菟丝子,受人摆布,任人宰割?
再也不会了。
宋荔晚简直有些羞愧难当,手从他的颈中松开,犹豫一下,还是将他推开了。
“靳长殊。”她的声音有些大,既是警告他,亦是警醒自己,“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和我退婚?”
他纵容地任由她自自己的怀抱中逃离开来,并不生气,反倒语调平淡地问:“为什么一定要和我退婚?”
宋荔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因为这场婚约,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
“很巧。”他微微一笑,“这场婚约签订之初,我也并不知情。”
婚约是在他们彼此都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定下。
宋荔晚是早产儿,在保温箱中住了近三个月才被接了出来,如同一朵初生的娇嫩海棠花,只要一阵风吹,就会萎谢在那并不酷烈的寒意之中。
桑家夫妇都担心她不能活下来,找了高僧掐算,总算算出靳长殊的八字是最旺她的,只要两人在一起,保证她能事事顺遂,欢意可心。
这样的封建迷信,初次听到,只会让人嗤笑,可代入那一片温良体贴的慈母慈父之心,却难免令宋荔晚潸然泪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哪怕再荒诞不经,为了子女,也能毫不犹豫地去做。
那时靳家远不如如今显赫,桑家却是鼎盛之时,很难说,靳家究竟是受了桑家恩惠,亦或是受了桑家胁迫,终于为次子定下了这门婚事。
可如今,被胁迫者费尽心机维持这段婚约,既得利益者,偏偏想要解开。
宋荔晚沉默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靳长殊:“你不像是,心甘情愿听从别人命令的人。”
“我不是。”他说,“但如果最终的奖励是你,那我可以接受。”
宋荔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或者靳长殊的脑子,或许已经坏掉了。
“我有那么重要吗?靳长殊,难道不是你自我的意志更重要?”
“这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荔晚,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并不在意,究竟是如何达到了目的。”
他自她臂弯之中,捻下一片沾在那里摇摇欲坠的白色花瓣,手指向下,那轻盈娇嫩的花朵,便飘然地坠落下去。
“甚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不介意使用一些……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手段。”
他在威胁她!
宋荔晚下意识一僵,却又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操控我的把柄吗?靳长殊,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孤立无援的宋荔晚了。”
她再也不必畏惧任何人,她有了深爱他的父母兄长,而她的弟弟妹妹,也被桑家接到了国外细心地抚育。
过去遥不可及的一切,现在都如同明月一般落入她的怀抱之中,要她像是个第一次品尝糖果甜美的孩子,那些快乐,多得几乎超过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
“哪怕你不相信,可我还是要说……荔晚,我从没有想过,用那些强硬的方式逼你就范,我更希望你能够——”
“爱上我。”
电梯轻轻一震,在某一楼层停下,这轻微的震动,却足以在心底掀起滔天的巨浪。
门外涌进来许多人,嬉笑着充斥了整个电梯,唯独他们这一隅,却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站在她身边,微微侧身,将她护在怀中,免得被拥挤的人群挤到,她能嗅得到他身上淡巴菰花的气息。
这样伶仃的味道,偏又有个更奢侈的名字,叫做黄金熏,原本是吕宋产的烟草,却因为同晚香玉长得像,而总是被人混淆。
“不好意思……”
耳边忽然响起个声音,宋荔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了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说话的少女看过去,却见少女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问:“请问你是宋制片吗?”
宋荔晚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真的是你!”少女和同伴激动地对视一眼,若不是顾忌着在电梯中,大概就要蹦起来,“上次孔女神接受专访的时候,我们看到你了,本来大家都以为你也是演员,没想到居然是制片人!真是太厉害了!”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直白而浓烈,宋荔晚虽然意外,却也被她们的气氛所感染,脸上露出个笑容来:“谢谢夸奖,等电影上映,记得来捧场。”
“一定会的!我们已经约好了,到时候包场看电影!”最初说话的少女被同伴拽了拽,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那……那你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啊?”
“我?”宋荔晚失笑,“我可不是什么名人。”
“可你真的好美啊。”
“是啊,我以为专访开了美颜呢,没想到见到真人,居然能更美。”
“本来我以为孔女神是世上第一美,可我后来纠结了好久,实在分不出你们两个谁美。宋制片,你给我签个名,我就倒戈确定,你是最美的!”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宋荔晚吃不住缠,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是要贿赂一下你们了。带纸和笔了吗?”
几个小姑娘立刻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快乐地递到她面前,宋荔晚替她们分别签了名,恰好电梯到站,她们便又像是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等她们离开,电梯便立刻空旷安静下来,被人喜欢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哪怕是宋荔晚这样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也忍不住心情大好,娇艳欲滴的唇角高高翘起,面颊上一只小小的梨涡俏丽而明艳。
靳长殊凝视着她,视线有些黏,似乎贴在她身上,再也舍不得离开。
“宋制片。”
宋荔晚斜觑他一眼:“你怎么也这么叫我?”
“不行吗?”逆着光,他狭长而漆黑的凤眸明明冰冷,语调却又漫不经心,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地轻笑一声,“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的注意力,也分给了越来越多的人。唯独我,你似乎从来不肯回头。”
若不是她亲耳听到,一定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靳先生,也会说出这样……这样卑微的话来。
宋荔晚安静下去,迟疑地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的话语,可他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强求,她会如何去回应自己。
电梯抵达了负一层,他将手抵在电梯门上,很有绅士风度地示意她说:“该下去了。”
宋荔晚慢慢地走下电梯,却又回头看向他,他跟在身后,站在她的影子里,明明声量比她高出许多,这一刻,却心甘情愿按着她的步调,跟随在她的后面。
抛去那些曾经的不愉快,至少现在,他表现的真的很好——
当然,还要刨除掉发疯的时候。
轻轻地在心底腹诽一句,宋荔晚也莫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太翻脸不认人了。
靳长殊已经走了过来,宋荔晚垂下眼睛,半晌,问他说:“如果我们真的重新在一起……”
“长殊——”
却有一道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只是两个字,便婉转若黄莺出谷,满满皆是妩媚多情之意。
下一刻,一道火色的身影,已经似幽柔的云翳般,飘到了靳长殊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甜蜜地说:“让我等了好久,不是说好了,陪我去回转餐厅吃饭?你把整个餐厅都包下来,我一个人坐在里面,好不自在呢。”
女人有一袭赤红色的波浪长发,海藻似披在肩上,哪怕五官不是第一流的美人,可身上的风情,和那凹凸有致的身形,却足以弥补了眉眼间的不足。
此刻同靳长殊站在一起,姿态亲昵,倒把宋荔晚衬得,像是外人。
怪不得今晚,回转餐厅内空无一人。
原来是靳先生一掷千金,为了美人,包下整个餐厅。
倒是她搅了局,餐厅疏忽,未把她的预定取消。
宋荔晚心念电转,不过片刻,便将情势分析得清楚分明。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越过两人向前走去,眼尾余光看到靳长殊将那女人随手拂开,追上她来。
“你刚刚说,如果我们重新在一起,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然后了!
宋荔晚忍住口出恶言的冲动,吸了口气,转过身来一刻,扬起自己最明艳动人的笑容,看着靳长殊,淡淡道:“如果我们重新在一起,那一定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事情。靳先生,请不要逼我,重蹈覆辙了。”
说完,如靳长殊刚刚拂开那女人一般,宋荔晚将他的手也自自己手臂上拂开,优雅而冷漠地说:“不打扰你们了,靳先生……”
“咱们真的,再也别见了。”
作者有话说:
靳狗:你肯定想说的不是这个!
荔晚:呵呵-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 第52章
52
“你就是宋荔晚?”
宋荔晚还没有走出几步, 就听到身后,那个女人笑着问她说:“确实挺美, 像你这样的美人儿, 倒是挺合适被摆在家中观赏品玩的,宋小姐,我见犹怜啊。”
她像是在夸宋荔晚, 可一言一语,满满都是刻薄的鄙薄,似是只将宋荔晚当做一件玩物对待。
靳长殊闻言皱起眉来, 刚要斥责于她, 却听宋荔晚淡淡地笑了一声。
“是吗?”
宋荔晚在外人面前,一向没有多少多余的情绪, 哪怕是笑, 可笑意也并未落入眼底,又因为五官太过于完美无缺,反倒像是一樽精雕细琢的玉质神女像, 美得失了人的七情六欲, 却多了神的无上尊荣。
“看来你之前听说过我。既然你同靳先生关系不菲, 想必也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人,大概也知道,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女人脸色一变:“你……你忽然提桑家做什么?”
“不做什么, 只是提醒你, 我们桑家人,向来锱铢必较。今日你看我是‘我见犹怜’, 或许来日, 你就能做我们桑家座上一樽美人像, 喜欢被人收藏, 我尽可以满足你。”
宋荔晚说话时,语调柔婉清冷,似是潺潺冬雪,在春日的第一缕风中融化落下,她语意之中,不带半分火药气味,只是轻描淡写,猛一听来,倒似是要邀请面前的人做桑家座上高客,可仔细想来,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女人——贞虹自然听过桑家,不但听过,还比旁人对桑家了解更深,自然知道,桑家家主在寻回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后,对她有多么宠爱——
或许宋荔晚开口,桑茂真能把自己做成美人像放在桑家,供大小姐开心。
贞虹脸色几变,到底服了软,咬牙低头认错道:“大小姐,是我嘴贱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宋荔晚并不享受别人的卑躬屈膝,闻言只是浅浅抬起眼睛,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视线反倒落在了一旁的靳长殊身上。
靳长殊不知想到什么,向来冰冷的面上,神情有些复杂微妙,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宋荔晚嗤笑一声,以一个不高不低,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刚好能被靳长殊听到的声音讥诮道:“长殊?倒是叫的好亲切。”
话毕,不待靳长殊再说什么,袅袅婷婷地转身走了,黑色丝绒衣角于夜风之中,划出一道漂亮而凉薄的弧度,远远看去,倒同同样一身黑衣的靳长殊珠联璧合。
待宋荔晚走后,靳长殊冷冷看向贞虹,贞虹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靳长殊:“你怎么没告诉我,她是这样霸道的脾气?”
一言不合,便要拿人问罪,偏偏背靠桑家,让人对她,只能俯首称臣。
靳长殊闻言,想到宋荔晚刚刚,哪怕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的美人儿模样,可眼底火光星烁,闪烁潋滟,一瞬间的怒意点燃她明丽双眸,竟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可与日月争辉的清绝艳绝。
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至少以前,她总是怯生生的,哪怕再张牙舞爪,也像是一株柔弱的茉莉,没有根系,只能努力装出坚强的模样。
可现在,她是焠了火的玫瑰,花枝繁茂,自有傲骨,再不必为人的一言一行,而忐忑难安。
比起曾经只能仰人鼻息、柔弱无害的荔晚,他更爱如今脾气越来越大的宋小姐。
靳长殊回过神来,随口回答说:“我也是刚刚知道。”
“靳长殊!”贞虹有些生气,“你这是合作的意思吗?你难道不想知道……了吗?”
她含糊其辞,却又隐含威胁之意。
靳长殊却只淡淡道:“你想要去回转餐厅,我已经将你带来了,难道还要我陪你一同?况且,你敢惹她,就算她不出手教训你,我也要让你知道京中的尊卑。”
“什么尊卑?”
“这京中,任她到了哪里,都能肆无忌惮,拦在她面前的人,不必她开口,我都会一一替她铲除。她为尊,其他任何人在我眼里,都只能为卑……”靳长殊嗓音低沉,钴色的眼睛中戾气翻涌,他不带什么情绪地勾了下唇,“记住了吗?”
有些人,笑了却比不笑更令人畏惧,贞虹几乎无法呼吸,哪怕靳长殊没有动她一根指头,可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衣襟,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
“……记住了。”
“很好。”靳长殊收回视线,“她看到你不会开心,下次记得,别再出现在她眼前……”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响声,靳长殊转头看去,身后,一辆敞篷超跑车灯雪亮,正向着两人疾驰而来。
贞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向一旁,却见靳长殊站在那里,纹丝未动,只是直视着车子来的方向。
疯了,真是疯了!
贞虹没想到,京中居然有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庭广众之下谋杀靳氏掌权人,哪怕知道,靳长殊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生死面前,却也提不起一点去救靳长殊的心思。
可下一刻,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这辆全世界仅有十二辆的豪华定制跑车,以起极为优越的刹车性能,在离靳长殊仅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
车子掀起的音浪拂动靳长殊的发,他漆黑的眼睫连分毫的颤抖没有,只是微笑着望向,车里的宋荔晚。
宋荔晚雪白指尖,有些不耐烦地点在方向盘上,微微侧头,十足挑衅地看向靳长殊。
“不好意思。”她毫无“不好意思”地向靳长殊笑了笑,“没看到前面有人。”
若是贞虹,被人这样对待早就要发疯,可靳长殊脸上,却无分毫不悦,反倒关心地问她说:“你现在可以自己开车了?”
几年前,因为出了车祸,宋荔晚再也没有自己开过车。
闻言她点在方向盘上的指尖一顿,似乎没有预料到,靳长殊居然还记得这个。
半晌,宋荔晚垂下眼睛,有些含糊道:“可以了。”
靳长殊便又说:“介意载我一程吗?”
什么样的人,才会差点被人撞了之后,还这么毫无芥蒂的信任这个人的车技啊。
哪怕以宋荔晚对他的理解,也难免有些瞠目结舌,神情古怪地看了他半天,才冷酷地丢下了两个字。
“介意。”
油门再次被轰响,宋荔晚向着旁边调转车头,擦着靳长殊的衣角扬长而去。
贞虹被吓得腿软,半天爬不起来,向着靳长殊伸手说:“扶我一把。”
靳长殊却没有理睬她,只是看着宋荔晚离开的方向。
贞虹忍不住嘲讽他说:“看来,她看到会不开心的人,不止我一个。”
靳长殊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嘲讽,反倒打了个电话出去,吩咐对面:“宋小姐一个人开车上路,跟上去,免得她出意外。”
竟是这种时候,还在关心宋荔晚。
贞虹一时无话可说,靳长殊却冷漠而优雅地向着她垂下眼睛:“回转餐厅里面,应该还有客人,你若是嫌自己无聊,可以和他一起用餐。”
说完,只把她当做阿猫阿狗似的丢在这里,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她便也离去。
只留下贞虹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半天,大骂说:“靳长殊,你他妈简直和宋荔晚是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说:
靳长殊:谢谢祝福^_^
? 第53章
53
若是靳长殊听到她这样的祝福, 一定会对她道一声谢。
可宋荔晚听到,肯定要问一问贞虹, 怎么好端端的骂人。
她自认为和靳长殊完全不是一路人——
像靳长殊那样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将所有人都当做是天生要来伺候他的奴才,怎么可能和她宋荔晚天生一对?
肯定就是因为贞虹诋毁了她,才会害得她运气这么差!
宋荔晚直起腰来, 看着抛了锚的跑车,又看看没有信号的手机,哪怕修养再好, 也忍不住踹了车门一脚。
她穿的高跟鞋, 这么一下,就把车漆给刮花了。
这样定制的跑车, 补漆的钱就能再买一辆豪车了, 可因为这是桑梏的车,宋荔晚倒不怎么心疼,只是盘算着, 等回去之后, 一定要问问桑梏, 怎么把一辆坏了的车借给她开。
城中的空气凝重,可车越往郊外开,天空便越澄澈透明, 星子嵌在漆黑的幕布上, 时而闪烁,时而熄灭。
泠泠的风自远方吹了过来, 拂动她如墨玉般的长发, 宋荔晚对车子并不怎么感兴趣, 连带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坏了, 左右看了看,索性靠在车上开始发呆。
还好现在只是初秋,冷也冷不到哪里去,宋荔晚环抱着手臂,漫无边际地想,若是冬天,还是这样没有信号的山道,她车子坏到明天早上,桑梏就可以在小报上看到她被冻死的消息了。
只是不知道那时,靳长殊会不会被人称作鳏夫。
一想到这个,宋荔晚忍不住被逗笑了,远方忽然亮起一盏灯,有车自山下开了上来,宋荔晚眼前一亮,连忙直起身子站在路旁招手示意。
这里本就人迹罕至,若是错过一辆,还不知下一辆何时才能再遇到,宋荔晚眼看着车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却见车子驶来,却同她擦肩而过,向着远方驰去了。
……是她太不起眼了吗?
宋荔晚放下手来,认命地垂下眼睛,看着手机上仍旧空空如也的信号,忍不住有些怨念。
怎么总是没有信号啊,真该和桑梏反应一下,要他投资,多建几座信号基站。
耳中忽然响起车轮碾过落叶的声响,宋荔晚抬起眼睛,见刚刚那辆车,正调转了车头,不疾不徐地开了回来。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拂起一阵这世上最小的微风,连她的裙角都未曾扬起半分。宋荔晚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却已经在她面前敞开。
先入目的,是一片落下的衣摆,羊绒材质,织的细密而挺括,仿佛一潭漂浮在夜空之中的深渊,一旁是两条修长的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
膝上放着一只苍白清隽的手,手背上的肌肤白得失了血色,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地向上延伸,探入袖口之中,唯有露出的半寸白色衬衣袖子,是难得一点亮色。
再往上看,先看到削薄的唇,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带一点漫不经心的优雅缱绻。
他的手肘支在车窗窗框上,以手支额,侧过头来,狭长凤眸中的笑意,说不上是嘲讽,亦或是愉悦。
音质偏冷的声音,轻飘飘地响了起来。
“要搭车吗?”
宋荔晚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看着靳长殊,半天,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你怎么在这里?”
“想做公主的骑士,当然要随时出现在公主身边。”靳长殊淡淡一笑,“看来有人脾气太大,连车都承受不了?”
谁脾气大了!
宋荔晚脸上的笑彻底垮了下去,语气不算太好地问他:“你跟踪我?”
他却很坦然:“是。”
“靳长殊,”宋荔晚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这是法治社会,跟踪人是违法行为。”
“只是一点必要的保护而已。”靳长殊却并不因为她的话而动怒,视线若有所思地自泊在路旁那辆抛锚的跑车上掠过,心平气和道,“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是有前科,上次飙车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住了不少时间。
可那又不是她的错,是有人故意撞她!
“靳先生算无遗策,按理说,您特意为我前来,我应该感恩戴德……”宋荔晚似笑非笑,琥珀色眼睛微微弯着,偏偏冷得要命,似是凝了霜的玫瑰,艳而孤傲,“可我这人颈后有反骨,偏要当忘恩负义的人。您的好意心领了,您,可以走了。”
靳长殊眉峰微微扬起:“那你打算在这里待一晚上?”
“没有你,难道我还下不了山了?”宋荔晚被他激起火气,转身就往山下走,“我就是走一夜走下去,也不必你来操心!”
裙角柔软地荡开涟漪,她外面套着一件单薄的风衣,雪白幼细的小腿,于夜空之中几乎灼人眼球。
靳长殊凝视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一时间,唇边的笑意更深。
而在前面,宋荔晚却远不如看起来这么轻松。
她今晚仍旧是穿高跟,旗袍这样的衣裳,为了举止优雅,下摆开衩就没有那么高,走起路来倒是一副弱不惊风的纤纤玉质,可真想大步流星,却也万万不能。
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宋荔晚轻轻侧过头去,余光看到靳长殊从车上下来,正陪着她,一道往山下走去。
伪善、无聊、虚情假意……
宋荔晚还没在心里骂完,忽然脚下一空,向着一旁摔去,身后,靳长殊大步迈了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怀中。
刚刚踩着的那颗石子咕噜噜地滚远了,只留下宋荔晚惊魂未定,手臂下意识地钩在靳长殊的颈上。
明明不该感受到肌肤的温度,却也能体会到,他的手掌,正紧紧地贴在她的腰上。
宋荔晚下意识挣扎:“放开我。”
他这次很好说话:“好。”
而后二话不说松开了手。
宋荔晚从他怀中离开,故作淡定地直起身来,却不想踩到石子的那只脚刚一落地,便一阵钻心的疼,站立不稳,又差点跌倒。
一旁靳长殊,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腰身,重新将她拉回了怀中。
“扭到了?”
宋荔晚觉得丢脸,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像是笑了:“荔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就不能扭到脚了?
宋荔晚觉得他的思维太过奇怪,闭上嘴,以沉默来回应他。
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身后一直跟着两人的车也无声地滑了过来,靳长殊将她放在车上,俯下身去,握住了她受了伤的小腿。
肌肤在冰冷的空气中被冻成了玉石的温度,哪怕他的掌心并不炽热,可握上去的一刹那,仍让宋荔晚产生了被灼烧到的错觉。
她轻轻一动,想要将腿从他的手中挣开,可他轻描淡写地按住她,语调有些严厉道:“想伤得更重,就继续乱动。”
宋荔晚不动了,他便垂下眼睛,手指一寸一寸地,小心地探过她纤细的脚踝,摸到某个角度时,她忍不住“啊”了一声,他浓黑的睫羽抬起,看向了她:“这里疼得厉害?”
“还好。”
“说实话。”
宋荔晚只好说:“是比别的地方更疼。”
黑夜的群山静谧而神秘,城市中点点的灯,离得太远,反倒像是萤火。
山路上,一盏盏路灯蜿蜒向目力不及的远方,投下淡而轻的光,笼在他的眉眼上,像是落了霜。
宋荔晚看到他单膝半蹲在她面前,大衣的衣角擦在地上,沾了灰,忽然想起,他明明有轻微洁癖,从来不染尘埃。
却在她面前,还不犹豫地俯下身去。
指尖轻轻的跳了一下,似是一颗无法控制的心脏。
他察觉到什么,问她:“怎么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宋荔晚忽然不敢看他,只凝视着他胸口上别着的一枚郁金香纯金胸章,半晌,才用一种随口提起的语气,问他说:“刚刚的人是谁?”
“你说贞虹?”
“怪不得,她从头到尾都是红色。”宋荔晚想起刚刚那一簇火焰,挽住他的手臂,一时语调就有些冷,“从前倒没见过她。”
“你对她好奇?”靳长殊问,“为什么?”
宋荔晚觉得他明知故问:“我又不认识她,她却突然跳出来挑衅我。想来,是因为你的缘故。靳长殊,我不求同你共富贵,可你的桃花债,也不能让我来偿还吧,我又和你没有关系。”
“你怎么和我没有关系?”她说了那么长长的一段话,可他偏偏只听到了这个,“你不是我的未婚妻吗?”
宋荔晚冷笑一声:“不敢当。像靳先生这样受欢迎的男人,我可招架不住。”
“我瞧你招架的很好,刚刚将她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你心疼了?”
靳长殊语调淡然道:“我身边的人,你尽可以随便处置。”
可她偏偏不高兴:“你的人,关我什么事。”
他的手已经替她将高跟鞋脱了下去,握着她的脚踝,轻柔地转动。
闻言,他的视线凝固在她的面上,审视似的,紧紧盯着她:“这是未婚妻的特权。只是荔晚,你今晚这么生气,难道是在吃醋?”
他这话简直荒唐至极,宋荔晚差点跳起来,只是脚踝还握在他的掌心,只好慌慌张张地说:“谁会吃你的醋,靳长殊,你真是不知所谓!”
“是吗?”他将她的腿小心翼翼地放下,站起身来,对着她笑了笑,“我和她最近才认识,你猜,是因为什么。”
哪怕知道,这是他故意引起她的好奇,可宋荔晚还是没出息地上了勾。
“郎情妾意?”
他正用绣了银线的白色手帕擦拭指尖,闻言,手指弯起,在她额上轻轻一扣:“胡说八道。”
“那是怎么?你别告诉我,她是你的保安。”
越说越不像话了。
靳长殊的唇角笑意,分明更浓:“你贿赂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他衣冠楚楚,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宋荔晚第一反应掩住胸口,明明记得自己今天穿的衣服严丝合缝,从他的角度并看不到什么端倪,却仍是脸上一红,啐他一口:“下流!”
靳长殊将手帕随手放到一旁,含笑望她:“我的荔晚,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耳垂,仍不争气地泛着红,似是一颗圆润柔软的蜜果,引着人一亲芳泽。
靳长殊视线长久地凝固在她耳后那一寸柔白娇嫩的肌肤上,似是能够回忆起,亲吻那隐秘私有的部分时,带来的愉快触感。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更无可替代的无上欢愉。
是独属于他的玫瑰园中,那唯一一朵玫瑰赠予他的战利品。
“其实,你可以多胡思乱想一下。”他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轻轻地亲吻她的指尖,“我喜欢你满脑子都是我的样子。”
她反驳说:“我的脑子里,可没有你的位置。”
“那可太不公平了。”他眸底爱丨欲,浓得几乎无法化开,却又在她察觉到之前,便垂下了眼睛,隐藏至深渊之中,“你不想念我。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哪怕语言再炽热,可他的亲吻,却不带半分的欲丨念之色,那样温情脉脉,令她一时之间忘了,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宋荔晚转开头去,窗外掠过的光影拉长,投在她云捏雪揉似的肌肤上,泛起如同美人鱼麟片般的痕迹。
她似最美的那只小美人鱼,为了爱而来,得不到,便会化作泡沫。
可现实里,他才是被蛊惑的水手,甘心情愿,死在她的歌喉之下。
她不知想到什么,问他说:“你真的一直在想我?那你……那你怎么之前都没告诉过我。”
“怕吓到你。”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在她面前克制住自己。
要将她囚入笼中,用最闪耀的黄金打一条锁链,绕过她纤细如伶仃花枝的脚踝,禁锢她,折断她雪白的翅膀,而后亲吻那红宝石一般滚落的伤口。
她只能在他的怀抱中,哪怕哭泣,哪怕毁掉。
她到底,属于他。
可他偏偏舍不得。
他克制自己,如同往昔每一次一般,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玫瑰,自投罗网:“为了必须达到的目的……”
“忍耐,也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谁懂,我也忍得很难受,我也很想让靳狗把小荔晚给囚禁起来(胡言乱语
? 第54章
54
车子停下时, 宋荔晚刚好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最近连篇累牍的工作,实在是让她太过疲倦, 哪怕这一会儿的时间, 也足够她做个好梦。
黑如浓夜的眼睫轻轻颤抖,宋荔晚还没有睁开眼睛,鼻端便嗅到了淡淡的焚香气息, 又额外掺杂了一缕紫丁香的清甜,倒是比靳长殊往日单纯的冷,更好接近一些。
宋荔晚从靳长殊怀中弹起来, 装作若无其事地捋了捋有些乱了的鬓发, 纤细的指拂过鬓边,稍稍侧眸, 看向靳长殊。
他坐在那里, 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怀中的衣料有些褶皱纹路——
大概是被她蹭出来的。
有点尴尬,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 她明明不该这样毫无戒备心地在他的怀中酣睡。
可哪怕再不愿承认, 宋荔晚却也惊慌地承认, 嗅到那熟悉的焚香气味,竟如同安眠香一般,令她越发安心和放松。
还好靳长殊并不知道这一点, 否则, 不知还要怎么想她。
宋荔晚端着架子,淡淡道:“不好意思, 最近睡眠有些不好。”
“是工作太忙了吗?”他微微一笑, “听说贺导已经打算, 将电影放在明年春节上映?”
提起工作, 宋荔晚态度就自然得多了:“是。我们也劝过他,要不要考虑其他档期……”
“春节档难道不够好吗?放在春节,凭借贺导的号召力,你的第一部 电影票房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是,我也知道,春节档就是票房的保证,加上贺导和孔小姐,等于票房有了三重保险。”
宋荔晚最近就这个问题和别人讨论过很多次,很轻易地就能同他回答说。
“只是这部电影本质并不那么合家欢,虽然春节是黄金档期,有关部门也暗示,只要是贺导的电影,绝对能为我们安排妥当。可我担心,因为贺导名头被吸引来的观众群体,在发现电影与期待值不符时,是否会产生被欺骗的感觉,进而透支公司未来电影的票房。”
“既然你已经将利弊都分析清楚,又为什么不劝一劝贺导?”
宋荔晚有些无奈,却又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因为这是贺导自己的决定。我当初请贺导回来,和他说清楚了,绝不会插手关于电影的任何决策。况且,利弊贺导也都清楚,既然这样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能做的,只有在宣发中考虑得更全面,为贺导将一切道路都铺平。”
车内没有开灯,唯有外面路灯的光线落了进来,她原本清冷美丽的面孔上,在提到工作时,忽然焕发出了一种令人无法转开视线的光华。
靳长殊欣赏地看着她,她察觉到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你管理JS那么大的公司都没有这样夸夸其谈,我这么说,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傻?”
“不傻。”他说,“JS确实是大公司,大公司有大公司的管理方法,你的公司只是刚刚起步,反倒船小好调头。你说的透支未来的电影票房,其实也是一种奢侈的烦恼,毕竟某些小公司产出的电影,甚至连走院线的机会都没有。在现在的市场,票房就是一切,你不需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他对于市场的敏锐度,宋荔晚一向是十分信服的,闻言,忍不住舒了口气:“也是,我的烦恼,被别人听到,说不定会觉得我是在炫耀。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不会被误会。”
“其实,我也很羡慕你。”
“羡慕我?”宋荔晚眼波流转,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靳先生在商界明明已经拥有一切,居然会羡慕我这样刚刚起步的新手?”
“当一件事做到极致,留给这个人的只有两个选择。转换赛道,或者,学会享受无聊。”靳长殊语调里有一些百无聊赖,“作为管理者,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执意令JS开拓新的方向,可作为靳长殊本身,有时,我确实会觉得很无聊。”
“所以,你羡慕我,在自己感兴趣的行业刚刚开始,有足够多的空白可以探索?”宋荔晚笑了起来,“你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奢侈的烦恼?”
“可惜这里没有酒。”靳长殊抬起手来,似是指尖端着一杯香槟般,向着她遥遥一敬,“敬奢侈的烦恼。”
宋荔晚笑意更浓,也抬起手来,作势向着他致敬:“敬奢侈的烦恼。”
两人都不是幼稚的性格,难得做这样的姿态,视线一对上,宋荔晚笑得再也忍不住,雪白的贝齿嗪着红润的下唇,想要自己不要笑出声来,靳长殊眼中也有笑意闪过,推开车门,示意她说:“我送你回去?”
宋荔晚原本想拒绝,可是看看有些肿起的脚踝,还是老老实实说:“那就麻烦你了。”-
桑梏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手机。
桑家人一脉相承的白,宋荔晚是如雪月凝光般盈盈的白,他则是霜雪冷风似的冰一般的剔透,此刻,他冷白色的指尖从手机屏幕上滑过,滑动到最后一页时,继续向下拉动刷新,重复再三,终于有些烦躁地打开了微信。
“你怎么还不回来?!”
“又跑哪去了?”
“被老爷子知道,得打断我的腿!”
若被人知道,向来游戏花丛,笑里不带半点真心的桑大少也有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提心吊胆的时候,不知多少被他伤透了心的佳人要落泪。
可惜,他这一串消息发过去,却如石沉大海,等不到宋荔晚的一句回答。
就在桑梏已经忍无可忍,打算让属下去查宋荔晚跑到了哪里去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桑梏不顾形象,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你还知道回来?”
却见门外,宋荔晚被人抱在怀中,正有些心虚地看着他。
宋荔晚本来就身形纤细,依偎在男人怀中,越发显得娇俏玲珑,男人乌黑的大衣包裹住她,将她露在外面的面颊越发衬得粉雕玉琢,如同透明一般。
看到桑梏,宋荔晚垂下眼睛,乖乖喊了他一声:“哥哥。”
桑梏原本有些不悦,可在听到她这么喊自己之后,任有再多的怒意,也都如一阵风似的烟消云散了。
只是再看看抱着宋荔晚的靳长殊,桑梏神情有些莫测:“怎么回事儿?”
“她扭伤了脚,我已经替她简单处理了,明天如果还疼,记得要医生来检查一下。”开口的人却是靳长殊,面对桑梏沉下去的脸色,面不改色道,“麻烦让让。”
桑梏向后退了半步,让开了门口,靳长殊便公然登堂入室,走进房中,原本想将宋荔晚送到房间里面,可宋荔晚连忙指使他说:“放在沙发上就好。”
靳长殊小心翼翼将她放下,又问她说:“现在感觉如何?”
看着身后,桑梏越来越臭的脸色,宋荔晚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敷衍说:“好多了。靳先生,多谢你送我回来,时间不早了,路上小心。”
再不走,她这位哥哥,看起来就要炸了。
靳长殊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了然于心一笑,替她理了理落下时有些乱了的衣角,这才站起身来,向着桑梏颔首为礼,优雅离去。
等他走后,桑梏站在宋荔晚面前,面无表情地审视地看了半天,问她说:“这么晚不回来,原来是和他一起?”
“你还说,要不是你的那辆车半路抛锚,我也不会扭到脚。”宋荔晚索性先下手为强,“你那什么破车啊?你就拿这个敷衍我啊。”
“姑奶奶,那车还破?”桑梏一时有些啼笑皆非,“不过那车是挺娇气,大概是车库放久了,稍微激烈一点就不行了。”
宋荔晚故意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想蒙混过关是吧?”桑梏却不是她能够轻易糊弄过去的人,“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之前不肯嫁他的人是你,现在打得火热的人是你,小荔晚,别的女人难捉摸,你比一百个女人加起来都更难懂。”
宋荔晚被他说得有些抬不起头来,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朝令夕改,当初求着桑梏帮她解除婚约,现在却又当着桑梏的面,和靳长殊纠缠不清。
可这也并非她所愿。
毕竟,谁会预料到,自己请同事吃饭,会莫名其妙遇到靳长殊?
看看桑梏一脸“你不说清楚咱们俩的联盟就此解散”的表情,宋荔晚小声辩解道:“我……我只是稳住他,免得他去老爷子面前说东说西,老爷子又得给我施压,这叫美人计……”
话音未落,门铃却又响起。
桑梏看她一眼,拿手点了点她,意思很清楚,待会儿再来听她瞎扯,转身去把门给拉开了。
门外,居然又是靳长殊。
桑梏看到他,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当然要在家里好好待上几年,再选个青年才俊谈婚论嫁。
要按桑梏来说,不如干脆找个有点本事长得好的穷小子,入赘到他们桑家,让宋荔晚一辈子都能在桑家当公主,不比嫁给靳长殊要好多了?
可惜,他这主意招了老爷子一顿臭骂,只好放弃了。
桑梏上下扫了靳长殊一圈,他没把披在宋荔晚身上的大衣拿出,此刻站在那里,面色淡然,在夜风之中,如一樽精雕细琢的玉质神像,英俊而难以接近。
桑梏问他:“还有事吗?”
“荔晚有东西忘在了车上。”
靳长殊淡淡道,不待桑梏回答,便将指尖勾着的一只高跟鞋,弯腰放在了地上。
桑梏:……
这是干了什么,连鞋都脱了?!
桑梏有些凌乱,里面的宋荔晚刚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就被桑梏转头吼道:“你老实坐着!”
宋荔晚只好又乖乖坐了回去。
桑梏皱眉,神情不善地看着靳长殊,半晌,才语调不悦地问靳长殊:“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物归原主。”靳长殊的笑容虽然浅,但英俊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对了大哥,你的那辆车,我已经让人送去欧洲帮你检修了。”
桑梏却不在意自己那辆车——
车他的车库里有的是,别说这种限量十几台的,就是限量一台的孤版,他也有不知多少。
桑梏身上的不悦气息越发浓重:“你喊谁大哥?大哥也是你能喊的?”
靳长殊却完全不被他的冷峻气势所扰,反倒笑得越发温文尔雅,看起来倒真像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美人计我笑纳了,那这声大哥,我自然要跟着荔晚一起喊你。”
桑梏:……
宋荔晚:……
兄妹两个都被他堵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等他走后半天,桑梏才像是牙疼似的,“嘶”地一声:“三十六计,我看你也别搞什么美人计了,还是走为上计吧,小荔晚,看样子,你斗不过他。”
——至少,她的脸皮实在不如这样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厚。
小狐狸斗不过老狐狸实在是理所应当,但她是他亲手调教出来,若是给她时间,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荔晚本来雄心勃勃,被桑梏送回房后还有些不服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沉默下去。
露台的门关了,连带着满空的星子,也都被拒之门外。
这是很安静的一个夜晚,连枝头的夜莺都已经睡着了,月亮只有浅浅的一痕白芽,歪歪地挂在树梢上,似是一盏将要燃尽了的灯。
宋荔晚轻轻地将抽屉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匣子。
匣子做工精致,黑胡桃木的质地,盒盖上阴刻着华丽的宫殿同美丽的公主,公主的发梢上,王冠之上镶嵌着无数明艳的宝石,哪怕宋荔晚只开了一盏台灯,这么一点光亮,却也令宝石秾丽得似是在燃烧。
如同所罗门王秘宝所藏着的洞窟,只是看见这只匣子,就令人无端猜想,里面一定放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指尖拂过公主头顶的王冠,宋荔晚脸上的神情温柔下去。
这是之前,她刚被桑家找回来时,桑茂送给她的礼物,里面放满了各色的珠宝首饰。
桑茂说,这是他从宋荔晚出生时起,为宋荔晚准备的“宝藏”,每年她的生日时,他都会往里面放一样礼物,这么多年,一样一样,早就积累成了富可敌国的珍品。
宋荔晚轻轻掀开匣子,里面的珠翠闪动,潋滟可比星辰,任意一样拿出去,都能令无数人沉迷陶醉,趋之若鹜。
可她的视线,却不曾落在这些明艳动人的尤物身上。
匣子中,放着一封信,信封被保存完好,仍可嗅到淡淡的清水百合味道,时光似乎在匣中亦被妥帖珍藏,一切都停留在最盛大的一刻。
宋荔晚慢慢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展开,只是不必看,便也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
是一行字,铁钩银画,风流卓绝,正是曾经,靳长殊为她写下的如同誓言一般的文字:
如你所愿,我的荔晚
信纸落在桌上,似是洁白的鸽羽,被风吹动,发出窸窣的声响,似是将要飞入看不见的苍穹之中。
宋荔晚静静地凝视着这跨越了时间的印证,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在靳长殊身边的模样。
可原来一点一滴,皆入肺腑。
也许桑梏说的对,她是动摇了,动摇于他曾经的深情同如今的温柔。当初桑梏劝过她,如果真的不想和靳长殊在一起,可以拖下去,毕竟哪怕桑老爷子再想维持这段姻缘,只要宋荔晚不露面,靳长殊一定会努力推动解除婚约。
那时宋荔晚说,担心桑老爷子会告诉靳长殊,婚约的主人已经变化,所以她一定要主动出击。
可也许,这些话都是托词。
她只是……想念他了。
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桑茂为她提供了许多的选择,哪怕待在美国,她也尽可以创办公司拍摄电影。
可她偏偏选择回来,回来这个,离靳长殊最近,也是最远的地方。
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信纸被重新装入信封之中,匣子也被推入了抽屉的最深处,一声轻而淡的叹息声响了起来。
似是将要被风吹散,又如同,响在了心上。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 第55章 (加更)
55
外面是个大晴天。
日光炽热, 如同瀑布一般坠落下来,远处的草坪绿得仿若是虚假的布景。
这样炽热的天气, 园中的浇水系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启动, 细密的水雾蒸腾起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地挂在娇艳欲滴的玫瑰之上。
这些自遥远的西方空运而来的娇嫩的小玩意儿,必须经由园丁的巧手, 方才能在异国的土地上灿烂地盛放。
宋荔晚视线落在其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玫瑰花蕊之上,有些轻微地出神,忽然耳边听得一声轻响, 一只冰白的指尖, 轻轻地扣在了桌上有些杂乱的试卷之上。
这样热的天气,靳长殊却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自领口至袖口, 将肌肤包裹得分毫不差,唯独手腕之中,戴着一块银灰色的机械表。
表针缓缓向前,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提示她说:“还有二十分钟。”
宋荔晚连忙收回视线, 盯着卷子上的题目,努力地去看。她学习一般,不算太好, 不算太差, 之前上的学校,也都是平平无奇, 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她对自己的未来, 也没什么太大的期许, 想要考一所离孤儿院近一点的学校, 可以经常回去照顾弟弟妹妹就好。
只是不知道靳长殊发什么神经,突然就要亲自教她功课。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荔晚在心里轻轻腹诽,有些苦恼地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二十分钟几乎稍纵即逝,靳长殊伸手,从她掌心里将卷子抽走了,宋荔晚下意识要阻拦,指尖却意外碰在他清隽的指骨之上。
他的肌肤是冰冷的触觉,仿佛一块冰,落在那里,霜雪不侵。宋荔晚吓了一跳,慌张地收回手来,又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一支笔。
她连忙要去捡,却不知道,夏日衣料单薄,她穿一件圆领的姜黄色薄绸旗袍,领口挖得有些大了,白玉色的肌肤在日光照射下,几乎白得有些晃眼。
当她弯腰时,自领口处可以向内看见白色的棉质内衣,镶嵌了有些可笑的淡粉色蕾丝花边,包裹着一汪柔软白嫩的蜜桃。
蜜桃皮薄,只轻轻一吮,便能品尝到甜蜜至极的果肉,若是用齿去咬,一定会弄痛了,留下红痕,所以只能用舌卷着,小心翼翼地品尝这一点诱惑至极的秘果。
靳长殊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手指一寸一寸地在笔杆上收紧,连带着冰白的指尖,都因为受力,泛起了淡淡的红色。
宋荔晚终于从桌下,拾起了那支笔,脸上露出个开心的神情,只是刚直起腰来,视线就和靳长殊撞在了一起。
宋荔晚愣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把笔放在桌上。
靳长殊收回视线,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翻看宋荔晚的试卷。
他是高材生,本硕连读,修了双学位,原本现在应当还在英国继续深造,却因为靳家的事,只能办理了退学。
他的教授十分可惜,劝阻他说:“靳,我想若是你继续学下去,一定能在这一行有很高的成就。”
靳长殊却谢过教授的好意,淡淡一笑道:“教授,就算我不继续学下去,也能在顶峰,让您见证我的成就。”
他一向是这样的自信,也有足够自信的成本,辅导她学习,简直是信手拈来。
长如鸦羽的浓黑眼睫垂下,靳长殊漫不经心地扫过试卷上有些稚嫩的字体,半晌,神情有些微妙地抬起眼睛。
宋荔晚原本屏住呼吸看着他,见他这样的神情,越发紧张起来。
是她做错了太多题吗,还是不会的题目空了太多?
可他的题目出的真的好难,她去网上请教别人,别人都说有些超纲了,那她做不出来也是应该的吧……
就在宋荔晚绞尽脑汁替自己想借口的时候,听到他低沉清越的嗓音,冷而淡地响了起来:“荔晚。”
宋荔晚连忙说:“我真的努力学了。”
“我知道。”靳长殊抬起手来,慢条斯理地将金属的黑框眼镜摘下,钴色的眼睛看着她,修长手指划过镜框,缓慢地将镜腿折叠起来,放在桌上,“记不记得我说过,粗心错题的话,要惩罚你?”
她居然因为粗心写错题了?
宋荔晚脸色一变。
可这不能怪她,谁让他昨天突然让人运了那么多玫瑰过来,还栽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那么漂亮的景色,她当然会看得出神。
可哪怕借口再多,宋荔晚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紧张得一张小脸惨白,琥珀色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像是他再多说一句,她就要哭出来了。
明明胆小还爱哭,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能走神。
靳长殊在心里轻笑一声,唇边却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伸手。”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颤巍巍地伸了出来,自指尖至手腕,像是一段最完满的冰雪凝就,她的手指尖尖,指骨泛着粉色柔润的光,漂亮得令人想要咬上一口。
可她毫无自知之明,闭上眼睛,他还没有动手,她的眼睫下,就已经因为害怕渗出了眼泪——
她以为,他要打她的手心。
可半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宋荔晚缓缓睁开眼睛,只在掌心之中,看到了一颗糖。
很漂亮的玻璃糖纸,在光中折出五光十色的影子,宋荔晚想起以前,嬷嬷偶尔也会带回来一把糖,也是这样的玻璃纸,不如这个精致,有些粗劣低廉,可已经是孤儿院中难得的惊喜和甜蜜。
宋荔晚忍不住惊讶道:“你给我的?”
“不然呢?”靳长殊嗤笑一声,“撕开。”
宋荔晚不懂他的意思,迟疑地将糖纸剥开了,却不像是他说的那样粗暴地撕开——
这样漂亮的纸,她要收起来,叠成千纸鹤。嬷嬷说过,如果叠一千只千纸鹤,她的心愿就可以实现。
可她有些懒惰,想起来了才叠一只,如今罐子里,也不过零零落落几只而已。
柔软的掌心托着那颗糖,因为是他的旨意,所以莫名有一种谨慎。
靳长殊微微扬起下颌:“含丨着。”
宋荔晚终于忍不住问:“是让我含丨着……这颗糖吗?”
“不然呢?”他漆黑的瞳仁更深了一点,“你想含哪里?”
宋荔晚不敢说话了,哪怕觉得他的命令实在是莫名其妙,却也乖巧地按着他的要求,将糖放入口中。
鲜红的小舌在小巧的贝齿间一闪而过,靳长殊看着她含丨住糖果,慢慢说:“过来。”
这一次,宋荔晚犹豫的时间更久,而他也一反常态,耐心地等待着她。
许久,宋荔晚到底还是向着他走了过去——
她无法反抗他,更无法拒绝他,在这里,他是永恒的主宰,无论要对她做什么,她都只能顺从。
少女的脚步缓慢,可到底还是迟疑地走入了恶龙的领地,在距离他一步之遥时,她停住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绣鞋,和旗袍同色,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露出的一寸脚背雪白光洁。
宋荔晚分不清那是什么花纹,刚想看得更仔细一点,却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
下一刻,便被拉入一个冰冷而炽热的怀抱之中。
她坐在他的膝头,薄薄的布料遮不住任何热意,要她分明感受到,他的大腿肌肉绷紧,几乎硌得她有些疼了。
他的拇指掐着她的下颌,指尖卡在颌骨的交界点,用力有些大了,让她感觉到疼。
“好吃吗?”
宋荔晚小心地点了点头,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垂着眼睛,凝在她的唇上。
半晌,忽然说:“让我尝尝。”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吻已经侵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齿,搅动着她口腔中含着的那颗糖果。
糖是奶油草莓味道,有些太甜了,甜的人头都晕了起来。他的吻太热,热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手有些无措地悬在那里,被他反手握在掌心,折在了身后。
这个吻并不是一触即逝,反倒一步步地加深,她的腰软得不成样子,向后仰去,背脊抵在书桌上,随着他的动作,能听得到试卷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可每一次,她都觉得惊心动魄。
“噼啪”两声轻响,是她胸前的衣襟被扯开了,黄铜包着的贝母扣子沿着身体起伏的裙摆滚落下去,落在地上,一颗停在她的脚边,另一颗却沿着墙角,滚入了看不见的柜子底下。
她像是被包裹得精美的礼物,终于被主人拆开了封纸,姜黄色单薄的绸缎折了角,半遮半掩着下面的纯白色的棉质胸衣,可这样僵硬的白,却比不过之间一脯雪色,似是沸腾的牛奶,随着呼吸的起伏就要滥滥地泛出来了。
宋荔晚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自被他吻着的唇开始,自上而下,连带足尖,都难耐地蜷缩了起来。
那颗糖已经快要化了,甜蜜的糖浆在两人口中交换,银色的丝线自她齿颊间淌下,她的唇无法合拢,似是一只蚌,被强硬而温柔地打开了,再也无法躲藏起来。
他抱她抱的更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她却也下意识地迎合向他,挂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只柔软的棉花娃娃,被风吹了,便颤抖着,擦过他的膝盖。
会……怎么样呢?
她心中有隐约的顿悟,有害怕,有好奇,更多的,却是被热意烧灼着,无论如何,只要能够解渴,要她做什么都可以的冲动。
可她忽然被推开了。
离开了那热意的泉眼,她竟在盛夏之中,打了个哆嗦。
若有镜子,她就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糟糕,衣襟欲盖弥彰地卷在那里,却掩不住任何的风光,雪白的肌肤上,指痕一道叠着一道,倒像是窗外园中,正酣酣开着的玫瑰的红。
而她的眼里,含着一汪春泉,稍微一撩拨,就要泛滥而下。
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得到她。
靳长殊的样子,比她还要糟糕,那钴色的眼底,明明泛着翡色,却又多了一种凝固的、强悍的、隐忍而克制的红。
刚刚他用力太大,她差点跌倒,现在半倚在桌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靳长殊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对她说:“你先看卷子。”
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宋荔晚一向最听话的,坐下去,哪怕胸膛里翻滚的热还没有消散,却也垂下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勉强自己继续看卷子。
半晌,他终于走了回来,宋荔晚眼尖,看见他乌黑的发梢有些湿了,一颗水珠,正沿着面颊,滚落在衣领上,打湿了那矜贵的布料。
宋荔晚下意识问:“你去洗澡了?”
“洗了个脸。”他语调没什么起伏,“有什么题不会吗?”
不会的题太多,反倒不知道从何问起,他并不生气,反倒很有耐心,一道一道地往下讲。
他讲题目时,言简意赅,却又鞭辟入里,总能从很简单的切入点,简单明了地讲明白题目想要考查的本质。
就算再笨的人,被他教上几天,成绩也能突飞猛进,更何况宋荔晚根本不笨,甚至还算得上是聪明。
若是这样下去,说不定能考一所好一点的学校。
她忍不住又走了神,指尖的笔便又滴溜溜地滚了下去。
靳长殊嗤笑一声:“什么时候你能不走神,什么时候你就能出师了。”
宋荔晚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弯腰去捡笔,却无意间抬起眼睛,看到他修长的两条腿之间,那有些无法忽视的起伏。
一瞬间,原本只是有些红的脸已经红透了。
宋荔晚直起身来,这一次,靳长殊却转开了视线,没有和她对上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细若蚊呐地对他说:“其实……其实你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他眼睛动了一下,慢慢地落在她的身上,半晌问她:“你是什么意思?”
宋荔晚说不下去,刚刚那句话,已经突破了她的底线,若不是为了孤儿院,实在是说不出口。
或许,两个人之间有了肌肤之亲,他就会对她更好一点,愿意出手,替她保存下来孤儿院。
可这样的话,让她真的好像个妓丨女。
她难过得差点哭出来,长长的睫羽不堪重负地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缀在那里,摇摇欲坠似的。
看她这样子,好像他狠狠欺负了她一样。
靳长殊有些无奈,却又觉得有些好笑,问她说:“你又哭什么?”
她只是摇了摇头,他却握住她的手腕。
宋荔晚吓了一跳,紧张地抬起眼睛看着他,像是一只小鹿,走投无路时,看到了猎人,有了猎物的自觉。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顿了顿,又说,“至少你考上大学之前不会。”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哪怕声音有些颤抖,她还是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轻描淡写说,“忍一忍不算什么。宋荔晚,考试结束之前,咱们都保持距离。”
说得倒像是,是她勾引他一样。
宋荔晚有些不高兴,可莫名其妙的,刚刚涌上心头的羞辱感,却又轻飘飘地飞走了。
他张开手掌,将她放开了,宋荔晚收回手来,装作低下头去,余光却看着他。
他多英俊,在日光下,五官被雕琢得完美无缺,又因为神色淡漠,更有种矜贵自傲。
她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他忽然垂下眼睛和她对视。
被抓个现行,宋荔晚以为要挨骂了,可他翘起唇角,半是嘲弄,半是无奈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宋荔晚猛地惊醒。
夜是安静的海,她躺在床上,如同漂浮在无声的羽毛中。
手机屏幕暗淡,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这一场许多年前,遥远的夏日绮梦,让她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炙热难耐的夏天。
怪不得她觉得,今天靳长殊说的那句话有些耳熟,原来在那时,他就愿意为了她而忍耐——
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她知道得多了,也更加难以理解,为什么靳长殊会在那时,为了她而忍耐。
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全部。
想不明白,哪怕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想不明白。
宋荔晚不是一个只会折磨自己的人,想不明白,就去问一问别人的看法。
这个时间,美国的生活刚刚开始,宋荔晚打开楚卉安的对话框,几乎不加思考地,发出去了一段话:“一个男人如果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忍耐,哪怕那个女人明明唾手可得,是为什么?”
楚卉安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还能为什么,当然因为爱啊!”
宋荔晚几乎不假思索地干脆说:“不可能。”
“那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总不能因为阳丨痿吧?”楚卉安被自己给逗笑了,八卦道,“这个男人和女人,不会是靳长殊和你自己吧?我看靳先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他何止不是不行,他简直太行了,弄得她每次都觉得有些折磨。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宋荔晚随手把手机倒扣在一旁,不理会楚卉安喋喋不休的追问。
窗台上放着一瓶花,细长的梗,洁白而单薄的花瓣,这样安静的花,有和它极为相称的淡淡香气。
宋荔晚抱着膝,静静地望着花,心里却因为楚卉安的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是因为……爱?
靳长殊在那时,就已经爱着她了?
怎么可能!
想要验证爱时,似乎千万个理由都不足以证明,可想要发现不爱,却又好像有万千的端倪。
因为自心底深处,她始终无法相信,他,高高在上的靳先生,会如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爱上一个人,为了这份可耻而无聊的情绪,失去理智和从容。
她不信,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如果相信了,那她这么多年,逼迫自己不要爱上他,告诫自己一定要远离他的努力,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做无爱的智者,还是满载爱的傻瓜,像是只在她一念之间。
宋荔晚拿过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
这串号码太过熟稔,似乎已经被铭记过了千百遍,只要按下通话键,她就能亲口,向他得到答案。
不是现在,不是曾经,是从一开始。
他就爱她?
手指悬在那里轻轻颤抖,到底,还是落下。
按下的,却并非是通话键,而是退出了界面,将手机彻底关机。
她还是个懦夫,至少今夜,她仍旧懦弱。
洁白的花静静地散发着香气,在月亮的光里,宋荔晚将头埋入膝中,蜷缩起来。
等下次见到他时。
她想。
我一定会亲口问他。
亲口确认,她以为耻辱的曾经,是否是他情深至死的一场美梦。
作者有话说:
在靳狗越来越爱的时候,小荔晚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自卑了
所以才导致了未来的逃离靳狗计划【。
这说明什么,说明沟通是爱情的桥梁啊!
? 第56章
56
只是宋荔晚没有想到, 很快,自己就不必再为了这些事情烦恼了。
不是盛夏, 可是东南亚小岛之上, 仍炽热如沸腾的火焰,高于体温许多的空气包裹在每一寸肌肤之上,如同凝固的蜡质, 令人几乎生出寸步难行的错觉。
哪怕宋荔晚这样不算太怕热的人,在这里也总觉得难以呼吸。
若是她选,一定不会来这种地方受罪, 只是贺砺剪片子剪到一半, 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带着男女主演和整个剧组, 打飞的跑来了这里补拍镜头。
作为制片, 宋荔晚原本可以不来,但是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还是跟了上来——
要是她提早知道, 会遭遇暴雨被困在了岛上, 或许她不会来的。
天黑得像是沉默的深谷, 厚重的云层中,却又倏而亮起银白色的闪电,电光在云层之中穿梭, 下一刻, 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
雨并没有一个渐大的过程,反倒从一开始, 便是豆大的雨珠, 重重砸下来, 落在沙滩上, 便是一个一个巨大的孔洞。
宋荔晚站在檐下,有些焦虑地向着远处看去,海平面上泛着墨绿色的光,原本蔚蓝的海面,如今也成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冷黑色,翻卷着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重重地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
身后,有人忽然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肩上,宋荔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看到身后的程潘,似是也被她吓到了,将手举起来,示意并没有碰到她:“我看你都淋湿了,怕你着凉。”
宋荔晚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这一切,都实在是太超过她的想象了。
事情是从下午开始的,剧组请来的那个当地陪游,从早上时就时不时地抬头看天,等到了下午,更是忧心忡忡。
有人问他怎么了,他说:“看这天色,像是要有坏天气。”
东南亚的天气,比小孩子的脸还要善变,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就能狂风骤雨,那人笑他说:“我看这里天天都是坏天气,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你们不懂。”
陪游似乎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用汉语该怎么说,抓耳挠腮了半天,索性叽里咕噜地用土话说了一长串。
大家确实听不懂,宋荔晚好奇,也侧耳去听,却听到身边的程潘笑了一声,低声向她解释说:“他说,这不是一般的坏天气,是老天爷发了怒,要不给生灵活路。”
那天宋荔晚和他原本准备一起吃饭,可他表现得有些奇怪,宋荔晚也因为遇到了靳长殊,只能选择不告而别,再见面宋荔晚以为彼此会很尴尬,可没想到他却若无其事,又成了她乖巧懂事的小助理。
宋荔晚也不是多事的人,既然他愿意将自己的位置重新摆放好,那她也不会在工作的尾声找他麻烦。
“你居然听得懂当地的方言?”
“曾经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程潘唇角翘着,微笑道,“我很喜欢这里,自由空旷,高温多雨,适合一切野蛮生长的物种。”
他话里有话,可宋荔晚并不深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恰好贺砺喊她,她便名正言顺地起身,往另一边走去了。
陪游的话,在一个小时之后被证实是真的。
一小时后,所有人手机上都收到了风暴将要来的预警,连同一起的,还有可能出现的海啸。
陪游吓得跪在地上,亲吻沙质的地面,一面向着天空喃喃地祈祷着,他有自己的信仰,剧组里的人并不打扰他,而是飞快地将昂贵的道具和摄影工具收拾妥当,第一批送上了船。
贺砺还坐在导演椅上,忙里偷闲地点了支烟,看到送礼物过来,将烟给掐灭了:“你怎么没上船?”
“也不急于这么一会儿,您不是也没上船吗?”
“是啊,不急于这么一会儿时间。”贺砺笑着,望向浓云滚滚的天幕,“大自然的威力,实在可怕,却也令人着迷。人这一生,能看到一次,已经算是惊喜了。”
宋荔晚视线投向摄影师,他是最忙的一个,忙着检查,有没有漏下什么宝贝器材。
“这话,剧组里的人一定不同意。”
贺砺也看过来,站起身哈哈大笑说:“是,我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闲人一个,才有闲工夫感叹这个。”
宋荔晚扶住他的手臂,轻轻一笑:“艺术家总有旁人无法抵达的心灵境地,是我们这些俗人,只知道柴米油盐。”
“你可不是什么俗人。”贺砺和她一起往船边走,一边感叹说,“小宋,你可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看着开阔多了。那时我总以为,你随时都要遁入空门了。”
两人认识是在芝加哥的西北大学的湖边,贺砺作为知名校友前来参加校庆——
贺砺虽然艺术成就极高,可并不是科班出身,反倒念的是应用物理专业。
那时宋荔晚刚刚意外同桑家相认,被秘密接到美国,拜托了靳长殊的监视。关于她和靳长殊的过往,整个桑家,只有桑梏一个人知道。
那些过去,宋荔晚只想掩埋下去,若不是要桑梏替她隐瞒行踪,连这一个知情人都不会有。
也因此那时,在极度的喜悦和无法言说的悲伤里,她整个人神情都有些恍惚,在湖边发呆时,被贺砺以为她想要跳湖自杀,拉着她聊了好久。
后来才知道是一场虚惊,可两人的友谊也就此结下了。
提起之前,宋荔晚视线沉了一下,却又淡淡道:“人总要向前看。”
“是吗?我倒认为,更像是得偿所愿后的释然呢。”
宋荔晚一愣,贺砺俏皮地对着她眨了眨眼,不必她扶,轻松地登上了船。
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而她实现了的,又是什么?
只是不待她思忖清楚,船上的人就招呼说:“暴风雨马上就来了,还有人没有上船吗?”
有人清点之后,喊道:“宋制片的那个助理没来!”
又有人说:“他好像去草屋收拾东西了,谁去喊他一声?”
风刮的太大,手机信号也断断续续,宋荔晚看了看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还没上船,她索性说:“我去吧。”
贺砺刚想阻拦她,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草屋离岸边不算太远,但需要拐过一片棕榈树林。
天空的云压得更低,似乎马上就要落了下来,蓄满了水的积雨云随时就要倾泻而下,宋荔晚加快脚步,走到了草屋前,里面,却不见程潘的踪影。
他能去哪里?
宋荔晚四下扫了一圈,透过窗户,竟然在后山上看到程潘的影子隐约闪了一下,她毫不犹豫地追着走了过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凹地,看到程潘正坐在那里。
宋荔晚连忙喊他:“风暴马上就要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宋小姐?”他转过头来,有些惊喜道,“怎么是你来了?我记得山上有一片月亮花,我怕风暴会把它们给浇坏了,就去替它们做了个挡雨的东西。”
“你……”宋荔晚简直无话可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快下山吧,气象站还发了海啸预警。”
可程潘苦笑一声:“宋小姐,你自己先走吧。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似乎摔断了腿,动不了了。”
宋荔晚眉头皱起,俯下身去,看到他的身上蹭满了泥泞,她不顾脏,替他将裤腿卷起,探了探他的腿骨,这才松了口气:“没有断,只是扭伤了。来,我扶你。”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做,程潘似乎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将手递给她:“那就麻烦你了。”
宋荔晚并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却也无法看着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受了伤这样无助地待在这里。
大概是在孤儿院中,做多了姐姐,就总有这样多余的热心。
宋荔晚忍不住嘲笑自己,却又扶着程潘,慢慢往山下走去。
天空已经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珠,毫无顾忌地重重落了下来,原本并不陡峭的山,在这一刻也变得危险而冷酷起来。
拐角处,程潘脚下一滑就要跌倒,宋荔晚下意识拽住了他,却被他带着,一道滚了下去……-
船上,贺砺正焦急地等着宋荔晚。
远方的海面原本就并不平静,却也在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却突如其来一般暴怒起来,浪潮翻涌,似是要吞噬一切,连船身都被撞击得摇摇欲坠。
陪游早就已经跪下,对着他的神灵不住地祈祷,有人小声说:“是不是该走了?”
贺砺气道:“小宋还没回来!让开,我要去找她!”
却被人七手八脚地拦了回来。
“导演,现在雨下的这么大,您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贺砺问:“那你们谁愿意去找他们?”
却没人敢说话了。
眼见着风浪越来越大,连船长都从驾驶舱出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们要为了两个人,耽误一船人的性命吗?”
整个船上的视线都落在了贺砺身上,船长又说:“可能只是暴风雨而已,他们在岛上不乱跑的话,不会出太大的风险。”
到底,贺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下了决断:“……开船吧。”
船鸣了一声,在暴风雨中迎着风浪,艰难地破开浪潮,向着远处,渐渐不见了踪影-
宋荔晚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屋之中。
面前是一道高大的影子,上身□□,背脊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隐约可见淡淡的白色鸢尾纹身。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侧脸线条英俊而冷淡,唇角微微向下,是一个并不快乐的弧度。
宋荔晚下意识喊:“靳长殊?”
他转过头来,对着她露出个惊喜的笑容:“学姐,你醒了。”
是程潘。
怎么会觉得,是靳长殊呢?
宋荔晚忍不住嘲笑自己,稍稍一动,就觉得身上到处都是疼的。程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扶起,宋荔晚抽了口冷气,勉强压住了痛觉,问他说:“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学姐……”他脸上的笑垂下去,自责道,“都怪我不好,咱们两人摔下山后晕倒了,等醒来的时候,船已经开走了。”
宋荔晚微微蹙眉,却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若是整条船的人为了她而拖延到现在,那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只是这样的话,她和程潘,又该如何脱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去,宋荔晚心里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大,这种预感似乎并不只来源于眼前大自然给予的困境,更像是一种,对还未到来厄运的不祥征兆。
她强撑着身子站起身来,走到檐下,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墨色浪花,深深地吸了口气。
雨中的天气,空气嗅起来并不清新,反倒是一种泥土的味道,旁边程潘陪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雨,不知为什么,忽然问她说:“如果真的来了海啸,我们一定逃不了。”
宋荔晚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轻轻“嗯”了一声,他又问:“学姐,如果咱们今天死在这里,那你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怎么忽然问这个?”
“有感而发吧。”他笑出一口白牙,和刚刚宋荔晚隐约看到的不快乐神情一点不像,“学姐如果不愿意说就算了。”
宋荔晚沉默下去,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脸走了神,却又想起了靳长殊。
仔细说来,眼前程潘的眼睛,和靳长殊实在很像。
都是斜飞入鬓的凤眼,睥睨而风流,眼中绿意涌动,望着她时,似乎也隐有热意。
宋荔晚垂下眼睛,很低很低地说:“最大的遗憾,可能是始终因为胆怯,不敢敞开心扉,去接纳别人的爱意。”
“哦?”风雨如晦,他偏偏全都听到了,“是那位……靳先生的爱吗?”
反正没有别人,也可能是因为,真的可能死在这里,宋荔晚反倒能更坦率地面对内心,若是平常,她不会回答程潘,唯有这一刻,她愿意放下所有的戒备,对着毫不相干的人,承认说。
“是他。”
程潘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看着宋荔晚,半天,嗤笑一声。
“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想他?靳长殊这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他的语调实在古怪至极,似乎对靳长殊恨之入骨,却又好像嫉妒得深入骨髓。
宋荔晚秀丽长眉皱得更深:“你和靳长殊认识?”
“算是认识吧。”他随口回答她说,视线却望着天空之中的某一点,半晌,冷冷地笑了,“怪不得你会惦记他。他可真是个情种。”
“什么?”
宋荔晚不明就里,同样抬起头来,顺着他的视线向着远方看去。
浓云滚滚,闪电亮得更密,一道一道,织成毁天灭地的网,大自然雷霆一怒,人类的一切都变得渺小起来,可那闪电的风浪里,却夹杂着一道模糊的影。
宋荔晚猛地向前一步,不顾自己整个人都落在了雨中,只是死死凝视着天空。
那是,一架直升飞机,正破开风雨,向着海岛的方向艰难而来。
离得近了,能够看到直升飞机哑光黑色的机身上,金色的“JS”标识,被闪电映亮了,竟然那样触目惊心。
“靳长殊……”宋荔晚不可思议地看着直升飞机,不假思索地就要向着海滩跑去,“靳长殊!”
可她刚刚迈出一步,便感觉颈后猛地一疼,视线之中,程潘的面孔温柔地靠近了她。
“看到他很开心?”程潘微笑着,将她打横抱起,“他能来,我也很开心。”
意识渐渐模糊,宋荔晚听到程潘愉快地笑了起来,最后的一幕,是那如同世界末日降临一般的天幕,还有天幕间,那道黑色的影子,向下落来,却又几乎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潮所淹没。
靳长殊……你来救我了。
宋荔晚闭上眼睛,终于陷入了纯然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 第57章
57
直升飞机在半空中盘旋, 透过耳麦,机长紧张道:“可视情况太差了, 不具备着陆条件!”
坐在机舱内的靳长殊冷冷地凝视着飞机下的海面, 似是并未看到,如今的波糖汹涌:“降落。”
“先生!”不止是机长,连跟在一旁的董东也忍不住劝阻说, “这太危险了,稍有差池就要机毁人亡!”
可靳长殊只是道:“我给了你们足够的薪酬,也替你们买了人身保险, 若飞机失事, 你们的亲人,足以拿到安度一生的赔偿金。”
“现在,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降落。”
能被他在这种时候带出来的,都是他的心腹,自然懂得他的脾气。闻言, 机长咬了咬牙, 到底拉动操作杆, 将直升飞机强行向下降落。
风浪太大,自然的伟力操控人类的科技,这一瞬间, 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 用力地晃动着钢铁铸就的飞行器。机身剧烈地抖动,连螺旋桨都发出不祥的皲裂声。
董东闭紧眼睛默默祈祷, 而前排的两名机组成员额上满满全是冷汗。
唯有靳长殊, 这一刻仍是一副冷淡面孔, 连呼吸都不曾凌乱半分。
当直升飞机终于降落在沙滩上时, 除了靳长殊以外,飞机里的所有人都恨不得跪下亲吻大地。靳长殊却已经长腿一伸,迈下飞机。
董东从惊魂未定中醒过来,连忙追了上去,替他领路说:“贺导说,宋小姐是往山脚的草屋方向走的。”
风雨浇湿天地,哪怕并肩而行,说话的声音却也十分艰难才能传入耳中。
靳长殊步子迈得更快,向着草屋走去,身后的董东想要替他打伞,他却只斜觑一眼,语调冷淡道:“不必。”
等两人走到草屋门口时,都已经湿透了,可靳长殊顾不上擦拭面上的雨水,只是皱眉看向草屋开着的门。
门内一丝声响都没有,因为面积极小,一眼就能扫完,并不见宋荔晚的影子。
董东有些惊讶:“宋小姐居然不在这里?”
靳长殊却忽然转头,看向了门前的柱子。
柱子用的是当地特有的一种木材,质地坚硬,就算用锐器,也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偏偏这上面,却一笔一划写着:
记得下次,来早一点。
笔迹入木三分,董东上前以手抚过,也皱起了眉:“是用匕首刻的。难道宋小姐……被人带走了?”
他说完不见靳长殊回应,转头看了一眼,却被靳长殊此刻的脸色给吓到了。
仔细说来,靳长殊面上并没有多么明晰的神情,甚至连眉宇都舒展开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柱子上的一行字。
可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生不怒自威,董东没来由打了个冷战,听到靳长殊低低地笑了一声。
“下次?”
这一刻,风雨如同要吞噬整个世界,雷鸣如滚,震耳欲聋,一颗水珠沿着靳长殊的额头,缓缓向下滚落,缀在他长长的浓黑睫毛上,彷如一颗,无悲无喜的眼泪。
可董东知道,靳先生从来不会落泪,他只会要阻碍他的人,付出代价,痛苦悔恨于竟然敢同他作对。
尽管靳长殊只说了这两个字,董东却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会有下次了,敢于挑衅他的人,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将先生的小祖宗给掳走了。
哪怕和他没有关系,可董东仍是下意识地,为那人提前默哀起来-
房间内鸦雀无声,唯有悬挂于墙壁上的钟表,仍忠诚而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动,一声一声,在这样的环境中,竟然如同雷鸣一般。
巨大的会议室中,唯有两人,一人坐在主位,另一人坐在下首,下首的女人一袭低胸吊带酒红长裙,红色的波浪长发沿着肩膀垂在胸前,掩住了波澜起伏的曼妙身姿,却只将那万种风情映衬得越发欲盖弥彰。
可是此刻,她的脸色极差,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我。”
上首的男人,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完美的五官冷淡而空洞,似是没有感情波动的一段程序,坐在那里,一袭黑衣,露在外面的肌肤,是冰雪一般的透明。
听到她的声音,他恹恹抬起眼睛,黑如鸦羽的睫原本遮住钴色瞳孔,此刻,缓缓落在女人身上,哪怕一句话未说,却也令女人不堪重负地微微颤抖。
贞虹快要被这样的压迫感逼疯了,自暴自弃说:“是,我是讨厌宋荔晚,也想过找人教训她。可我不是白痴,我若是对她动手,别说桑家,就是你也不会放过我。她是你们的小祖宗,我怎么敢……”
“我知道不是你。”靳长殊见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有新意的话来,重新垂下眼睛,似乎连看她一眼都嫌费力,“见过这个人吗?”
手机震动一下,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贞虹连忙低下头去,仔细辨认,半晌,脸色剧变:“你在哪里见过他?”
“是我在问你。”
贞虹看着靳长殊的脸色,猜测说:“在……宋荔晚身边看到的?”
回应她的,唯有长久而凝固的沉默,贞虹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回答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是你的弟弟。”-
宋荔晚恢复意识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后颈处仍在隐隐作痛,程潘下手稳而狠,不给她分毫挣扎的机会,耳中能听到仪器有规律的鸣声,还有隐约的对话声传来,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听起来拗口难懂。
宋荔晚认真地听了半天才听出来,是陪游之前说的那种土话。
两人说了几句,便结束了,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英文。
是程潘。
他是上东区口音,自带一点老钱的矜贵傲慢,似笑非笑地说:“……那么大的雨,可惜没有海啸,否则他必死无疑。”
他?谁?是靳长殊吗?
心脏漏跳一拍,耳边的仪器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声,宋荔晚心知不好,听着那边,程潘的声音顿了一下,下一刻,脚步声响了起来,慢慢地接近。
额上,能感觉到一点温热的气流,程潘标志的,年轻而轻快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学姐,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宋荔晚担心他是诈自己,仍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轻轻地笑起来,有些恶意地说:“再不醒,我就要吻你了哦。”
他不是开玩笑的。
睫毛轻轻颤抖,宋荔晚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正同她近在咫尺的程潘的面孔。
他俯着身,鼻尖几乎抵在她的鼻尖上,碧绿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他眸中闪过一丝遗憾,似乎有些可惜,她居然睁开了眼睛,没有给他亲吻的机会。
宋荔晚有些厌恶地侧过头去,这才知道,程潘为何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
周围皆是各色的检测仪器,她的身上贴着电极片,任何的一点情绪波动,都会导致仪器发出警报。
程潘见她似乎了悟了现状,微笑着说:“我的睡美人终于醒了。学姐,想要把你请来,实在是太难了。”
“请我做什么。”宋荔晚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甚至有些淡漠地说,“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那样的交情。”
“学姐这样说话,真伤我的心啊。”程潘叹咏似的,用一种夸张的语调说道,“明明之前,还愿意奋不顾身地救我,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
“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甚至是一只猫是一只狗,我都会去救。和是不是你,没有关系。”
大概是她的话语太过冷淡,竟让程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总算收起了那种恶心人的笑容,神情也淡了下去:“看来学姐,不喜欢太热情的男人。是不是只有靳长殊,才能让你心动?”
宋荔晚皱了下眉:“你在我身边,是为了靳长殊?”
“是啊,我钻研了他很久,终于发现,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无坚不摧了,无论是怎样的风波,放在他身上,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所以……想要打败他”程潘有些向往而深情地凝视着她,“只能从你下手。”
“你要拿我威胁靳长殊?”宋荔晚终于对着他露出一点伶仃的笑容,“可惜,我和他之间,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至死不渝。你想要用我来打败他,注定只能白费心思了。”
她说得平淡,似乎真的觉得,程潘说的是个笑话。
可程潘却嗤笑一声:“这种话骗骗自己就行了,真以为骗得过别人?学姐,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我研究靳长殊,已经研究了太久,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了。”
“为什么?”宋荔晚问,“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恨?”程潘却说,“不,我不恨他。学姐,其实我很羡慕他,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最好的天赋、最好的外表、最好的事业,甚至于……最好的爱人。我想打败他,可我更想——”
“替代他。”
宋荔晚悚然一惊,为他话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执念。仪器凌乱地响起,红色的指示灯如同慌乱的眼睛,无法停止地闪烁着。
宋荔晚知道,自己的心情无法隐藏,索性不再和他兜圈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可刚刚有问必答的程潘,却在这个问题上,吝啬了起来:“现在还不是揭秘的时候。观众还没有到齐,学姐,请你继续耐心等待吧。”
他一边放浪地大声笑着,一边向着外面走去,自天花板蔓延至地板的白炽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环一环地亮了起来,又在他走远后,渐渐熄灭。
宋荔晚想要起身,可手足都被禁锢在试验床上,她只是试了一下,便理智地放弃了。
这不是凭借人力就能挣脱的器械,她又何必伤害自己?
程潘既然想用她来威胁靳长殊,那在靳长殊到来之前,她都一定是安全的。
可靳长殊真的会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宋荔晚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视网膜里,似乎还残存着昏迷前的最后一眼,足以掀翻天幕的巨浪、黑色如同深渊发怒了的大海,还有漆黑的直升飞机,在雨幕之中,如同将要被吞噬一般,执着地向着下方落来。
如果靳长殊不在上面,谁又会冒着这样的风险来寻找她?
难道她这一次,又要安静地在这里等待,等待他的再一次拯救吗?
到处都是雪白的房间中,宋荔晚静静躺在那里,不知是谁替她换了衣服,将她被大雨淋得湿透的薄绸小衫换做了一条长裙。
长裙颜色雪白,包裹住她,她紧闭着双眼,如同熄灭的蝴蝶一般的眼睫垂下,而她纤细的四肢,被金属质地的器械固定在床上,若从高空看来,她整个人都如蒙难的天鹅,脆弱而圣洁。
可下一刻,她睁开眼睫,对着某个角落中的隐藏摄像头说:“我饿了。”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如试探一下,程潘对她的限度在哪里。
摄像头中无人回应她的话,但十分钟后,门被敲响,宋荔晚却又对着摄像头说:“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吃饭?”
这一次,摄像头有了回应,程潘的声音透过电流,愉快地响在她的耳边:“放心,我挑了合适的人选,来伺候你用餐。”
宋荔晚不喜欢他用的“伺候”这个词,更不喜欢他话语里隐含的高高在上。
可门已经无声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宋荔晚抬起眼睛,却又愣住。
“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猜猜来的是谁~-
男主这种为了女主不顾别人死活的行为应该被严厉批评,好孩子一定不要学习!
? 第58章
58
站在她面前的, 是一名少女,一定还在念书, 才会有这样清澈而不安的眼神, 低着头,手中推着一辆送餐点的小车。
听到宋荔晚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看到宋荔晚时,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似乎无法相信, 会在这里看到宋荔晚。
“仙女姐姐?”
是之前在渡轮上遇到的少女潘珍。
宋荔晚皱起眉来, 抬头向着角落里的摄像头看去,摄像头机身上安装的指示灯闪了闪, 在她的注视里熄灭了, 就好像是程潘放弃了对她们的监视。
可宋荔晚知道,这只是程潘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而已。
在她和程潘无声较量的时候,潘珍已经松开了手里紧握着的推车, 从外面冲了进来。她大概是想要替宋荔晚将镣铐解开, 可是少女的力气太小, 哪里抵得过机械的力量?
宋荔晚忍不住说:“不用弄这个了,打不开的。”
“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潘珍脸上的不安,被一种愤怒所取代,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潘珍有一张桃心似的面孔, 齐齐的刘海压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活泼而天真, 宋荔晚被她的怒气冲冲逗笑了, 问她说:“怎么会是你来替我送饭?”
“程先生说, 他有贵客需要招待。我不知道是你, 不然,我一定要骂他……”
“你和他很熟悉吗?”
潘珍以为宋荔晚误会了,连忙解释说:“是我父亲把我送来这里的,说是要我照顾程先生的起居。可他根本没怎么回来过,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我也出不去。”
“你父亲?”宋荔晚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你才多大,他居然让你来照顾一个男人?”
“我已经成年了。”潘珍还在试图替宋荔晚解开镣铐,可是百般尝试下都没有成功,只好颓废地在床边坐下,“我父亲得罪了大人物,整个家族都要完蛋,他说只有我讨好了程先生,才能拯救整个家。”
这话和许多年前,宋荔晚曾经听过的话简直如出一辙,依旧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和亟待拯救的家庭,少女或者自愿,或者被迫地走上祭坛,献出了自己。
宋荔晚脸色变得坏下去,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拯救家庭的重任,只能压在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姑娘身上。”
“我也这么问他的,还问他是不是卖女求荣,问他是不是想开妓丨院。”潘珍耸了耸肩,心情似乎并未受到干扰,“他骂了我,还哭了,说家门不幸。宋小姐,我一直在国外长大,和他见过的面屈指可数,可他到底这么多年,都给我钱,让我好好长大。所以我还是来了。我本来觉得程先生这个人不坏,可他怎么可以把你绑在这里?!”
摄像头里,传来了淡淡的笑声,程潘的声音响了起来:“珍珍,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居然在?”潘珍跳了起来,“你快把我的仙女姐姐放开。”
“那可不行,放开了她,她就要穿着织羽飞回天上去了。”
“你这是犯法的!”
潘珍跳起来,左顾右盼,实在找不到趁手的东西,竟然掀起推车上放着的一只餐盘,向着摄像头扔了过去。
她准头极好,盘子精准地命中了摄像头的屏幕,喀喇一声,碎裂了一地,彻底黯淡下去。
潘珍高兴地拍了拍手:“我在美国时,可是女子棒球队的金牌投手。”
连宋荔晚都被她这一手给震惊到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潘珍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宋荔晚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是……珍珍,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只是觉得他实在太欺负人了,他瞧不起我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对待你。宋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少女的信誓旦旦,冲淡了宋荔晚心中的焦躁不安,她轻轻地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眸中,漾满了桃花似的绮丽风华。
“珍珍,多谢你愿意这样帮我。”
她原本就是美得,哪怕因为这一趟的动荡折磨而有些憔悴,却又如玫瑰蒙尘,多了憔悴,眼底也笼着轻纱似的哀愁,偏偏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去。
潘珍自认为性向正常,可美这样东西,却是超脱了性别而存在的。
她看着宋荔晚,就想起以前在学校,老师曾经念过的一首诗。
“——总有东西长存于天地,不像葡萄,不像鲜花,不像微薄的雪。”
那是一种永久而绵长的美,值得每一个人顶礼膜拜。
“宋小姐,你不要怕。”
“我不怕。”宋荔晚对着她嫣然一笑,“珍珍,可我只有一件事,想要请求你。”
潘珍豪迈道:“宋小姐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做到!”
“我希望你,不要做任何事情。只按照程潘的要求来做。”
潘珍愣住:“……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从他为了目的,能够长久地潜伏在她身边伏低做小,又以自身为饵诱她上钩,再到最后毫不犹豫地对她动手。
他是一个危险而无情的男人,准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样的人,似是与虎谋皮。
宋荔晚并不想将潘珍牵扯进来,见到潘珍懵懵懂懂的模样,就想起了自己的曾经。那时的自己,无数被泪水浸透了的夜晚,所祈愿的,也不过是有人能够伸出援手帮一帮她。
哪怕她现在并不能帮助潘珍,至少不必将她,更深地牵扯进来。
见潘珍还想争辩,宋荔晚只说:“我有些饿了,珍珍,你能不能喂我吃点东西?”
这是比逃出去更近的一件事,潘珍闻言,连忙将推车上的饭菜取来,小心翼翼地喂给宋荔晚吃。
只是她到底不大娴熟,不小心将汤汁洒在宋荔晚身上,汤汁有些烫,潘珍惊呼一声,连忙抽了纸巾俯下身去替宋荔晚擦净,在靠得离宋荔晚很近时,听到宋荔晚很轻很低地,报了一串手机号码。
她心中如重锤敲下,心脏跳动地极快,几乎是下意识记住了宋荔晚报来的这串号码。
再看宋荔晚,眼底隐隐含着笑容,柔声对她说:“我吃饱了,珍珍,你先回去吧。”
潘珍应了一声,有些紧张地推着车子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宋荔晚。
她依旧躺在那里,说是饿了,可其实并没有吃多少,本就雪白的面孔,越发白得近乎于透明。
潘珍又在心里,将那串电话背了一遍,推着车往前走,刚拐过一道弯,就看到程潘正靠在那里。
他腰细腿长,五官长得也好,卖相绝佳,所以当初,潘珍看到他时,觉得如果他真愿意娶自己,自己似乎也不算太吃亏。
可现在一看到他,她就皱起眉来,臭着脸当做没看到他似的往前走。
可他忽然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潘珍脚步一停,有些嘲讽地转过头来:“你弄了那么多摄像头,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啊?”
他挑了挑眉:“你似乎对我很不满意?”
“你在犯罪!”潘珍理直气壮,“需要我提醒你,强行破坏别人的人身自由,需要坐几年牢吗?”
“那是在美国,或者在中国,可惜,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无论做什么都不算犯罪。”程潘嗤笑一声,又警告她说,“别做多余的事情。”
“我一定会把仙女姐姐从你手里救出去的!”
“口气不小。”
“喂。”潘珍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宋小姐?”
程潘的神情微微一顿,却又似笑非笑看着潘珍,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潘珍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谁会不爱宋荔晚,她那样美,有那么温柔,若她是男人,也一定要拼死夺得她的芳心。
“我觉得你配不上她。”
说别的,程潘都没什么反应,唯独她说这个,他脸上显出一种介于不悦同嘲弄的神情:“那你觉得谁配得上她?你知道她的未婚夫是谁吗?是靳长殊,就是那个,收购了你家公司,害得你只能被送到我身边的男人,你不是很恨他吗?你现在想把宋荔晚送回他身边?”
“什么?!”潘珍诧异道,“怎么会是他。”
“小丫头。”程潘唇角勾起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捏了捏潘珍的脸,指尖却像是蛇一样,冰冷至极,“老老实实的,我会给你想要的。可如果不听话……我不介意像靳长殊一样,用一些更残酷的手段。”
潘珍有些不敢说话,平常的程潘虽然说不上是和颜悦色,可在她面前,也总是更宽容一些,可现在,他露出了真实的一面,就足以让她喘不过气来。
看着潘珍惊疑不定的神色,程潘却又笑了:“好了,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他是个阴晴不定的人,随时可能翻脸无情,潘珍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走到回廊处,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程潘也抬起眼睛和她对视,潘珍打了个哆嗦,头也不回地跑了。
倒是惹得程潘笑了起来。
只是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宋荔晚和潘珍一起,逃走了。
作者有话说:
“总有东西长存于天地,不像葡萄,不像鲜花,不像微薄的雪”——博尔赫斯《恩底弥翁在拉特莫斯山上》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 第59章 (加更)
59
宋荔晚在丛林里向前奔跑着。
热带雨林, 植被茂密至极,伸出枝垭, 划破了她雪白娇嫩的肌肤, 血珠沿着幼细的小腿滚落,沾在碧色的叶羽上,月光下, 如赤红的相思子,散发着不祥而靡艳的色泽。
深夜的森林,如同神话坠落后, 狰狞而安静的神明, 潜伏着无数的危险,等待着她自投罗网。
距离她和潘珍一起逃出来, 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足够程潘发现并追了上来。
两人并没有指南针,在茂盛的丛林之中不慎走散, 甚至连奔跑, 对于宋荔晚来说, 都更像是一件机械的行为——
她原本,并不打算今日就离开的。
若是按照她的计划,她希望潘珍能够找到机会, 联络靳长殊。那串电话号码, 是靳长殊的私人通讯方式,向来只有稀少的几个人知道。
只要潘珍能够将电话打过去, 哪怕并未接通, 凭借靳长殊的聪明, 也一定能猜到, 这是宋荔晚打来的求救电话。
只是不知道潘珍是怎么想的,竟然趁着换班时间混了进来,并且行动力一流地破坏了总电闸,导致了整栋楼停电,也将宋荔晚从镣铐中救了下来。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勇敢的小小少女,就再没有头绪了。
脚下绊过一道长长的藤蔓,宋荔晚踉跄一下,终于脱力停下脚步。
月光下,额上的汗珠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珍珠,缀在那里,随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头顶那意味不明的声响更近了,宋荔晚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潘珍说的没错,只要能穿过这片丛林,度过前方的河流,就能找到集市,在那里联络上靳长殊。
月亮的光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羽,宋荔晚抬头仔细辨认,沿着植被更稀疏的方向向前,终于见到地上,映出了雪白的光斑。
隐天蔽日的巨树终于在此处渐渐宽阔起来,宋荔晚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耳边能够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在这一刻,甚至如同仙乐一般轻灵而动人。
只要再有一步,她就能够逃出去了。
可头顶,忽然响起意味不明的响声,似是螺旋桨,在半空狰狞地盘旋,雪亮的光束自天空之上投射而下,在丛林边缘扫射着。
“宋小姐。”程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耳中有些失真,他微微笑着,胜券在握似的对宋荔晚说,“请你出来吧。我相信,你不会是那种,眼睁睁抛下朋友不管的人吧?”
下一刻响起的,是潘珍挣扎的声音,咒骂他说:“程潘,你不得好死……唔——”
潘珍只说了这一句,嘴又被塞了起来,程潘并不理会她的不驯,只是继续说着:“我数到十,你如果再不出来,我就把她推下去。”
潘珍的眼睛猛地瞪大,畏惧地看着程潘,程潘有些无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倒像是我是个坏人。珍珍,我说过,你应该听话一点。”
他说着,已经开始数了起来:“五,六,七……”
潘珍突然剧烈地挣扎,程潘便示意手下将她嘴里塞着的东西取下,她得了自由,大骂说:“你有病啊!不是从一开始数吗!你怎么从五开始啊!”
程潘弯眼一笑,视线落在下方,忽然顿住。
丛林之中,迈出一道轻盈的影子,身上雪白的长裙有些脏了,沾上了泥土的黄和枝叶的绿,偏偏将她的面孔,衬托得如同精灵般不染尘埃。
强烈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都似是透明,风吹动她的裙角,扬起她浓密似幽静河流的长发,她仰起头来,向着程潘淡淡道:“不必数了,我已经出来了。”
看到她,潘珍放声大哭:“宋小姐,你怎么不跑啊!程潘就是个变态,他抓住你,一定会对你下手的!”
程潘不在意潘珍怎么评判他,只死死地盯着宋荔晚,眼神贪婪而执迷,似是望见原本不属于他的珍宝,向着他绽开了绝世的光华。
“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他有些痴迷地向着宋荔晚微笑道,“连我这样的人,你都愿意去拯救,宋小姐,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难道真的是神仙不成?”
“如果我是神仙,你还能这样对我吗?”宋荔晚看了看哭得满脸眼泪的潘珍,语气不变道,“我跟你回去,但你要放潘珍走。”
“如果我说不呢?”
宋荔晚抬起手来,雪白指尖中,夹着一支削尖的木枝——
刚刚她就是在找这个,出来的才迟了。
尖锐的木抵在柔软娇嫩的颈中,她的下颌抬起,光洁而俏丽的下巴微微扬着,露出颈中一线拉直了的弧度。
“那我不介意,让你失去面对靳长殊的唯一筹码。”
程潘瞳孔骤缩,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以死相威胁我?”
“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叫潘珍,是我的朋友,更在今夜拯救了我。程先生,你没有可以以性命相托的朋友,自然不能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宋荔晚细腻柔白似一段美玉无瑕的指尖稍一用力,那树枝便刺破了肌肤,赤红色血液滚落而下,在肌肤上留下酒色的痕迹,她并未觉痛,只是看着程潘,似乎笃定,他无法承担失去她的风险。
“我数十个数。”她语调冷淡地说,“放她走,否则,你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五,四,三……”
若不是场面不合适,程潘差点被气笑出来。
他从五开始数,宋荔晚就也从五开始数?
他之前只有所耳闻,说宋荔晚被靳长殊调丨教得和他越来越像,也是薄情寡恩,睚眦必报。他那时只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今日,却亲身验证。
“你先放开手。”到底,程潘还是开口,“把飞机降下去。”
飞机缓缓降落在地,剧烈的风汹涌地吹动她的发梢衣角,那柔软的布料,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柔美而轻盈。
程潘跳下飞机,随手将潘珍也给扯了下来,丢给了宋荔晚,见宋荔晚仍未将那树枝松开,难得有些怒气冲冲,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之中:“人我都给你了,宋荔晚,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看着她走。”宋荔晚说着,低下头来,对着被丢到她脚边的潘珍温柔说,“珍珍,别哭,有没有受伤,还能站起来吗?”
潘珍今夜,全凭一腔孤勇,却意外被程潘抓住,生死上走了一遭,听到宋荔晚这样问,猛地哭了起来:“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别替我担心。”宋荔晚只对着她笑,“珍珍,这次乖一点,去到集市上,先不要回家,你就在那里住下,等……”
宋荔晚看了程潘一眼,程潘理解了她的意思,嗤笑一声:“最多一周。”
“等一周后,你再联络家人接你回去,知道了吗?”
若是潘珍脱险之后,立刻赶回京中,以程潘的疑心,定然会怀疑她要回去通风报信,倒不如等一周后,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那时潘珍想去哪里,程潘都不会在意了。
潘珍还不舍得离开,可宋荔晚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疼了:“珍珍,你瞧,我受了伤,得快点去处理才行。你再不走,我就要疼死啦。”
血珠滚落,似断线石榴,在她雪白肌肤上,染出诡谲媚色。
潘珍不敢再耽误时间,一边哭,一边回头看她,却再不停下脚步,笔直地向着河中走去。
现在并不是丰水期,河流潺潺,仿若一阙婉转的歌喉,潘珍淌过流水,泣不成声说:“宋小姐,一周后,我在这里等你。”
宋荔晚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对着她轻轻地笑了笑,眼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这才问程潘说:“你这点诚信,应该还是有的吧?”
程潘不悦道:“我说了要放她走,难道还会把她再抓回来?宋荔晚,没想到你还是个巾帼英雄,这么舍己为人。”
“都说了,你不会明白,她对我好,我就对她好,这本就是世上最简单的道理。”
手缓缓落下,染了血的树枝滚落在地上,鲜红的血,同碧绿的叶,在这静谧的月色下,仿佛能够刺痛人的视觉。
程潘上前一步,将她拽入怀中,掐着她的下颌,咬牙切齿说:“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宋荔晚并不挣扎——
实在是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况且,我怎么看待你,很重要吗?”宋荔晚顿了顿,忽然有些了然,“你是不是觉得,靳长殊喜欢我,所以你就要从他手里争到我,这样就证明……你比他更优秀?”
程潘没有说话,可是咬紧的下颌却证明他的心情并不平和。
她猜对了。
“让我再猜猜看。同样的碧绿眼睛,这是外族血统,你是金发,说明你的外族血统比靳长殊要更多一些。这样恨靳长殊,却又偏偏想要成为他……”
宋荔晚唇角提起一个微妙弧度,弯眼一笑,偏偏满是讥诮之意。
“难道你是家里不受宠爱的那个次子,在兄长的光环下,被逼的将要发疯,于是选择以弑兄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优秀?”
“你——!”
下一刻,他的手已经狠狠地攥在她的颈中,颈上的伤口仍在淌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指尖。
可他的神情,却远比宋荔晚要痛苦得多。仿佛是一只鬼,披上了人皮,却在这一刻被当场掀开,在日光下无所遁形。
指骨同颈骨摩擦出令人牙酸的收紧声,她的面上绽开秾酣的海棠,眼尾蜿蜒妩媚,艳色无边,美得似是接近了荼蘼。
她还在说着,哪怕再艰难,却也一字一句地说着:“看来……被我说中了……你是靳长殊的弟弟?他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把他交到靳家抚养?”
“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想着为他打探消息?”程潘怒急反笑,森白的齿如同猛兽,恨不得生生咬断她的喉咙,“宋荔晚,你就真的这么爱他?”
宋荔晚却不再说话了。
大概是知道,程潘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她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到底,程潘猛地松开了她。
她坠落在地,如被撕碎了的一张纸,那样憔悴而狼狈,却又无损她的美丽。
程潘明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这一刻,两人的局势已经互转——
她只凭猜测,便猜出了他最大的秘密,又临危不惧,甚至反过来套他的话。
这样的临危不惧,这样的聪颖灵慧,偏偏又是这样的美丽,无数的魅力交织,连程潘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刻自己的眼中,无法克制地流淌而出的,早已不是因为嫉妒而产生的贪婪渴望。
而是对于她的,无可自拔的向往与恋慕。
宋荔晚伏在地上,在窒息的一瞬间,空气汹涌地涌入了喉中,她呛咳着,单薄的肩膀似是蝴蝶翅膀,脆弱地煽动着。
程潘缓缓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将她抱起,小心地拂开她面上沾着的乱发。
她狼狈透顶,却也美艳绝伦,令人几乎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程潘亲吻她的发尾,声音放得轻柔而深情。
“学姐……荔晚,你瞧,他什么都有了,如果你愿意像爱他一样爱我,那我可以放过他。我会带着你回到我的家乡,那里有很大的雪,雪山上会开一种像是月光的花朵,传说那是上帝为无法相会的恋人落下的眼泪,落在大地上,便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那真的很美,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求你……”他闭上眼睛,沉醉在这一刻的美梦之中,“爱我吧。”
可美梦,只是一瞬间就被打破了。
宋荔晚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破碎的冷漠,回答他说:“我不能把我的爱,施舍给你。”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一次,他想要的东西,都会被告知,那是留给靳长殊的!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
他只是比靳长殊晚出生了几年,为什么,这个世界就已经属于靳长殊了?!
凌乱的、巨大的怒火席卷了他,程潘的眼睛,一瞬间冷了下去,可他的手,却抱宋荔晚抱得更紧,如呢喃情话一般,轻柔地对她说。
“我本来不想这样……可是荔晚,我真的太想拥有你了。”
针丨管刺丨入肌肤的声音,细微得似一阵风,冰冷的药剂注入体内,只是一瞬间,宋荔晚便觉得视线晃动起来。
月亮挂在那里,成了混沌的一片雪白,她闭上眼睛,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睡着了。
这是高度麻醉剂,只需要一点,就能令人陷入死一般的睡眠之中。
程潘随手将针筒丢到一旁,打横抱起宋荔晚向着直升飞机走去,一面吩咐手下说。
“准备好实验室。”
手下一愣,有些犹豫:“可那个实验,现在还不成熟……”
“那又怎么样?”程潘只是道,“哪怕死,她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
他不知想到什么,却又翘起了唇角,愉快地笑了:“如果她真的死了,那靳长殊一定会……更加痛苦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担心!
下一章,靳狗就要赶来英雄救美了!
(拿着大喇叭喊
? 第60章
60
程潘出生于佛罗伦萨郊外的一座城堡之中。
说是城堡, 其实年久失修,除了他居住的主楼之外, 剩下的地方随处可见青苔爬满了石阶。
而就算是他的房间, 因为背阳,也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挥之不去的不愉快的阴冷,所以程潘最讨厌的, 就是青苔和潮湿。
当他有能力去掌控自己的生活之后,照顾他的保姆以为他会选择一处更炎热的地方,他却出人意料的, 搬到了北欧的某座雪山下。
那里, 是他母亲的故乡,母亲混有二分之一的葡萄牙血统, 给了他葡国人深邃的眉眼, 同北欧灿烈的金发。
那时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雪山,直到有人, 将一份遗嘱寄给了他。
他将得到, 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 百分之二十的遗产。
剩下百分之八十,会被他素未谋面、同父异母的兄长继承。
他其实并不叫程潘,这个名字, 是他随口取的, 灵感大概来自于那个姓潘的小丫头,至于真名究竟是什么, 他却也很久没有提起过了。
外面又在下雨, 东南亚的雨季和旱季的交替, 总是来得并没有那么分明, 似乎一年四季,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地变迁之中。
雨水坠落下来的声音,太吵太喧嚣了,程潘看着监控器中,属于宋荔晚的那一间,哪怕在讨厌的水汽侵扰之中,仍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
她真美,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陷入一场好梦之中。
而他只是凝视着她,同样觉得,永远沸腾的心脏,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外面有人走进来,额头上像是出了汗,却又强装镇定对他说:“实验体的各项数据都稳定下来了,最迟明天就能醒来。”
程潘并没有去接那份实验报告,只是百无聊赖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人——
他叫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反正是他花钱请来的人。
程潘大学念的是金融,可是他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后来辍学,自己跟随一名被吊销了资格证的医生,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他有钱,哪怕只是百分之二十的遗产,也足够他挥霍地过完这一生。
可他并不满足。
“外面出了什么事?”
“啊?”那人被他问住了,颤抖得更加厉害,“没……没出什么事。”
可他额上的冷汗,已经在沿着面颊滑落下来了。
程潘悍然起身,一把将他推开,那人没有站稳,摔在地上,手里捧着的实验报告也掉了下去,满地散落的都是白纸,还有之间夹杂着的,宋荔晚的照片。
程潘原本正要往外走,却在足要踏上照片时停下,弯下腰来,将照片捡了起来,认真地端详片刻后,回身将电脑上,关于实验的一切记录全部彻底删除。
这才施施然地对着还瘫在地上的助手笑了笑:“他来了?”
助手是英国人,他说的却是普通话,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已经被吓坏了,只傻愣愣地看着他。
程潘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抬起腿来,从他身上迈了过去。
外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这样的静,反倒能让人听到更多的声音。
门外,有窸窣的响声响起,悄无声息地迫近了这栋位于丛林深处的基地,程潘打开手机,发现他设置下的摄像头,已经在强磁场的干预下,显示信号丢失。
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反倒是更加轻快地向前。
门仍紧紧地合拢着,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仪表,这才缓缓地将大门推开。
迎接他的,是数束雪亮的光柱,自天空上悬飞的直升飞机上投射而下,无数荷枪实弹的雇佣兵举枪对向了他,整个基地被包裹得水泄不通。
而这一切,却都比不过,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
风声烈烈,巨大的雨滴被厚重的积雨云,自太平洋上空一路裹挟着无数的水流同冷气,肆无忌惮地席卷而来。
雨声淹没前尘旧事,他撑一把二十四骨的长柄黑伞,苍白清隽的手于暗夜之中,同雪亮的闪电一般引人注目,而他完美无缺的五官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唯独眼底,亦如积雨云般,积蓄着无法言说的狠厉冷鸷。
四目相对,程潘唇角现出笑意,不顾倾盆的大雨,毫不顾忌地迈了出去。
“你终于来了。”他张开手臂,欢迎最贵重的宾客一般,快乐地大笑说,“我的兄长,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可我已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画面了。”
可靳长殊并不理会他饱满的热情,只是声音冷冷地问:“宋荔晚在哪儿?”
“只关心她吗?不想问一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德烈。”雨声明明可以掩盖一切,可却在这一刻,清晰地将话语传入耳中,靳长殊似乎有些厌倦,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再问你一遍,宋荔晚呢?”
程潘——
安德烈终于回忆起,原来他真正的名字是这个。
由他的父亲随口起的,一个并不多么特别的名字。
他碧绿色的眼睛也冷了下去,随手将垂落的鬓发向后捋入发中,扬起下颌看向靳长殊:“看来你对我还是有所了解,那我就不多废话了。她就在后面的基地里……”
他话音未落,便被人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有人扭着他的手臂反剪在身后,膝盖压在他的脊骨上,稍一用力,他这一生就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是雇佣兵,从头顶跃下,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制服。
可安德烈并不害怕,反倒放声大笑起来,他看着靳长殊向着他走过来,被无数人簇拥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安德烈笑道,“可惜你并不知道,我对你的公主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我,她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
背上的力气更大了,他的脸被压进了泥泞的地面,靳长殊垂着眼睛,轻轻地凝视着他,指尖微微一动,安德烈便感觉压着自己的人放松了手。
他终于能抬起头来,看着靳长殊已经在他的面前单膝蹲下。
两张同样英俊的面孔,隔着暴雨,隔着人群,隔着过去的经年爱恨。
终于在这一刻,相遇。
雨珠沿着伞面毫无间隔地向下滚落,落入泥中,成了灰。
安德烈碧绿色的眼底,一瞬间爆发除了火光,竟然挣脱了雇佣兵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靳长殊的手臂。
昂贵的西装布料上,留下了肮脏而泥泞的印记,靳长殊制止了雇佣兵们企图将安德烈按回去的举动,问他说:“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安德烈兴奋得浑身颤抖,雪白的犬齿上下碰撞着,发出骨头碎裂一般的声响。
“我想要……打败你。”
靳长殊的神情肃穆而冷淡,这一瞬,望着他,几乎近似于悲悯,他站起身来,下令说:“放开他。”
一向桀骜不驯的雇佣兵,在他面前偏偏令行禁止,立刻干脆利落地松了手。
面前丢下一把枪来,安德烈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靳长殊,听到他,语调平淡地说:“不是想要打败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安德烈拾起枪来,掂了一下就知道,里面只有一发子弹。一旁的靳长殊,也从别人手中拿过一把枪来,修长手指以极快的速度拆开弹夹,当着他的面,将子弹一颗一颗退了出来。
直到还剩最后一颗,靳长殊将弹夹重新扣了回去。
“一人一颗子弹,公平较量。”
恰好一道雪白闪电亮了起来,将他苍白清癯的面孔映照得清晰分明,他垂着眼睛,看向了安德烈,将子弹上膛后,指向了他。
“无论胜负,你都要将宋荔晚,完好无损地交到我手里。”
“先生!”安德烈还未说话,一旁一直紧紧跟着靳长殊的雇佣兵首领却紧张道,“这太冒险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宋小姐的所在地,不需要您亲身赴险!”
“她现在状态如何?”
雇佣兵首领沉默一下:“宋小姐似乎……睡着了。”
靳长殊唇角微微向上提了一下,却并未笑出来,只是说:“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务必保证宋小姐的安全,如果安德烈并未按照约定将她唤醒——”
“我允许你们直接将他开枪击毙。”
雇佣兵首领应是,带着人向着两边散去,天地间,除了雨声,这里竟然一时雅雀无音。
安德烈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枪,站起了身体。
靳长殊松开了手,伞被风吹着,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就在伞落地前一瞬,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枪,向着对方,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一切的声响和爱憎,都被掩藏在了风雨飘摇的夜。
靳长殊手臂上的布料,被血洇湿了,混杂着雨水,向下滚动,直到那鲜红的血珠,沿着他的指尖,缓缓地坠落入大地。
在他对面,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轻轻地晃了晃,下一刻,捂住腹部,缓缓地向下跪在了地上。
他输了。
只是一个交手,就这样输了。
他明明瞄准了靳长殊的眉心,可是靳长殊竟然预料到了他的举动,两颗子弹在擦肩而过的一瞬互相碰触,扰乱了应该去的方向,他的子弹擦过靳长殊的手臂,可靳长殊的那颗子弹,却狠狠地撕裂了他的肌肤。
若不是靳长殊还要留他一命去唤醒宋荔晚,或许这一枪,已经射入了他的心脏之中。
安德烈捂住伤口,倒在地上呛咳起来,他咳得声噎气堵,满脸都是眼泪,却又放声大笑起来。
靳长殊走向他,大雨将两人都淋得湿透,可是一个跌在地上满身泥泞,一个却居高临下,仍旧是那样的矜贵从容。
命运的偏好,似乎早已从最开始划下了起始线。
可靳长殊,终究输给了他一次。
“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安德烈笑得颤抖着倒在水泊之中,任由污水淹没过他的伤口,“快去看看你的公主吧!”
“说不定,她已经将你彻底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结束这个剧情就开始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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