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昱！”逃生者使劲抹了两把脸, 实在太过震惊，大脑几乎停止转动, 只下意识道, “你你你……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明昱……LUCE……你是那个‘五彩斑斓’的设计师……你简直是个天才！！！我们吃饭的时候你还装得一副屁事没有的样子！……”
他把自己一张娃娃脸抹得像花猫，但五官好歹露出来了一点。
明昱：“……”
明昱：“……崔晓铎？！”
他比对方还要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在星网上的形象明明和在现实中完全不同！
“明昱。”慕柏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打断了崔晓铎还没出口的话。
明昱：“……”
明昱想起自己从未向慕柏行说过自己的来历。
他不知道慕柏行对中央星域了解多少, 语音一顿, 转眼看他。
慕柏行神色如常, 正在墙上的嵌入光屏内输入了自己在矿区的编号留下防护区使用记录。星舰舱门滑开, 男人偏了下头, 淡声道, “走了。”
慕柏行似乎对明家的势力和与自己相关的传言一无所知, 那他们之间的队友合作关系也不会受到这些事务的影响。
明昱稍稍放松了心情。
战斗星舰的舱门位置很高, 明昱双手抓着扶手，左腿抬高踩上门边, 脚下用力。慕柏行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推, 而后看着明昱把崔晓铎拉入舱门，最后一跃而上。
战斗星舰内部舱室结构简单, 前方驾驶舱和后方的休息舱完全打通, 休息舱位的面积比驾驶舱还要小，四周舱壁内是嵌入的装备置放柜，中间有四个固定座位。三人穿过休息舱, 进入驾驶舱内, 外面的咚咚响声已经越来越大，明昱怀疑再过一两分钟, 这里的墙壁也要被那些蛙兽的舌头刺穿。
“有驾驶经验吗？”慕柏行坐上驾驶位，目光滑过崔晓铎，带着审视。
崔晓铎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觉醒人类，但是星舰设计师，就玩星航游戏的时候进过驾驶室……”
“去通讯台。”
慕柏行抬手一指，崔晓铎赶紧听从指令，坐到驾驶舱最后放的通讯台前。明昱则在慕柏行右手边的第一观察手位坐下，拉下操作头盔。
“慕哥。”他低声道，“我精神力等级很低，也从来没接入过星舰系统……”
慕柏行嗯了一声：“害怕？”
他已经戴上头盔，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大半张脸都被头盔遮挡，明昱看不出他的表情。
明昱实事求是：“多少有点。”
星舰启动。
金色的暗金色精神力流入星舰管线，明昱常识性地调动精神力，将其送入同样链接入机械中枢的管道。在星舰坚硬钢铁金属墙壁后，两条管线在短暂的平行前行后交汇至一处。
明昱与慕柏行的精神力相贴。
无色的精神力细丝缠上比他粗上三四倍的暗金精神力，明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贴上了一道热.流。
有些烫，却又不至于将他烫伤。那一道金色的精神力似乎带着无穷的吸引力，让明昱的精神力细丝一道接着一道的缠绕在其上。
慕柏行不自觉的收紧手指。
他的喉结滑动，沉声道，“太.紧。”
明昱：“……”
“我……我控制不了！”明昱也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把慕柏行缠得很紧。
他想要拉开，却徒劳无功。
慕柏行已经推下启动拉杆，星舰向前滑动。男人靠在座椅上，肩背紧绷，闭了下眼，又再次睁开，意图排除掉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的精神力排他性很强，甚至因为排他性与攻击性太强导致无法与观察手的精神力进行沟通。因而在过去的很长时间内，他的观察手都只是普通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的精神力正被别人紧紧缠.绕，他并不排斥，对方当然也没有躲避。
不仅如此。
那些缠上来的细弱精神力丝似乎正拼命的想要从他这里汲.取到什么东西，它们滑.动着，向内收.缩，传递着似是而非、连它们的主人都没搞明白的渴望。
明昱脸颊发红，心里的尴尬与困窘把恐惧都压了下去。
慕柏行的存在前所未有的鲜明，紧.紧相.缠的触感让明昱近乎手足无措。
男人和他那熔金一般的精神力的存在都太过强烈，冰冷与滚.烫夹杂，在明昱的世界中打下无法被磨灭的烙印。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阻挡，精神贴合，而能量流从两股精神力交.汇之处渗.入明昱的脑海，让明昱忍不住动了动唇。
仿佛一口带着热度的食物滑入饥饿之人的口腔，饿的麻木的胃直到这时才突然苏醒，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多的食物。
明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疯狂的摄入能量。
那些能量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自于慕柏行。与此同时，他原本透明的细丝与金色精神力相连接的部分，慢慢亮起了一点幽蓝色的闪光。
他的精神力正在染上颜色，好像被春雨浇灌的植物，向外抽长。
像是又一次精神力觉醒。
“慕哥…！”明昱呼吸急促，尽力压抑着自己突然产生的对能量的渴望，害怕自己把慕柏行的精神力吸食殆尽。
同一时间，星舰引擎轰鸣，向前疾驰而去，进入起飞轨道。
“放松。”慕柏行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就在明昱耳边说话，“可以给。”
透明的精神力丝已经全部染成了蓝色，又越来越亮。
那是一抹极为漂亮的冷色焰火，缠绕在金色之外，又蓬勃地向外发散，随着星舰内部的线路蔓延至星舰的外壳，好像要将这艘银灰色的星舰变为了一颗漂亮的星子。
而两抹精神力的底端彻底交织绞缠在一起，似乎再也难以分开。
“帮我看着。”慕柏行说道，“告诉我航向。”
“掌控你的精神力。它们就是你的一部分。”
明昱抿着唇，所有的思绪随着慕柏行的声音沉淀下来。
星舰的速度越来越快，起飞轨道向上扬起，明昱看见了轨道外的尽头。
成群的蛙兽蹲坐在地上，围绕着矿区基地。咚咚咚的声音接连不断，基地外层已经全部倒塌，地面下陷，连地基都已经垮塌。
偌大一片基地中，只剩下最内部、最坚固的中央区域与另一处的防卫区还完好无损，竖立在地面上，像一片汪洋中的两座孤岛。
成片蛙兽向着中央区域更近一步地聚集，试图掀开防护铁壳，顺便掀开旁边倒塌房屋的钢铁结构，将一个个藏在其下的人类拖出，摄入口腔。几只防卫区边的蛙兽则还在试图掀开防卫区的墙壁，想要寻找刚刚伤害过自己、又藏进去的几只小虫。
防卫区的钢板终究被它们的舌头刺穿。
同一时间，起飞轨通道内发出轰隆巨响。
那是星舰引擎的轰鸣。
在几只蛙兽眼中，从铁灰色残破建筑的另一端，果然冲出了一个会飞物体，似乎和它们之前吃过的一样，是一种包裹在铁壳中的美食。
但这一只却又有些不一样。
它发着耀眼、却又摄人的亮色光辉。
昏黄色天空上，几艘之前离开基地寻找矿石的星舰从远方掠过盘旋，却始终不敢靠近，生怕稍微接近些就成为蛙群的盘中餐。
“只有基地附近是与星网其他模块的数据交互接口覆盖范围。我们不回去的话怎么脱离矿区回到正常的星网区域？！”
“你傻吗！刚刚没看到通知吗！交互已经截断了！现在还没有恢复的通知，提前回去不是送命？”
“我们的星舰返航时能源也没剩多少……是不是先降落？”
“太危险了，谁知道地底下还没有没有更多的蛙兽等着出来？”
“我觉得得回去！到时候交互恢复了，大厅里的人可以直接下线，我们怎么办？！”
每一艘星舰内都在发生激烈的讨论或是争吵，但没人敢贸然靠近基地。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星图光屏里都亮起了一个新的广电。
“还有星舰从基地起飞？！”远处盘旋观望的人纷纷叫出声，“是从防卫区出来的战舰，外层有精神力附着……但这不是送死吗？！蛙兽的动态视力那么好，这么多只，这么多条舌头我在这儿看着都觉得恐怖……”
明昱的后背冷汗涔涔。
他感觉到自己与星舰融为一体，周围的一切都无比鲜明。
温度，风，空气的流向，蛙兽身上的异味，长舌卷动时溅出的黏液。
那些猩红的舌头由上至下，要将他们的星舰穿透。威胁如此清晰，恐怖如影随形，但是……他能感觉到的这让人血液都要凝固的一切细节，也都可以帮助他提前判断出那些恶心的东西的动向。
明昱感觉自己的视角从来没有这么宽广过。
而蛙群即将的攻击方向、那些猩红舌头弹出后将要经过的轨迹，似乎就像在他设计星舰时一样，被以某种逻辑计算，清晰的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抖，精神力高度集中，在直面死亡的威胁下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但他也不需要说话。
他和慕柏行，就仿佛用着同样的大脑。
随着明昱意念闪动，慕柏行拨转航向。裹着一层蓝光的银灰色战舰仿佛一道闪电，比任何人能够想象得出的都还要灵活。它的舰身倾斜，在空中滑出亮色弧线，以一种近乎可以称之为游刃有余的姿态，穿过此起彼伏向着他们卷来的蛙兽长舌。
“别怕。”慕柏行说道，“不会让你死在这儿。”
明昱的紧张情绪被慕柏行的一句话拉散了不少。
他舔了下嘴唇，开口道：“行，慕哥技术最好。”
他放松了一点，开玩笑一样学着慕柏行的语气，带着种说不清是大佬还是装逼的调调说道，“我也不会指错航向，让你撞进包围圈。”
慕柏行勾起唇角。
“好。”
他迎着橘色的太阳，对明昱答道。
星舰前部而后被他向上大力拉起。
他载着明昱，冲上云霄。
第33章 蓝莲石（二更）
“这里是三号矿区, 基地被蛙兽群围攻，所有能源已经切断, 基地里大概有一百人被困, 与星网的数据信息交互至今还未恢复，无法登出。”
“另外，还有十几架在外面盘旋的星舰，无法返回基地, 不能回到交互数据接口的覆盖范围……靠！一点声音也没有！这通讯到底能不能打出去啊！”
崔晓铎按着紧急呼叫按钮, 原本就哑的嗓子喊得更加沙哑。
星舰经过蛙群上空, 以一种距离蛙群不远不近的高度在空中盘桓。它仿佛逗弄下方的星兽, 又像巡视领地的王者, 引得一众铜色蛙兽焦躁起来, 纷纷扬头看向高空, 尝试着捕捉这只不一样的猎物。
红色的舌头看得多了, 恐惧渐渐被麻木取代。明昱稍微放松身体, 感觉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慕柏行：“看清了吗？”
“看清了！”明昱说道，“有三只A级蛙兽, 剩下的都是B级和C级, 没有C级以下的蛙兽，一共有五十五只。”
慕柏行：“几乎是整个矿区的蛙兽数量。”
“蛙兽不是群居星兽, 它们有自己的领地, 而且主食也并不是人类，而是高密度能量矿石。遇见蛙兽的地方通常都在矿区山脉深处……”明昱喃喃道，“慕哥, 你在往基地大厅处飞一趟。”
蛙兽对基地大厅的执着, 不该是被里面那点人类吸引。
一百个人，还不够五十五只蛙兽塞牙缝的。
“矿区的蛙兽这几天活动得特别频繁。”崔晓铎放弃和没人回应的通讯台做斗争, 加入了对话，“我雇的那个矿工和我说这几天不少人遇见了蛙兽，有的逃出来了有的就折在里面了。他说三号矿区的蛙兽以前确实只在地底深处活动，但最近一周活动范围浅了很多，地表都出现了很多只。”
明昱忍不住问道：“你来矿区干嘛？”
崔晓铎是个星舰设计师，来这种地方怎么想怎么奇怪。
“找蓝莲石，帮莲哥提升精神力强度。”崔晓铎挠了挠头，“莲哥下个月生日，想送他。这东西有价无市，我看三号矿区有出产信息，现在又正好是黑潮日后的第二周，所以雇人来开采碰碰运气。你呢？”
他看了看明昱，又看了看慕柏行，挠了挠头。
那个长相极为英俊，神情冷漠，气场又极为强大的男人……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明昱雇的矿工。
崔晓铎没有立即等到明昱的回答，于是猜测道：“你……你们来这儿……难道你是背着家里偷偷和男朋友约会？”
明昱：“……”
明昱正要说话，听见崔晓铎的说法差点咬到舌头。
他想要开口解释，但星舰此时已经接近基地中央区，慕柏行降低了高度，蛙兽纷纷转过头颅对准它们，明昱立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部环境上，没再回答崔晓铎的问题。
矿区基地的异状是从一声巨响开始的。
那时候地面颤动下陷，好像是哪一出的地基已经垮塌，而后电源切断，蛙群来袭。
“像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明昱喃喃道。
他的目光放在此时唯一还挺立的中央区域上。六边形的中央区域四面已经多了不少向内凹陷的深坑，都是被蛙兽舌头的攻击造成的，这些蛙兽将中央区域死死围成一圈，却又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没有再向前一步。明昱眯了下眼，注意到蛙兽空出的那一片区域处的土地仍旧在下陷。
不。明昱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中央区域的土地在下陷，而是中央区域正在向上升起。
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想要升起来。
这一周是黑潮日过后的第二周。
明昱脑海里闪过崔晓铎刚刚说过的话。
黑潮日，一至三月一次，因星线外环形黑潮内能量暴涨而得名。黑潮内的有害能量辐射会在黑潮日前大幅增加，在黑潮日当天达到顶峰。在安全星域腹地，黑潮日几乎不对人们的生活产生影响。但越接近星线，受到黑潮日的影响就越严重。
在自由星域，黑潮日这一天人人闭门不出，门窗紧闭，有钱人提前服用能量中和药剂，没有钱的只能依靠房屋外的防护涂漆层聊胜于无的抵抗辐射，祈祷自己不是容易被辐射致死的敏感体质。
但黑潮辐射带来的只是人类生物的死亡。对一些特殊能量矿石来说，黑潮辐射是滋养它们进化生长的营养。
它们吸收黑潮辐射，转化为自身的能量，又成为能够帮助滋养人类精神力提升的珍贵资源。
比如蓝莲石。
同时，由黑潮能力活动产生的额外引力也会在黑潮日当天达到顶峰，影响附近星球内部结构，将深埋地底的矿石推向地表。
吸收黑潮辐射后的疯狂生长期加上引力作用导致的矿石位置上移，使得黑潮日后的第一到两周被称为发掘珍贵矿石的黄金时间。
而能量矿石正好是蛙兽最新换的食物。
明昱眯起眼。
会不会是……有高级矿石，要从地下长出来了？
得是多高的级别，才能引得成群的蛙兽聚集在这里，似乎在等待着它的出现，但似乎又不敢直接靠近，拨开它周围的土壤，而是在等待时，试图吃点正好也聚集在此处的开胃小菜打发时间。
A级及以上的矿石在生长完成、成熟时会发出异象。深埋地底时可能不算明显，但如果成熟时正巧接近地面，那阵仗通常都不小。
等级越高的矿石成熟时释放的能量波越为惊人。
明昱不知道中央区域的防御能不能抵挡得住高级矿石成熟时释放的能量波，但它似乎已经无法抵抗蛙群的攻击更久。
随着一声锐响，中央区域一侧向内凹陷变形的外壁在又一次被长舌撞击后产生了一道裂口。
“妈妈呀……”崔晓铎忍不住道，“这帮人完蛋了……我们也完蛋了……”
中央区域是一处环形区，其最中央处、最受保护的，是虚拟矿区搭建系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数据联通交互器。
他们现在无法和星网进行交互，是线路损坏。但如果连数据交互器是设施都被破坏，就算数据联通恢复，他们也不可能再离开矿区。
必须要等待救援人员在真实世界中的矿星上降落，将交互设备维修完毕，才能够脱离。而在此之前，他们现实中的身体将陷入沉眠，而他们的精神投影则确确实实生活在矿星上。
没有基地防护，没有资源补给，缺乏防御与攻击武器，星舰的能源也会耗尽。
而矿区内不仅有星兽活动，而且气候也十分多变，太阳落下后气温将急剧下降，还可能刮起能量风暴。
最近的空间站距离矿星有一整天的航行时间，而维修数据交互器至少需要两天到一周，崔晓铎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活下来。
蛙群没有人类的忧虑。
它们闻见了内部小零食散发出的香味，兴奋地持续攻击着那一处被它们撕裂的区域，不再专注于袭击头顶上盘旋的星舰。慕柏行将星舰的高度又下降了些，通过明昱的精神力，也看见了中央区域的异状。
“头有多疼？”慕柏行忽而开口道。
明昱：“……”
他不知道慕柏行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精神域又临近过载的，也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力丝不再像最开始一样紧紧缠绕着慕柏行的精神力，放松了力道，表露出不明显的，想要向外散开、收缩的意向……
“一点点。”明昱说道，通过上一次精神域过载的精力判断道，“还能撑至少一小时。”
慕柏行：“了不起。”
“我要开火了。”他说道。
明昱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星舰开火，蛙群受到了挑衅，会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他们，进行猛烈的攻击。
“行。”他说道，“我看着！”
他会尽最大努力不让星舰被击中。
随着一声机械滑动的响声，星舰下方底板滑开，露出倒三角形机械炮口，其内亮起掺杂着金色光亮的白色光芒。
倒三角内，由可活动的隔板分割为四个小型三角形炮口。在慕柏行的操作下，炮口隔板向外推出，将四个小型炮口分割开来，向外扩张、转动，转出三十度斜向下的角度。
星舰再次降低了高度。
处于星舰下方的蛙兽被阴影笼罩，向上抬起头。橘色的太阳被战舰的体型完全遮挡，从银灰色覆着蓝光的钢铁下方，落下白金色的雨。
比夏日最可怖的疾风骤雨还要密集，能量炮点向外喷洒落下，融化击穿蛙群铜色的皮肤。
蛙群吃痛无比，发出一声骇人的怪叫。
“咕哇——！！咕哇————！”
一只又一只铜蛙睁开了眼，转向天空。
它们浑身不再是毫无破绽的铜色，那两只巨大的猩红色的双目好像源自古神话中魔物的邪眼。正中央的艳红色圆点转动，望向空中的星舰。
迸发出一道道探照灯光束一般凝聚的、深红色的、似乎能将一切都粉碎融化的光。
第34章 精神力进阶（三更）
明昱浑身被汗水湿透, 整个人仿佛被从水里捞出来时一样。他的呼吸急促非常，每一道呼吸中都带着压抑的痛楚。不止是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 还因为……精神力被那红色光芒溶解带来的剧痛。
崔晓铎脸色煞白, 近乎不敢去看驾驶舱外地狱一般的景象。
在今天以前，他不认为有哪个观察手能够在这么密集的袭击中找到让星舰完好无损的行进方向。
也不认为有哪个驾驶员能够操作星舰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快速的变向与升降，按照观察手的引领，在那些光柱与长舌间穿梭。
从慕柏行开火到现在已经有十秒。
十秒中, 崔晓铎觉得像是过了十年。
他们的星舰外壳被蛙群兽眼发出的能量光柱擦过, 被长舌上的粉色突触剐蹭, 但从没有哪一次彻底撞入那些可怕的袭击当中。
“蛙兽体内能够贮存的能量有限。”崔晓铎自言自语道, “它们睁开眼后的攻击时长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一分钟……”
但攻击力却又极为强大, 就算是战舰, 如果真的被射.中, 也将受损严重, 必须寻求紧急迫降。
迫降是不可能迫降的。
“坚持住, 坚持住……”崔晓铎念念有词道，“以后谁说明昱是废物我见一个打一个……莲哥见两个打一双……”
白金色的能量炮越发密集, 连成一片, 像是连绵雨幕。
金色的精神力丝在能量炮中飘散，于世界中升起一片暗金色的雾气, 撕开蛙群弹射的长舌, 撕开它们坚硬的皮肤。
那金色还在向远处蔓延，越来越多的蛙兽在袭击中倒下。
而星舰外层的幽蓝色光芒在明昱的催动下变得更加明亮，它掺杂在金光之中, 裹挟在慕柏行的精神力中, 于是慕柏行的每一条精神力丝都变得更加灵敏，整片区域内的能量流动也都映射在了明昱的脑海之中。
他看见基地中心区域向上升起得更高了。
黑色的碎块从基地下方的黄色土地中向下纷落。那些不是土壤中掺杂的杂质, 而是原本支撑着中心区域的下方地基。而现在取代地基支撑着中央区域的物质也随之出现，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是一点闪耀着幽深光芒的深蓝色的结晶。
它的内部似乎有什么液体流动，液体的中间包裹着一抹亮色。
那抹光芒幽暗却又神秘，就在结晶露出地表的刹那，忽而光芒大亮。
蛙群倏然躁动，转向那深蓝色、仍在向上抽长的结晶。
一阵连绵不断的噼啪声从结晶上发出。它外层的晶体开裂，层层向外张开，底部却仍旧与中央相连，好像一朵正在快速开放的莲花。
“S级蓝莲石……”
崔晓铎已经呆住了。
巨大的能量波动从蓝莲石的中心处传来，哪怕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此时都能感觉到空气的变化。
空气中传来令人心慌意乱的波动，让所有的生物都不能的想要退避。
远方盘旋观望的星舰在看见蓝色晶石的第一时间已经纷纷掉头，没命一样向远方四散逃去。
还没有死亡的蛙群转动目光，甚至不再管头顶的袭击者。它们棕黄色的表皮张开，露出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能量吸收空腔。它们带着某种拼死一搏的勇气，等待着石芯最中央的光芒释放。
S级蓝莲石成熟时释放的能量如果爆发，能够摧毁一整个空间城，而这些蛙兽通过吸收能量进化。
如果它们能够不断吸收蓝莲石释放的能量，在吸收中进化，而后再次吸收，它们就能够跨过现在的等级，成为更加强大的个体。
但也许，它们会在能量释放的第一刹那就被能量波溶解，化为一滩腥臭血肉。
而慕柏行却并没有驾驶星舰离开。
他与明昱都知道，跑已经来不及。
耀眼的光芒已经从蓝莲石的内心放射而出。
明昱仿佛听到一声轰然巨响，不少亮蓝色的精神力丝在能量的刹那冲击中灰飞烟灭，剧烈疼痛之中，却有更多的精神力丝蜂拥而出，向着蓝莲石中心处的亮光探去。
好像自取灭亡的自虐者。
明昱仿佛是在剧痛中丧失了理智，又是凭着某种说不清的本能，做出这一疯狂的举动。
光亮把整个世界映照成了白色。
那样的光芒透过星舰舱前透明窗射.入，刺得明昱的眼里泛出泪水。疯狂向下探出的精神力丝看到的世界和眼睛能看到的也没有太大不同，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
仿佛淹没世界的潮水一般的白，和要将万物融化的恐怖力量。
但在那一片白色中，竟然还亮着明昱熟悉的暗色金光。
明昱意识到，慕柏行正驾驶着星舰，迎着可怖的能量波下落。随着轻微震响，星舰在中央区域上方顶层停稳。
这里是蓝莲石层层花瓣破开后环绕的中心，就在能量波发源处的正上方，是该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就被融化乃至灰飞烟灭的死亡之处。
而金色的雨幕也在这里收缩，化为明昱见过很多次的、坚固无比的金色盾牌。它由星舰顶部向下，蔓延过基地中央区域已经破损外壁，而后沿着外壁底部汇合收拢，形成一个四面封闭的防护罩，将基地中央区域与下方土层中生长的矿石相隔。
无数金色的精神力丝在能量的冲刷中淹没，又有更多的被慕柏行催生长出。
金色的防护罩泛出的光芒忽明忽暗，却从未熄灭。
它确实坚不可摧，与它的所有者的意志一样，好像无法被任何事务融化瓦解，也不会被任何存在打散击溃。
从厚实金色壁垒的内部，却又泛起一点蓝色。
成簇的亮蓝色精神力丝随着金色向下探去，将要冲出保护层。周围的金色光亮意识到了它们的动向，于是跟随着向下延伸，竭尽所能保护着明昱的精神力丝。
直到与蓝莲石最中央、恐怖能量之源汇聚的那一点、似乎是有能量光芒凝聚成的固体珠心相撞。
好像有一声巨响发出。
又好像无声无息。
在那一刹那间，各色的光芒混杂在一处，由碰撞时爆发出更佳可怖的能量场。
却又在下一瞬，白色、金色、蓝色、相继熄灭。
于同一处收拢。
好像所有的能量都在瞬息间被吸收殆尽，一切都被按下了停止键。
橘色的太阳高悬于空中，照耀着大地。
矿星之上一片狼藉，地面开裂，凝聚出延伸几十米的裂缝，也堆叠出海潮一样形状的固体波浪。
基地处周围向外几千米的的地面全部消失殆尽。
那些土层和其内包含的矿石全部被能量蒸腾粉碎，化为空气中细小漂浮的晶体尘埃。下陷的深坑中传来地底深处泛出的热量和难闻的臭味，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没人知道是有蛙兽在刚刚那一场能量释放中晋级，还是它们已经全军覆没。
盛开的蓝莲石仍旧存在，颜色却由深蓝变为了浅淡的蓝色，其中的精华在一瞬间被明昱的精神力全部吸去。
石芯之上伫立着一小块铁灰色的四方形建筑，是基地的中央区域。它的表皮上带着蛙兽袭击造成的裂口，却没有被一点能量侵蚀。
片刻后，一名胆大的幸存者感觉到世界归于平静，于是靠近那一处裂口，向往张望了一眼。
“我去……”
他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喃喃道，“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
“嘶——嘶——嘟——喂——嘟嘟——”
星舰内通讯器中发出的嘈杂声响将明昱唤醒。
在与外界失联一小时后，他们终于听见了星网其他模块传来的信号。
“这里是三号矿区管理部——刚刚三号矿区的所有信号都被能量波屏蔽，矿区里发生了什么？喂——有人听得到吗——”
明昱隐约听见通讯台的声音，挣扎着从昏迷中清醒。
“重复一遍，这里是三号矿区管理部——”
“数据联通已恢复。”明昱的个人终端弹出提示光屏，“用户可选择是否登出虚拟矿区。”
明昱尚且头脑发懵，掀开头盔，踉跄着站起身。
他的身体却并不疼，甚至连在能量爆发前愈演愈烈的头疼都已经消失了。他的头有些发晕，但只是来自于刚刚星舰高速航行和频繁变相带来的后遗症。
除此以外，他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是这一年来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有什么肮脏污垢被从身体内洗去，而他彻底摆脱了枷锁。
明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提升了。
而且提升得绝对不少！
……他吸收了蓝莲石的能量！
那是一种与吸收慕柏行精神力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没有滚烫的热，也没有仿佛停不下来一般不断攥取的忘我，而是像一口吞下了一整个偌大的顶饱白馒头，没什么太多滋味，但吃得很饱。
甚至有点撑。
明昱的指尖亮起一点蓝色。
他原本无色的精神力丝已经成为了颜色绮丽的亮蓝。明昱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等级提升了！
但他却没有心思深深体会这种感觉，因为明昱看见了靠在驾驶位上的慕柏行。
男人的手臂垂着，右臂的伤口狰狞可怖。他仍旧戴着头盔，头偏向一侧，还未恢复意识。
“慕哥。”明昱连忙走到驾驶位前，替他摘下头盔前。
然后他看见了鲜红的血，从慕柏行无色紧抿的唇缝间渗出。
“……慕哥！！怎么回事……”明昱将他头上的驾驶头盔抛到一边。咚地一声震响吓醒了摊在座位上、从固定器中滑出来的棕色小松鼠。
小松鼠哼哼唧唧，顶开头盔爬起来，开口叫道：“明昱！”
他支棱着长尾，咕咚一声从座位上跳下，跃上明昱的肩膀。
明昱本该对崔晓铎的形态变化震惊不已，但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慕柏行身上，再分不出一点心思产生除了担忧以外的情绪。
他拍了拍慕柏行的脸颊，看见男人微皱着眉，于是想起什么，快速站起身去找驾驶室内的急救箱，找出一管精神域镇静剂推入他的手臂。
慕柏行仍旧没有醒。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闭着眼。明昱手指发抖，去试他的呼吸。
“别怕！我叫了急救！”崔晓铎毛茸茸的身体蹭着明昱的脸颊，安慰他道，“三分钟之内就到！大概是精神域过载加上精神力能量暴.乱造成了器官损伤……只要能送到医院就肯定没事！我们是不是要先让他躺下？”
慕柏行微弱的呼吸拂过明昱的手指，让明昱看到了一线希望。他连忙解开慕柏行的固定器，将他的座椅向后放了放。
角度变换，慕柏行的眉头一动，身体一震，猛地咳出一口血。
他的身体发颤，微微蜷起，紧接着又呕出一口鲜血。
“慕哥！”明昱赶紧停下动作，几乎要被吓傻了。他从来没见过人咳血，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哭腔，“慕柏行！”
崔晓铎：“！”
他猝不及防，被明昱喊得浑身毛发炸起，险些以为对方是在叫魂。
“冷静！明昱！还活着呢！急救快来了!”
崔晓铎比明昱要镇静得多。实在是因为他经历过不少次慕莲重病急救，已经练出了与众不同的大心脏。
“你看！”小松鼠紧接着叫道，“这不是还醒了……”
慕柏行的睫毛颤了颤。
他皱着眉，有些费力的掀开眼。
周围的声音并不清晰，但他听见了设计师正在叫自己的名字。
“明昱？”
慕柏行的声音很轻，尾音尚未收束抿紧了唇，却实在忍不住，又呛咳了一声。随着唇瓣开阖，更多的血色涌出。
明昱慌张伸手去给他擦。
“没事。”慕柏行咳了几声，勉强开口，唇角蹭过明昱的手指。他仍旧皱着眉，神色清明了不少，片刻后握着明昱的手臂，支撑着坐起身。
却还是忍不住咳，漆黑作战服上染的血色更多。
“你别乱动！”明昱扶着他的肩膀，看他咳血看得害怕，又觉得难受，说话又急又快，“急救还有一分钟就到，先送你去紧急治疗……”
慕柏行：“不用。”
“什么……”
慕柏行缓了一口起，继续道，“外面有药。”
他说的外面，是星网以外的现实。
“别担心。”他看着明昱，在视线再次开始模糊以前，清清楚楚看见了明昱眼中深重的不安与无措。
设计师还在擦他唇边的血。
“没事。”慕柏行重复了一句。他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动作，手臂的支撑力量在几秒钟后就已经用尽，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明昱的手臂上。
而设计师的手臂因为不安正在轻微发抖。
慕柏行：“……”
他难受得厉害，喘息急促，难以连续说出打断安慰的语句，又没有力气抬手。
于是他做了一个更加简单、更加容易完成的动作。
慕柏行偏了下头，吻上唇边明昱的手指。
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男人的唇温度很冷，唇上的血液却带着热度。明昱的指尖触到了一片潮湿柔软，那特殊的触感却又在下一秒消失。
“回去好好休息。”慕柏行的声音比刚刚还低一些，垂下眼道，“不用担心我。”
“明昱。”
“下次见。”
第35章 等级评测 （三合一）
明昱愣在原地, 下意识蜷起手指，愕然看着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的驾驶位座椅。
指尖似乎还带着慕柏行唇瓣的温度, 心里还残存着刚刚想要收回手指躲避的一点羞赧。
但又全被此时的茫然覆盖。
明昱：“……”
崔晓铎：“……”
“什……什么……？”崔晓铎站在明昱肩膀上, 整只鼠目瞪口呆，“走……走了？……”
虽然他知道去了医院应该是死不了，但……吐血吐成这样，没有进行任何医疗处理就直接带着一身伤下线走了？！
崔晓铎的鼠脸转向明昱, 茫然道：“慕柏行他……他在哪个星域？医疗条件怎么样吗？我们要不要叫跨星域医疗救援……”
明昱垂下眼, 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红色, 抿紧唇。
“不用。”他的声音很低, 带着担忧。
自由星域外港, 哪儿来的跨星域救援, 医疗条件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只能相信慕柏行说的药。
明昱站起身。
他很希望慕柏行并不生活在外港, 最好就在中央星域, 在首都星。如果是这样, 他就能够立刻开着私人飞行器追过去。
“我们也走吧。”明昱心不在焉道，“把急救取消？不能退的路费我可以退。”
“用不着用不着！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崔晓铎以爪子踩了踩他的肩膀, “你的精神域还好吗？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先去个医院……”
“挺好。”明昱点开光屏面板, 就要离开矿星时想起什么，又倏然转头看向还在他肩膀上站着的崔晓铎。
崔晓铎被他陡然变得严肃的目光吓得浑身一个机灵。
明昱：“别把今天遇见我们的事告诉别人。”
“我的精神力, 我的身份, 还有慕哥的事……都别说出去！”
他不想在这时候引起明家的注意，也并不妄想着因为精神力觉醒获得自己父母的重视。
崔晓铎瞪着黑豆眼不明所以，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明昱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能力。
但他想了想外面关于明昱的漂亮废物传言, 揣测了一下明昱和明家的关系, 最后恍然大悟，脑补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而后立即点头如捣蒜，举爪发誓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昱哥放心！”崔晓铎已经自动切换了称呼，“我肯定谁也不告诉！莲哥都不告诉！”
虽然他比明昱大两岁……但这一声哥得叫出来以示尊敬！
明昱：“……”
明昱没什么心情插科打诨，登出矿区，出现在星舰设计师总部的大楼门口。
“昱哥你要去哪儿!”崔晓铎追着明昱出来，比他晚了两秒出现在设计师总部，再次跃上明昱的肩膀，“不去个医院也先去个精神力测定机构吧？昱哥你的精神力等级……应该比之前提升了吧？”
矿区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不知道最后蓝莲石的能量爆炸突然消失是怎么一回事，但崔晓铎就在星舰上，就在明昱旁边。他虽然在疯狂的能量潮中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精神力丝的控制，但仍旧半靠看半靠猜地推理出了发生了什么。
左右吸收蓝莲石的不是明昱就是慕柏行。
但慕柏行看样子伤的不轻，精神域过载严重，而明昱却连头也不疼了神清气爽，明显是精神力成功晋级的表现。
“精神力晋级后最好重新做一下检查，看看有没有觉醒新能力，需不需要补补营养……昱哥……昱哥！”小松鼠一个劲的用小巴掌拍明昱的肩膀，“往左拐！去精神力测定机构是往左拐！”
高耸的梧桐树枝桠茂盛，从设计师总部门前的小路一路向外延伸至主街。星网虚拟世界的天气一片晴朗，周围行人纷杳，一派热闹景象。
和刚刚矿区中的生死一线仿佛是两个世界。
明昱微长的黑发散乱，身上带着从慕柏行那儿沾来的血，没心情管路人频频投来的注视礼。他对崔晓铎的话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一边为了安抚肩膀上的小松鼠让他不要再吵而向左转向，一边再给蓝毛拨了一次通讯。
“嘟——嘟——”
几声空响，就在明昱以为这次通讯也没法接通时，通话忽然被人接起。
明昱猛地站定脚步。
“LU哥？”光屏弹出，蓝毛穿着一身睡衣，头发炸着，像是睡到一半起来的，但神色已经十分清醒，“刚刚有点忙没来得及接……”
“慕柏行怎么样了？”
蓝毛诧异睁大眼。
“哇，LU哥你怎么知道老大出事了？是在矿区……”
“你傻？那LU哥肯定是当时和老大在一起啊！”红毛的身影从后面出现。他拉过光屏和明昱打了个招呼，一向跳脱的神情里带着点压抑，“LU哥没事吧？”
“没事。”明昱快速道，“慕柏行呢？”
光屏跟着红毛的视角挪动，从亮着灯的客厅进入一道光线昏暗的走廊，又进入一间亮着一盏床头灯的卧室。
床上，慕柏行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但已经止了咳。他半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向外侧着头，一只手臂搭在被子外，似乎是还有什么事要做，但抵不过身体难受，做到一半就昏睡了过去。
红毛动作一顿。
“老大刚刚要给你打通讯。”他解释道，压低了声音，“我正好听见你和蓝蓝说话的声音出去看……”
明昱蹲在台阶上，盯着慕柏行的脸没说话。
他床边上放着连接星网的头盔，身上穿的不是矿区里那一套作战服，而是一套宽松的白色睡袍，上面却和作战服上一般都浸着血。
“刚刚吃了药还打了几针，现在老大情况稳定，也不吐血了。”红毛说道，“这次没什么大事，估计睡个两三天就能缓过来。LU哥你放心，老大隔几个月就得来一次这个，咱们兄弟几个处理得已经很熟练了。”
明昱：“……隔几个月？”
红毛叹了口气。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说道，“但……LU哥。”
“他一两个月就要这么吐一次血，这次是矿区里回来我还能理解，但他有时候……就好好的在基地里……”
“LU哥，如果有机会，你能不能帮我们把劝劝老大拉他去医疗站看看？星网上的自助医疗站也行！我们是说不动了，但我感觉他……多少得听点你的话。”
毕竟刚刚慕柏行强撑着到治疗结束还睁着眼，说话都没多少力气了，还要自己帮忙拨明昱的通讯。
大概是因为知道这么突然离开，会让自己家的设计师担心。
红毛有点欣慰，又有点心酸。
……老大怎么从来没考虑过他们兄弟几个有时候也会担心？！
明昱挂断通讯，被红毛说得有些出神。
“昱哥啊……昱哥！”
明昱：“……”
他一把抓住跳到自己头上蹦跶的小松鼠，拎着后脖梗子把小动物拎下来。
“别揪我头发！”明昱被崔晓铎从自己的思绪里闹出来，恼怒又无奈，“崔学长！你是个人！又不是真松鼠！”
“不揪你头发你就要走过地方了！”崔晓铎从明昱手掌中蹦出来，“还在想你那个大帅哥驾驶员啊？得到治疗不吐血生命体征平稳就没什么大事了！真的！我在莲哥那儿积累了不少经验呢！你信我！你看莲哥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在参加星航赛……”
明昱叹了口气，拍了拍松鼠的脑袋，有点替崔晓铎和慕莲难过。
算了。他又甩了下头，把慕柏行从脑海里甩出去，想着下次见到他再拖着他去星网医疗所查身体，现在隔着十万八千光里，他在这儿担心也没什么用。
明昱吐出口气，恢复了精神，左右一看，发现自己已经稀里糊涂跟着崔晓铎的指路走到了精神力测评机构门口。
白色的办公楼位于街道转角，只盖了三层，是最普通的方正建筑，掩映在葱郁树木之中。尽管外表低调，但这里是个景色很美的好地段，主街在这里来到尽头，前方是宽阔的香槟河。河两岸打造的是古地球时代复古式的风光，河上有游船行驶，两边的虚拟店铺租金都不便宜，还有大批的奢侈品店和高档餐厅开在附近。
测定机构右边不远就开着一家人均上千星币的西式餐厅。
明昱站在测定机构大门的台阶上，伸手正要按门铃，余光看见了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是明彦。
他没有设置额外的虚拟形象，在星网里也是和现实中一样的俊秀外貌，引得一些少男少女不自觉地向他多瞥两眼。
明彦不是自己来的，旁边跟着明父和明母，还有刚刚上高中的小弟明灼。父亲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严肃，但却又十分放松，目光看向明彦和明灼时透着亲昵。明母则挽着明父的胳膊，脸上的笑容真切，正在拿自己小儿子打趣。明灼和自己的大哥学，同样没有设置虚拟形象，穿着一身好像摇滚乐手一样的皮衣，走在明彦身侧。
明昱意识到今天是个周末。
尽管明彦身在军校，明灼也在外星读高中，两人没时间回首都星，但他们一家四口却还能在星网上相聚，下个馆子，聊聊家常。
大概是每个周末都如此。
明母的视线自然扫过餐厅旁边的测定机构，转头看明彦。
“小彦。”她说道，“最近又去测过没有？听你们教官说，你的精神力有再次提高的迹象。”
“没那么容易。”明彦摇了摇头，沉稳道“妈你别着急。”
“这种事情着急起来反而适得其反。”明父很满意自己儿子的态度，“你安心上学、锻炼精神力。以你和费伦的实力，通过星航大赛的预选赛和星域赛小菜一碟。这事不用着急。”
“爸给你注意着呢，要是有能用得上的矿石就给你买下来。”
“谢谢爸。”明彦笑着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开口道，“爸妈，找到更合适的星舰设计师了吗？”
“费伦对宋澜越来越不满意，和我提了好几次要换设计师。”
明母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摇了摇头。
“好的设计师难找。”赵莹说道，“最近军团观察到的最有潜力的设计师……是星航大赛五彩斑斓队伍中的‘LUCE’。”
明彦：“……”
明彦皱起眉。
“宋澜和我提过他。”明彦低声道，“他们有过摩擦。”
他把星航大赛开始前宋澜与LUCE在设计师总部建模室前的冲突简短叙述了一遍。
明父听了摇了摇头，随意道：“不算什么大事。”
“给够了钱，给够了资源，铺好了路。LUCE还能为这件事记恨我们？”他自信道，“先找到人，查清楚对方的底细和真本领。其他的都不是困难。”
“星航大赛的保密机制做得很好，还没能撬动那边的口。”赵莹接道，“大赛组委会不光有中央星域的人，办起事情来麻烦。”
他们聊起正事，刚刚升上高中的明灼还不算太懂，只觉得父母和大哥厉害。
他喜爱与尊敬自己的父母和兄长。
除了明昱。
“爸，咱们家真养着明昱那个废物啦？”想起明昱，明灼就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抱怨道，“我同学前两天还拿这件事笑话我。要不也给他点能量矿石试试，万一他还能觉醒呢？说出去我二哥是个普通人也太丢人了!”
“真是小孩子脾气。”明母骂了一句，语音里却带着笑，明显没生气。
“他丢我们的面子丢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找也找不回来了。那些资源给明昱也是浪费了，不如留下来给你……”
四个人聊着天走进了餐厅大门，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明昱，但每一个人都没认出他来。
“哇靠……”崔晓铎贴着明昱耳朵小声道，“你在明家混得这么惨吗？他们怎么连你的星网虚拟形象都不知道？”
“也不算惨。“明昱也小声和他说悄悄话，十分客观道，“至少给钱。”
崔晓铎：“也……也行。”他干巴巴道，“比不给钱也不走心好。”
明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虽然他已经决定和明家划清界限，把钱也还回去。
他已经习惯自己被排除在明家和谐友爱的氛围之外。只要父母和大哥不来找自己的麻烦，他也没那么难受，还分心看了一眼餐厅名字。
明家会来家庭聚餐的餐厅肯定味道绝佳，等他攒够了离开明家的钱，也来尝尝。
明昱的视线在餐厅门口前一瞥即过，转身按响了精神力测定机构的门铃。
右侧餐厅中，明家一家四口已经在包厢内落座。隔壁包厢开门上菜时明灼正巧看见里面坐着自己的同级好友，离开父母过去打招呼。
明母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怎么了妈？”明彦看她，“您担心小弟说的话？您放宽心，小灼不知道明昱的来历，什么万一精神力觉醒就是随口一说，我以后教教他别在这上面乱说话。上次他出现精神力觉醒征兆到现在都一年过去了，这不是月月测，还是什么都没测出来吗？”
赵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从明昱出生起就给他吃了药。”赵英摇头道，“他不应该再觉醒成功……！他如果觉醒成功，将获得‘吞噬’……”
“觉醒成功又能怎么样，‘吞噬’又怎么样。”明彦和父亲对视了一眼，见父亲点了下头，于是没有遮掩自己的心思，对母亲直白道，“明昱对我们毫无放备，对精神力运用又一窍不通。他每个月都会回家测定精神力，我们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的异状。您实在害怕，再给他吃点那种药就好了。”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觉醒成功……杀了就是了。”
“别担心，母亲。我和父亲会处理好的。”
*
位于餐厅对面的精神力评测机构中，明昱对明彦和明父明母的态度一无所知。
他站在精神力探测装置前，看着面前从地面伸出，直至胸前的透明圆管型精神力收集器。
工作人员的虚拟形象是穿着蓬蓬裙的金发少女。
她验证了明昱的中央星域居民身份，动作先是微微一顿，而后恢复了正常，声音轻柔，充满职业素养地对明昱说道，“请您把精神力触须探入，越深越好，直到听见仪器停止的提示音。精神力等级越高，亮起的标记管就会越多。”
明昱抬了下头，看见精神力收集器向上连接着占据一整面墙的标记管。
测定机构共有三层楼，而这间检测室内一至三层的隔断全部打空，屋顶挑高，呈扇形面打开的透明标记管一个个紧紧挨着，由金棕色装饰带隔开，被分为九个区域。下层四个区域占据的面积较小，分别是F-C级的评定区域，上层的宽阔区域被一左一右分为B级与A级，每一级中又详细划分了上中下三档。
在A、B级区域的正中央有三面向外凸起、仿佛整个仪器缩影的小扇形面。这三个区域虽然比剩下的六个区域面积都小，但因为其坐落在整个仪器的正中、又向外凸出，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左侧是S，右侧是双S，中间被簇拥着的就是3S检测区。”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对明昱解释道，“仪器可以判断出您的精神力的大致特征方向，但到底如何运用还需要您自己学习探索。”
这架仪器和明昱以前在明家见过的不一样。
“不用连接脑部吗？”明昱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向工作人员示意，“插.入皮下能量探测针？”
“当然不用。”工作人员连忙摇头道，“您说的那种是医院针对特殊人群的检测仪吧？”她说道，“一般是患有精神域闭塞、无法自主自助调动精神力的患者使用，通过刺激大脑强制精神域向外释放能量。”
“那玩意可不舒服哎。”崔晓铎站在一边的桌子上，难以置信道，“你……他们以前不会给你用那个吧？！靠了，他们果然有病！那不是纯用来折磨人吗!总不能是怕你觉醒了精神力不肯释放……”
“可能是怕我其实患有精神域闭塞误导了结果？”明昱摇了摇头，也不懂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意思，但懒得再费精力去猜。
他吸了口气，闭上眼，集中精神，放出自己的精神力触须。
一道蓝色光芒在空气中闪过，在明昱的操控下钻入探测仪器。
明昱微微放下心。
他放出的精神力丝仍旧是亮蓝色，也远比原来好控制得多。这道精神力储蓄没有经过星舰机械心脏的增幅，因而颜色不如从星舰炮管中流出的耀眼，却也足够绚丽。
崔晓铎神色一亮，立起身体，专注盯着一墙的标记管。
凭他的经验判断，这个亮度至少在A级范围内！但是A-、A、又或者是A+……他无法目测。
无论如何！明昱这次厉害大发了！
就算不是明彦的S级，但A级范围内的精神力仍旧十分稀有，不可多得。
崔晓铎摩擦着手掌，已经开始畅想有一天明昱决定对外公开自己的精神力等级……狠狠地让明家那一堆虚伪的父母悔不当初！
随着明昱的精神力注入，标记管的下方四个区域几乎在一瞬间亮起，紧接着，左侧的B级区从左至右，依次亮起了幽兰色光芒，又几秒钟后，A级区域右边的第一根标记管也被点亮。
工作人员满脸惊讶，忍不住小声吸了口气。
这是她近一年来测出的最高精神力等级。
明昱感觉到了阻力。
好像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堵在探测管中，让他的精神力触须深入艰难。
明昱紧紧闭着眼，没有放弃努力，也没有看向墙上的标记区。
他害怕自己分心。
明昱可以确定自己的精神力等级现在绝对高于F，应该也高于E与D级。他觉得自己至少有C，又有些拿不准，还盼望着万一有B呢？
明昱在心里给自己鼓劲，额头上渗出汗珠。
A-区域的第二根标记管在十几秒后颤颤巍巍的亮起。
连接探测器的分析光屏已经在工作人员面前弹出，上方的数据随着明昱持续的精神力注入快速变动。
明昱已经浑身是汗。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消耗的飞快，好像那块巨石不仅沉重，还是一个持续不断、吸收着自己精神力能量的黑洞。
一分钟后，A-区域的第三根标记管亮起。
“嘟——”
停止提示音紧接着亮起，探测仪前方的巨石突然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把明昱的精神力触须向外弹出。
明昱后退了一步，喘着气，看见墙上的标记管已经尽数熄灭。
他的等级……
“等级A!”
明昱茫然转向工作人员。
“A!！”工作人员十分兴奋，几乎叫劈了声音。她对明昱比了个挥拳庆祝的手势，“A啊！小哥很厉害！你是我这半年来测的第一个上A区的觉醒人类！你想要公开自己的身份信息吗？还是选择保密。”
她脸上的笑容混杂着崇拜、兴奋与羡慕，还带着点明昱根本读不懂的深沉，把分析光屏推向明昱。
青年还因为过于难以置信，而带着一副茫然表情，下意识道：“保密。”
他仍旧有些没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的精神力从F级都不到的强度骤然提升到A级充满了不真实感。
工作人员在他的信息保密请求上划了个勾，而后指着那面分析光屏，给明昱看更详细的数据。
“你的精神力可能拥有特殊性质，但精神力的性质个体化很强，大部分特殊性质仪器都无法测出，小哥你只能自己摸索。”
“下面是各方面的综合评定等级，让我看看……”
“敏锐度A-，强度B-， 爆发力B-， 延伸度B+，小哥你既可以做领航员又可以做探索者!耐力C-，唔，这不太好，小哥你得悠着点，时刻小心精神域过载。”
明昱点点头，想到上次精神域过载的体会还心有余悸。
他的精神域阈值本来就低，这个C显然已经是大幅度提升后的结果了。
“然后，可塑性S……”
工作人员声音一顿，心说怪不得有个C和几个B，总体评级还能上了A。
“可塑性S！”她激动道，“说明你的精神力可以进行多种变形，不止是普通的精神力丝或者规则精神力面体……！嗯，特殊提示……”
“精神域营养……严重缺乏……？”工作人员的声音渐低，神色变得疑惑。
这一条特殊提示实在太过特殊，她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也只见过三次。前两次营养匮乏的对象都是从最偏僻穷苦的荒星接入星网的觉醒人类。
觉醒人类比起未觉醒人类需要补充特殊的矿物元素以维持精神域的健康，这种元素只能从寥寥几种非日常食材中获得。因而科学院特别针对觉醒人类研发制作了精神域辅助补剂。
“小哥你……家里条件……”她噎了一下，小心问道，“吃不上辅助补剂吗？其实我们这里可以免费填表领取最低量补剂，只要核对了家庭收入和相关情况就可以按等级发放一定数量……”
不同精神力等级需要的营养要求不一样。F级精神力几年不吃补剂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A级几个月不吃就会营养不良。明昱直到自己大哥明彦精神力等级S，一周至少喝一瓶。
明昱看着她，礼貌确认道：“您说，我的精神力评定等级是A？是不是……有点高了？仪器没出错吧？”
工作人员：“……”
崔晓铎：“……”
“肯定是A区啊！”崔晓铎难以置信道，“你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解！你的精神力本来就有C级接B级吧？吃了……就，后来提升到A级不是很正常的吗？！”
明昱：“……”
明昱看着崔晓铎，很想问问他所谓的本来有B级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是因为当时吞噬慕柏行精神力而铺开的那道精神力屏障吗？
“是A!”工作人员看他还有点呆，干脆把报告传给了明昱让他自己看，“我们说回辅助补剂，你看，就是这个申请表格，填写十分简单，虽然申请需要填写信息，但我们绝对保护您的隐私！寄送的包裹上也不会有任何特别标志，您如果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还可以发送转运站再由明昱自己重新填写地址二次转运……”
明昱反复看着自己的精神力检查结果，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浮起笑容。
那个笑容越来越大，好像看到了偌大惊喜降临在面前，带着十分的快乐与灿烂。
他一把捞起松鼠崔晓铎，对工作人员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谢谢您的提醒！我只是，嗯，我以为暂时还用不到……”
“谢谢您啦！”他再次对工作人员道谢，而后越走越快，几乎是用撞的推开检测机构的大门。
金发少女看着他离开，刚刚以全部职业素养压抑住的一声脏话终于脱口而出。
“我靠。”她难以置信，望着对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刚刚来的那个可是……明家的那个明昱……”
她在明昱验证居民信息时，看见了终端上的真实信息提示。
“传言不可信！”
如果不是有工作保密协议压着，她简直现在就要和自己的好闺蜜聊聊着道八卦！聊聊传闻中的漂亮废物不仅不废还是个精神力A级的大佬！
不止如此，明家还……涉嫌虐待明昱！他们竟然能把精神力A级的觉醒人类养到营养不良？！！
“明家不行。”工作人员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些政.客宣传什么都不可信……”
*
明昱对工作人员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精神力提升至A级的喜悦逐渐充斥他的全身。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兴奋，一路冲到江边，喘着气一把将崔晓铎松鼠举起，快乐高喊道：“A！！！——”
崔晓铎松鼠四肢挣扎，嗷嗷叫道：“昱哥！你放我下来啊！你说过我是人不是动物——”
明昱把崔晓铎举得更高：“总体评级A！！！！！——敏锐度A-！！！”
“哇！！——我好厉害！”
“向着宇宙远航——！！探索无垠星海！！！”
“A！！——”
那可是比慕柏行的精神力等级都高了哎！
崔晓铎吱哇乱叫了半天也没被放下来，反而逐渐被明昱的情绪感染。片刻后，他放弃挣扎，身体悬在半空跟着喊道：“A！昱哥厉害！比我还高半个等级！和莲哥一样！”
明昱举着松鼠转了个圈，几分钟后终于缓过些劲来，把已经被他转晕的崔晓铎放下来，而后打开通讯器，毫不犹豫地把报告发给慕柏行。
明昱斗志昂扬留言：“我的精神力升级了慕哥！以后你开星舰我罩着！”
崔晓铎晕头晕脑的摊在明昱身上，听见他的豪言壮志和他搭话：“你真的不和家里说吗？虽然打不过明彦，但也能挫挫明灼的气焰！”
“那小子也就测了个B-出来每天在学校里嚣张说什么以明家的财力他第一次测出B-以后有了资源一定上S，我表妹比他差一档被他气哭过好几次……我看就他那个资质吃十个蓝莲花也上不了S……”
“不说。”明昱忙着给慕柏行留言，态度没有任何改变，“我的精神力等级关他们什么事。”
而且，他也不想让明家知道，不想在和家里扯上任何关联。
只是如果不想让明家知道，要怎么在下个月的体检上隐瞒自己的精神力觉醒就成了问题。
但明昱现在心情很好，暂时不想考虑这些破事，打字时手指飞快敲击光屏，留下一片残影。
崔晓铎哇了一声，感觉到明昱和自己父母以及整个明家划清界限的决心，佩服道，“昱哥霸气！”
“哎，那昱哥，你缺辅剂吗？我家里还有，先用我的？”他看出来明昱对家里的对他的态度不那么在意，于是也不担心让明昱难过生气，嘟嘟囔囔抱怨道，“我真想不明白，明家对你怎么这么差？！造谣你没有精神力也就算了还不给你吃辅剂……”
明昱戳了戳他脊背：“我倒不是自己没钱买，是真的以为自己用不上。明家不知道我觉醒了精神力。”
崔晓铎难以理解：“都用那种接入式仪器测了还不知道？！”
明昱刚开口要解释，通讯器却响起了通讯请求。
来自慕柏行。
明昱连忙接通：“慕哥！”他下意识放低声音，“你怎么样？”
“没事。”慕柏行低声道。
中央星域还在正午，自由星域外港已经到了凌晨。
光屏里一片漆黑，床头的灯已经关了，只隐约透过光屏的光芒辨清慕柏行的轮廓。
男人仍旧是半靠着，皱着眉，因为要说话，所以一手摘了氧气罩，语音词句间带着些微喘息。
“……地址。”他没有多说自己的情况，反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不放心，就用二次中转站……你填第二程地址中转配送。”
距离上一次和红毛通话刚刚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的状态仍旧不好，因为说话太累，所以字句简单，逻辑跳跃。
他说话的声音又轻，明昱根本没听懂，只带着担忧道：“什么地址？慕哥你赶紧把氧气罩戴上！有事等你好了再说。是不是我的信息吵醒你了？”
慕柏行：“……”
“你的地址。”他将光屏拉近些，好让明昱听清自己的声音，“现在给我。”
男人陷在软枕里，加重语气与音量，喘得也更厉害，眉头不自觉跟着蹙紧。
明昱仍旧不懂他要干嘛，但打字的飞快，赶紧把学校宿舍地址立即发给他，“发了！”
慕柏行嗯了一声。
明昱的通讯手环滴滴响了两声，是慕柏行发起的文件传送。明昱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精神力使用手册。打开的第一页是手写的目录，第一章 的名字是“精神力丝的延展与收缩”。
显然是收到了明昱的留言后，特意从自己的通讯手环上调出的文档。
光屏上的字体狭长，拉长的尾端带着不明显的上卷尾勾，笔画有力，又投出一丝繁复的华丽。
明昱看向慕柏行：“慕哥……你写的？”
慕柏行应了一声。
“以前的经验总结。”他低声道，“你先看，不急着练。”
“好好休息。”他喘了口气，声音又轻了些，“精神力刚刚晋级时不稳定，不要长时间画设计稿，小心过载……”
慕柏行尾音发虚，几乎要重新咳起来。
“一定照做，没问题！”明昱赶紧哄道，“我现在就下线休息！慕哥也休息。慕哥，你戴上氧气面罩，不说话了，我喊三二一我们就一起挂好不好？你现在就戴上，嗯嗯，我喊了哦……”
“三、二、一——”
两人一起按断通话。
崔晓铎：“……”
通话不是外放模式，崔晓铎听不到慕柏行说的话，但能听见明昱说什么。
他一时无语，挂在明昱肩膀上吐槽道：“两个大帅哥，谈个恋爱怎么比小学生都幼稚！”
明昱：“……”
“我们不是谈恋爱……”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明昱：“……两个大帅哥。”
崔晓铎认真点头：“帅得各有风格，又很般配。你们真的还没确定关系啊？是暧昧期吗？”
明昱：“……”
明昱的思路已经不放在什么恋爱不恋爱，暧昧不暧昧上了。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慕柏行星网上那逆天的外貌……
似乎是……
再真实不过的……真实。
第36章 预选赛第二场（一）
矿区与星网其他模块断开连接时, 他见到的崔晓铎就是崔晓铎本来的样貌，连接恢复后, 崔晓铎变回了一只小松鼠。
松鼠才是崔晓铎的虚拟形象。
而慕柏行……前后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明昱最开始根本没有察觉连接断开后, 会使得自主选择的虚拟形象变为最原本的外貌映射。
明昱：“……”
……真的吗？？
就算明昱已经能通过理智的推论，和崔晓铎的形态变化找到了真相，但他仍旧难以相信，瞪大了眼。
……慕柏行不是花钱调的外貌？？而是他本人就长成那么一副……天怒人怨的样子？？
明昱呆站在原地, 思绪混乱, 内心震惊, 从心底爆发出自己都辨不清的乱七八糟的念头, 胡乱碰撞后聚在一处, 最后组合成一道问句。
……怎么会有人, 不光性格是自己最喜欢的类型, 外貌还……正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
“晚上一起吃饭吗？”崔晓铎不知道他心中翻江倒海, 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 真诚对明昱提出邀请，“我请客啊！先请你吃几顿好的, 再请你和慕哥一起吃几顿好的。你现在在学校吗？怕引人注意我可以去你宿舍找你？”
“以及, 昱哥。”
“你的精神力等级上了A级，就算不告诉明家, 也可以私下向其他机构定向投递啊？比如军部军团、星航部、研究部, 他们都有觉醒人类人才储备清单。你是A级的精神力，肯定不少人联系你问未来意向争着要你，毕业以后的去向早早就能定下来了！”
明昱回过神来。
每个觉醒人类的精神力等级都是与身份绑定, 跟随个人档案, 在全人类星域内联动存档的。一方面是为了各个部门筛选接触人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破获觉醒人类犯罪案件时按照遗留的精神力痕迹提取破案。
选择精神力等级保密后, 只有在特殊时期，比如成为了案件嫌疑人时，相关机构才有权调取明昱的精神力信息。但就像崔晓铎说的一样，他还可以向自己有意向的部门直接传输。，
“昱哥肯定不去第三军团吧！”
第三军团。
这是原本由明父的兄长、上将明卓封统率的军团。他于黎明之战战死后军团的权柄便交予了明父。第三军团是明家手下的最强势力，是大哥明彦从军校毕业后将要进入的军团，也是小弟明灼未来仕途的起点。
明昱：“不去。”
“那你要不要考虑去星航部！”崔晓铎兴奋和明昱介绍，“星航部的各个行动队都是正正经经的按能力排名，管理严明，裙带关系少，而且保持着独立性，和军部还有那些官方体制都不一样！”
“那边也有自己的设计组，他们也一直要招设计师！我和莲哥说好了毕业后一起去星航部试水，你要不要一起来？在那儿你不用担心因为是明家人就被差别对待！”
明昱立即有些心动，但紧接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得好好想想。”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因为这一切都和小时候的梦一样……离他太远。星航部虽说性质独立，但和军部一样，收录的大部分都是觉醒人类，非觉醒人类的比例太小，明昱以前没想过。
他原本的想法是毕业后找一家民间探索队当驻队设计师。
……可他现在觉醒了A级精神力，不仅可以当一名星舰设计师了！
就像在上一场比赛中和慕柏行共同航行在虚拟星图中一样……他可以作为观察手，真正跟随星舰，探索宇宙！
明昱强压住嘴角，不让自己喜形于色。
想做观察手，那他现在要做的准备就更多。
“晚上不一起吃了，等慕哥好了再说。”明昱一会儿因为自己的精神力开心，一会儿盘算着要怎么进一步锻炼精神力使用，一会儿想着再改改自己的星舰设计稿，还一直隐隐担心慕柏行。
他计算了一下时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将小松鼠捞到手上，认真问道：“对了，学长。你是高级设计师吧？能不能授权我去星航设计总部的高层图书馆看资料？”
星航总部图书馆的不同楼层准入权限不一样，明昱作为初级设计师只能进出下方的十层，而高级设计师可以进入中层的十五层以及上层的二十层。再往上的五层图书区只有特级设计师和经过特殊审批的人才能进入。
明昱越觉得，他和慕柏行、还有五彩头毛兄弟几个，应该能在星航大赛上走得更远！
那就需要提前做准备，了解更高级的材料配置和更多他以前没见过的星舰结构。
还有，再重新优化星舰的炮管，找到更适合慕柏行的攻击方式。
崔晓铎一个翻身坐起来。
“当然可以啊！”崔晓铎三两下在通讯手环上完成了授权传给明昱，“一个月的特殊授权，每层的图书区、概念模型设计室还有材料实验室都可以随便进。授权过期了我再给你续。哇！昱哥原来你才考了初级设计师证？完了完了，你才学了这么点东西就那么厉害……”
“那些找你的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惊掉大牙！指不定还要直接给你发一个特级设计师证书。”
“没那么夸张。”明昱说道，“像兰姆达炮的改动和引擎改动也是我这几年有空时反反复复思考过的，我要学得还多。”
崔晓铎给他比了个拇指。
“有天赋勤奋又谦虚，等你哪天不想保密了和我说一声。我第一时间介绍你和设计院的特聘设计师认识。那些老头子们最喜欢昱哥你这样的年轻设计师了！”
明昱：“……”
明昱也不是很想带着明家的烙印走入设计院的视线。
接下来第二轮比赛前的一周，他忙得脚不沾地。
明昱反复修改了自己的星舰设计稿，在自己的观察手座位上额外添加了精神力管线。除了改设计稿，他的其他时间都用来泡设计师总部的图书馆和去格斗俱乐部训练。
他向教练提交了自己的部分精神力觉醒报告，又多买了一节精神力运用基础课，配合慕柏行那本深入浅出的精神力训练经验学习。
他进步速度很快，几次下来对自己的精神力掌控提高了不少。一周的课程结束后，教导他的老师真心诚意地开始向他推荐更高级的单人授课。
“我可不是为了多赚钱，L同学。”老师拍着他的肩膀，往他手里塞了一面光屏，里面是一张长长的资料单。老师语重心长道，“俱乐部单人精神力课的老师都由更高级别的觉醒者单人，我不接一对一教学也赚不着那些提成，是真的不想让你的天赋被耽误了。”
资料单上花花绿绿，列着各位单人课教师的特长、精神力等级、教学能力、优秀学员列表和后方的授课价格。明昱仔仔细细看了每一位老师的介绍，也没翻页去看后面对应的授课价格，直接摇了摇头。
明昱礼貌道：“谢谢老师，我再想想！”
他觉得这些老师的擅长方向和自己的需要并不太匹配。
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其特点，很多东西不是通过测定机构的标准化仪器能够测量出来的，需要觉醒者自己慢慢挖掘。
明昱对自己的精神力还不够熟悉，但从最高的可塑型S平等上来说，他认为能够操作自己的精神力形态变化应该是第一个突破口。
但他的精神力丝大部分时候仍是普通的精神力丝形态，只有在他专注思考时，原本的精神力丝会变为云团。
明昱见过慕柏行的精神力变化。
舰船的精神力可以轻易改变形态，可以是凝聚的炮火，也可以是坚固无比的护盾。
明昱觉得他应该先问问慕柏行。
比起俱乐部老师，他觉得以驾驶员身份在外港建立了基地的慕柏行，作为星航者，应该能教自己更多的东西。
但慕柏行受了伤，明昱不想打扰他，于是先下了线，去食堂吃午饭。
他这几天每天都过得累且充实，身体和大脑都觉得累，翘了学校不少课，往食堂跑时遇到同专业的同学，总要收获几句闲言碎语。
但明昱算着自己的绩点，知道缺几次作业虽然肯定已经和A无缘，但也不至于成绩烂到要被谈话请家长退学，于是也就无所谓。
他拿着打包的菜肉包子从食堂回来，看见宿舍内的快递收发口上亮着黄色的提示灯，证明有快递送到了他的宿舍地址。
明昱：“？”
他前几天花好几千忍痛在星网上订购了精神域营养辅剂，但物流显示明天才能运达。他神情疑惑，按了收取键。
快递收发口米白色的合金门向上收起，一个挺大的黑色皮箱被机械手从墙内推了出来，面向明昱的那一面以银色花体字母印着“APA”三个大字。
APA确实是一家生产精神域辅剂的公司，但他家走的是高品质高价格路线，明昱原本下单的是另外一家公司出品的平价产品。
明昱：“……”
盒子很沉，明昱单手把它拖过来翻了个面，仔细检查它的底部，看见了这款辅剂的型号。
APA公司出品的最高纯度辅剂，一月份刚刚上市的新品，比他买的评价产品还要贵上十倍的价格，用这个的不是S级精神力者就是不差钱的大户人家。
辅剂的单只包装很小也很轻，这沉甸甸的一大盒有半年的用量，两万总要有的。
明昱又看了一眼运输标签。
这箱辅剂是从APA在中央星域的分部直接运输的，下单日期也是两天前明昱测出精神力等级的那天。
明昱打开通讯录。
他和崔晓铎互换了宿舍地址，但他已经说过自己会买，崔晓铎肯定也不会买这么一大盒寄过来给他。
那就只能是慕哥了。
明昱想起来他高兴疯了直接给慕柏行发了自己的全部精神力测定报告，意识到对方肯定看见了精神域营养严重缺乏的特殊提示。
原来要地址是这个意思。
明昱：“……”
他有点感动，又觉得太贵不该收。
毕竟慕柏行的财务状况也捉襟见肘。
明昱想和对方联系让他退货，又怕再向上次一样吵醒慕柏行休息，纠结了半天后选择憋着，一憋就憋到了第二场预选赛。
*
“欢迎回到星航大赛直播——”
兔子解说换了一身黑色礼服，脖子边还围着一圈白色蕾丝衣领，踮着脚尖，踩在被做成木桩形状的主持台上。
“这里是预选赛比赛第二场——逃离死星海——”
“原本繁荣的资源星海突然出现能量动荡，资源开采队紧急撤离，专业调查队则从外层空间站出发，冒险前往星海内部为科研所收集星海能量信息，谁知情况陡然噩化，中央星周围能量场出现坍缩预兆……”
“在中央星能量场坍缩前成功逃离的队伍都将顺利晋级！那么现在！距离地图展开还有最后三小时，各个队伍在收到比赛细节补充后都在忙些什么呢？”
“最忙的肯定是星舰设计师。”兔子主持人摇着头，头顶的耳朵跟着一晃一晃，“这一届的大赛组委会成员十分不讲武德，到了最后时刻突然给出更详细的背景介绍，特意提出了选手们的出航背景是为了收集星海能量数据。经过第一轮资源收集排名，我想各个队伍都应该明白了数据收集的重要性！”
“越完整的星海能量数据，将在下一场比赛中获得更多的可用星舰制造资源。大赛这时候才公布这一背景，就是为了考验各个队伍星舰设计师的应变能力，让他们忙昏头！”
“没什么要加的。”
战队休息室内，明昱摊在沙发上说道，“本来星舰上就尽可能多的加了各种能量探测器，用的也都是能达到的最精准的型号……”
虽然他改变了自己的观察手座位线路，使得自己的精神力与慕柏行和星舰相连，但红、橘、蓝、绿毛的观察手位仍旧做了保留，相应的能量探测器当然也都一个不少的装上了。
毕竟五彩头毛几个跟慕柏行出航的次数多，经验丰富。
“其他的改动早就弄好了，我还把主炮管都更新成了新的！比兰姆达炮厉害多了！”
明昱这一周过得十分充实，现在趁着最后三小时在休息室沙发上休息，聊着天都有点要打瞌睡。
五彩头毛几兄弟已经到了，但慕柏行还没上线。
“放心，老大身体已经恢复了，就是最近基地扩建，事儿多。”红毛靠在另一处沙发里打游戏。他看明昱闭上眼犯困，于是闭上嘴，开了静音。
休息室正中央的光屏里倒计时一点点减少，让明昱有点紧张。但他实在太困，没一会儿就枕着个抱枕睡着了。
兔子主播：“让我们看看上一场的前三名战队都在做什么！”
“哇，不论是东南星域的杀戮者，还是中央星域的烈阳和深海都在紧急加装能量探测仪。”
“我们知道，拥有出色观察手的战队通常都不会再配备过多的能量探测仪器，看看这些星舰设计师们，真是被大赛组委会打了个措手不及。”
“嗯……当然了，这样忙碌的场景在每一个队伍中都几乎一模一样，在已经完全设计好的星舰上加装探测仪无疑会影响原本的配重、武器炮组设计等等。”
“三个小时的时间，我相信有一半的队伍都无法完成加装设计稿！需要等到进入地图后找到补给站才能够进行真正的改装，消耗了宝贵的‘逃离时间’。”
“当然！像崔晓铎这样的优秀设计师已经开始进入建模室初步建模了！……咦？”
兔子主播的视线停留在随手切过的一面光屏上，疑惑的将它放大。
“‘五彩斑斓’。”他念着画面中战队的名字，“曾经带给过我们惊喜的五彩斑斓战队！他们休息室内的场景可谓和谐无比……”
“一个人在打游戏，四个人在打古法麻将，还有一个人在睡觉……”主持人用毛茸茸的兔脸尽力做出疑惑的表情，“天啊我分不清谁是谁！‘五彩斑斓’战队的所有人都选择了身份保密，因此我们看到的所有人脸都是一样的！他们还有一名成员没有上线……”
“‘五彩斑斓’的设计师LUCE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这么镇静？！！他们已经完成了星舰改装吗？！”
“……啊，我们看到他们的最后一名成员终于上线了！”
话音刚落，屏幕中就闪出一道修长挺立的身影。
五彩斑斓战队的第七名成员姗姗来迟。他推开休息厅大门，视线落在前方陷在沙发中的青年身上。
男人在沙发前站了片刻，而后帮摊在沙发上睡觉的青年拉了下被子，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厚瓶底眼镜轻轻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而后他靠在离青年最近的单人小沙发上，因为身高腿长，坐得似乎有些憋屈。但他并未挪到更远处的长沙发上，只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头，也开始闭目养神。
兔子主持人：“……”
他看看忙得热火朝天的其他几个战队，又看了看岁月静好的五彩斑斓战队，出现了几秒钟的失语。
“咳咳。”兔子主持人只能切开屏幕，“不知道‘五彩斑斓’战队是放弃了这一部分积分还是已经未卜先知做好了准备……”
“总之——我们的第二场比赛将在三小时后——正式开始————！”
第37章 预选赛第二场（二）
“走了。”
明昱感觉有人摇了摇自己的肩膀, 动作很轻，却又带着点不容反抗的力道。
“比赛倒计时一分钟。”
明昱：“……”
明昱：“！！”
他猛然睁眼, 从沙发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眼前的人快速向后一让, 发梢划出一道虚影，完美避免了两人脑门相撞的惨剧。
明昱被这情形吓了一跳，眨了下眼，才看清是慕柏行站在沙发旁, 刚刚正倾身弯腰看他。
男人的脸色已经恢复健康, 他向后让开些许, 将明昱睡前放在一边的厚瓶底圆形眼镜拿起, 递到明昱手里。
“平光镜？”慕柏行挑了下眉。
他看见设计师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 接过眼镜时没有一点看不清景物高度近视的样子。
慕柏行于是想到了现实中, 明昱那双漂亮的眼睛。
明昱：“……”
“捏虚拟形象有免费道具栏, 不选白不选。”他接过眼镜, 理所当然道, 动作间装作不经意一般碰了碰慕柏行的指尖。
温热的，不像男人在矿区吐血时那样冷得吓人。
明昱笑起来：“身体养好了？”
慕柏行嗯了一声：“已经好了。”
“辅剂吃了吗？”
“太破费了慕哥！”提到这个明昱立即道, “我还用不上这么高纯度的辅剂。我自己买了平价正常纯度的, 你寄来的那一包没开封，可以申请退货吗？”
慕柏行皱了下眉。
“用得上。”他看着明昱从沙发上站起来, 示意他离开休息室登舰。
“你的精神力特殊, 不久后可能还要晋级，需要抓紧时间把营养补够。”
明昱：“……啊？”
“你在精神力觉醒时出过差错。”男人声音微沉，“进过抢救室？”
明昱：“……”
明昱：“……哇。”他难以置信道, “慕哥你在我们家安了监控？”
慕柏行偏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不悦，对他插科打诨一样的回答不满, 没再开口解释。
两人已经走到了星舰启航港。
五彩头毛几个站在外形摄人的黑色圆形星舰前，满脸兴奋。
“LU哥！”红毛双眼闪光，满足又不满道，“你怎么只在边缘漆了红橙黄绿蓝紫，没把它的外面全都漆成彩虹色——！”
明昱：“……”
“那也太夸张了！”明昱拒绝道，“我不同意我手下设计出的星舰长成那个样子！”
一行人鱼贯上了星舰。
紫毛如愿离开驾驶舱，去了后方原本一直没人的后勤舱。后勤舱内亮着星舰的整体数据监测光屏，还有与驾驶舱相连的呼叫仪，随时为驾驶舱提供任何支持服务。
“比赛倒计时二十秒——”驾驶室中央的星航大赛计时光屏上，数字正在向下跳跃，“十秒——”
“五——四——三——二——”毛绒兔子语气激动，高声喊道，“我们的选手！启航了！——”
慕柏行拉下驾驶头盔。
明昱坐在他身侧，同样将头盔拉下。
蓝色与金色的精神力从与两人头盔相连的管线流入星舰，在一处交汇，又进入星舰的机械心脏。
而后相触。
与金色精神力触碰的刹那，明昱又一次感觉到了温热，和想要吸食能量的蠢蠢欲动。但经过几天的集中训练，他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丝，不让它们像扯不开的附生藤蔓一样缠在慕柏行的精神力上。
不知道为什么，慕柏行的精神力对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明昱吸了口气，平息下自己精神域中的渴望，用尽自己这两天学会的控制技巧，终于做到让自己的精神力老老实实挨着慕柏行的精神力丝，没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
慕柏行一手按着座椅扶手，向明昱的方向偏了下头，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
慕柏行：“不错。”
设计师学习的速度很快，效果卓绝。
明昱：“……”
他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躁动还是被男人发现了。
明昱假装听不懂慕柏行的意思，哦了一声并不上当接话。他尽力忽略掉精神力相交时，仿佛正与慕柏行紧紧相贴、面对面拥抱的触感，将精神力丝向星舰外伸出。
已经提升到A级的精神力敏锐度和延展度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只有C-级别的耐力是他的短板，因而明昱并未奢侈地将精神力丝排成光膜，于星舰表面向外拉伸。
他亮蓝色的精神力丝稀疏向外生长，于星舰外圈形成一个相接的环带。再从环带上向外探出、延伸得更长……
让整艘星舰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蓝色水母。
“有东西。”明昱低声道。
“很多，正在朝我们游过来。它们应该是在低能量状态，精神力丝都看不清楚，我只知道四面八方都是……”
“确实什么也看不见。”红毛说道，“探测仪上完全没有反应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舷窗外张望，“肉眼也根本看不到有东西……”
“斑隐螺。”
中央星域星航部二层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内，一名棕发青年看着比赛光屏，忍不住抱紧手臂，露出嫌恶表情，“高斯祺怎么把这玩意放进了虚拟星图……”
“高部长就喜欢搞这些古老的玩意。”坐在他对面办公桌后的同事接话，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那都是黎明之战以前、上个年代的玩意了。现在谁还在乎这些……要我说，高部长的筛选标准也太古早了。”
棕发青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宇宙星航中什么都可能发生。就算是现在已经少见的星兽种类，只要人类遇到并有过详细记录，都应该有所了解。”
同事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和高部长说话简直是一个调调。”
“哎，小凡。”他把直播光屏拨到一边，带着看热闹的语气八卦道，“听说你最近新看上了一个队伍？还和高部长打报告要重点观察？”
吴小凡点了点头。
“五彩斑斓。”他老实道，“他们的设计师和驾驶员都不错。上一场比赛中，他们和游侠那场遭遇战十分精彩。”
同事：“……”
“游侠不行。”他轻蔑道，“慕家算得了什么？他们那场要是遇上了明彦，肯定直接就被出具淘汰。”
吴小凡知道这位同事从上一次星航大赛就开始支持明彦，也不和他争辩，只安静重新看向比赛光屏。
“你看着。”同事还不停嘴地继续道，“就你和高部长都喜欢的这个斑隐螺，五彩斑斓指不定就要陷在里面……”
星舰的外壳擦上了能量波动几近于无的生物外壳。与此同时，星舰外层的黑色齿轮上染上了点点仿佛锈色一般的红褐斑点。
明昱：“……这东西有腐蚀性。”他低声道，“慕哥？”
星舰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环状切割层应声弹出。
以高密度金属材料支撑的锐利齿轮旋转，带出虚影，在星舰外部额外展开了一道圆形的保护层。环带之上，尖锐的切割刃上镀着一层银色的切割膜，暂时隔绝了生物腐蚀能量丝，与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相撞。
“刺啦——”
一道亮色火花在黑暗中闪出。
“嘶。真有东西。”红毛吸了口起，“这光线闪起来我倒是看见了……”
“刺啦，刺啦——”
齿轮切割层上，火花接二连三的亮起。
这亮度不算剧烈，好像新年时许多人都喜欢拿在手里玩的呲花。只是亮光一个接着一个，频率越来越快，几秒钟后几乎要把整个齿轮切割层布满。
因为能量波动而失去伪装的生物露出原型。
他们的星舰正陷落在一片密密麻麻的螺类星兽之中。
好像某些餐厅中会被端上餐盘的食用螺类，只是体型大了不少，从舷窗向外望去，密密麻麻成千上百个，似乎没有尽头。
它们拥有白色带黄斑的软体，拖着同色硬壳，软体下方分泌出红锈色的服饰粘液，而被切割层绞杀时迸出的更多粘液则挂在了切割刃上。
明昱几乎想把自己的精神力丝彻底收回来。
“前面都是。”他捏着鼻子说道。
这东西不看见还好，看见以后多少有些膈应。成片的螺类生物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形成一片怪异的海，堆叠在星舰前方，他们的行进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快点走快点走。”红毛忍不住说道，“这玩意粘液的腐蚀性还挺厉害！我这里提示，31号齿轮刃的切割膜正在变薄。老大！咱们是不是加大引擎功率……”
“不行。”不待慕柏行说话，明昱已经开口。
他用蓝色精神力丝将两个螺类拨开，“我知道这玩意……”
星航设计史的课程资料里曾经提到过这种星兽。因为这种星兽一度促进了低温引擎的研发进程。
“斑隐螺。”明昱低声道，“它们的体积会随温度变化……这种星兽传说已经灭绝了很久，没想到星航大赛的星图里还有它们！”
慕柏行：“星舰外壳厚度够吗？”
“够！”明昱作为设计师，对这一点回答的斩钉截铁。在星舰的防御性能上，他以能使用的最高安全级别材料设计，一点都不马虎！
毕竟以他箬窥得的，慕柏行的行事风格……星舰外壳不耐造可不行！
明昱：“慕哥！你别开炮！虽然我这次又加强了炮管！但到时候一片混乱很难辨认航向……”
“知道。”
慕柏行以手指勾着拉杆向下，关闭了星舰引擎。
他打起架来疯，但如非必要，也不爱动手。
于是圆形星舰安静漂浮于星海之中。
“哇哦，斑隐螺，让人意想不到的第一个挑战！”直播间中，兔子解说站在台上，一只手挡着眼睛，从爪子缝里小心翼翼地看向光屏。
他的身边环绕着几十面光屏，每一光屏中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螺类。星航大赛直播装置为了让观众能够明白星图中发生了什么，以特殊的技术手段将每一只斑隐螺都清晰地打在了屏幕上。
“我以后必须要和主办方沟通——”大兔子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立了起来。仔细看还能看出兔子先生西装外露出的蓬松的毛发都在跟着他的身体颤抖，“这画面对于密集恐惧症患者实在不友好，一面光屏已经够我受的！何况是这么……这么多，我可真想闭上眼……哇！”
“有一艘星舰加速了！真是不明智的选择！”他大叫起来，“这支队伍显然没认出来这个特殊物种……”
各自独立的光屏中，有几艘星舰相继加速，引擎向后喷射出火焰，想要快速摆脱这些软体生物的围攻。
但星舰周边一望无际的螺类海洋却并没有被它们甩在身后。相反，这些原本就紧紧互相挨挤着的螺类快速从星舰引擎附近为起点，个头纷纷膨胀涨大，从黄斑黄色软体中生出黑牙，一口啃向星舰外壳——
灰色的星舰好像一块烤的酥脆的饼干，掉下了一大片碎屑。
“嘶……”大兔子用尽全力，秉持着敬业精神，最终还是没有闭上眼。
“斑隐螺曾经在人类星航初期曾经给我们带来过很大的困扰。”他尽职尽责地讲解道，“它们不用依托星球生存，可以在宇宙星海中随意活动，繁衍能力极强，生命周期只有三天，每活动一小时就会进入一小时睡眠，活动的一小时内又有半小时都在交.配。”
“它们喜爱低温，因而大部分时候都存活在星海冷潮区域。如果它们生活的区域活附近温度突然升高，它们会感觉到自己的领域受到入侵，体内的细胞活性随着温度升高增长，开始膨胀生长，生出富有攻击型的獠牙，啃噬入侵物，直至体型膨胀至小型星体碎片大小后自爆……就像这样——！”
“嘭！”他面前的几面光屏中，整个画面被映得白亮，与屏幕相对应的几道队伍名从星航大赛名单上消失，因为在星海内坠毁出局。
“当然，你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完全关闭星舰让它们随意趴在你的外壳上。”兔子先生颤颤巍巍地又推出几面光屏塞到直播间镜头面前，“它们软体内的粘液具有腐蚀性，如果长时间附着在星舰上甚至会洞穿星舰外壳……”
屏幕上，一艘不敢开火的星舰悬浮在宇宙中，眼睁睁看着外壳被腐蚀出了一个小洞。
一只斑隐螺掉落在了星舰内部，而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成群结队的向驾驶室涌去。
几分钟后，驾驶舱内的人被迫逃生，抛弃星舰，同样被判出局。
“嗯，此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关闭引擎，寄希望于星舰的防护罩足够厚实。”
“尽管这样的温度会让它们生长，但这样的生长速度还可以接受，膨胀不了多大它们的活跃期就会结束，进入休眠期”
“这时候，它们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陷入沉睡，星舰就可以全速离开。”
“看看‘游侠’和‘五彩斑斓’，他们就是这么做的，非常标准的解决办法，唯一的代价是浪费一点时间……”
星航部人力办公室中，吴小凡正在记录光屏上写写画画。
“都是一群胆小的家伙。”他的刺头同事抱怨道，“那个丑兔子怎么还不把镜头给到烈阳……”
似乎是知道有不少观众都想看种子队伍的表现，兔子主持人正在这时候切换了光屏。
刺头同事立即坐直身体，嘴炮也不打了，就专心致志地看向光屏。
“又或者……如果你实在相信自己的实力又愿意惹麻烦……！”
“哦！”他激动大叫道，“烈阳和杀戮者！我就知道是这两个刺头！中央星域的明彦费伦！和东南星域的白象飞鼠！你永远要相信，他们最喜欢直截了当的暴力碾压！”
“这两支队伍火力全开，用精神力武器直接把膨胀后的斑隐螺轰成了渣渣——！”
“不得不说！场面十分精彩！它们在快速离开斑隐螺所在的冷潮区域！但我想说！这群斑隐螺的存在，可不仅仅是人为设置出的障碍这么简单哦。如果你们能够在开场时或者离开前先仔细看看星图的话……啊！”
“……”毛绒大兔子眨了下眼睛，语音忽然停顿，难以置信地看向属于烈阳的直播屏幕。
“烈阳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兔子抖动着耳朵，僵硬半晌，最终摇头感慨道，“明彦他们脱离的方向正好与面向星海内部的行进方向相反！他们就这么……脱离了死星海……？”
兔子解说：“……”
吴小凡：“……”
刺头同事：“……”
“要知道，虽然逃离死星海是本次比赛的通过条件，但星海能量信息的收集度关系到了下一场比赛兴建设计的可用资源。”
“烈阳作为本次比赛第一名脱离死星海的队伍……呃……能量信息探索进度为……零点五。”
“好歹不是零啊哈哈。”兔子主持人说得尴尬，忍不住打了个哈哈。
“我们只能向烈阳战队表示遗憾。”他挠了挠头，对着观众讲解道，“他们几乎没有收集到任何的星海能量信息。下一轮星舰设计的可用资源，肯定是要垫底啦。”
“以大赛组委会的脾气，恐怕我们将看到一个……呃……无法使用任何中高级材料设计星舰的烈阳……呃……”
“如果不想降低自己队伍的战斗力，他们的星舰设计师就必须付出额外的努力。”
“不知道常年被高级材料包围的设计师宋澜，能不能胜任这项艰巨的任务呢？”
第38章 预选赛第二场（三）
“咚！”烈阳所在的星舰之中, 费伦狠狠捶向操作台。他黑着一张脸，低声咒骂一句, 站起身转头就走。
明彦眉头紧锁, 对这样的结束方式显然也并不满意。他跟着费伦起身离开星舰驾驶室，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宋澜。
“好好想想。”他冷声道，“下一场的星舰设计。这是你的本职。”
宋澜：“……”
他顺从点了点头，却紧了紧手指。
只能用中低级材料……他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限制了, 甚至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入手。而要造出满足费伦要求的星舰, 最麻烦的就是炮管。
费伦偏好高能量阈值、短时间蓄能的强攻型炮管。
作为双S级别的舰船, 他的精神力强度和耐久力都极高。费伦的精神力具有的“标记叠加”和“强聚”特性, 使得他开起火来像是不会停的永动机：他的精神力能够凝聚成极高密度的能量炮火, 并且多次击中同一位置后会引起一加一远大于二的可怖能量爆发。
费伦现在使用的炮管, 是宋澜这几年来一遍遍更新改进的。炮管的蓄能时间、能量阈值等提高全靠好材料堆上来, 就这样还时不时会被费伦嫌弃。如果使用中低级材料, 他只能以现有制式炮管为依托进行改进, 而能量阈值高的制式炮管的蓄能时间通常都不短。
……除了上一场比赛中，五彩斑斓使用的, 设计师LUCE改进的兰姆达炮。
宋澜目光微黯。
他犹豫了一下, 打开了自己的星网银行账户。
距离下次比赛还有一周的时间，他还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以制式炮管为基底再次改进, 加入精神力线路, 满足费伦的需求……
购买一张合适的制式炮管改进图纸，成为了最合理快捷的方法。
因为曾经在建模室外和LUCE有过冲突，他记得这位正在被第三军团寻找的设计师的星网样貌。
甚至, 他没有告诉明彦, 他这一周在星网设计师总部图书馆高级设计师阅览区，又见过LUCE两次。
这位已经开始被冠以天才之名的设计师十分勤奋, 常常一大早就出现在图书馆内，对着铺开的资料光屏钻研设计稿。
*
“阿嚏。”
星舰驾驶室内，明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直起身。
“有人念叨你啊LU哥？”红毛正上下左右旋转着面前的光屏，分心说了一句。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光屏上的星图中，迷惑道，“这比赛给的星图怎么还不完整……都看不到现在位置周围的环境！周围都是数据缺失的黑色！咱们怎么走？”
“我们的星舰正随着斑隐螺群的活动向西南方向走。”明昱说道，“斑隐螺通常活动于冷潮带，我们又在斑隐螺最密集的地方，那就是冷潮带的中央……”
明昱的手指在星图上移动。
“这处星海是中央星面临坍缩的濒死星海。星海中的能量要不然就是在动乱活跃态，要不然就是已经弱到近乎消失。而冷潮带都是伴随星海能量消失生成的，所以……我们应该是在星图的这个位置，距离所有资源星最远的这片边界。”
“要向反方向走。”明昱说道。他的精神力向外散发，于星海中向预定的方向蔓延。
“五彩斑斓的这位观察手显然找对了方向！”兔子解说赞扬道，“他的精神力延展性很高，几乎能够穿透冷潮带！十分惊人的延展性，不论其他方面，延展性这一指标必定在A级以上……”
“说起来，在上一场比赛中，我们似乎并未见到这名观察手放出精神力。”他有些疑惑道，“我一直以为是五彩斑斓的观察手精神力延展性太低无法离开星舰炮管，但看来并非如此。”
“在队伍资料中，五彩斑斓有五名观察手。”因为各个队伍都在寻找离开的方向，比赛现在并不激烈。兔子解说打开了五彩斑斓的队伍资料，打算念念资料度过这段空白时间。
他很喜欢这匹和游侠狭路相逢也未落下风的黑马，于是将画面暂时定格在五彩斑斓的比赛屏幕中，点开队伍资料卡。
“五彩斑斓的几位观察手名字都十分好记！”毛绒兔子扫了一眼，啼笑皆非道，“红橙绿蓝紫……怪不得要叫五彩斑斓！”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向下一滑。
“咦？”毛茸茸的爪子于光屏上定格。
“就在这次比赛前！五彩斑斓提交了变换队伍人员职能的申请！他们原本的一名成员新增了观察手职能……是……是设计师LUCE!”
“星舰设计师同时担任观察手职能？！”兔子主持人支棱起耳朵，难以置信地说道，“十分少见的变更方式！偏偏在这一场比赛之前！我不得不怀疑！这一段漂亮的蓝色精神力……是属于LUCE吧？！”
第三军团办公室内，明母赵莹看着星航大赛直播，心情不佳地敲着桌面。
她的宝贝儿子明彦刚刚才以一种不算体面的方式离开比赛，紧接着下属便进来汇报，尽管他们还没有得到LUCE的消息，但发现死对头慕家和星航部的人才中心也都在找人。
如果LUCE还是一名拥有高级精神力的观察手，那他们就更不能放过这个人才了！而且……决不能让死对头慕家先将对方找到！
“啊……阿嚏！”驾驶室内，被人惦记的明昱又打了一个喷嚏。
慕柏行微微侧头，淡声道：“着凉了？”
“没有！”明昱纳闷道，“就是鼻子痒……”
“该休息就休息。”男人平静道，“不用太累。”
“什么样的星舰我都能开。”他的语音微微一顿，自然补充道：“保证带你进星域赛。”
明昱：“……”
明昱想起慕柏行在矿区的表现，想像以前一样叫他别装逼，却又有些说不出口。设计师憋了片刻，只能诚恳道：“那算你厉害。”
慕柏行勾了下唇角。
那点笑容稍纵即逝，但红毛看得清楚。他嘶了一声，忍不住小声念叨道：“遇见LU哥才几次，老大都快用光大半年的表情变化次数……”
明昱正扶着观察手头盔，没注意红毛蚊子声一般的自言自语。他把手里的电子笔转了个方向，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星图上。
“坍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得抓紧时间。”他以电子笔在星图上画出路线，“斑隐螺的活动马上就要停止，根据能量流动方向，我们最好从这里离开冷潮带，半小时内可以离开它们的活动区域。”
“而后我们要从这里接近中央星，螺旋形向内盘旋，收集星海中的能量变化。”明昱认真说道，“我的精神力丝可以感觉到远处的能量变化。如果到达中央星周围二十星里范围内中央能量场还算安全，我们可以继续深入。否则就必须掉头离开。”
“好。”慕柏行拉下引擎启动操作开关，淡声道，“听你的。”
斑隐螺的活动停止了。
一颗颗肉眼难以看见的螺壳浮动在宇宙中，软体全部收入其中。星舰于是重新起航。
它的飞行平稳，渐渐加速，外圈明昱放出的蓝色的精神力细丝向前方行进方向集中漂浮，远看仿佛倒行的荧光水母。
这是一片小型星海，完整穿越也需要近三天时间。除了中央星外，整片星海中也只有三颗正在开采中的资源星，和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荒星。离开冷潮带、穿过能量近乎消失的平静区域后，他们就进入了星海内部。
十几小时的航行后，周围的能量活动开始变得混乱而躁动。
“中央星附近的能量场恐怕更不稳定。”明昱确认着周围的情况，几次要求慕柏行变更路线，“情况可不太乐观……可能到不了中央星二十星里附近就要返航。”
他皱起眉，总觉得中央能量场的活动令人心慌意乱。
那些混乱的能量波动，不止是死星星核即将坍塌带来的预兆。
“休息。”慕柏行开口道，“已经进入了星图数据完整的区域，收回精神力，让他们看着。”
明昱的耐力只有C级，因而不能长时间与星舰连接。他摘掉观察手头盔，让红毛几个通过仪器辅助慕柏行航行，而后活动了一下身体，看向窗外。
星舰正在路过一个白色的空间站。
纯白色的十字形悬浮于土黄色的巨大星球上空，显得无比渺小。但与他们乘坐的星舰相比，这个空间站却又体积庞大。
它有三个星舰接口，其中两个接口相邻，可以在对接资源星短途货物星舰进行资源现在的同时，对接长途运输星舰，以传送带将两艘星舰的货舱相连。空间站还有另一备用星舰接口，进行小型探索星舰或巡航兴建的起飞降落。
明昱坐直身体，随着星舰从空间站周边滑过，看清了其外侧涂着的星域标识。
四片狭长三角形构成的花瓣向外绽开，花瓣中间以圆滑繁复的金纹草符号相连。最下方的花瓣下是一只倒挂向下、展翅欲飞的白鸟。
明昱微微睁大眼。
这是已经覆灭、大半被黑潮星海吞没、而小半成为了自由星域的北星域标志。
明昱神色微微一顿，扭过头看向逐渐被星舰甩在身后的空间站标志。
“沙沙沙……”与此同时，星舰的通讯器内忽而传出通讯请求信号。
“这里是X……星海三号资源星空间站……紧急求救……”因为星海活跃能量波干扰，通讯频道中的语音时断时续。说话人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红毛使劲按了按头盔，好让自己听得更加清楚，“沙沙沙……”
“……这个虚拟地图里还模拟了‘原住民’？”紧急求助通讯还没有说完就因为过于混乱的能量波干扰变为一段噪音。红毛匪夷所思，奇怪道，“比赛的背景介绍不是说所有开发队不都应该已经撤离了吗？什么星海？这根本听不清……信号怎么还断开了！”
“哎，老大！这种特殊情况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啊！”驾驶舱内，红毛一边尝试回拨通讯一边问道，“但这样是不是会浪费探索星海能量图的时间？坍塌就要发生，时间不等人……”
“去看看。”明昱说道，“不能对紧急求助信号视而不见。”
尽管这里是虚拟星图，但一切场景都太过真实，明昱不知不觉间把这里当成了现实世界。
慕柏行的目光掠过窗外星海中的空间站。
他的神色漠然，手臂微微用力拉下操作杆，驾驶星舰转向，娴熟向空间站对接端口发送对接请求。
“嘟——”
片刻后，驾驶舱内传来对接成功的一声轻响。
慕柏行拉开驾驶头盔，断开与星舰的链接。
“我进。”因为不能确定空间站的运行状态，他摘下了墙上的呼吸面罩，站起身走向驾驶舱外，“其他人留在各自位置上，随时准备紧急起飞。”
明昱：“……”
明昱紧接着站起，也摘了呼吸面罩扣在脸上，跟在他后面。
慕柏行停住脚步，皱眉转头看他。
“我精神力敏锐度高。”设计师有理有据道，“你一个人进了空间站，可能找不到求救通讯的信号源。”
舰船的精神力强度很高，但对周围的能量反应十分迟钝。
“赶紧。”明昱说着还轻轻推了慕柏行后背一把，“别浪费时间。”
慕柏行于是没再反驳，转回头，迈步走向交接舱。
暗蓝色的精神力细丝绕过他从地面滑过，在慕柏行拉开舱门前探入空间站。
明昱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大概是因为探索队已经从星海撤离，这处空间站现在已经关闭。所有的照明设施都没有开启，制氧系统停止工作，恒温系统则以空间站线路能够承受的最低温度运行，冻得明昱缩了缩。
慕柏行伸手解开扣子，把驾驶员制服的外套脱了递给明昱。
明昱：“……”
男人只穿着制服内的黑色无袖T恤，手臂肌肉线条鲜明流畅，冷白色皮肤在黯淡光照下也极为显眼。他见明昱不接，干脆直接将衣服披在明昱身上，转身继续向前。
明昱：“……”
他看着慕柏行觉得更冷，但见对方并不在意，以及那个快步向前，于是也只能把男人大一号的制服穿好，赶紧跟了上去。亮蓝色的精神力丝随着他的脚步铺展，掠过空间站的入口，在交接舱通道门前看到了编号标志。
“X7号星海三号空间站。”
明昱步伐一顿。
“X7号？”他对这个编号隐约有些印象。
似乎是在历史课上，明昱皱眉努力回忆，想起自己在走神的间隙中，听见讲台上老教授一板一眼做出冗长陈述。
“X7号星海是由中央星域与北方凯尔特星域联合开发的小型资源星海。在北星域覆灭以前，它的位置就十分危险，处于北星域与黑潮交接的外侧。但由于人类缺乏高浓度能量矿，在前期调研后，星航部认为开采安全。”
“当时，中央星域和北星域签订联合开采协议，组成联合开采组织。小道消息传言，因为X7号星海产出的稀有资源十分珍贵，连北星域凯尔特王室都参与了开采进程……”
明昱努力回忆着自己在课堂上半睡半醒时听见的介绍。
“安全开采也确实持续了一年之久，但灾难随后降临……X7号星海中央星被黑潮日遗留下的黑潮星兽从内部吞噬，从而产生坍塌，并引起了小范围内的黑潮能量爆发流。”
明昱微微睁大眼。
“有人说，这场事故是黑潮扩张的前奏，黎明之战的预兆。也有人认为，中央星爆发黑潮能量距离黎明之战还有十年。虽然它造成了凯尔特星域的缩减，但只是一场意外引起的偶然结果……”
“更令人产生争议的是，星海事故调查结果一直并未公开。小道消息传闻，这与当时北星域凯尔特王室争斗相关……”
慕柏行已经进入空间站，穿过交接舱，即将进入内部通道，却看见通向空间站内的通道门上了锁。男人神色冷淡，伸出手，修长手指覆上厚重的同道门板。
下一瞬，暗金色精神以他的掌心为原点，以与他的漠然表情截然相反的爆烈向外迸发而出。精神力划出闪耀着漂亮色泽的X型印记，带着四溢的火花，将厚重银灰色通道门大力切割。
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厚实门板被精神力割裂，碎片崩塌了一地。四散的金色精神力光粒擦过明昱的脸颊。设计师回过神来，看向慕柏行的背影，下意识伸出手掌，指尖擦过那些即将消散的纷飞光斑。
慕柏行的精神力不会伤害明昱，但设计师从他的能量波动中读出了一些不同于平日冷静的暴戾。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道：“慕哥？”
第39章 预选赛第二场（四）
直播室中, 毛绒兔子再次把光屏转回到五彩斑斓身上。
“五彩斑斓也发现了大赛组委会设置的空间站！并且发现了X7号星海的提示标志！如果他们有一定的历史知识储备！就应该已经意识到中央星的能量场坍塌并不简单，而是由黑潮生物造成。”他挠了挠头, 脸上的神情不太自然, 带着些许疑惑道，“不知道星航大赛组委会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设计了虚拟星图中的这一场景。”
“但接下来就是发挥观察手灵敏度的时候！让我们看看五彩斑斓能不能像游侠一样，也找到空间站中的关键信息！——”
空间站内一片死寂。
金色的精神力光芒消散, 落在慕柏行脸色的光亮随之消失, 明昱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只看见男人站在原地停顿片刻, 而后踏过碎裂的金属门, 继续向前。
明昱裹着慕柏行的制服, 拉链一路拉到了下巴, 跟着他往前走, 不一会儿又走到了下一个交叉口。
通道左右与前方各有三扇闭合的大门, 门边的红灯亮着, 象征着大门处于锁定状态。慕柏行径直走向面前的通道门前。他今天耐性不佳，几乎并未思索, 伸手按上门扉。
好像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不断向前。
“哎等等！”明昱赶紧抓住慕柏行的手, 亮蓝色的精神力顺势丝缠住慕柏行指尖渗出的金色，往后扯了扯。
本质锋锐的金色精神力丝于是在空中静止, 仿若最普通的装饰线一般柔软无害, 被明昱扯着垂在地上。慕柏行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
“慕哥你别着急。”明昱低声道，“我先看看咱们怎么走。求救信号已经中断了, 要想找人, 就得找生命活动迹象。”
这里的通道门都用了隔绝精神力的材料。明昱没有办法隔着门板感应到其内的能量。蓝色精神力丝向三处分开，在合拢的门缝前左摇右摆, 片刻后找到一处细小缝隙，向内钻了进去。
“第一层是空的。大概所有人都已经提前撤离了。”
“左侧和右侧都通向开采队办公室，前方是活动区，有通向上层的电梯间。现在空间站处于关闭状态，通道电梯没法使用，又没有普通的楼梯。如果要去二层，要走活动区上方给维修师留下的小门。”
空荡通道内回荡着设计师认真的叙述。青年的嗓音清亮，将慕柏行从脑海里漫出的、似是而非的回忆中拖离。
他的目光从通道门边绘制的凯尔特星域标志移开，落在明昱身上。
明昱的精神力丝继续延展，向上爬升。
“二层也没看见人。”亮蓝色从便携爬梯上蜿蜒向上探入，“这一层都是空间站办公区，调度光屏也关着。上面第三层是生活区，也是空着……四层是矿产材料抽样验收区，所有的验收室都是关闭状态……”
空间站内的各个功能区布局完整，所有的仪器设备都处于关闭状态，明昱的精神力丝在空间站中又一次游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生命迹象，也没有信号发射器，好像他们在星舰上收到的信号是虚假的。
但他知道，这个空间站里一定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线索。
明昱犹豫片刻，转头看向慕柏行。
“慕哥。”他欲言又止，和慕柏行对视，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能……再借我吸一下吗？”
慕柏行：“……”
男人没有说话，手腕上缠绕的金色精神力丝却轻轻晃了晃，像是被微风不经意吹动的枝条。
明昱想让慕柏行对自己产生奇怪的印象，认真对他解释道：“在矿区，我发现我吸取你的精神力时，可以暂时提高精神力的能量强度……或者敏锐度。”
当时他们离开基地驾驶星舰起飞，自己还并未吸收蓝莲石的能量精神力觉醒，原本无色的精神力丝却在缠紧慕柏行的精神力后第一次显现出了幽亮蓝色。
那是精神力能量强度提高的象征。
慕柏行嗯了一声，淡然道：“‘吞噬’。”
“你的精神力拥有‘吞噬’特性。”
明昱神情迷茫，不明所以地看他。
“不止是我的精神力。”慕柏行简洁解释道，“你可以吸收任何能量。”
“当波长近乎契合时，你能够通过对方的能量暂时提升自己的能量强度。”
“‘吞噬’是一种特殊的A级精神力特性。”慕柏行声色微冷，皱眉解释道，“吞噬通常通过危险的极端觉醒诱导手段，或者是因为极度不顺利、近乎失败的精神力觉醒产生。”
“因为觉醒过程太过危险，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特性的觉醒者。”
因而也极少被人提起。
无论因为哪种原因，获得吞噬能力失败的代价都是死亡。
他看向明昱。
设计师似懂非懂，微微瞪大眼睛：“那我还挺走运！”
慕柏行：“……”
青年的目光深处带着些不自察的欣喜与兴奋，似乎觉得自己觉醒精神力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以后觉醒了吞噬能力是遇到了什么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而完全忘记了当时的危险。
慕柏行简直不知道该生气他的心大还是该赞扬他的乐观。
他干脆不再回答，指尖的金色精神力丝游动，主动接近明昱，将那抹亮蓝色缠紧。男人自从进入空间站后一直冷漠的神情在这一刻微微放松。
慕柏行：“赶时间，比赛结束后说。”
在慕柏行的精神力缠绕上来时，明昱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属于慕柏行的气息将他不留一丝缝隙的紧紧包围。
明昱下意识地闭了下眼，耳根泛红，但他紧接着就将注意力集中，重新向外延展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发出远超于最初时的明亮光辉，再次游入空间站内。
这次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更加详细的细节。
他在第二层与第三层中间就看到了一道不显眼的狭长夹层。
这道夹层原本应该是被用来储藏一些不稳定的危险能量物品，因而用了格外加厚的能量阻隔材料，才让明昱刚刚错过了其中的异状。
他在夹层之中，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
*
“嘭！”
与直播间位于同一街区内的中央星域首都星星航部顶层，一间小型会议厅大门被人一把撞开。
一名西装革履、头发斑白的中年人疾步进入会议室，怒气冲冲道，“你们怎么能在星航大赛中设置这种虚拟地图？！高斯祺！你搞什么！”
会议室中，十人围坐在圆形会议桌边，正一起看正中央播放的预选赛直播。
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来自人类三大星域，都是本届星航大赛组委会成员。十人中有六人都是仪器打出的全息投影，本人不在中央星域，另外四人中两人来自中央星域星航部，两人来自中央星域军部。
星航大赛三场预选赛，两场星域赛，每场题目由两人负责。而最后的三场决赛场景则由所有人合作确定。
一名身着艳红色亮片鱼尾裙的棕发女子闻声回过头来。她的衣服前襟上别着星航部铭牌，上面写着高斯祺三个字。
“为什么不能？特雷尔部长。”她的语气漫不经心，“根据代表星星航历史场景设置虚拟地图，考验小朋友们的胆量与应变力，有什么问题？”
坐在她对面的灰发青年也跟着转过视线。
“我同意高部长的说法。”他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这是一次对全人类都十分有警示性的星海坍塌事件。”
闯入会议室的中年人深呼吸了一次。
“人类团结，才有可能抵御宇宙中的危险。”高斯祺对特雷尔笑了笑，眼中带着不明显的哀伤与怜悯，“否则，就会像X7号星海遭遇的一样……被黑潮中的生物吞噬，成为补给黑潮的养分。”
“以人类同胞的死亡，替黑潮.吹响向外扩张的号角。”
“但X7号星海事故属于保密事件……”特雷尔被她气得半死，又被冠冕堂皇的一段话砸的无法反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麻烦您看看日历。”高斯祺指了指光屏上的日期，“六十年保密期，到今天正好失效。而在今天之前，我虽然以这一事件设置了第二次预选赛的虚拟地图，但从并未泄露相关信息。我的搭档全权授权我进行本次比赛的虚拟地图设置。”
灰发青年点了下头。
特雷尔：“……”
他又深呼吸了一次，勉强平静道：“高部长，借一步说话。”
高斯祺嗤笑了一声：“说了这么半天，想起来要私下保密谈话了？”
她这么说着，倒是仍旧站起来，跟着特雷尔走向门外。
“高部长！”特雷尔大力带上门，眼里闪着怒火，“这件事有关星航部在三大星域中的声誉！就算已经过了保密期也不该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全民关注的星航大赛上。”
高斯祺抱着手臂，索然无味地看着他。
特雷尔：“……”
他攥紧手指，把声音压得更低：“你知不知道明家正在竞选首都星执行官？”
“你简直是在给他们递梯子！”
“借着X7号星海事故，他们可以先把话题拉起来，而后全星域的人都会发现在星航部的错误决策中只有明卓封意图力挽狂澜，失败后出走星航部投身军部……”
“错误决策。”高斯祺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点了点特雷尔的肩膀，嘴角勾起点笑容，“特雷尔部长也知道星航部当年做的是错误决策？”
“明家现在想干什么我不管，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她道，“我只需要把这个错误公诸于众，让大家引以为戒。”
“凯尔特王室的渣滓曾经和中央星域联合掩盖真相。当时我年纪尚小，无法阻止，但现在，是星航部该面对自己失误的时候了……”
特雷尔：“……”
他脸上的神色扭曲，嘴角抽动，恶狠狠道，“高斯祺……！”
“你不要自以为自己是正义……”
高斯祺向特雷尔摆了摆手，懒得再理他，转身进了会议室。
特雷尔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一拳狠狠砸上墙壁，发出一声震响。
“碰！”
一人高的通道门被慕柏行暴力拆穿。
蓬勃的金色精神力丝缠着已经扭曲的通道门扔在地上，门框上上下左右四方的电子锁都已经被精神力截断变形，旁侧的记录仪象征性的闪了闪红灯，将这一入侵录像标红上传系统，但正以睡眠模式运行的空间站并未因此发出任何警报。
破损位置不致命，且空间站内并无工作人员能够阻止或抓捕入侵者。
这已经是慕柏行拆掉的第三扇通道门。
他们顺着第三层的通道一路破坏性向前，在明昱的指挥下找到了位于一间杂物间下方的小门。
几道暗蓝色精神力丝盘桓在门上，末梢向上勾起，作出仿佛完去手指一般的形状，向下扣了扣门板。
“这里应该夹层展储藏室。”明昱说道，“装备危险物资的地方。我感觉到的血腥味就在这里面。”
金色精神力丝故技重施，将地面上的门板掀开。慕柏行率先上前一步，将明昱拦在自己身后。亮蓝色的精神力却并不听话，第一时间跃过前方的金色精神力丝，向下溜入储藏室内。
“明昱。”慕柏行告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应该等待自己做完安全检查。
青年却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已经通过精神力丝看见了其内的影像。
储藏室内的温度很低。
原本存放在此的危险物品已经在资源开采队离开星海时一起离开。但里面却仍有别的东西。
明昱先看见了一只向外伸出的手。
青灰色的手掌上蒙着一层白霜，褐色凝固的血液从向上伸出的指尖一直延伸到手背、手腕、最后直至黑色制式作战服内。手腕上的通讯仪器闪烁着红色的警示灯，表明通讯仪电量低于1%进入休眠状态，而原本发出的求救通话也因为低电量而被迫中断。
那是一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慕柏行走下陡峭向下的梯架，第一眼看见的是死者黑色的袖口做成白鸟的样式金属纽扣，象征着对方的北方星域的军部成员身份。
他的视线移动，而后看见了死者那张年轻、却因死亡而扭曲的的脸。
那是一张覆着寒霜，表情早已定格的脸。
记忆晃动，慕柏行却似乎看见对方生前鲜活的模样。
刚从星航学院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因为作为非觉醒人类突然接到军部的录用函而难以置信，前往舰队报道时战战兢兢，又为了弥补精神力的缺失训练格外刻苦……
而后他们接到命令，出航前往X7星海，协助资源星稀有矿石的开发。
锐痛随着弥漫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传来。慕柏行呼吸不稳，伸手扶住了梯架一边的扶手。
他用力闭了下眼，于混乱回忆的冲击中勉强稳住身形。
“慕哥……他……他们……”明昱喃喃开口。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惧，沉浸在看见前方景象的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状。
他的声音却把慕柏行从回忆中唤回。
男人轻声呼出一口气，而后侧头看向明昱，伸出左手，遮在设计师眼前。
他的手指轻微发抖，触碰到了明昱眼周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人。
明昱打了个哆嗦，冷静了些许。
“冷了？”他小声问慕柏行，伸手去脱身上披着的外套。
“不用。”慕柏行放开扶手，压住他正要拉开拉链的手掌。
明昱眨了下眼。
他的睫毛蹭过慕柏行的手掌，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慕柏行的手臂下意识向后一撤，明昱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两只手一起拉着，放在自己手掌里搓了搓。
慕柏行：“……”
设计师的手掌温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释道：“不冷。”
金色精神力丝又勾着亮蓝丝线将其拽回。
“不敢看就闭眼。站在这儿等我。”
明昱抿了下唇，摇了摇头。
“没那么害怕。”他低声道，“我只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死人。”
也是第一次见到……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
第40章 预选赛第二场（五）
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尸体就匍匐趴在向下通向储藏室的阶梯上。
他穿着黑色作战服, 一手前伸，一手紧紧扒着身下的阶梯, 拼尽全力想要开门出来。他向上方仰着头, 面容年轻，表情扭曲而绝望，大睁着眼睛。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渗出，在低温下凝成了冰。
明昱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似乎能听见他临死前的呼救……通过不算好的通讯信号传出, 断续而失真。
他的前胸被粒子枪贯穿, 留下几个狰狞洞口。已经凝固的鲜血仿佛一层厚重的地毯, 从他身下向下, 遮盖了层级台阶, 也铺满储藏室内的空间。
储藏室形状狭长, 镶嵌在墙壁内的卡扣储物架没有上锁, 其上的危险物品已经在撤退时清空。就在门口不远处、两架储物架中的空白地带上, 还倒着一具尸体。同样的黑色作战服，前胸上同样带着黑色的粒子枪洞口, 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死亡而凝固, 双眼无神地望向储藏室向外的出口。
空间站内温度太低，尸体的脸上与身上都已经覆上了一层白霜。
“咔。”
随着一声轻响, 他将台阶上死者腕上扣着的通讯仪取下, 十分熟练地打开背板，取出内部的记录芯片。
而后伸手覆在尸体的眼上。
活人的温度融化了冰冷的白霜。片刻后，当他抬起手掌, 圆睁的眼已经阖上。
慕柏行站起身, 将已经冻得僵硬的躯体抬起挪向一边，而后走下阶梯, 来到第二名死者面前，同样摘下了他的通讯器，帮他闭上双眼。
明昱感觉冰冷的空气填满了自己的肺部，好像要将他也从内到外冻成僵硬的人体塑像。
“是北星域军团的士兵吗？”明昱有些不忍，“……他们想要出来。”
慕柏行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曲起冻得微僵的手指，弹开自己通讯手环侧边的芯片读取器，将取来的晶片插.入其中。
光屏弹出，显示出一张红蓝色能量图。
这是星海中央星周围的能量活动图，叠加于星海的星图之上。因为能量干扰，图上遍布白色的噪音点，却仍能让人辨识出中央星周边的危险深红色。这团红色鲜明地显示着中央星附近能量强度已经接近坍缩临界值。
而浮动变换的深红色能量团内，还镶嵌着不祥生长的灰黑色。
“是特殊能量标志。”明昱低声道道，“黑潮能量……”
持续生长的黑红色能量团标志着星海中央星坍缩即将发生。而这颗星球的毁灭，将伴随着黑潮生物的成熟，和爆炸般的黑潮能量扩散。
和历史上的记叙一模一样。
他们的目标是带着星海能量图在中央星坍缩前逃离。而这张星图无疑是帮他们估计星海坍塌时间的利器。
明昱却觉得浑身发冷。
“这是一张实时星图。”他低声道，“能量探测器的位置离中央主星很近。但中央星附近没有能量探测卫星，这是星舰搭载的探测器传回的能量图像。”
慕柏行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幽深，沉默片刻后抬眼道，“中央星即将坍塌，我们该走了。”
明昱：“慕哥！还有人……还有星舰在那团危险能量场中航行。”
“这是基于历史构建的虚拟星图。”慕柏行转眼看他，“历史不会再被改写。”
他的暗金色的精神力却向外展开，将背后的两具尸体层层裹紧抬起。
慕柏行：“走。”
他示意明昱走在前面，自己则在后方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以防有变故出现。
明昱知道慕柏行说的没有任何错误。
“我看看晶片里还有什么。”他于是没有反驳，只抿了下唇，以精神力丝拨开男人面前的光屏，打开下一个文件。
通讯手环里储存着的是北星域士兵的任务执行记录，以时间倒序存放。明昱打开的是在这两名士兵死前最后几小时的环境声音记录。
“嗞嗞————”
空旷空间站内响起刺人耳膜的噪声。明昱赶紧将播放音量调小，于能量波动剧烈时通讯频道内发出的噪声中辩出语句。
“经过第三资源星。”
一道年轻且沉静的声音从噪音中穿出，“准备逃生弹射。”
明昱一时辨不出对方的音色，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方向校准完毕。”
“航速维持。”
“单人救生舱线路正常。”
一道同样年轻的声音响起：“报告，已进入救生舱。”
“已进入救生舱。”又一道声音紧接着回应。
“倒计时十秒，弹射准备，十——”
“九——八——”
“队长。”第二个开口的人憋不住道，“您确认一个人转航回中央星？这太危险了，我和安都不在星舰，您没有观察手，要闯入中央星能量场……”
“七——”
“中央星附近没有能量监测站。”最先出现的年轻人声音平稳，“只有通过我们星舰搭载的探测器传回实时检测动态。”
“六——”
“您的精神力不够敏锐……！您一个人航行……”
“五——四——”
“我能看到。”
“回去。进入第三资源星空间站，通知所有人加速撤离，请求附近军团支援。中央星内的生物必须在刚刚诞生时就被杀死。”
“三——”
“我会坚持到增援到达，传递最准确的能量信号。”
“最后三秒，做好准备。”
“二——一——”
“救生舱弹射——”
“沙沙沙——”
“救生舱弹射成功，动力系统开启，发出求救信号，请求向三号资源星空间站对接——”
“对接申请通过——对接成功——”
被弹出星舰的观察手浑身是汗，爬出救生舱，快速道：“我要见空间站负责人。”
“负责人正在进行联合会议，讨论中央星附近能量场异常变化的解决方案，什么事……”
“黑潮生物！”观察手嗓音嘶哑，急声喊道，“中央星内部诞生了黑潮生物——这是我们观测到的能量图——”
“这只黑潮生物将吞噬中央星内核剩余的所有能量，造成中央星坍缩……但这不是一般的坍缩。黑潮能量将从极点爆发，吞噬整个星海，并向外蔓延。”
“如果不加以干预！能量波与新诞生的黑潮生物将波及北星域外围！中央星与和北星域必须召集最近的军团与空间城监察队！开最好的星舰！在黑潮生物刚刚诞生时就将其剿灭！”
“这里的信号已经被能量场影响，我的通讯手环无法与星海外取得联系。”观察手交际道，“需要空间站的通讯设施向外发送求救信号。立刻！现在！”
“稍等。我需要汇报空间站负责人。”
工作人员的声音紧绷，脚步远去。观察员焦虑非常，在屋中来回踱步。
他等待了片刻，却始终没人进来。观察手异常烦躁，实在等不下去，打算开门再出去找人。
房门就在这时被重新打开。
紧跟着的却不是走入房间的脚步声，也没有交谈。
而是嘭地一声轻响。
轻得仿佛是玩具□□发出的声响，却在沙沙的背景音中格外清晰。
正要说话的观察手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一步。
明昱指尖发冷，紧接着，又从录音中听到了枪响。
重物倒地，砰地砸在地板上。
“拖去储藏室。”负责人压低嗓音，没有意识到观察员手上的通讯仪器还在如实进行执行任务期间的录音记录，“和另一个凯尔特观察手一起。”
“通知所有人，因为中央星能量变动进行撤退……其他的不用说。”
“……负责人。但是黑潮生物……”
“那是北星域的事。”负责人漠然道，“让他们忙着应付黑潮，才不会对中央星域构成威胁。更何况，还有那位的要求……”
“沙沙——”
通话记录中传来长久的杂音，人体被拖拽的声响，和舱门被打开发出的吱呀声。
同样的吱呀从明昱耳边响起。
他恍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回空间站与星舰的连接口。
慕柏行从他身后伸手推开连接舱舱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在明昱的氧气面罩外层刹那凝出一片水汽。
通道侧壁的雾气消毒枪亮起绿灯，在慕柏行的操作下把两人浑身喷了一遍。
“老大！LU哥！”
紫毛从旁边的后勤舱探出头，端着两杯温水递到明昱和慕柏行手中。明昱浑身发僵，被烫得一哆嗦，手腕一抖，险些把水都撒在自己身上。
慕柏行在他手腕上一扶，帮他稳住动作。
金色精神力散开，露出被裹在其中的人体。紫毛脸色微白，不明所以，但表现得远比明昱最初看见时镇静得多，小声道，“这些……给我来处置吧。”
明昱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移动。
尸体身上的白霜化开，僵硬的肢体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漆黑袖口上金色花纹下倒挂欲飞的白鸟栩栩如生。
明昱：“那个人……”
慕柏行已经走入驾驶舱，冷声道：“准备返航，脱离星海。”
“回到你的位置。LUCE。”
声音记录的播放已经停止，但属于驾驶员的那道年轻而平稳的声线刻印在明昱脑海中。有一瞬间，那道声音说话的语气几乎和慕柏行重合。
“LU哥？”红毛转头，看见明昱钉在原地，迟疑道，“怎么了LU哥？中央星是不是要坍塌了？还是伴随着黑潮生物诞生的坍塌！我们得赶紧走！要不然一会儿就麻烦了！”
明昱回过神来，赶紧走向观察手位，想着大概是慕柏行和录音中星舰驾驶员说话时共有的笃定与沉冷让他产生了幻觉。
X7号星海事故发生时，录音中的驾驶员星舰还在距离主星那么近的位置……他不可能幸存。
“我靠，真的是黑潮生物吗？”橙毛在一边叨叨道，“平常出航时不时碰到低级黑潮生物，到了星航大赛怎么还得碰见……”
“从星球坍塌中诞生的可不是低级黑潮生物！就算是最低级的黑潮虫吞噬了星球核心都能晋级成S级的超大型黑潮星兽！”蓝毛骂道，“别掉以轻心！看好你的探测仪！”
蓝毛：“对了，LU哥，咱这个飞行器带黑潮能量隔离罩吗？”
明昱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有。”星舰装备黑潮能量隔离罩是最基本的安全指标，明昱设计的每一艘星舰都按照中央星域的安全标准配备。
明昱：“但因为只能使用中低级材料，等级不高。测试中对A级以下强度的黑潮能量，抵挡使用时间是三十分钟。再高的等级没有测试，应该很快就会被击穿。”
录音已经播放完毕，但最初弹出来的能量图光屏仍旧悬浮在空中。中央星附近能量场的黑色越来越浓，重得好像将要溢出屏幕。
中央星即将坍塌，而黑潮生物将从其中诞生。
而后，黑潮能量会从诞生处向外喷发，席卷整个星海。恐怖的能量波将淹没这片宇宙，好像一滩向外扩张的墨水，从中生出更多的黑潮生命。
历史上，中央星内诞生的黑潮生物并未被及时击杀。
最先抵达事故星海的救援舰队来自中央星域，由当时还在星航部任职的明卓封率领。他的反应太过迅速，又在这次救援后彻底与星航部闹翻了脸。
因此不少人暗中猜测星航部其实提前得知了X7星海的消息，却没有做出行动。
在这场事故中，与X7号星海相邻的两颗居住星与三处空间城被黑潮生物袭击，上亿人伤亡。因黑潮能量影响出现脑域和身体损伤的病人多得塞满了附近所有的医院。
在之后的一年内，北星域军队长期驻扎在X7星海外围，绞杀黑潮生物。这片星海也汇入了星域外的黑潮带，成为了人类轻易不能踏足的地带。
X7号星海的事故原因近几十年来一直并未公布，因而明昱并不知道中央星诞生的黑潮生物是什么等级，又能引发多少强度的黑潮能量波。
但就像蓝毛说的，吞噬星球核心生成的黑潮生物等级至少在S级，引动的黑潮能量场……也不会低于S级。
慕柏行的手指滑过星舰操作屏，快速重新浏览了一遍星舰的基础信息。
他的视线在明昱新设计的炮管上停留了一秒，而后开口道，“够了。”
他的音色冷静：“利用炮管能量对冲，失去防护罩后也能在黑潮能量中航行。”
星舰舰体微震，脱离了与空间站的连接。
明昱靠在座椅上，重新接入星舰的操作系统。
如果是在一周以前听见慕柏行说这句话，明昱一定会全力反驳，告诉他就算不在乎比赛输赢，但虚拟星图中的死亡也不好受，让他别带着自己“送死”。
但他现在选择相信这位冷静又狂妄的驾驶员。
甚至……生出了与慕柏行相似的疯狂心思。
“如果要直接脱离星海，可以走L型绕过流星带，时间来得及。”他的目光落在仍在更新的能量图上，抿着唇，“如果要收集完整的星海能量信息，需要走Z字形，经过中央星，彻底穿越星海。预计时间为五小时。”
“从能量图中看，离中央星能量场坍塌……大约也有五小时。”
“冒险吗。”明昱低声道，“慕哥。”
他希望能够在下场比赛中能够使用更高级的星舰设计材料。
并且……看一看那艘星舰。
看一看那名愿意以自己的性命监测黑潮能量发展、寄希望于援军到达的星舰驾驶员。
尽管支援来得太晚。
慕柏行偏头看向明昱。
他现在的状态不算最好。
从进入空间站后，慕柏行的脑海中就充斥着碎片化的记忆碎块，那些碎片话的记忆残缺又互相交叠，串联不成一条清晰的脉络，只挤得他头隐隐作痛。
倒也影响不大。慕柏行想道，不过是一点似是而非的痛感，甚至比不上黑潮日后状态不佳、却不得不出航时精神域的痛楚。
男人抬手拨动操作杆。
“如你所愿。”
银色的星舰调转方向，在动荡的能量流中全速航行，接近中央星。
明昱的精神力丝仍旧飘荡在星舰周围。他们穿过动荡的碎星带，钻出能量云。前方肉眼只能看出灰白的星云颜色在精神力的世界中色彩艳丽。
紫色、黄褐色、灰蓝色相互浸染，向外蔓延，涂出人类难以描述的模糊边界与无法在色卡上找到匹配编号的漂亮色块。
星舰进入大型星云，而后明昱于视野尽头，看见了右后方星海中那颗偌大的中央星。
星舰与中央星的距离缩进，明昱的精神力不再受到能量波阻挡。亮蓝色精神力丝不自觉向前延伸，在黑色宇宙中漂浮。
这颗星球原本应该是白色的。
没有生命活动的星球被冰霜层层覆盖，好似一个巨大的白色圣诞球，由引力牵动，于宇宙中缓慢旋转，安静，却又梦幻。
但在此时此刻，它的表面却涌出一道道的墨色。
黑潮能量正从星球表面裂开的缝隙中向外……
明昱忽而屏住呼吸。
不。他猛然意识到，那不仅仅是黑潮能量！
那更像是……从星球内部伸出的、不明生物的腕足！
与此同时，能量图中的黑色墨块骤然再次加深，光屏上闪出警示红光，伴随着嘟嘟嘟的提示声响。
黑潮能量的增长曲线不再如刚刚那样平滑向上，反而陡然拉出向上飙升的陡坡，只一瞬就突破了安全警戒线。
世界开始晃动，一声仿佛火山喷发时发出的骇人声响在他耳边炸起。
明昱瞳孔骤缩，喃喃道：“糟糕……判断有误……”
“加速！！！慕哥！！——”他高声喊道，“中央星能量场就要坍塌了！”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