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根这一波是设了夫人又折兵,桑觉没抓到,还把霍延己给丢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沉甸甸的,凌根没有犹豫就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迎来了一众叹息。
“糊涂啊中将……”
只有凌根一个人想到利用霍延己钓桑觉的计划吗?
其他人自然也有考虑过,只是分析利弊后,清楚这么做的代价他们未必能承受得起,才缄口不言。
结果凌根不仅这么想了,还付出了实际行动。
一名军官头疼道:“我们找到桑觉的可能性十分渺茫了,如果他铁了心不把霍延己交出来……”
唐柏淡淡道:“交出来?不是凌中将亲自推出去的吗?”
“……”凌根站在位置上,十分沉默。
“坐下!站着当木桩呢?”老上将双肘撑在桌上,贴脸揉着眉心,满身疲惫。
本以为运气好,一条贱命没折在中年,结果却要在一把年纪的时候耗尽心力。
“桑觉对霍中将挺执着的啊……”有人试图缓和气氛,“大家往好处想,他应该不会伤害霍中将。”
“那他要是不准备把霍中将还回来呢?”
“那就得看霍中将的本事了。”在场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条心,戈弗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怀柔政策么?霍中将要真为人类着想,哄一只刚通人性的小怪物还不简单?”
“……”不少人皱了下眉头。
虽然好像有点道理,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照你这意思,霍中将回不来,就是他自己不想回来?”唐柏冷笑了声,“先别说桑觉能复制各种生物基因,你先独身对抗一只恶龙试试再来手这些屁话。”
戈弗面色一哂:“跟武力值有什么关系,那小东西不是很听霍中将的话?”
一道低哑的声音突兀响起:“霍中将如果是你这样的人,倒也没必要把大家聚在这里想营救对策了。”
全场沉默:“……”
说这话的人是廖特,在场唯一一个低级畸变者。
即便是其他畸变者高层,也很难看的怪他丑陋可怖的面容,不符常理的五官,坑坑洼洼仿佛在流动的皮肤无一不让人心生恶寒。
他孤僻又冷漠,根本不怕得罪人。如果被绑走的不是霍延己,他怕也不会坐在这里。
戈弗脸色有些难看,几秒没说话,到底还是觉得面上挂不住,忍不住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是要推论一下桑觉可能前往的地方。”有人岔开话题,廖特的话虽然难听,但显然得到了不少人的内心认同,“别忘了,霍中将伤势不轻,才在重症室躺三天,桑觉不是人类,更不是医生,他知道要怎么照顾吗?飞行器里有霍中将需要的药吗?”
问题太多了,一个比一个难解决。
光是桑觉和霍延己的去向就是一个令人头疼无比的问题。
凌根突然冷不丁地接了句:“药物室被洗劫过,应该是桑觉做的。”
“……”
“这事先不要张扬,未免引起恐慌。”老上将道,“先散出消息,就说霍中将重伤,抢救及时但还需要休养很长时间。”
“是。”
“今天除了商讨对策外,还需要大家分摊一下霍中将手里的事务。就算霍中将还在城里,他伤这么重也没法忙。”
老上将招招手,身后依次上来三位士兵,分别搬来了三沓半身高的文件:“各位怎么看?”
“……”
众人面色一哂,转笔的转笔,转头的转头,或低着脑袋沉默不语。事情很多,但接手并不意味着就接手了霍延己手里的权利。
大多数事情霍延己已经安排妥当,他们
不仅担不到声誉与功绩,万一没处理好,可能还要被拉踩被骂。
简单来说,就是又累又得不到好处。
唐柏露出了无声的嘲讽笑意,第一个道:“伊甸园的建设我可以接手。”
“我本来就暂时管理维序部门,这一方面照常。”廖特沉默了下,“资源实施部门我可以接手。”
“你这就太忙了吧?城里这么乱,你要多操点心。”戈弗立刻不不乐意了,“资源实施部我倒是有空,也有经验。”
资源实施部门是一个新部门,就是之前解散的监管者。
新政策出来后,很多畸变者都在城里找了工作,或者为争一口气考进了维序部门,这样一来,外出寻找资源的佣兵数量就大大减少了,很多资源供不应求。
所以按照霍延己原本就考虑好的安排,曾经的监管者们成立新的资源实施部门,有序组队前往野外,点对点地搜寻必要资源。
可以说,这个新部门是霍延己诸多事务中,唯一接手后就有可能接手权利的事务,还能捞点油水。
所以不少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戈弗只是比较直接,明晃晃地表露了野心。
其他人脸色不定,思量过后都没发表意见。虽然这个部门很香,但也考虑掌控它的难度,先不说该部门里都是霍延己的旧部,对他忠心耿耿,单一个拟定大大小小的资源计划就够麻烦了。
凌根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尽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
来得莫名,来得猛烈。
老上将道:“维持城里秩序确实够忙,廖巡哨官就算了。”
戈弗面色一喜,廖特还没说话,就见老上将话锋一转:“不过延己过去一直是按照军队秩序管控的监管者,戈弗部长不了解,突然接手恐怕也难以适应。”
戈弗:“我——”
老上将仿佛没看见他要说话:“过去延己手底下有很多位优秀的监管者执行官,留了一半在资源实施部门,倒是可以从中挑一位暂代管理,上下有所了解,不容易出问题。”
除了戈弗,大家都坦然接受了这些安排。
至于其他的事务,众人也都大大小小的挑了挑,分摊到各自手中。
真的只有将所有事情汇聚到一起,亲眼目睹后,他们才知道压在霍延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可有几人会心生感慨?
……
废墟里。
霍延己扶着点滴瓶,靠着残壁,眼底倒映着火光。摆篝火的是只小笨龙,木头凌乱得很,中间灭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霍延己动手的。
周围很安静,温度不冷不热,只是风吹过时有点凉。但头顶星空,群星闪烁,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与暖红的篝火相得映彰。
如果什么都不想,就能感受到一种极其放松的惬意。
侧面传来一点轻微的异响。
霍延己偏头看去,一只恶龙从黑暗里走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硕大的兔子,龙眼周围的皮绷得很紧,显得有些狭长,直到看见篝火前的身影才放松下来,又回到黑黑圆圆的姿态。
恶龙一步一个爪印,走到篝火前吐出兔子,盯住霍延己。
“真棒?”
恶龙耳朵动了动,很矜持地蹲坐在篝火旁,顺道还把兔子往霍延己跟前踢了踢。
“……我烤?”霍延己扬扬手上的针口,“点滴还没打完。”
“吼——”
已经三天了,今天霍延己才从手铐的束缚中脱离。桑觉好像不太愿意和他交流,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恶龙形态,连吼都不吼。
直到今晚,桑觉在飞行器主机上查到,病患需要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不能总喝营养剂或干粮,便决定出去捕猎。
他不担心霍延己跑掉——因为和所有的龙族一样,他们如果记住一个人类的味道,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能找到。
一人一龙对视了会儿,桑觉才不甘心地走回飞行器,穿上衣服变回人形走了出来。
霍延己淡淡调侃:“谁家龙爪是用来走路的?”
桑觉:“……”
这个不用常识都知道,龙爪是用来捕猎的,龙翼才是用来赶路的,而桑觉刚好与众不同,非必要根本不用翅膀。
被小小嘲笑了,桑觉不高兴地扒着兔皮,场面一度十分血腥且暴力。
兔子两颗眼珠瞪得很大,仿佛死不瞑目。
霍延己道:“以后别用嘴巴咬猎物,感染了就会发烧,不难受?”
桑觉低低咕哝了声:“还好。”
“从哪里发现兔子的?”
桑觉想了想:“四个街道外。”
这座城市废墟不大,环境分布及其诡异,一边与森林交织,另一边大半残破的废墟都被风沙掩埋,还时常受到龙卷风的眷顾。
按理说,这只变种的兔子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才对。
看来,污染生物的领地位移已经很严重了,很多年前人类就发现,人类领土外的污染生物过于密集,生存空间太少,便无意识冲着人类安全区这个较为疏松的区块不闻声色的侵略。
兔肉很肥美,但因具有污染性,需要烤得很熟才能食用。
桑觉的心情显然很不好,一直闷头不语,不熟练地串着兔肉,架在火上烤。
白皙的皮肤在篝火的照耀下又白又暖,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肥膘的脸蛋又回到了之前清瘦的样子。
霍延己缓缓道:“森林里很多怪物不可食用,口感都不好,长时间生活就需要囤积食物。捕猎时,可以考虑不弄出外伤,这样可以尽最大可能性保留汁水。”
“嗯……”
“如果当地空气足够干燥,也可以考虑撕成薄片,晾成肉干保存,等需要食用的时候再架火烤。”
桑觉不说话,将烤好的兔腿肉递给霍延己,肥美的汁水顺着手滴在地上。
霍延己皱了下眉,接过兔腿肉又放回火上,掀起披在肩上的外套衣角,擦掉桑觉手上的残留汁水,一道被烫红的细长痕迹暴露在眼中。
他揉了揉,抬眸问:“故意的?”
桑觉不吭声。
“以前跟你说的,一句都没记住是不是?”
“哪一句?”
对视了会儿,桑觉别开脸:“你不要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事发前,霍延己对桑觉说过很多。最早的一句告诫便是不要为取信他人伤害自己,同理,也不要为让他人难受而伤害自己。
可如今一切摊开,桑觉和人类成了对立面,霍延己再多说一句都是对种族的背叛。
或许这世上,有些沟壑就是无法跨越的。
霍延己伸直一条腿,将桑觉拉近怀中。
桑觉惊了一下,下意识抵住他的肩膀,屁股却没有挪动。
不是不想亲近,是怕碰到他创伤严重的腹部。
“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空阔的怀抱久违地充盈了,霍延己有些出神,感受到怀里微弱的挣扎,又回神制住桑觉,轻声说,“现在你面前的是霍延己,不是别的。”
小怪物不懂。
霍延己就是霍延己,还能变成什么别的?又不是和他一样,可以拥有无数皮肤。
桑觉也是一只会多愁善感的龙了。
消失的那一个月里,他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想要宣泄,却又无从宣泄。很多人类会用暴力的方式发泄压力,可桑觉从小在博士身边长大,知道这样不对。
但这些条条框框只
针对人类,对于一只小怪物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对的。
小怪物可以杀人,可以捕猎,人类也能在食谱中,煎着吃烤着吃,沾着料吃。也可以抓人类小奴隶来开□□亮宝石,还能把漂亮的人类抢回窝里,摆一排每天观赏。
可这样的话,博士就不喜欢他了。
己己也不会喜欢他了。
桑觉有时候会想,如果博士没有哄骗他上飞行器,那他应该可以陪着博士缓慢到老,步入死亡。
等埋葬好博士,他再守在博士的墓旁沉眠。
这样的话,他也许就不会遇到霍延己。
可博士不想要他了,所以他遇到了霍延己。
可如今,己己也不想要他了。
他还能遇到谁呢?
不能了。
桑觉再也不喜欢人类了,但已经喜欢的人类要怎么办?
桑觉在霍延己怀里发了会儿呆,灵敏的鼻子动了动,看都不看地道:“肉要烤焦了。”
霍延己横着拿起放在一边架子上,风吹了会儿才拿起,和桑觉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
桑觉皱皱鼻头:“没有盐。”
霍延己环顾四周,道:“盐木果分布西南地区较多,这一片没什么可做盐的东西,倒是有辣子草……可以磨成粉洒一点。”
“好吃吗?”
“难吃。”霍延己淡淡道,“但只要食用一点点,就能让你的口腔处于辛辣的麻痹状态,吃什么都这个味,绝对不淡。”
“……”桑觉给了霍延己一拳,软绵绵地砸中下巴。
月色下,篝火旁,体温相接,他们的关系好像又亲近了,恢复了和谐的假象。
桑觉嚼着兔肉,忽然道:“我想好了,不要绑架你了,这样不好。”
“……”霍延己眼底划过一道说不出的情绪。
他必然无法做一个纯粹的霍延己,永远陪伴桑觉——何况没有什么永远,他终将死去。
“但是,你要为了你的人类留在我身边。”
“……嗯?”
怀里的桑觉抬头与他对视,用纯真的语气开启恶魔发言:“如果你走了,我就把人类纳入食谱,一天一只。”
“……”
“这样你也是在为你的人类牺牲奉献。”桑觉抬头咬住喉结,含糊地威胁,“所以,霍中将,您要为您的人类负起责任,不要说让我不开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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