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觉确实很聪明。
调酒这种对于别人来说需要花的时间学习的事,他只在007的指导加自学下就弄得有模有样了,某些时候笨拙的手指这会儿倒是很灵活。
他拿起盛了半杯金色酒液的酒杯,对着外面的自然光抬得很高,慢慢倒入另一种蓝色的酒。
两种液体一开始泾渭分明,轻轻晃动后才像带色的雾,彼此试探、交锋,慢慢缠绕,最后交融,形成了新的明艳色彩。
桑觉调了两杯,一杯推给霍延己。
然后悄悄地捧在自己那杯,瞄了霍延己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小酌了一口。
霍延己勾了下唇。
学聪明了。
这种情况桑觉直接不问自己能不能喝,只要霍延己没制止,那说明就是可以喝的,也符合霍延己之前说的,只能在他面前喝酒的情况。
霍延己轻抿了口,闻起来还没什么,一口下去刚过嗓子,辛辣的感觉就席卷了口腔。
他忽觉不妙,唤道:“桑觉——”
桑觉白皙的皮肤已经染红了,听到呼唤,呆呆转头,只几口言行举止就开始迟钝。说句不太礼貌的,看起来又傻又呆又好骗。
“……过来。”
事已至此,霍延己也不阻止了,反正对桑觉而言也没有喝酒伤身这个说法。
桑觉呐呐走去,将脑袋蒙进霍延己怀里:“我还想再喝一口。”
霍延己揽着他的腰:“就一口?”
“嗯……三口?”
“喝吧。”
像是没想到这么容易被答应,桑觉先是抬了下头,才拿起酒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一大口。
“……”霍延己嗤笑了声,“干脆一口一杯好了。”
桑觉也想的,可是他只剩下大半杯了,刚好够三口。
霍延己坐在高脚椅上,关了酒馆前的百叶铁门,昏暗的自然光穿透进来,打在霍延己的脸上,一明一暗。
桑觉慢慢被酒精迷了骨头,软成一瘫,最后被一条长臂捞进怀里,没骨头似的蹭着。
霍延己眸色渐沉,摩挲着桑觉的后颈道:“接下来有半天休息时间。”
桑觉拖着尾音,软绵绵的:“嗯?”
霍延己道:“前面不是说我没有尽到义务,没有对你负责?”
桑觉更迟钝了,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嗷?”
颈后的手掌慢慢上移,移到下颌处慢慢摩挲红润的、甚至还带着水光的嘴唇:“现在负责,行吗?”
桑觉根本没意识到“现在负责”是什么意思,却被蛊惑地点了头。
霍延己眸色骤沉,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托起桑觉的后颈强势地吻来,掠夺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
桑觉像只待宰的小绵羊,明明有反抗的能力,却因为太信任面前的人类而不挣扎,任由其为所欲为。
这个吻来得迅速而猛烈,霍延己望着又乖又呆的桑觉,想到或许百年后,也会有这么一个人哄骗着桑觉做任何事……手上力道就不由加紧,桑觉吃痛地唔了声,却更乖顺地贴进怀里。
百叶门外雨声淅沥,行色匆匆的路人看不见酒馆里面,光影却能通过扇叶透进酒馆里,落在被手掌握红的清瘦腰肢上,宽厚的手拢过来,将那截腰肢的曲线勾得更为撩人。
除却雨声,一旁的面馆还会传来喧闹的谈论,时不时就会提到当下名声最具热度和争议的霍延己。
然而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口中的主人公就在隔壁酒馆,拥着怀里的小怪物汗水淋漓地运动交|融,时不时还要哄人做点羞/耻的事。
“嘘……不要出声。”霍延己抵得很深,道,“被路人发生就不好了
,是不是?”
漂亮的眼眸里染上了浓浓雾气,勾人而不自知地偏头看去百叶铁门。
他能看到外面被百叶分成一节一节的路人,路人却看不到他们。
偶尔溢出的一两句呻|吟也会被听力灵敏的畸变者捕捉,路人驻足,狐疑地环顾四周,却没再听到下一句,只能摇摇头当自己听错了继续前行。
他笑着和同伴打趣,啧了声:“我大概是禁谷欠太久,都出幻听了,今晚就去观光区找个嫩的……”
声音逐渐远去,捂住桑觉嘴巴的手才倏地松开,身体腾空而起,被平放在桌上,后背紧紧贴冰凉的桌面。
“人走了。”霍延己撑在他身侧,压下腰背,均匀的肌肉完美撑开,他拉过醉迷糊的桑觉的手,“自己放进去,嗯?”
桑觉语无伦次地咕哝了几句,听不清,大抵是控诉。
霍延己正经得仿佛在上课:“桑觉,想要的东西得自己争取。”
……
“滴滴——”
“滴滴——”
即便是做ai,耳边的迷你通讯器也没摘掉。霍延己睁了下眼,又闭上眼睛,直到怀里醉呼呼的桑觉都要醒了,才伸手接过耳麦,问:“什么事?”
“二号裂缝基地那边传回音频了。”
“……”时隔好多天,终于再次接收到地底相关的信息。
他瞬间撑起身体,怀里的桑觉睁开眼睛,小声哼哼:“你要去忙了吗?”
“嗯,你可能也要走一趟。”
“好哦……”
桑觉和一般人醉酒的状态不一样,他不想睡的情况下可以控制自己不睡,加上刚刚出了很多汗,酒精也挥发了不少,出门当个翻译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是桑觉以为。
“没问题?”
“没问题的。”
通讯室还和之前一样,来了不少高层,不过也有一部分专心手头其他事没再来,大概已经对所谓的《黎明2号》计划不抱希望了。
进门之前,霍延己眼神微眯,打量了会儿桑觉,道:“戴个口罩再进去。”
“嗯?”
桑觉脸上还有未散的红晕,像醉酒上头,又像后事余韵,下颌处有个清晰的吻痕,脖颈也被蹂.躏得很糟糕。
之前霍延己很少在桑觉外露的皮肤上留下痕迹,但今天在酒精的催使下实在没收住,是恩爱,也是一场发泄。
霍延己倒是不在意别人知道他和桑觉做了什么,但介意桑觉这会儿的摸样勾起他人的不轨心思,被人用异样眼光招待。
让下属拿了个口罩来给桑觉戴上,又拉高衣领遮去脖间的吻痕,他才带人走进去。
霍延己身上也并非没有印子,例如喉结上的牙印。
不过对于霍延己喉结有牙印这事,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哪天没有才奇怪。
听到脚步声,凌根回头,鼻子一动,身为畸变者的他第一时间发觉:“喝酒了?”
“嗯,喝了两杯。”
凌根倒没说什么,最近大家压力都很大,霍延己肩上的压力更重,只要没酗酒那都不算事。
“你们听听录音吧。”
这次同样是两道音频,共同点是都有杂音,又都听不清声音。
第一道音频是地底主动发起的通讯,利昂副官接通后,道:“这里是二号裂缝基地,我是利昂。”
“滋滋……惊……塌……”
桑觉听了会儿,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哼?”
霍延己道:“怎么了?”
桑觉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阿芹。”
霍延己一顿,许久他才想起来,阿芹是那个从总督社区带回来的十七岁少女,还
被他警告过。
这个名字出现代表了两条信息——
第一:阿芹在七区安置后参与了基因检测,结果不合格,也加入了《黎明2号》计划的重启,但这次的参与人员不都在主城吗?阿芹怎么来的?
这些就只有阿芹她自己知道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她经历了什么旁人也不得而知。
第二:这条音频的时间线就是当下,发起人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桑觉拧起秀气的眉头,听了半天,道:“那边好像很慌乱,不是主动请求通讯的,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他们和霍将眠走散了,好像看见了很恐怖的东西,不能靠近什么的。——‘疯了……不能惊扰’,这是阿芹说的。”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有人急切道:“没提到是什么东西吗?”
桑觉摇摇头。
霍延己道:“再听听第二条音频。”
桑觉唔了声,说好。
第二条音频刚按下播放,一直很迷糊的桑觉忽而睁大眼睛,原本有些下垂的眼角瞬间提起,眼底落了些说不出的古怪,盯着播放音频频率的大屏幕好久没说话。
对于平时没什么表情的桑觉来说,这种状态变化可以算得上罕见。
霍延己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桑觉肩上,曲起手指轻点。
正要催促的凌根只好按捺住,可等了十多分钟,一直到音频结束,桑觉都没说任何话。
他实在忍不住了:“他们说什么了?是霍上将带下去的那批人吗?”
“不是……”桑觉勉强从木楞的状态中回神,低声道,“是不认识的声音,应该是卢斯博士团队的人……”
“他们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桑觉低头,“和卢斯博士说的差不多,乱糟糟的。”
“怎么可能!?”凌根好歹是一方将领,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看不透桑觉的微表情,他下意识就是质疑,“十多分钟的音频什么都没说?”
桑觉抬头,直勾勾盯了凌根一会儿,一字一顿道:“我说没说,那就是没说。”
在场人几乎同时心口一跳,特别是直接与桑觉对视的凌根。
他心里一突,油然升起一股心悸的感觉,常年游走沙场的身体本能敲响危险的警钟,使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霍延己眸色微动,云淡风轻地拉过桑觉:“那走吧,回家睡会儿醒醒酒。”
看起来有些危险的桑觉没反抗,任由霍延己抓住手。
这话透露了两个意思,首先他相信桑觉的话,其次桑觉刚刚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可能不太清醒,翻译有误差或者出现反常态度都是事出有因。
凌根直觉有鬼,还想拦,却见老上将挥挥手:“回去休息吧,等这边音频分析出来了再通过你们。”
桑觉跨过门槛时,良好的听力让他听见身后军官压低的声音:“算了,研究所那边不是说有机会调整频率还完音频内容吗?”
凌根道:“那也只是有机会,万一不行呢?”
“万一不行,你也不是很信任他说的话啊,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直觉桑觉不对劲,你是不知道一个月前,那么多人亲眼看见桑觉被蚁狮拖进地底,几天后却离奇地出现在地下城,当天城里还出现了一只独身恶龙……你们就不觉得古怪?”
桑觉像个僵硬的木偶,被霍延己牵着离开。
一直回到庄园,霍延己也没问刚刚音频的事,而是铺好床,摘掉桑觉的口罩道:“睡会儿。”
桑觉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霍延己:“你去哪里?”
桑觉的心思实在不难猜,霍延己淡道:“不去研究所,去看看地下城居民安置得怎么样。”
“哦。”
“你也可以陪我一起去。”
“我想睡觉。”桑觉低声补充,“一个人睡。”
“好。”
霍延己换了套军装,离开房间前回头看了眼,桑觉正背对着他,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他蹙了下眉,明知桑觉反应不对劲,却还是没深究。也许是拥有了恶龙基因的缘故,桑觉的性子是沾了些倔强执拗的,基本不可能撬开嘴让他说不想说的事。
看着软,其实比谁都硬。
听到声音远去,桑觉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没动,才慢腾腾下床,赤脚走下楼梯,来到雨声淅沥的屋外。
土地泥泞不堪,雨水打湿了衣服,桑觉恍若不觉,直直走向远处的墓碑,也是这座庄园里唯一的墓碑——
安娅之墓。
上面的每个字都是桑觉亲手刻的,最终栽种在了离小屋最近的地方。这样他每天一起床,或晚上一回家,就能直接看见他的博士。
他以为,只要和人类一样,为逝去的人立一块碑,这样想念的时候就有地可去了。
原来不是的,看着墓碑,想念的时候内心只会更空荡,更荒凉。
原来墓碑更会提醒你,想见的人已经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拳头握在身侧,从肢体反应来看,桑觉应该很难受。可他没有不懂发泄,从未学过尖叫,所有的声音都只能抑在喉咙里,堵得将要窒息。
雨中的单薄身影逐渐散去,化为了一只硕大的恶龙,尖锐的龙爪小小翼翼地抱住墓碑,只用厚重肉垫那一面贴着碑上安娅两个字。
粗长尾巴将墓碑卷进怀里,看起来极其危险的恶龙在漪涟层层的湖边蜷成一团,试图雨中沉眠。
雨水洗刷着粗糙的龙皮,他却不愿睁眼,执意要进入梦里,去见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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