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猫团慵懒地蜷在江衔的手边,用两只毛茸茸的猫爪抱住江衔的手腕,使劲蹭着他素白的手,勾/引着江衔把它从头摸到尾巴尖。
直到这时,众人这才注意到了小猫的存在,不由得有些议论纷纷。
“仙尊的新灵宠?”
“真乖,我契约的那只好大儿一放出来就和我对挠。”
劝学堂中有些弟子是亲眼看见小猫蹲在江衔肩头,喊出封师叔那一幕的,因而知道小猫的真实身份,此时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眼见着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小猫轻轻叼起江衔的手指,往自己这边拖了拖,松口后小口地舔了一下江衔素白的指尖,又软软喵了一声。
江衔心领神会,轻轻拍了拍小猫毛茸茸的脑袋,随后收回了手,微咳一声,把堂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江衔把玉简里这堂课要讲授的东西都过了一遍眼,便将玉简送回了原主人手里,目光扫过后排还在试图往劝学堂里面挤的弟子,无奈道:“劝学堂容量有限,非上本堂课的弟子理解一下,不要抢占本次该上课的弟子们的位置。”
劝学堂里不仅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后面来的人没有地方坐,于是挤占了边边角角的位置,显得方才偌大空旷的劝学堂此刻拥挤了不少。
外面的弟子是实在挤不进来了,又听见明渊仙尊发话了,不由得痛恨自己为什么没多生两条腿,跑得这么慢。
江衔微咳一声,道,“好了。”
“煞气松散无形,浓稠如墨,保有一定的神智,受到煞魔主的支配。”
“大约一千三百年前,煞气出现于极影裂缝之地,感染性极强,能够侵蚀人的神智,无法抵御煞气侵蚀的人会被转化成毫无理智的低级煞魔……”
随着江衔语调轻缓的声音落地,堂里就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小猫趴在桌上,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底下弟子们不由自主集中在江衔身上的专注目光。
“……”
小猫磨了磨牙,三番两次欲站起身来,好歹忍住了把人挡住不让看的冲动。
漆黑的猫团微有些闷闷不乐地把下巴搭在前爪上,歪头看着师尊,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江衔轻启的薄唇,微垂的长眸,还有微微滑动的突起喉结。
这节很明显是理论课,江衔站在所有弟子的前方,用清晰的语调缓声讲煞气的由来、特性,讲煞气最怕什么最喜欢什么,讲如何对抗煞气。
江衔像是永远都不会被世间污浊沾染似的,一身白衣干净如雪,是扶饮见过的最纯澈干净的人。
他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身形修长挺拔,姿态闲庭信步,悠然轻缓,永远都游刃有余。
师尊从前怕小徒弟听得无聊,总是会讲一些五湖四海的趣事吸引扶饮的注意力,语调是一如既往的不急不徐,他见过了天南地北,连天地都能说与扶饮听。
但是其实扶饮几乎很少有走神的时候,因为江衔讲东西的时候总是很细致,还会隔一段时间温声问他的反馈。
那样的细致与耐心,加之江衔的嗓音总是显得清冷微带磁性,扶饮每次听他说话都几乎恨不得藏起来逐字逐句地慢慢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这堂课讲的是煞气相关的东西,深入和煞气对抗过的人对它们已经了如指掌,因而扶饮没什么吸收新知识的负担,和满堂聚精会神的弟子们相比不要太惬意放松。
浑身漆黑,唯有一双剔透瑰丽的异瞳熠熠生辉的小猫乖巧地坐在桌边,尾巴尖蜷在貌猫爪的旁边,被它无聊地踩来踩去,目光没有离开过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江衔讲到煞气侵蚀的时候,习惯性要抓一缕煞气过来演示。然而等到指尖透不出煞气的时候,江衔才恍然发觉他此时已经不能再向从前那样通过沧澜剑从封印下方那里薅煞气了,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揭过了这个小插曲。
问题不大,等会抛个问题让弟子们思考两分钟,去隔壁回春堂薅点煞气回来。
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尾巴的小猫注意到江衔的动作,毛茸茸的尖耳动了动,无声站了起来,在桌边逡巡着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扶饮太了解师尊了。
就连江衔每一个带着未尽之言的动作扶饮都能够准确无误地猜到后面完整的意思。
这是暗中揣摩、朝夕相处无数时光下来,已然深入骨髓的本能。
漆黑的猫团扫了扫尾巴,无声跃下半人高的桌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从前门溜了出去。
江衔余光注意到了偷偷动作的小猫,想了想还是没有停下动作来。
扶饮也有自己的自由,想让他知道的时候自然可以通过道侣契给他传音。
小猫溜出了劝学堂,目标明确地往回春堂走去。
扶饮觉得没有变回人形的必要,现在这个形态还更轻盈方便一点,进去之后薅一团煞气就跑,还不用打扰太多人。
路过的青阳宗弟子们好奇地低头,见小猫灵活地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穿梭,来来往往的过程中甚至连经过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不一会儿小猫便从回春堂半开的门钻了进去,回春堂的中间是一副宽阔的桌面,中间悬浮着一颗两人高的透明玻璃球,球中翻涌着无数浓稠如墨的煞气,从外面看去的时候,甚至能够看清煞气张牙舞爪的模样。
小猫的出现实在悄无声息,回春堂里摆弄煞气的弟子们大多没有发现扶饮,唯有正中央镇场的封停桑和白献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小猫的位置所在。
白献一怔,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扶饮,封停桑更是想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磨了磨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猫悠然地溜到了白献身边,一双瑰丽漂亮的异瞳安静地望着白献,目光中的跃跃欲试藏都藏不住。
扶饮用传音说道:“白师叔!帮个忙!”
白献好笑地应了一声。
他本就因为弟子们和封停桑有意无意的“排挤”而轻松不已,因而等小猫溜到了自己衣角旁后,便俯下身去让小猫钻进掌心,这才把小猫抱了上来。
小猫蹭了一下白献的手,随后借着白献的手轻盈地跃上了桌台,绕着巨大的透明玻璃球踱步半晌,倏地支起了身子,前爪搭在冰冷的玻璃上。
“……!!”
“咦?哪来的猫?”
漆黑的猫团没管其他人或惊异或疑惑的目光,在成功隔着玻璃球法器取了一团煞气出来后,一气呵成地叼住跃下,三两下又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
封停桑挥手打散旁边弟子因为分神没抓好差点被冲脸的煞气,啧了一声道:“再不管管你们手里的煞气,等会就要集体去一趟医宗了。”
封停桑呵呵笑了笑:“一只猫都比你们控得好。”
弟子们:“……”
羞愧地低下了头。
忙着控制煞气的青衣长老认出了小猫是那位帮他代课的好心长老怀中的那只,不由得惊奇地诶了一声,说道:“这么有灵性,是帮它的主人抓的吗?”
他本是教授这堂课的长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小猫是过来帮忙抓煞气回去用于教学的。
不然一只显然有主的灵兽好端端跑过来叼团煞气去干什么,总不能是当灵宠的灵宠玩吧。
这听起来多毛骨悚然。
而封停桑闻言,微妙地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吧。”
小猫叼着的煞气同样黑漆漆一团,几乎与小猫融成一体,若不是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雪白的尖牙,否则江衔甚至还不能一眼分辨出煞气的存在。
江衔刚给弟子们抛了个问题,正准备出门拐弯去隔壁回春堂,迎面就撞上了叼着一团涌动煞气的小猫。
一人一猫对上后明显都愣了一下,随后小猫凑到江衔跟前,亲昵地蹭了蹭江衔,随后直起前身扒在江衔身上,含含糊糊地喵呜了一声,这才唤回了江衔的神智。
江衔失笑不已,他俯下身,轻柔将叼着煞气的小猫抱了起来,轻轻道:“给我的?”
小猫又喵了一声,骤然腾空让小猫下意识绷起脊背,当他意识到是江衔把他抱了起来后,便悄然放松了不少。
然而小猫似乎有所顾忌,四肢在半空中划拉着就是不肯搭在江衔身上,江衔只得用一个微微别扭的姿势捧着小猫往回走,在众弟子的视线中把小猫放到了桌上。
甫一落在那身白衣之外的地方,小猫便明显轻快了不少,它踩了踩被弄脏的猫爪,将一路叼着的煞气往江衔手心里放,又拿毛茸茸的脑袋去抵江衔的手,示意他赶紧收着,别让煞气跑了。
江衔一拢手心,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温柔地抚过小猫尖尖的猫耳,笑了起来:“谢谢。”
小猫乖巧地继续蹲着,看着江衔转过身,指尖凝出一缕灵力,随后喂给了那团张牙舞爪的煞气。
粘稠的煞气甫一碰到灵力,便倏地缠绕上去,一点点将其蚕食吞噬。
隐约透出霜寒之气的灵力终究寡不敌众,被数量更多的煞气死死缠绕,直到透不出一丝缝隙。
灵力拼死顽强抵抗都无法阻挡煞气的侵蚀,到最后只能无能为力地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为了让大家明白煞气到底是如何靠数量杀死和侵蚀敌人,江衔用不同的介质演示了几遍,期间还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向它借了点魔气。
底下的弟子都傻了眼,“不是……这不是仙尊的灵宠吗?怎么还有魔气啊???”
好怪。
再看一眼。
还是很怪。
期间也有人注意到了小猫不同寻常的熟悉异瞳,这双瑰丽剔透的异瞳总让他们想起某个不敢直呼名讳的人。
……总觉得往下想,会引出什么细思极恐的事情。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细细探寻,就被江衔的声音引去了注意力。
小猫重新趴了下来,毛茸茸的下巴搭在前爪上,就这么歪着头安静注视着江衔。
他能够看见江衔点了好几个人都答得上来时长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能够看见江衔发现这些弟子们其实一点就通,一口气顺着讲多少都不会累时诧异而轻松的眼神。
配合着不时传出来的“神啊”的声音,扶饮不用转头都能够听见其他同门低声探头疑惑的声音,能够听见他们鼓起勇气问完师尊,随后恍然大悟又难掩激动兴奋的声音,能够听见他们一拍大腿,说当真不愧是明渊仙尊。
小猫眨了眨眼,忽然就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师尊不会知道,这样的他在自己眼里整个人都在发光发热。为了师尊两辈子都在坚守的人和事,为了许许多多天下平凡的生灵。
扶饮的内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发觉,自己从来蠢蠢欲动的占有欲,其实不是不能够容忍江衔被这样带着崇敬憧憬、由衷敬佩的眼神注视着。
相反,他似乎……想要这样注视着师尊的目光能够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是师尊应得的。
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师尊有多好,想要江衔永远都像这样这样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所有人的肃穆尊敬。
不知为何,此时的扶饮蓦地觉得,这比起把师尊永永远远藏在九重天孤寂一隅,隔断他与世间所有联系而言更让他心动不已。
他的师尊……合该如此耀眼夺目。
而不是泯然于芸芸众生之间,连如今的存在都要被质疑、猜忌和轻视。
大半的时间不知不觉便已经过去,眼看着这堂课快要结束,江衔便把剩下几炷香的时间还给他们,自己自行把小猫抱起,自顾自地寻了处坐的地方,把小猫抱在怀里坐下。
漆黑的猫团僵着四肢不敢落在江衔身上,四爪朝天露出了柔软的腹部,被江衔捏着爪子,用沾了水的干净锦帛细细地擦着,整只猫这才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江衔好笑地说道:“怕脏么?”
小猫总像是水做的一样,躺得七歪八扭都显得悠然惬意。他乖乖地任江衔捏爪,仰头蹭在江衔腰腹间,理所当然地喵了一声:“当然。”
扶饮不想弄脏江衔的白衣。
但脏了爪子就不能钻进江衔怀里蹭来蹭去了,这让扶饮感到苦恼。
从前扶饮变成猫形和师尊出门,他要么蹲在江衔肩头,要么被江衔抱在怀里,压根没有落地的机会,也就自然干干净净地回来了。
猫爪都被一一细致地擦了个干净,漆黑的猫团这才放心大胆地在江衔身上落了爪。
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好好吸过师尊了,小猫实在心痒,呜呜咽咽地在江衔怀里钻来钻去,主动钻进江衔的手心勾引/他,被摸得呼噜不已,舒服地窝在江衔怀里,抱着江衔素白的手腕又蹭又舔又咬,尾巴欢愉地扫了扫,随后同样勾在着江衔的手指,恨不得整只猫都黏在江衔身上。
以防吵到堂内弟子们,江衔最开始便已经给自己这边的小角落设下了禁制,任小猫怎么喵都不会打扰到别人,同样也不会被外围的弟子们打搅。
因而江衔不知道的是,他方才吩咐要好好研读玉简的弟子们此刻大半的人心思都不在玉简上,而是双目放光地看着角落里互动得忘我的一人一猫。
弟子们看着小猫还嫌不够,顺着仙尊的衣袖一点一点爬上了他的肩头,期间还要被仙尊抬手轻轻托着生怕猫爪勾不稳摔下来。
小猫上来之后,立在明渊仙尊的肩上,垫着猫爪使劲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仙尊的下颌和颈间,瑰丽漂亮的异瞳里藏着的意思不言自明。
不出所料,弟子们看见仙尊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抬手温柔地拢住小猫,偏头轻轻吻了一下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
外围偷偷看戏吃瓜的弟子们和小猫一起差点死在了当场。
他们都快沸腾地发出声音了,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们化神期大能的神识可是能够覆盖几千上万里的距离,这点面对面的近距离他们若是喊出声来,估计当场就能被仙尊送走。
然而不论是知道小猫真实身份的弟子,还是不知道的,他们都是第一次看见平日清清冷冷的仙尊会有这样一副如此温柔松快的一面,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羡慕还是先嫉妒。
然而扶饮才不管。
他之所以天天变猫形跟着江衔出去,就是仗着这个形态可以无时无刻亲近师尊,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宣示主权亲他蹭他,简直不要太爽。
小猫被亲了一下,终于心满意足地跳了下来,在江衔怀里找到了一个最为舒适温暖的地方,彻底消停不动了。
黏人的小猫。
江衔无声笑了笑,屈指温柔地勾着小猫柔软的下巴。
他不是不知道外面有人看着,劝学堂内几百人,他不信这些理论课能逃就逃的弟子们会全程专注于玉简而不抬头。
江衔大可以直接把禁制设成不透明的,这样便能够直接根绝来自外界的目光。
但他并不如何在乎。
只是小徒弟脸皮薄,不敢当众对他做点什么,所以才在这么多人面前借着猫形能够肆无忌惮地同他亲近不已。
眼见着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江衔抱起怀中的猫,撤掉禁制走了出去。
这一届的弟子们虽然逃课,但是悟性还不错,学东西很快,他半节课就能把所有的内容顺利地讲完反馈完,甚至还把后面的几章都顺带讲了,难怪这些家伙逃课逃得肆无忌惮。
顺利完成了代课的任务,江衔本来向外走的脚步忽然一顿,随后转过身来,对众弟子们缓声说道:“对了,几日后是我与我徒扶饮的道侣大典,若是诸位有兴趣能够赏脸参加,本尊定然不会让各位空手而归。”
众弟子:“!!!”
这段话一出,大部分不知道内情的弟子们都炸开了锅。
等等等等……
怎么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组合起来就听不明白了?
仙尊和谁?什么大典??让谁赏脸参加?!!
原来魔尊和仙尊真的不止是师徒关系……不是,这可是是仙尊亲自邀请他们啊!
江衔却没管这么多,他抛下这段话后,便施施然地走出了劝学堂。
怀中的小猫眨了眨眼,着实没有想到师尊会如此高调,这样的仗势差点让扶饮错觉以为江衔要请遍天下人,就为看两人结成道侣。
不过实话实说,扶饮实在是拒绝不了昭告天下的诱惑。
江衔把小猫托高,盯着他漂亮的异瞳,轻轻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
漆黑小猫同江衔对视半晌,软软地喵了一声,愉悦道:“没有,师尊。”
师尊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说出口。
但是扶饮总能在那双幽静安宁的长眸中找到答案——
便小题大做,便昭告天下,便让世人皆知的这两个名字用全然陌生的关系重新绑在一起,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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