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不是以为,场上只有你才是神?”
此话一出,高高在上的神扭曲了她饱含温柔的脸庞。
以鲜血铸成的黑剑在永远昏暗的天色下溢出属于月的光彩,它被千重月攥在掌中,毫不起眼的粗粝外表下,隐隐涌动着疯狂的灵魂。
千重月高举手中剑,狂妄地用剑尖对准了露白的头颅,并未说完的话在此刻不言而喻。
躲藏在背后的白又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急切地探出头来扫视着露白的神情,半晌过去,始终未能在她脸上找到诸如嘲笑讥讽之类的表情。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垂下手,没敢再放肆地拽着千重月的衣角。
饶是白又白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他居然在追求着六界中至高无上的神。
那是千千万万生灵都无法轻易触及的存在,他们掌控着时间,掌控着生命,掌控着天灾等,叹口气能熄灭燎原大火,挥个手能毁掉五个山头,能力恐怖至极。
对于千重月已经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这件事,露白并未显露出太多惊讶。
早些年她便无知无畏地闯进过神界,不属于神界的人是压根没有资格踏入这神圣的地界的,所以千重月能够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是。
“你莫不是以为,能踏入神界的便算是神吧?”
“你连自己的神格是什么都不清楚,如何称得上神。”
“且神的存在与六界密不可分,你这般残忍嗜杀之人,即便是归了位,怕是也得不到下界的信仰。”
她的眼中没有分毫见到同伴的客气,言语之中反倒全是怜悯。
总而言之,即便千重月将真实身份展露出来,露白照样不会手下留情。
“什么狗屁信仰。”千重月朝着露白掷出黑剑,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也只有你这种需要依附他人来生存的狗屁神明,才需要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方既然铁了心要惩恶扬善,千重月没必要多费口舌。
太阳一般的银白色神器遭受到黑剑接二连三的重创,端坐在上方的主人终于再也忍无可忍,她迅速跃下高空,将神器化为一道刺眼白光,而后自她手中慢慢凝聚成一柄长剑。
身为诸神之中唯一没有心怀大爱的那一个,千重月就有如修仙界中的无情剑修,为了踏上大道断情绝爱,力战天下愚蠢的有情人。
待在云端上数万年的神,如何敌得过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数万年的魔。
露白的惨败是完全可以轻松预知到的事情,纵使她炼化了万民献给她的信仰之力,仍旧不敌千重月一柄黑剑挥得虎虎生威。
“噗——”
从未尝过战败滋味的露白朝后踉跄数步,最终靠着将长剑刺入地砖之中才得以顿住身影,转而吐出一口鲜血。
千重月优哉游哉地转着手中黑剑,漫不经心地在她跟前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气焰嚣张至极。
“你可否知道,若是本尊想,不用说六界,饶是你神界本尊都可以轻易覆灭。”
“当下为何没有取走你的命,个中原因你自己明白。”
“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抗本尊,为了你的六界生灵,劝你还是少来触本尊的霉头。”
意兴阑珊的千重月将黑剑收了起来,余光瞥了眼露白手中已经黯淡无光的神剑,勾唇嗤笑了声。
露白用力地攥紧了剑柄,本该心无杂念的她,头一回生出了屈辱感。
她抬眸冷冷盯着千重月潇洒的背影,如清风拂柳般的眼眸,是隐隐冲破了表面和善的怨。
“千重月,你终会有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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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两神决斗这种世纪大场面的白又白,回寝宫的时候走路都在飘。
他始终是无法将杀天杀地的大魔头同形象极为正派的神明牵连起来,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神界有善神、生命之神、时间之神等等,千重月莫不是个杀神?
感觉自己真相了的白又白狠狠抖了抖,屁颠屁颠地钻进被窝里去暖床,安静等候着不知又上哪儿去了的千重月。
夜色降临时她恰好归来,携带着满身冰凉的气息。
在被窝里拱成一团的白又白露出毛茸茸的兔脑袋,眨巴着水汪汪的异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千重月。
千重月上前来抓住他那两只摇晃来摇晃去的兔耳朵,将他如拔萝卜一般地从床上拔出来。
“尊主尊主,床都给你暖好了。”
白又白蜷缩起瘦小的身体,扑腾两下变成了人形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他跳回床上凹出个妖娆的造型,不断朝面无表情的千重月抛着媚眼。
“......”
素来话少的千重月将被兔子压在身下的被褥一掀,眼睁睁看着他朝里头狼狈地滚进去,最后强硬地将他裹成兔子流心的春卷。
“干嘛啦,人家又不是想要跟你爱爱。”
白又白不开心地撅起嘴来,他尝试着挣扎两下,奈何被子委实被裹得太紧了些,使尽吃奶的劲儿都出不来。
干脆自暴自弃的他安然接受了现状,努力滚到千重月的身旁,瞪大眼睛看她。
“尊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嘛?”
“不可以。”千重月翻着上回没看完的画本子,果断地拒绝了白又白的请求。
“你真的是神吗?你是什么神呀?会是杀神吗?这个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他不管不顾地在旁喋喋不休起来,将满腹的疑问都吐出来。
千重月被吵得有些头大,抬手想掐诀封住他的嘴,余光瞥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终是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沉默了许久,画本子上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便将书页合上。
“恶。”
“本尊是恶神。”千重月垂下眼眸,长睫如轻羽落下,覆下一片淡淡阴翳,“是与你美好想象完全不同的,罪恶之神。”
她说话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放狠话时如此,难得说起自己的事情时,也是如此。
白又把将她面上一成不变的神情纳入眼底,方才的活跃模样骤然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有些许消沉。
对情绪感知分外敏感的千重月察觉到他的变化,随手放下画本子后低头看向他。
“怎的,知晓了本尊的真实身份,怕了?”
“先前还说为了得到本尊的爱,愿意用一切做交换。”
此话中一时间听起来带着几分抱怨,实在她心下也没有太大感觉,还伸手捏了捏白又白的脸。
一片愁云硬生生被千重月捏散的白又白,有些气急败坏地扭头想咬她。
“少在我还没说话的时候就污蔑我!我可从来不说谎话!”
“我只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稍微有点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疼你。”
听说神是由创世者创造出来的,每个神天生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使命。
他们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却是最没有自由的存在,也是最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生死的存在。
但除了这些之外,他们饱受众生的爱戴尊敬,谁三生有幸见得神明一面,都要激动地下跪朝拜。
千重月与他们同出一脉,待遇却是完全不同。
她恶名远扬人人畏惧,走到何处都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日日夜夜面对的都是血淋淋的脸。
与身处云端的神不同,她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逃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劫,无意有意之下,欠下的孽债越来越多,她也只能够让自己站得越来越高,才不会轻易成为第一个陨落的神。
白又白感觉千重月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做噩梦的人,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和感受,也仅仅只有本尊才知,旁人如何能够轻易猜得出来。
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抱怨创世者的不公,给她安排了这样不得安生的命运。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生活在杀戮之中,一双手永远都洗不干净。
看着白又白说完这番话便陷入沉思之中,千重月不由心生出些许荒唐感。
心疼这个词是留给弱者的,放到她身上来未免有些可笑。
“少吃点胡萝卜,都开始说胡话了。”
被白又白这小傻子日渐影响得多了,千重月偶尔也会蹦出一两句不太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一片真心喂了狗的白又白瞪了她一眼,在被卷里蠕动几下,终于溜了出来。
“什么叫胡话,我这分明是爱语。”他三两下爬到了千重月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去,“我总觉得你不是爱杀人,而是不得不杀人。”
一语道破了数万年真相的白又白无知无觉地靠在她的胸口,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千重月的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倏地有些发涩。
“这与爱不爱没有干系。”她将手搭在他温热的身体上,望向虚空的目光有些情绪难辨,“简单来说便是一种注定,没有退路的注定。”
“你若坚持留在本尊身边,哪日兴许就被本尊的仇家抹了脖子。”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是一只兔子。”有了些许睡意的白又白用柔软的脸颊蹭了蹭千重月,莫名发觉今晚的她有种别样的温柔,也可能是他被打击久了出现幻觉了。
“小兔崽子。”
千重月心情还算不错,捏了捏他鼓鼓的脸颊调侃道。
“什么小兔崽子,我是被神明开过光的兔子。”
“我的神明宠爱了我,连我的洞洞都在为她发着光。”
呢喃两句便歪着头睡着的白又白,浑然不知他这张小嘴吐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无语凝噎的千重月,笑得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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