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抛下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玩笑话,正常人通常笑骂两句便过去了。
但千重月本就异于常人,因此对于截肢这件事,她还真一本正经地跟阿镜讨论起来。
“本尊曾经弄过人彘,削四肢的手段还算熟练,截个肢应该不在话下。”
“所以他被烫伤的程度多严重,需要本尊截多少?一根手指还是一条手臂?”
千重月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脱掉刀套,刀锋正泛着森森冷光。
【....我...我开玩笑的....】
没有预料到千重月会是这个反应,阿镜虽无实体,整块镜子却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尤其在千重月面无表情握住刀的那一刻,那种恐怖的肃杀感几乎是扑面而来。
阿镜是在千重月真正唤醒它的那一刻才拥有意识,而为了快速了解千重月这个人,阿镜偷偷摸摸潜入她的精神世界,打算好好通过第三方的视角来浏览一遍她的生平。
结果它硬生生看了一部长达几万年的血腥纪录片,当然,它跳着看的。
由于刚清醒心智还不算成熟,出于对自身的保护机制,阿镜很快就调设了某种青少年保护模式,但凡是过激一些的画面,它都会自动筛选过滤外加打码,亦或者只留下声音。
但即便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上,千重月浑身沾着粘稠鲜血的嗜杀模样还是给阿镜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头颅异位是最痛快的死法,截断的各种残肢碎肉是家常便饭。
阿镜原先不得不自己克服了一段时间,才收拾好心态来应对千重月,后边见她敛了往日杀神气势,反而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样,它竟有些飘飘然地觉得她也没那么可怕。
直到现在。
某种在心里强加的滤镜被打碎,阿镜看着千重月的感觉,就像是有些人隔着屏幕看电锯杀人狂和小丑回魂,看完之后顶多心里犯怵失眠个两天,但有天杀人狂冷不丁跟你面对面,这他妈三魂七魄都得一起飞。
心底发毛的阿镜还在奋力思考着该如何补救刚才的玩笑话,那头白又白已经小心翼翼地端着小龙虾出来了。
千重月余光瞥见步伐迈得小心又仔细的人,一瞬淡去脸上神色,将水果刀随手丢在一旁。
她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刚才只是跟阿镜开了个玩笑还回去一般。
思绪混乱的阿镜顿时有点懵,正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反应,却听千重月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
“本尊希望你记住一件事。”
“以你为媒介来修补他的灵魂,的确是本尊的选择。”
“但本尊的世界里,没有向他人献殷勤亦或者讨好一说,更不需要你在补充必要信息外的各种督促及教育。”
“本尊若是不高兴了,即便是以毁掉他为代价,本尊也会不惜一切杀掉你。”
千重月就算现在修为被压制全无,淬炼过的强大肉身也不复存在,她也一样是不容许被冒犯的座上尊。
初来这段时间纵着阿镜各种放肆,不过是因为千重月还没了解这个世界的机制,现今清楚了,她的掌控欲便逐渐复苏,绝不容忍任何人指手画脚。
过往胆敢如阿镜这般讲话的人,早已踏入黄泉之路了。
【知...知道了尊主....qaq】
可怜兮兮的稚嫩童声乖乖响起,老实巴交的阿镜乖乖缩着,没胆再胡找存在感了。
它知道千重月不是在开玩笑。
久违的敬称让千重月心情稍稍好了些,她还捡起水果刀贴心地套上外壳。
感知到从阿镜身上断断续续传来的恐惧情绪,千重月垂眸敛去玩味的暗光。
知道怕,才学得会听话。
“主人,我....我热好了。”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白又白,他像是献宝似的将小龙虾摆在千重月触手可及的地方。
千重月瞥了他一眼,见白又白干坐着也不动,便挑着眉说道:“怎么,还得我给你剥壳?”
“不不不不是!”白又白疯狂摆手,面色惶惶不安,“您,您先吃。”
“不了,我不想脏了手,你自己吃....啊,你叫我什么?”
在六界中奇奇怪怪的称谓听过太多,所以一时之间对白又白的称呼不太敏感的千重月,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那个称呼在这个时代好像....不太合适?
许是千重月面上的疑惑太过明显,白又白瞬间紧张起来,以为自己不小心又犯了什么忌讳。
他双手纠结地掐在一起,低声又喊了一遍主人,视线挪开不敢看向千重月。
千重月新奇地歪了歪头,看着白又白那张熟悉的脸喊出如此自甘示弱的称呼,心底的滋味有点怪异。
【这是白又白上一任拍卖者要求他喊的。】
还想叫人多喊两声来听听的千重月,一听到阿镜的解释,瞬间就萎了。
上一任是什么牛马,听这种称呼也不怕折寿。
“别叫我这个。”
兴致消散全无的千重月瘫回沙发,情绪淡淡的凤眼微眯起。
白又白偷偷抬眸看了千重月一眼,他咬了咬干裂的嘴唇,轻轻应了声好。
可若是不这么喊,他又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重金雇佣他一个月的人?
白又白眼中的迷茫和脆弱丝毫不遮掩,千重月一眼就瞥了个干净。
她知道他在烦恼什么,脑海内慢慢闪过几个较为熟悉的称呼,最后定格在过去的他经常喊的三个字上。
那时他的情绪有愤怒的,有娇嗔的,有一板一眼的,也有承受不住哭着低吟出来的。
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了,现如今千重月竟有些微的怀念。
但看着眼前既是他又不是他的白又白,千重月慢慢歇了心思,懒得再去纠结无谓的东西了。
“算了,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
白又白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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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微亮,自然光线开始慢慢遍布整个室内。
熬了个通宵的千重月开始犯困,果然凡人的体质就是麻烦。
白又白还在一边兢兢业业地剥着小龙虾,小小的橙红色虾肉已经堆积成了一座迷你山丘。
他饿得胃部隐隐有些发疼,但心里还记着千重月不想剥虾脏了手那句话,于是便强忍着难受把最后一些虾都剥了个干净。
用没有沾到汁水的手腕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白又白看向了千重月。
谁知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千重月看着比清醒的她柔和许多,当凌厉的双眼合上,缺少可能时刻被注视着的恐惧感,白又白霎时间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他咽了咽口水,最后悄悄看了眼千重月,确保她真的已经睡熟了,这才难掩喜悦地吃起劳动成果。
【妈诶,幸福度突然上涨了5%!】
这才第一个照面就有成色,阿镜自是难免有些激动地播报出声。
奈何它忘了屏蔽声音,硬生生将好不容易睡熟的魔头给吵醒,一股子杀气骤然冒出,吓得阿镜立刻噤声。
突然整这么一出,千重月再困也没了心情,皱了皱眉便睁开眼。
不料她好巧不巧对上白又白清澈透亮的眼,可此时的他眼中含着一泡可怜兮兮的泪水,眼眶边边一片殷红。
“......”
千重月怀疑自己刚才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梦游爬起来打他了。
正当想说些什么,涨红脸的白又白似是一瞬泄了气,一边抬手挡住吃得油光发亮的嘴,一边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原先一只虾一只虾开开心心地细嚼慢咽着,哪曾想到辣意层层堆积,甚至还不小心呛进喉咙里。
可看着睡颜安宁的千重月,白又白只能生生忍住了咳嗽,难受得整个人颤抖起来,眼泪都给逼出来。
直到对上千重月含着迷茫的双眼,他才敢咳出声来,任由泪水汹涌而下。
千重月看了眼那堆令人食指大动的虾肉,忽然才想到自己下单的时候,买的好像是特辣的。
“咳嗽憋着干什么,自己去厨房找点水喝。”
千重月啧了声,白又白现今那双水润润的红眼睛,倒是像极了脆弱无害的小白兔。
狼狈地解决掉生理需求后,白又白乖乖坐回沙发,再也不看一眼馋了他好几年的小龙虾。
而那点少得可怜的幸福度,也在他品尝过个中滋味后,慢慢回落到原先的起点。
千重月又像张大饼似的摊在沙发上,此刻正无精打采地刷着手机。
“你什么时候回家去收拾一下行李。”
白又白随她来时只背了一个包,估摸着还得回去一趟。
可听到千重月这话,白又白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行李都在这了。”
他将一旁的书包抱在怀中,湿漉漉的眸光微微垂落在地面。
千重月刷手机的动作一顿,余光瞥了眼储物空间还绰绰有余的包,又想到现在是夏季,便也没多说什么。
“二楼走廊尽头是我的房间,其余空房你随便挑一间住。”
“一会儿好友加一下,我将这个月的生活费转给你,后面我的衣食住行就由你来负责。”
“听明白了吗?”
千重月站起身,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太过于习惯性地伸向白又白。
这回他克制住情绪不再回避,千重月的手也就顺利地落到了他的肩头。
只是。
那种犹如要被深渊吞噬的恐惧,清晰到无法令人忽视。
千重月抿了抿唇,片刻后默默将手收回,敛去眸中情绪后朝前大步离开。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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