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想问问你,到底要怎样和警犬沟通,才能达到这种水平呢?”
刘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发问了。她自认自己看了很多书,学习了很多技巧,蓝蓝对她也并不排斥,为什么她们俩配合起来,总是有点问题呢?
宋长风看着她,心里有些奇怪,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问:“警犬训练基地的三个月实习期,你没去吗?”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像是质问,傲风听后只想抬爪捂脸,老宋啊,人家向你请教问题,用这种语气说话,人家还聊的下去吗?换个脸皮薄点的小姑娘,这会儿估计眼泪都要下来了。完了,又黄一个。
然而刘玉的态度却出乎傲风的想象,她神色淡定地摇头:“没去。”
傲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下两边都完了,这姑娘不知道,宋长风最讨厌这种对工作不负责的人了。
“为什么没去?”果然,宋长风的眼神有些凌厉。让一个完全不了解警犬的人去带犬,这分明是不负责任。
刘玉看着他,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她给不出让宋长风满意的回答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请教也会泡汤。
于是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原来,一开始申请去训练基地带犬的是警局里的另一名女警。她从小就喜欢狗狗,听说有这么一个名额后,立刻铆足了劲争取。而最后她也不负众望的争取到了。
三个月的学习时间,她充分地掌握了种种训犬技巧,当她带着蓝蓝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很为她开心。但是,两个月前她牺牲了。
那天是她轮休的日子,她陪着儿子去郊游的时候,湖上的一艘小船突然侧翻,上面的一家人都掉进了湖水了,眼看就要溺水身亡。她正好在岸上看见,便飞快地下水救援。她救回两个孩子后,又去救她们的妈妈,最终因为体力不支,不幸牺牲。
警局为她举办了祭奠仪式,市民们也自发地去殡仪馆给她送花。但身后的荣誉又如何能弥补天人两隔的痛苦呢?
她牺牲后,手头上的工作都分给了众人,但唯有她带回来的那只警犬,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们想要接近它,但蓝蓝却始终抱有戒心,久等不回自己的训导员,它甚至开始拒绝进食。每天都趴在犬舍里,头靠在铁门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入口。
“要不,把它送回去吧。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有人提议道,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蓝蓝饿死在这里。
刘玉却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她说蓝蓝是一只很骄傲的警犬,它很喜欢自己的工作。这样的警犬,如果送回去的话,它会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吧?
于是,刘玉试着去接近蓝蓝,最终,在她的努力之下,蓝蓝开始进食,开始试着接纳另一位主人。但是她们的配合总是不那么顺利,出任务时也一样。
听完刘玉的讲述之后,宋长风和傲风沉默了。他们没有想到,刘玉和蓝蓝的不默契竟然是因为这种情况。这样说来,刘玉的训犬技能应该都是靠自学或通过观察其他人的情况学来的,怪不得会出现沟通不畅的现象。
傲风同情地看着蓝蓝,更换训导员太频繁对警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它的训导员是个很伟大的人,她并没有想过抛弃蓝蓝,只是现实太过残酷。
他想起了自己和德子分别的原因,是因为考虑到那只叫“闪电”的罗威纳犬接受不了短期内被二次抛弃的现实。他却不一样,他拥有人类的大脑,分别对他来说是很平常的事,因为他知道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
傲风看着蓝蓝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到让暗中观察的严队长又是一阵兴奋,对,就这样发展!
另一边,宋长风沉默许久后,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样让蓝蓝开始进食的?”
刘玉一愣,说道:“我请了三天假,天天陪着它,和它说红姐的事,和它说我经手过的案子。这三天里,第一天它还是不吃不喝,第二天它喝了点水,第三天,它开始少量进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动它的,可能是让它感觉到了真诚吧。”
刘玉在那三天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能言善道,说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只是嘴巴一直不停地说,因为她发现,蓝蓝的眼神变了。
她说话时,蓝蓝会盯着她,严肃的表情下,似乎也在进行思考。
“这就是方法。”宋长风道。
“啊?”刘玉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漏听什么了吗?
“万物皆有灵,它们不会说话,却能敏锐地觉察到你的喜怒哀乐。也许人的语言对它们来说晦涩难懂,但是想要传递的情绪却是一样的。你之前用真诚打动了蓝蓝,为什么后面和它的交流又变少了呢?警犬的智力最高只能达到七八岁孩童的水平,它们也需要长期的陪伴,才能和训导员进行最默契的配合。任何专业的训练手段,都不及潜移默化的影响。”宋长风说道。
刘玉愣在原地,表情似悲似喜,不知该如何形容。原来她一直以来都走错路了。南辕北辙的旅程,步子迈得越快,离目的地就越远。
蓝蓝眼里露出些许担忧,它走过去,用脑袋蹭了蹭刘玉,似乎是在安慰她。刘玉一怔,蹲了下来,捧着蓝蓝的脑袋和它对视,感受着它传递出的情感。
“好好训练它吧,它会成为你最亲密的战友!”宋长风扔下这句话,带着傲风往外走去,她欠缺的不是技巧。
“最亲密的……战友吗?”刘玉看着一人一犬并行前进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们走了一会儿,严队长才大梦初醒般追过去,怎么的好端端就走了?气氛不是正好吗?
“长风同志,再留下来玩两天吧?”
宋长风道:“严队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好脱离岗位太久,安阳那边也需要回去看看了。您不用送我,我已经买好票了。”
严队长急了:“长风同志,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
宋长风叹了口气:“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会勉强傲风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请您谅解。”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傲风一脸黑人问号,怎么和他有关系?老严不是给宋长风介绍的对象吗?
严队长说:“我也知道,但是感情不是培养出来的吗?我瞧着傲风和蓝蓝玩得挺好的,你看,我查过了,我们蓝蓝也是功勋犬的后代,它们俩配一起正好!”他还以为宋长风看不上蓝蓝。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长风有些无奈。
傲风瞳孔地震,我去,主角一直是他吗?宋长风这家伙一直抢戏,他还以为是给宋长风介绍姑娘,没想到是给他介绍狗子!
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如果有鸡皮疙瘩这玩意的话,一定掉了一地。他是个人啊!虽然不幸困在狗狗的身体里,但他怎么也不会接受和一只真正的狗狗在一起的!
看着炸成球的傲风一脸悲愤地龇着牙看着自己时,严安国一脸纳闷,这是怎么了?
宋长风心里偷笑,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严队,傲风是在明确的拒绝你。它早就决定把青春献给事业了。在它退休之前,它是不会考虑这些事的。”
“献……献给事业?”严队长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个借口简直了,一只狗的事业心需要那么重吗?
但,不管重不重,他都不能再拦了。人家没这个意思,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咋的?他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宋长风他们坐上车子远去的背影,算了,还是努力提高自身的实力吧!
……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炸裂,回到安阳后,很久没做梦的傲风,突然梦见了自己上一辈子发生的事。
上辈子的名字,现在想起来已经有些陌生了。他叫陈风,意为乘风,外婆希望他长大以后能乘风破浪,活出精彩的一生。
可是,他觉得自己让外婆失望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最普通的那一群人。长得普通,考得普通,上着普通的大学,找了份普通的工作,和其他人一样,汲汲营营过着普通的日子,没有机会乘风破浪。
每次他露出愧疚的表情时,外婆就会说:“谁说我们风风没用了?比起村子里的其他人,你已经很厉害了!人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出去的吗?你努力考上大学,在外地找了工作,以后结婚生了小孩,小孩就不是乡下人了。”
外婆几乎一辈子都没出过那座大山,从她十七岁嫁过去,再到她去世。所以,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摆脱乡下人的身份,离开那座困了她一辈子的大山。在她看来,陈风就是最厉害的,她外孙儿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呢!她们那样的家庭,能供出一个大学生,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陈风很羞愧,他不敢告诉外婆,像他这样居无定所的乡下来的打工仔,在大城市求生已是不易,结婚生子什么的,根本就是妄想。他不忍心让老人家再失望,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等自己有出息了,就把她接出去住,住城里几十层的大楼房,上上下下都有电梯坐,不必自己爬。
他外婆每次听了都很高兴,然后畅想一番到了城里之后该如何生活。她还告诉陈风,她要活得久一点,到时候帮陈风再带一带孩子。老人家心里明镜似的,她外孙子没妈妈,人家女孩子嫁给他连个伺候月子的都没有,这可不行,至少得等孩子上幼儿园了,她才能放心的走。
陈风听了外婆的话,心里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更加努力,在大城市里活出个人样来。他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攒钱,就算成为同事口中的吝啬鬼也不在乎。从小到大,什么穷酸,穷鬼,乞丐的话,他听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早就免疫了。
然而,他还没存够钱,就接到邻居电话,说他外婆没了。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挂上电话的他有些茫然。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他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时,外婆已经变成了小小的盒子。村里人都说,外婆心善,修到福气了,无病无痛的去了。可是他觉得,这算什么福气?明明他的承诺都还没有兑现,该享的福还没让她享到,怎么就是福气了呢?
外婆……睡梦中的傲风,眼角滴下几滴泪来。
冥冥中,他好像看见了外婆。他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扑上去,而是藏起来。他怕外婆会失望,别说在大城市活出个人样了,他现在甚至连人都不是了。他也不能成家立业,不能像她所想的那样乘风破浪,活出精彩的一生了。
外婆走过来,慈祥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傲风抬起头,看见她在笑,那笑容好像在说,我家风风,变成了狗崽子,也是最好看最厉害的那种。
“外婆……”陈风哭了,“外婆,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风风,外婆不失望,”外婆说,“你现在做的都是积阴德的好事咧,外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我外孙儿披官皮。”
陈风又哭又笑,警犬算什么官啊?算吗?也算吧!
“外婆,我不能传宗接代,给您生曾外孙儿了。”
外婆道:“风风啊,没事咧,外婆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就好。再说了,这辈子做好事,下辈子儿孙满堂,到时候,外婆再给你带孩子。”
“外婆……”陈风又哭了。
一只大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温暖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蹭了蹭……
宋长风揉着傲风的脑袋,看着眼角带着泪痕的它,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怪严队长,提什么相亲,瞧给孩子吓得,一晚上都在“呜呜”!没办法了,看来傲风和他一样,得一直做单身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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