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你也不想你对象知道你在外面做这种事吧?』


    把白西野丢在这间牢房里后, 蝰蛇便带着小弟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白西野甚至没心思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犹豫了一下,拉开燕觉寒对面的凳子坐下。


    “认出我了?”燕觉寒轻笑道, “你这雷达倒是好用。”


    白西野动了动嘴唇, 小声说:“……真是你啊。”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燕觉寒现在这幅尊容——手和他一样,被反绑在身后,身上黑色外套上蹭了些不怎么体面的灰。


    怎么也被抓了啊你!白西野顿时有些崩溃。


    还没等他开口, 他就看见燕觉寒不知怎样绕了一下手腕, 原本看起来困得很近的绳子悄无声息地就脱落了。


    白西野:???


    对不起是我草率了.jpg


    燕觉寒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他身侧半蹲下来伸出一只手。


    “手给我。”他说。


    白西野呆呆:“在这儿戴戒指是不是不太合适……”


    燕觉寒先是愣了一下, 旋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姿势, 心下了然失笑, 轻轻挑眉看向白西野。


    “如果你已经放弃了离婚的念头,我也不介意在这儿跟你求婚。”


    白西野也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脸上轰地一下就热了起来。


    “……当我没说。”


    他别开头把手递过去,燕觉寒给他解绳子的时候, 指尖不免要碰到他敏感的腕部, 白西野强忍着下意识想要瑟缩起来的动作,把自己定在那里, 却不知道自己这种任人施为的样子,在别人眼里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白西野问:“绳子解开的话……他们一会儿再进来怎么办?”


    “我再给你捆上。”燕觉寒笑笑说。


    白西野垂眸看着自己手上被勒出来的浅浅痕迹, 担忧:“……来得及吗?”


    燕觉寒没说话, 只是拎起刚刚从他腕部解开来的绳子,把手背到身后, 绳子轻巧一绕, 手指灵活地在其中穿梭, 短短七、八秒,他就在手上重新绑出了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结。


    白西野看得目瞪口呆:“……你好熟练啊。”


    燕觉寒轻笑,一翻手把绳子解了:“教你?”


    白西野连连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没有这种癖好……”


    他说到一半突然卡壳,痛恨自己的嘴巴怎么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今天见了燕觉寒开始就没说过一句正常话!


    白西野现在很想撤回,只可惜现实里没有这个按键。


    一扭头,他就看见燕觉寒用那种……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非常燕觉寒的眼神。


    两人沉默对视几秒,白西野破罐子破摔道:“啊啊……我紧张的时候就会胡言乱语……今天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你就忘了吧好不好?拜托拜托。”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抱在胸前,海豹作揖一样对着燕觉寒来回拜了拜。


    燕觉寒想了一下:“没关系,其实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白西野松了口气,觉得这人还是十分高情商的:“谢谢安慰……”


    燕觉寒:“毕竟你平时也挺语出惊人的。”


    白西野:……


    他耳根红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谢、谢、你、啊。”


    燕觉寒倒是坦然:“以我们的关系,不用客气。”


    白西野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这个人你打不过你打不过,忍忍忍!


    他转移话题:“你在这儿干什么?”


    燕觉寒说:“卧底,你呢?”


    白西野:“……走错路了,顺便来卧个底。”


    燕觉寒笑笑。


    不过他这么一提,白西野倒是突然想起了正事儿,立刻严肃起来。


    “你既然能跟我联系,肯定也能和外界的你同事联系吧?”


    燕觉寒点头。


    “那太好了!”白西野说,“我刚刚听到他们说,今天下午三点,他们要在老地方交易,还说已经知道了卧底的线人是谁……”


    说到这儿,白西野突然看着燕觉寒愣了愣。


    该不会……


    “说的不是我。”燕觉寒说,“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游客——跟你一样。”


    白西野将信将疑。


    我可是凭借着他们死对头家属的身份才勉强保命的,你什么身份!


    燕觉寒含笑看他,没多解释。


    白西野继续说:“他们说的老地方,是个有标记的黄房子……哦对,他们还说要对那个线人动手。”


    他看向燕觉寒紧张道:“这个消息一定要传出去啊!”


    燕觉寒点头:“嗯,其实这个我……”


    他忽然看见白西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用那种很期待、又带着些激动的目光看着自己。


    “我有帮到你们吗!”白西野问。


    他都说这话了,燕觉寒哪儿还能不知道,他这是犯了当正义使者的瘾,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蹭了另一句。


    “很重要的消息,谢谢。”


    白西野立刻喜笑颜开。他搓了搓手,感觉刚刚被蝰蛇他们吓到冰凉的手指,现在也已经在渐渐回暖,中心泛起了健康的淡粉色。


    把心里的正事儿解决掉之后,不用担惊受怕的白西野,心头渐渐又重拾了些许尴尬。


    他看着燕觉寒,目光游移。


    他就是为了躲面前的这个家伙,才不顾劝阻地来了U国,并且是在对方明确跟他说了有危险之后还执意要来的。


    自己不仅没信燕觉寒的话,还就这么倒霉,正正好地撞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不过倒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了。


    白西野垂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扣了扣桌边翘起的木头毛边,声音低落下来。


    “那什么……我是不是给你们的行动添麻烦了。”


    燕觉寒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说:“还好。”


    白西野只当他说的是客套话,心里更是内疚,感觉脑袋里沉重的道德感快把他压垮了。


    他怀着浓重的歉疚试探问:“你们……该不会还分了人力……暗中保护我……”


    根据他多年的阅读经验,小说动漫里都是这么设置的,于是他这句话问得理所当然。


    燕觉寒想了一下:“嗯……你身边确实有人暗中保护。”


    白西野:!


    他眼里的内疚几乎要凝结成实体了。


    “在、在哪儿啊……刚刚怎么没看到……”


    燕觉寒往他对面的位置一坐,抬手托住半边下巴,微微偏头看着他,悠悠开口。


    “你现在看到了。”


    白西野沉默了。


    沉默中又有点想爆发。


    又!被!耍!了!


    燕!觉!寒!!!


    他忍不住狠狠磨牙——当然又不敢真的咬燕觉寒一口。


    燕觉寒端详他片刻,忽然伸手,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凑到他颊边。


    白西野一缩脖子,警惕:“干嘛?!”


    燕觉寒眼睛一弯:“感觉你好像需要磨牙棒。”


    “……我又不是兔子!”白西野脑袋嗡的一下,手忙脚乱把燕觉寒的爪子往回推,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旋即又舒展开来。


    燕觉寒挑眉,眸中笑意更深。


    白西野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垂眸乖乖开口。


    “那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燕觉寒极轻地笑了一下,淡淡道:“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白西野抿抿嘴:“那我要怎么补偿你?你说,我肯定全部尽力去做!”


    为表决心,白西野回忆着文学作品里霸道总裁的台词,气势十足地狠狠加码:“命都给你!”


    燕觉寒:……


    “那到也不用。”他失笑。


    大概是射手座的通病,燕觉寒越说不用,白西野心里就越执着,堪称是另一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白西野坚定道:“不行,我一定得做点什么!”


    燕觉寒露出无奈的神色,想了一会儿,说:“那我给你两个选择吧。”


    他看着白西野,唇角勾了一下。


    “第一个选择……给我一个亿。”


    白西野:?!


    “不行我选第二个!”他当即大声道。


    “好。”燕觉寒眸光一转,唇边笑意更深,“那第二个是……”


    “一年之内,不再提离婚的事。”


    “什么?”


    白西野愣住。


    燕觉寒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说:“于公于私,我们之间的婚姻都不是说离就能离的。”


    “于公,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有很强的保密性和危险性。其实在你牵扯进这件事前,这都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言尽于此,白西野却控制不住自己思维的发散,渐渐想到动漫里面,那种离开神秘组织之后还要喝下某种药剂的场景,面色一言难尽。


    他问:“你、你们组织里,有没有那种……APTX4869……”


    燕觉寒顿了顿,无奈笑道:“这里是现实世界。”


    白西野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这里明明是小说世界,却忽然说不出口,仿佛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一样。


    突然,燕觉寒原本随意的神色一凛。


    “过来。”


    白西野下意识走过去,大脑还没转过来,手上已经很乖巧地在燕觉寒的示意下背到了身后,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重新被捆住了。


    他尝试着挣脱,想像燕觉寒那样,随便一绕就松开绳子,结果却把绳扣弄得越来越紧。


    白西野尬住:……有时候觉得自己或许该换个新脑子了。


    他侧耳听了听,疑惑:“没人来啊。”


    燕觉寒说:“他们身上有我的监控器。”


    “……好家伙。”白西野没忍住咂舌。这不完全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吗?


    他安安静静缩在凳子上,没过一会儿,大约就十秒的功夫,牢房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连带着还有一道沙哑凶戾的骂声。


    “自作聪明的蠢猪!”


    “蝰蛇!你的脑子是被野狗吃了吗!”


    外面大约是动了手,蝰蛇吃痛地“诶呦”了一声,却也只敢祈求原谅。


    “Boss,我、我是把人的身份搞错了,但我至少,至少抓回来了……”


    声音沙哑的Boss却油盐不进:“废物。以后C国的生意你也别干了!”


    “Boss!再给我一次机会吧boss,我……”


    “少废话,开锁。”


    “……是,是。”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之后,砰的一下,牢房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几分钟前还得意洋洋的蝰蛇被赶到一旁,推门的人脸上一道刀疤横过,面相和他的声音同样凶恶。


    白西野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立刻就有了一种“这才应该是大反派”的感觉。


    燕觉寒果然应该是好人……!


    刀疤脸Boss进门后,目光直直看向白西野,里面的打量让他有些许不适。


    “你就是Vulpe的小情人?”刀疤脸皱着眉,开口竟然是虽然不标准、但沟通没什么障碍的C国话。


    白西野现在胆子肥了,闻言也打量回去。这人长的一副十分有U国风味的模样——壮硕且高大。


    看着就挺能打的。


    刀疤脸被他打量得眉眼跳了跳,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


    “性格倒是烈,怪不得Vulpe喜欢。”


    白西野下意识偏头看向燕觉寒,面色古怪。


    喜欢……烈男吗……


    蝰蛇紧跟在刀疤脸Boss身后,窸窸窣窣道:“……Boss问你姘头,你看别的男人干什么?”


    白西野脚趾抓了抓地,有点尴尬。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别的男人……


    刀疤脸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白西野想了一下自己“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事”,片刻后回复:“Vulpe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刀疤脸先是冷笑着反问,明显不信,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眼睛微微眯起,扯开嘴角。


    “呵……看来什么也不知道。”


    白西野心底松了口气。


    看来他刚刚扮演的“大脑空空”的样子,还算真实,不枉他看燕夙在办公室练习无实物表演那么久!


    果然还是跟在主角旁边有好处。


    刀疤脸没再用C国话,偏头对蝰蛇随口嗤道:“C国那个赵老板的算盘恐怕打错了。还以为Vulpe老树开花了能有多……勾天雷动地火。”


    最后六个字是用C国话说的,白西野看见蝰蛇露出了一两秒空白的神色,跟自己刚刚表演的一模一样——显然他没听懂。


    他算是知道蝰蛇为什么老是喜欢说C国谚语了,还又菜又爱说,原来是上行下效。


    这个不法组织内部竟然还挺有文化,白西野乱七八糟地想。


    刀疤脸没得到他想听的信息,兴趣缺缺就准备离开,半只脚刚踏出去,忽然回头。


    白西野整个人陡然僵住。


    刀疤脸看向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如同刮骨的刀,闪着锋锐的寒芒,白西野甚至觉得自己能从中嗅到浓郁的血腥气息。


    “不知道吗……”刀疤脸阴测测地低声说,“你对你丈夫的另一层身份,不可能一点都不好奇吧,小美人……”


    刀疤脸带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杀气步步逼近。


    “你这个不知道,该不会是假的吧。嗯?”


    大难临头,白西野后背骤然被冷汗浸透,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窸窣,瞳孔又是缩紧。


    白西野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身后的燕觉寒,心里的鼓打得嘈嘈如急雨。


    不行,本来就已经给他们添了麻烦,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绝不能让燕觉寒因为这种小事暴露身份!


    脑子……快动起来啊脑子!想想办法!!


    “呵呵,不说话吗……”


    刀疤脸唇角的笑容更带了阴冷和肯定,他在白西野半步以外站定,一米九多的身高俯视着他,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铺天盖地的、却留了个缝的压迫感。


    白西野差点要蹦出来的心脏忽然就冷静下来,大脑甚至一时间连紧张的信号都发不出来了。


    是啊,他在紧张什么呢?


    他后面站着的可是燕觉寒啊?


    难道书里能把世界最强龙傲天都按着打的燕觉寒,连一个还没熊壮实的刀疤脸都干不过吗?


    白西野一抬下巴,冷静地对上刀疤脸血腥的视线:“我应该说什么?”


    “C国有句古话,好奇心害死猫。我对V什么的事情不感兴趣。”


    刀疤脸眯眼,审视的目光几乎把白西野盯穿,良久说:“那你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你觉得……我们怎么威胁你的情人好呢?”


    “这种事你们不擅长吗?”白西野甩锅。


    刀疤脸油盐不进:“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好吧。”白西野面色平静,想了想开口。


    “哦,就跟他说,Vulpe,你也不想你对象知道你在外面做这种事吧?”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话是那个,“夫人,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在外面做这种事吧”的梗()一般正常情况下使用于一些桃|色威胁(bushi


    =


    之后每天的更新时间调到下午3点,最近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果咩。


    72.第 72 章


    『携款逃跑』


    刀疤脸虽然对C国的谚语很有研究, 但显然对网络用语并不熟练,听了白西野的话后,竟然真的仔细想了想。


    “倒也是个方法。”刀疤脸冷冷道, 又露出他那种低配版阴测测笑容。


    “Vulpe不让你了解这些……我确实不能如他所愿。”


    白西野心里觉得好像不妙。


    原本要走的刀疤脸忽然来了兴致, 伸手拉了个破板凳,大马金刀地翘着腿坐下。


    “小美人,你可要听好了,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 平时对你千万般宠爱的情人……背地里手里沾了多少血。”


    千、千万般宠爱……


    白西野一阵恶寒:“到也不必。”


    刀疤脸对于他的不配合, 竟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更加兴奋:“不愿意听?好啊, 我就喜欢这种强扭的瓜!”


    白西野:……


    他收回之前觉得这个贼窝里的人都还挺有文化的想法。


    你这个刀疤脸怎么胡乱用词啊!


    白西野对于燕觉寒的真实工作确实挺好奇, 但就像他刚刚说, 好奇心害死猫,如果他现在是个看小说的人,他会狠狠催更作者赶紧把燕觉寒的故事写出来,但他现在人已经被卷进这场危险里了, 白西野并不想再给自己的生命危机加码。


    “我不听。”他大声强调, 故意说给身后马上要被揭老底的某人听。


    刀疤脸露出畅快的笑容:“今天你是不听也得听!”


    白西野表面上咬牙闭眼,心里却像是有个小人儿来回踱步, 搓着手等待说书人的下文。


    快讲呀,快讲呀!他兴奋地想。


    “我和Vulpe已经斗了八年了。”刀疤脸点了根烟, 视线落在弥散的烟雾里, 回忆道,“八年前, 这个Vulpe在我手下卧底, 再一次交易的最后关头, 横空出世,捣毁了我一批价值十位数的货。”


    卧槽!十位数?!白西野心底吸气,用尽毕生忍耐力,努力维持着自己冷淡默然的表情。


    紧接着他就“被迫”听了一场《传奇卧底Vuple和国际犯|罪组织的缘起缘灭》,刀疤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自己的C国话储备量不够,选择了用还算标准的国际通用语。


    白西野:……不愧是你,“国际”犯罪组织,真是国际化啊。


    不得不说,这个刀疤脸虽然有点儿讲故事的瘾,但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一眨眼十几分钟过去,刀疤脸讲得越来越绘声绘色,白西野之前那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也忘了继续伪装,刀疤脸的那帮小弟更是捧场,听到精彩处还不时充当气氛组,一时间破旧狭窄的牢房里,“喔”“ohhh”“wow”“god”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白西野抽空偏头看了一眼被掀老底的本人,燕觉寒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在刀疤脸的故事里,Vulpe完全就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反派角色。总结一下就是,这位干走私武器起家的刀疤脸,为了赚钱,基本上把写在刑法里的“工作”都干了个遍,终于在而立之年建成了他的超级国际犯罪帝国。


    但在没过多久的某一天,出现了一个叫Vuple的人把他制裁了,他脸上的疤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Vulpe整整制裁了他两年,两年后哪怕突然销声匿迹,依然让刀疤脸元气大伤,八年间势力已经缩水到现在这个样子,再经不起半点风霜雨雪摧折,刀疤脸跟这个Vulpe结了一辈子不死不休的仇。


    “本来以为他已经在八年前死了,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结婚了……呵。”


    “上帝给我亲手杀他的机会,我又怎么能放过?”


    刀疤脸说着,拉开领口从里面拽出脖子上的项链,是一串灰白的珠子。


    “看到这个了吗?”刀疤脸冷笑道,“这是所有背叛过我的人。”


    “我把他们都杀了,取了骨头磨成珠子,这上面现在有99颗……”


    “Vulpe,会是最具有纪念意义的第100颗。”


    白西野忍不住在心里露出些许不忍直视的表情。


    这人到底在得意什么啊……得意他被99个人背叛过吗……


    他特别想跟刀疤脸说,如果你公司员工的离职率过高,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对家在搞你,而是你这个老板出了问题呢?


    ……算了,尊重祝福。


    刀疤脸过了讲故事的瘾,放完最后一句狠话后就走了。


    门重新被上锁,又过了一分钟,燕觉寒给两人解了绳子。


    刚刚听故事太入迷,白西野现在才感觉到手被捆的有点麻。


    “绑太紧了?”燕觉寒问。


    “没……不是。”白西野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扯的……”


    他想了想,问被揭老底的Vulpe本人:“他说的……都是真的?”


    燕觉寒:“你指哪些?”


    白西野想了想:“直升机悬梯上1v3反杀……?”


    “真的。”


    “那,公海上炸了犯罪集团三艘大型货轮?”


    “嗯。”


    “……卧底半年坐上三把手位置呢?”


    “三把手不至于。”燕觉寒淡淡,“只是负责了一个洲际项目而已。”


    《只是》,《而已》。


    白西野喉结滚了滚:“那,说你砸了他十位数价格的生意……”


    “差不多。”燕觉寒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这件事已经被他淡忘了,“那次大概八十多、不到九十。”


    “单位是……?”


    “亿。”


    “……”


    再没有什么比金钱数字更能让白西野直观地感受到震撼了。


    毕竟他没爬过直升机悬梯,没炸过货轮也没卧过底,那几个事迹,对他来说更像是小说或动漫里的主角耍帅剧情,燕觉寒身为一个真的小说世界里的大角色,能做到这些,白西野完全能接受。


    但那可是80多亿啊……!一次八十亿!


    白西野忽然觉得,刀疤脸没在被Vulpe制裁的那两年就彻底破产,已经足够证明他过人的实力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突然不做了?”白西野问,“你受伤了?”


    也不像呀……


    燕觉寒语带惆怅:“回家带孩子了。”


    白西野:“啊?”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燕夙……”


    他看了看燕觉寒,忽然就觉得这人格外的不真实。


    和之前那种“这是小说角色”的感觉不一样,现在的感觉,反倒像是白西野看见现实生活里出现了小说角色一样。


    ……帅爆了。


    燕觉寒抬手按了按耳后,一个小红点隐蔽地亮起。


    “什么事。”他问通讯器另一边的人。


    白西野见他工作,十分主动自觉地避开,想把自己发配到离他最远的角落以免打扰。燕觉寒却先他一步起身走到角落,把白西野留在暖融融的窗边。


    白西野看着窗外,耳边听到燕觉寒时不时布置任务指挥的声音,忽然就有些耳热,脑袋像是不听使唤,总忍不住想回头看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燕觉寒的工作。


    哪怕现在,白西野已经知道韩觉和李嗣音都是他,也依然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些许不同,但这“三个”人在做某些事的时候,又有些不明显的相似——比如工作的时候。


    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燕觉寒仿佛永远都有这种处变不惊的淡然。


    过了一会儿,燕觉寒大约是结束了通讯,走到白西野对面坐下。


    “你联系厉天光了?”他问。


    白西野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这茬,点头:“怎么了……是影响到你们的计划了吗?”


    “没有。”燕觉寒笑道,“倒不如说是我该谢谢你的帮忙。”


    白西野松了口气:“顺利就好。”


    中午的时候,蝰蛇派人给他们送来了午餐,是很普通的小镇本地菜色,对白西野这个“游客”来说,却十分新奇。


    燕觉寒说:“今天下午大概三点多就可以出去了,你别担心。”


    “没事儿。”白西野轻轻拍了拍吃的鼓鼓的肚子,“这儿呆着竟然还挺舒服的……和我想象里被抓起来的情景一点也不一样。”


    这顿味道不错的饭算是一个愿意,但更多的是,这儿还有个燕觉寒,像定海神针一样。


    “定海神针”笑笑:“我怎么听你像是还有点遗憾?”


    白西野立刻摇头:“怎么会呢!”


    燕觉寒似笑非笑地看他:“如果你喜欢的话,回家以后我们就可以把璋山别院装修成这样。”


    “不、不了吧……”白西野面露难色。


    两人插科打诨两句,餐盘被收走后,白西野渐渐打起哈欠。他今天早上跟小侯起了个大早,之后又过量运动,精神紧张,现在水足饭饱又有依“定海神针”傍身,困意来势汹汹再也挡不住。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燕觉寒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床,我已经睡了两天了,是干净的,你放心。”


    他说着,走过去又抖了抖薄被,几乎没掸出什么灰尘。


    “我也没那么娇气讲究……”白西野闷闷道。


    燕觉寒轻笑:“我抖我的被子罢了,不关你的事。”


    白西野本来觉得气氛有点怪,最后还是没顶住床的诱惑,一步步蹭过去。


    燕觉寒没有帮他掖被子,转身坐回三米之外的椅子上,在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他交谈。


    “下午的时候我可能不在你身边,自己在这里呆好,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到处乱走。”


    “你们要收网了吗?”白西野问。


    “嗯。”燕觉寒点头。


    白西野安静下来,周围明明是暖和的,却拉起被子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半晌,他在被子里说:“……那你注意安全呀。”


    燕觉寒看了一眼被子团:“好。”


    隔了两秒,被子团又说。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能徒手爬直升机还能炸货轮。”


    ……谁徒手爬直升机了?


    燕觉寒失笑:“……你这说的听起来不太像人。”


    白西野也意识到自己一紧张、一个嘴瓢说错了话,一时间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决定嘴硬:“夸你你就听着!”


    燕觉寒忍住笑意:“好吧,那你多夸点,我爱听。”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被子团拱了拱,开口出忽然探出白西野的半张脸,一双明亮的蜜棕色眼睛直直瞪着他,带着些十分用力挤出来的“凶恶”。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虽然你很厉害,但是这跟我担心你并不冲突。”


    “要是燕觉寒再死一次,我就再也不帮他管遗产了。”白西野恶狠狠道。


    “我携款逃跑,知不知道。”


    73.第 73 章【二合一】


    『他第一次尝试扮演一个狩猎者的角色』


    白西野以为自己在这种地方是完全睡不着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的阳光太烈,他闷在被子里都渐渐昏沉起来,迷迷糊糊间觉得有点闷, 扒拉半天都不得其法, 最后不知是谁出手解救了他。


    这一觉睡的意外的香,白西野是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叫醒的,午睡睡了太长,一时间还醒不过来, 就连眼睛都是困困地眯着。


    屋外的人们大声喊着他不怎么听得懂的U国方言, 但语气里的慌张怎么都藏不住。


    行动了?!


    白西野猛地起身,原本披在被子上的外套应声滑落。


    窗外原本明媚的阳光, 不知何时变了天, 此刻阴阴沉沉地睥睨着这片罪恶之地, 穿梭小巷的风也变得更冷,顺着窗户破碎的缝隙溜进来。


    白西野这才觉得身上有些冷。


    他看了一眼,伸手拿过那件外套披在身上,过了两秒, 又裹了裹。


    这是燕觉寒一直穿着的那件外套, 上面原本沾着的灰已经被燕觉寒仔细地掸掉了。


    他的外套还在这儿,但是人却不见踪影。


    白西野刚睡醒的大脑还有些缓不过来, 手上只是下意识攥了攥外套领口,鼻尖忽然轻轻抽动两下, 神情顿了顿。


    他又吸了吸鼻子, 拎起外套领口凑到边上闻。做这个动作之前,他还非常刻意地左右环顾了一下——明明知道这地方没有人, 可是他还是觉得这种看起来有点变态的事情, 总归是不太好。


    衣服上是很普通的皂角味道, 没有任何修饰性的男士香水气味,让人会很容易猜测到,外套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不怎么精致的普通男生,浑身上下应该是清清爽爽的,头发是缺少打理的随便的碎发。


    这还是白西野第一次注意到燕觉寒在伪装时对这些细节的把控。


    比如李嗣音,身为一个时尚嗅觉极度敏感的模特从业者,他们每次见面,李嗣音身上都必定萦绕着不同味道的香气,细微处不同,但总体的基调都是浓香型的男香,像在暗示什么一样的氤氲。


    而韩觉则不同,大约是律师的职业需求会见到很多客户,有较强的人际关系交往需求的韩觉,对自身形象也会好好打理,头发总梳的一丝不苟,身上如果凑近了讲话,会闻到清淡的、薄荷和茶混合的冷香,就很符合高岭之花的气质。


    至于燕觉寒,他本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白西野在他身上会闻到和自己一样的味道——现在想想,八成是因为他们用的是一个牌子的洗衣凝珠。


    ……闻起来就很像一窝出来的。


    而这件外套上面的味道……


    白大侦探微微皱着眉,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外面只喧嚣了几十分钟,就渐渐安静下来。牢房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带进来一股浅淡的硝烟味道。


    白西野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阳光绕过他的轮廓投下阴影,让他辨不清来人的面容。


    ——当然,就算拿个一百瓦的灯泡正对着他照,白西野也辨不清面容。


    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来人沉声说:“外面安全了,跟我回家吧。”


    白西野:……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那人的眼神十分迷惑。


    “……你哪位。”他问。


    那人整个人僵住,瞬间睁大眼睛。


    “我操?真能认出来?!”他大喊,“你脸盲装的吧!!”


    白西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个大个子就完全不沉稳地窜了出去,一边窜一边喊。


    “老大!!队长!我操嫂子真能认出来啊!”


    ……原来这是燕觉寒的下属。白西野神色复杂,没想到“前大反派”麾下竟然是这样的画风。


    但想起燕觉寒那个总是带着玩味的笑容,这一切好像又变得很合理的样子。


    白西野起身,本来想把燕觉寒留下来的外套叠好拎走,毕竟外面还有人家的下属,让他们看到了……白西野总觉得不太好。可那大个子走的时候压根没关门,白西野刚走到门边,冷风夹着豆大的雨滴,便毫不留情地糊到了他脸上。


    ……


    他默默拎起燕觉寒的外套挡在了面前。


    白西野在背风的侧面留了一条缝用来看清道路,他看见来往的人披着雨衣,半透明的雨衣下是明晃晃的特警制服,面孔有C国人也有当地人,人群中还有些穿黑衬衫黑西服的古怪身影,也跟着特警一起收拾现场,白西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厉天光派来的人,被燕觉寒他们征用了。


    他们要赶在这场大雨冲刷掉罪证之前,收集到所有的证据。


    白西野一边走神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砰地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他刚要掀了外套道歉,就听见被撞上的人低低地轻笑了一下。


    “第二次看见你盖盖头了。”


    白西野愣了愣,眼前的外套被掀开一角,燕觉寒弯腰俯身,手指一松,布料便也服服帖帖地盖在了他头顶。


    外套落下,像是在异国他乡广袤的地界里,辟开一方熟悉而温暖的小居。


    太近了……近到白西野轻轻皱了皱鼻子,就闻到燕觉寒脸上的、呼吸间浅浅的铁锈味道。


    旖旎的气氛还没成型就彻底消散,白西野急急忙忙扯下外套,扒住燕觉寒肩膀问。


    “你受伤了?!”


    “没有,别人的血。”燕觉寒笑笑。


    他见白西野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索性外套也被掀了,展开双臂,一副任由施为的样子说:“你随便打两下看看呢?”


    原本支在他头顶的伞向白西野这边斜了斜,雨点立刻染湿了燕觉寒肩头。


    白西野连忙把他的胳膊扳回来,伞重新遮住两人,他张了张嘴,半晌挤出来一句:“……我打你干嘛。”


    燕觉寒收回手臂,笑意更深。


    “刚刚没把别人认成我?”


    白西野扁扁嘴:“……我是脸盲,又不是瞎子。”


    “怎么认出来的?”燕觉寒好奇。


    白西野翻了个白眼,故意强调般大声道:“你这张脸虽然平平无奇,但至少你穿什么出去的,我还是记着的好吧!”


    燕觉寒顿了顿,失笑:“就这些?”


    但白西野怎么问都不肯说了。


    开玩笑!难道他要说,那个人的身材看着肌肉太明显太壮实了,一看就不是你……这种话?


    那不就说明他白西野馋你燕觉寒的身子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西野看看四周:“那我就……走……”


    他越说声音越小,燕觉寒都没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白西野的底气就想被从底下凿了个洞一样,一点点就全都流失了。


    白西野定了定心神,给自己心里的小洞糊了张纸,勉强又攒出一小捧底气,说:“可是我出来就是为了躲你。”


    ……


    ……这说的是什么话!


    白西野只想狠狠掐住人中,可燕觉寒偏偏又一副恍然的样子配合他表演:“哦……原来是为了躲我才出国。”


    沉默两秒,白西野开摆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他已经对U国这个地方失去了兴趣,语言不通是一方面,这次的无妄之灾也确实让他实打实吓了一跳,虽然最后是有惊无险,但白西野现在也确实没了继续旅游的兴致。


    要么跟燕觉寒这个虚假的“大反派”呆着,要么留在U国,搞不好还要被别的真反派抓去,傻子才选第二个。


    燕觉寒笑笑:“你想在U国玩一阵的话,我陪你。”


    “你工作……”


    “我们也有年假的。”燕觉寒说,他看着白西野不敢置信的眼神,失笑,“我们是正经组织……”


    白西野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就这么定了?”燕觉寒说着,递给他之前丢掉的手机,“我检查了一下,防水不错,没坏。”


    “……谢谢。”白西野接过,手机金属外壳上还有燕觉寒掌心的余温,却把他烫了一下似的,白西野怎么拿都觉得别扭,攥在掌心,就像是燕觉寒在……牵着……


    停停停……!!在想什么啊白西野!!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


    “伞给你。”


    燕觉寒把伞递过来,没有评价白西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脑袋瓜,只是看着他,眉眼微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暂时告别道:“那我去处理一些事情,让他们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等我一会儿,嗯?”


    他最后习惯性带上了一个问询的鼻音,像小勾子一样,在白西野心上轻轻瘙了一下。


    白西野只觉得从耳廓处泛起一片触电般的酥麻,一直延伸到背脊,最后传到指尖的时候,只剩下轻飘飘的感觉,跟手机上的余温重合,像添了把柴。


    燕觉寒后退一步走进雨幕中,他只穿着单薄的T恤,没过两秒便被大雨湿透,浅色的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极漂亮的、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


    T恤太薄了,薄到白西野甚至能透过布料看见几分肉色。


    ……!


    白西野猛地垂眸,只觉得自己做贼似的,不敢抬头乱看,又觉得他这样子像进了女儿国的圣僧,只不过唐僧是真的一心向佛,白西野没有那个佛缘,只是个心恋尘世的俗人。


    他……想康康。


    燕觉寒意味不明地轻笑。


    白西野只觉得脸颊涨热,上前两步追上燕觉寒,把怀里的外套塞进他臂弯。


    “……走了。”


    他说完,撑着伞转身,逃也似的要跑。


    身后忽然传来刚刚那个大个子的声音,叫道:“老大!老大你咋出来还专门把雨衣脱了,这么大的雨——”


    白西野:……???


    半天你有雨衣啊燕觉寒?你?!


    他一口牙几乎咬碎,恶狠狠回头,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在燕觉寒身上,才勉强能解他心头羞愤。


    然而被揭穿行径的本人却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依旧闲闲站在原地,单手抖开外套撑过头顶。


    白西野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即便是自己搭一个简陋的小雨棚,也该死的潇洒。


    ……该说他不愧是做过模特的男人吗。可恶。好会搞一些男色|诱惑……


    [谢谢啊。]他看见燕觉寒带着笑的、无声的口型。


    [外套很暖和。]


    哄的一下,白西野这次确信自己绝对是脸红了。于是下意识慌乱把伞沿压低,走得头也不回-


    一场暴雨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燕觉寒忙完来找他的时候,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白西野被那个大个子领到了一间明显装修不错的房间,一个人干巴巴又火烧火燎地坐了好一会儿,燕觉寒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顶着伞的小蘑菇。


    是的,在室内顶着伞的小蘑菇。


    那把黑色的伞支在地上似乎在晾干,但白西野把自己整个都塞到了撑开的伞下,抱膝蹲着。


    倒是个很高难度的姿势,但他蹲的很稳,很专注,甚至没发现门被推开。


    燕觉寒看了一会儿,还是忍着笑开口:“在屋里打伞会长不高。”


    伞后的小蘑菇幽幽开口:“……我已经停止生长了。”


    “成熟了啊……”燕觉寒悠悠说着,上前两步轻轻敲了敲伞面。


    “那我可要摘了带回家咯?”


    白西野举着伞抖了抖,站起来闷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燕觉寒笑:“走吧,带你在U国好好逛逛。”


    他语气里带着熟稔,白西野想起刀疤脸说的,Vulpe在他身边卧底半年,最后狠狠反捅他一刀的地方,就是U国的海港。


    白西野说:“你在U国呆了很久吗?”


    燕觉寒想了想:“半年多,不算久。”


    “不过那两年我一直都居无定所的,U国倒也确实是里面比较久的一个了。”


    紧接着,燕觉寒随口跟他提起自己那些年见过的U国的风景,白西野听的出神,想都没想就拎着伞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外面坐上了车。


    安全带被扣上的时候白西野才反应过来,却也只能盯着自己亲手扣上的安全带发呆。


    ……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好拐骗了。


    但燕觉寒说的那些确实引人入胜。有些地方都是先前小侯跟他提到过的,但小侯毕竟只是一个在城镇街巷里游荡的外来游客,燕觉寒却是实打实地在这里住过、生活过。且他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刺激情节,没有人能拒绝听一场跌宕起伏的故事。


    燕觉寒放下手刹,车子缓缓驶出这片“死城”,他问:“我的讲故事水平怎么样?”


    “啊?”白西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燕觉寒抿唇,随口道:“跟刀疤比……怎么样?”


    白西野:……


    不是,你怎么还跟人比这些啊……


    他第一次在燕觉寒面前感受到哭笑不得的情绪,一直以来他跟燕觉寒相处,似乎向来都是自己处于被动地位,被燕觉寒身上散发的侵略感吓得连连倒退、结果身后撞上的还是燕觉寒的那种被动地位。


    燕觉寒只这么一句话,白西野却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在跟自己相处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运筹帷幄。


    于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在燕觉寒再次微不可查地攥了攥方向盘的时候,才开口。


    “唔……”


    “你讲故事比较好听。”他弯着眼睛道。


    白西野一边说,一边仗着燕觉寒开车,极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微小表情,果不其然,他察觉到对方一个松口气一般的动作。


    ……!


    白西野下意识伸手一抓,虽然抓了一团空气,但心里却涌起一股抓到宝藏般的兴奋。


    “燕觉寒——”他喊。


    于是燕觉寒微微绷着的唇角便向上挑了挑,他先是笑,然后才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白西野说,“你好好开车。”


    于是他又看见燕觉寒眉头动了动,像是有些失望,嘴角重新落回拉平的角度,整个人都因此冷峻起来。


    隔了两秒。


    “燕觉寒呀……”


    “嗯?”他依旧是先淡淡笑起来才开口。


    喔!!!


    白西野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弯着眼睛笑起来。


    他说一句,燕觉寒就立刻会给出一些反应,就想有根线牵在自己手上一样……


    白西野第一次看见另一个人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又这种明显被牵动的反应,他很新奇,并且完全不排斥。


    所以这就是他们说的……喜欢?


    这就是燕觉寒喜欢我的表现吗。他想。


    白西野眨眨眼,心底忽然冒出之前忘记了的一个小小猜测。


    他确实认出眼前这个是燕觉寒,但脸盲毕竟是个“绝症”,他看燕觉寒的脸虽然不至于再打着马赛克,但也依然说不清他现在长着一张什么样子的脸,但毕竟他要卧底,那肯定用的不是本来的那张。


    白大侦探久违地上线了。


    他先是想起跟燕觉寒关在“牢里”的时候,他外套上有些熟悉的气息。紧接着又回忆起那些穿着C国特警制服的人们,然后思维跳转,忽然又蹦到燕觉寒后退一步走进雨幕,被湿透的衣物勾勒出轮廓的胸腹肌肉……


    压下脸颊又要涌上来的热度,白西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轻咳两下,梗着脖子歪头看向窗外,睡着一样渐渐闭上眼睛,薄薄的眼皮却盖不住机敏乱动的眼珠,睫毛也不时抖动两下,彰显着主人只是装睡、现在心里还在盘算着什么小心思都事实。


    那么……燕觉寒现在顶着的脸,会不会是他猜测的那个呢?


    搭在安全带上的指尖下意识捻动。燙淉


    他第一次尝试扮演一个狩猎者的角色……


    白西野轻轻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唇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又很快被他压下去,心跳咚咚跳得越发用力。


    揭开燕觉寒伪装什么的……有点兴奋诶。


    作者有话说:


    回来哩!!今天晚点有补给大家的二更!


    74.第 74 章


    『你怎么穿着小晏教练的衣服,还用人东西啊!』


    燕觉寒本想先把车开到白西野的住所, 正准备问他地点,一偏头却只看见一个可爱的发旋。


    白西野面向窗外垂着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明明中午在大牢里还睡了一会儿的。燕觉寒失笑。准备先改道去自己的居所。


    忽然, 睡梦里的家伙动了动, 抬手迷迷糊糊地揽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似乎是有点冷了。


    再走一公里就要上高速,燕觉寒于是靠边停了车,轻手轻脚地解开安全带, 把外套脱了。


    原本被雨淋了个透的外套已经在他的奔波里干了不少, 只是现在仍带着些许的潮意,燕觉寒伸过去的手一顿, 又收回来, 开了暖风空调, 把外套最潮湿的地方举在出风口前烘干。


    车内很快被暖风熏得暖和起来,燕觉寒烘衣服的动作僵了僵。


    ……是啊,不是还有空调么?自己上赶着先把衣服脱了算什么回事。


    他抿抿唇,最后只能无奈地自己低低笑了一下。


    索性衣服已经烘好, 燕觉寒还是递过去, 轻轻搭在了白西野腿上。他穿得薄,伞又遮不到腿, 现在裤子上还洇着几团水渍。


    被风一吹……关节炎了就不好了。


    暖融融的外套在青年膝头落下,似乎是惊扰了他的梦境。白西野动了动, 眼睛却依旧是闭着的, 张口就是梦话。


    “燕……”


    燕觉寒搭衣服的动作更轻缓,唇角挂起笑意。


    “嗯, 我在——”


    “晏轶烽……”


    燕觉寒愣住。


    睡着的人还在梦里拱火:“晏轶烽……小晏教练。”


    燕觉寒嘴唇翕动, 却还是没开口说话, 他眉间紧了紧,做了个深呼吸才完全冷静下来。


    虽然都是……但在他嘴里这样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燕觉寒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感觉。


    他刚要直起身,全当没听见这句梦话,梦里的白西野却不依不饶继续喃喃。


    “晏轶烽……我用你教我的东西……保护自己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梦里跟别人对话,片刻后忽然瘪了瘪嘴:“你怎么不夸我啊……”


    他声音软软的,带着浓重的睡意,声音连同整个人都像是一颗柔软蓬松的棉花糖一样,棉花糖似乎是觉得委屈了,上面蓬蓬松松地沾了几滴水痕,眼看着就要顺着侵蚀下去。


    ——那是白西野用尽毕生演技挤出来的小鳄鱼的眼泪。


    燕夙还没在他面前演过哭戏,可能是孩子自尊心强什么的,白西野先前也没有非要看看的想法,但是苦了他现在想演一场哭戏都费尽心思。


    不过好歹最后是挤出来了——白西野偷偷抚摸了一下被自己按得隐隐作痛的大腿后侧。


    但是……


    给点反应啊哥!!!


    白西野现在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燕觉寒一点声音都不出,只他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麻辣兔头。


    该不会是自己猜错了……白西野咬牙,紧张地搓了搓指尖。


    僵持片刻后,白西野心一横。


    来都来了,再试一次!


    他做了做心里建设,重新掐回他那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心里不断给自己暗示:要演出气若游丝的虚弱感!快死了的感觉!咬字要乱七八糟!加油啊装睡的大侦探——


    “哼哼哼……”


    白西野:。


    完了用力过猛了。


    他瞬间浑身难受起来,即便是在装睡也觉得现在脚趾抓地。


    再试亿次!


    “晏——”


    “你很棒。”


    燕觉寒的声音响起,明显和他先前作为“燕觉寒”时的声线有了些许不同,像冷脆的生铁。


    他说:“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白西野心头霍然像一座大山落地。一切都踩到了实处。


    ……是他。


    白西野觉得,自己就像是捡垃圾……哦不是,像是捡星星碎片的人——如果以后的世界真的有这个工种的话,想必是最浪漫的工作。


    他像是把掉在外面的燕觉寒碎片一点点收集起来,最后在某一个时刻,把它们都拼成一个整体,拼出一个完整的、名为“燕觉寒”的星球。


    这很有趣,而当他对每一块碎片都心生喜悦的时候,这种拼凑就又成了更大的欣喜。


    闪闪发光的碎片,变成了一颗更加明亮的星辰。


    这颗星辰却不在天上,在他掌心。


    燕觉寒用晏轶烽的声音给了安抚性的回答后,看见白西野嘴角连带着眼尾都弯了起来,青年咂吧了一下嘴,他嘴唇有些干了,看来是在大牢里什么都挺好,唯独没有水喝。


    “嘿嘿……”


    这片是我的……这片也是我的……


    白西野仗着自己“做梦”,连细微的笑声都没有刻意压制,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声笑听起来傻傻的,有点憨。


    幸好,在场的人自己早就带上了厚厚的滤镜——燕觉寒看着白西野嗫喏着嘴唇,唇珠更明显起来,活泼的小球一样轻轻颤动着,把唇瓣挤出一个个可爱的弧度。


    让人忍不住就要……用唇齿轻轻含住。


    捻动、撬开,到更深的地方去。


    白西野做着捡星星的梦,忽然鼻尖皱了皱,察觉到梦境之外的现实有什么东西靠近。


    原本全然放松的白西野瞬间浑身都紧张起来,像被偷偷靠近、差点要被偷家的小野兔一样,如果他不是真的没有兔耳朵,现在原本垂落着的耳朵想必已经瞬间弹起,搞不好还能给不速之客一个大耳刮子。


    真,“耳”刮子。


    ……越、越来越近了……


    什么东西啊!!


    白西野紧张地把裤边攥成了一团,连带着还把燕觉寒带着暖风余温的外套也拉了些在手里。


    终于,白西野再也忍不住,仗着自己睫毛长,想必掀开一条细细的缝也不会有人发现,偷偷睁开眼睛觑过去。


    ……!!!


    救命啊流星撞地球了!!!


    他再也不记得什么装睡,双眼猛地睁大,圆圆地瞪着眼前越靠越近的燕觉寒的脸。


    一时间,白西野脑海里竟然还能见缝插针地冒出两个想法。


    一个是,脸盲症给别人打上的马赛克,确实跟看人的距离远近没什么关系——他确实是脸盲,不是高度近视。


    另一个是……


    燕觉寒好像,好像是挺好看的诶。


    他依旧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燕觉寒闭着眼睛,睫毛是浓密垂落下来的,阳光给它投下小扇子一样的光影,一般脸颊落在光里,将他的凌厉的骨相勾勒分明,柔和与锋锐在他脸上奇异地融合了。


    很……虔诚。


    白西野心头一颤。


    ——燕觉寒虔诚地闭着眼睛向他吻过来。


    心跳瞬间如同被惊醒的春鸟,乍地扑棱棱扇起翅膀,掀得一阵乱风,掀得心头开出的花苞艳艳绽开。


    白西野被蛊惑了似的,向前轻轻凑了一下。


    于是燕觉寒比他预想中更早地触碰到了那片温嫩的柔软。


    燕觉寒顿了一下,可下一秒,白西野坏心思地追着他没在进一步的唇瓣,咬了上来。


    轻微的刺痛感让燕觉寒睁眼,面前青年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里面哪有半分睡意?


    白西野只是轻轻咬了一下便松开,又伸手把燕觉寒的下半张脸都堵上,用力推他回驾驶座上。


    他耳根是红的,面上却当刚刚的事情没发生一样,清了清嗓子兴师问罪。


    “好啊,果然是你!”


    “嗯,是我。”


    “诶?”白西野猛地扭头。燕觉寒竟然完全不挣扎的?


    这就承认了……?


    燕觉寒抬手轻轻蹭了一下唇角,偏头好整以暇地看他。


    “你要亲晏轶烽,那我不认下来这个身份,岂不是要错过好事了?”


    白西野睁大眼睛。


    “你!”


    好不要脸的人!


    定了定心神,白西野决定拿回主动权。


    有什么不能拿的呢?刚刚咬了燕觉寒一口的可是他白大侦探!


    “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白西野抬了抬下巴问。


    燕觉寒笑了。


    “审我呢?”他道。


    白西野挑眉:“不能审?”


    “能啊。”燕觉寒向后完全靠在座椅上,脸侧贴着椅背扭头看他。


    “动手吧。”他说。


    白西野眨眨眼,愣了一会儿。


    “啊……?”


    燕觉寒也学着他的样子无辜眨眼。


    “审犯人,不用点手段吗?”


    白西野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燕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jpg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燕觉寒的样子太……


    像个化成人形的狐狸。


    “再咬一下?”燕觉寒问。他声音轻飘飘的,撩得人耳根过敏般又红又痒。


    见白西野不动,他又笑:“怎么?晏轶烽有的,我不能有吗?”


    他说话时换了声音,白西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晏轶烽,只是那个向来正直冷硬的人,现在眉眼间染了些新的颜色。


    “你你你……”白西野大脑宕机,嘴上乱七八糟就脱口而出。


    “你怎么穿着小晏教练的衣服,还用人东西啊!”


    燕觉寒眉眼一跳。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


    “别别别别来了!!!”


    白西野猛地闭上眼睛,心底狂念色即是空,两只手横在胸前几乎摆成小风扇,燕觉寒额边的头发都被他呼扇起几缕。


    直到白西野听见燕觉寒一声轻笑,才试探地掀开半个眼皮。


    燕觉寒又恢复了他那个端端庄庄……不合适,换个词。


    人模狗样……?不好吧。


    那,衣冠禽……住脑!


    白西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有些讪讪。


    感觉捡起来的星星碎片好像会拼出奇怪的东西呢……哈……哈哈……


    不愧是小说世界的纸片人耶,真时髦……


    “不逗你了。”燕觉寒大发慈悲地说。


    白西野小鸡啄米点头:“你能改过自新最好。”


    燕觉寒:?


    “一个人扮演三个身份,挺累的吧。”白西野好奇道。


    燕觉寒:“还好。工作需要。”


    顿了顿他又淡淡说:“不止。”


    “哦,不止。”白西野随口重复,忽然一顿。


    “……不止?!”


    作者有话说:


    燕哥:审我^-^


    小白:……你好骚啊OAO


    75.第 75 章【二合一】


    『坐稳了宝贝儿。』


    燕觉寒扣上安全带, 车子重新平稳起步,他淡然地嗯了一声。


    自从在机场坦白韩觉的身份之后,燕觉寒没有再在白西野面前就身份的事遮掩过一次。


    没必要, 也不该再这样了。即便他起初以不同的身份认识白西野, 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但现在于情于理,燕觉寒都不希望这个误会再继续下去。


    既然白西野看起来对此接受良好,现在甚至都会主动猜测自己的身份了, 燕觉寒觉得, 趁现在这个机会,干脆把方初柏的马甲也坦然奉上, 未尝不是一个将功补过的做法。


    然而白西野沉默了一会儿, 开口说:“这个问题……我们容后再议。”


    燕觉寒看过去, 白西野举了举手机,上面是微信界面上一个新消息提示的红点。


    “我先回个消息哈。”他解释,“厉大哥的。”


    说完白西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这是在解释个什么劲儿呢?


    摇摇头把心里的纠结抛到脑后, 白西野点开厉天光的对话框。


    [厉天光:听我手下说, 你们那边成功脱险了?怎么样,没受伤吧?]


    白西野看着消息笑了笑。即便他身边现在正坐着一个, 或许是这个世界战力天花板的“大佬”,但来自老大哥的关心也还是格外暖和。


    [没受伤, 有认识的人在旁边保护呢。]他回。


    厉天光那边显示了好一会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发来一句。


    [哦,哦哦, 是他吧?那确实安全, 哈哈!]


    白西野疑惑歪头。


    打什么哑谜呢这是?他记得厉天光的性格向来直来直去, 很少有这种当谜语人的时候啊。


    琢磨了片刻,白西野看向燕觉寒。


    “厉大哥……知道你的身份?”


    “算是。这也就是我刚刚想跟你说的。”燕觉寒已经打定主意不再隐瞒,准备开口跟他解释,却被白西野抬手打断。


    燕觉寒侧头看他一眼,白西野向来把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只一眼就足够燕觉寒了然。


    似乎不用他说,白西野大概也猜到最后一个人是谁了。


    燕觉寒唇角笑意深了些许。


    “算是”?怎么个算是法……


    白西野压下心底突然冒出来的猜测,直直看向燕觉寒。


    “我觉得吧,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你说对吧?”


    开玩笑,那么多小说里可都写得明明白白,像这种神秘组织的事儿,知道的越多,生命安全就越没有保障诶。


    燕觉寒顿了顿,失笑:“……你是不是想岔了。”


    “我是正经工作。”他强调。


    白西野将信将疑地敷衍:“嗯嗯,正经工作……”


    会炸轮船的正经工作……


    手机嗡嗡两下,厉天光又发来一句。


    [这次能成功跟组织牵上线、帮上忙,我知道一定是你的安排。]


    [先前我考虑着你们的身份问题,一直没说,但今天这个情,我要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承了,我这个老大哥也真是没脸在你面前自称了!]


    [白小弟,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事你尽管开口,哪怕是让我回去重操旧业,老大哥都在所不辞!]


    白西野哑然。


    大哥,这回头草可不兴吃啊?!


    [别,厉大哥,你遵纪守法,好好完成你安度晚年的梦想就是我的愿望。]他连忙劝道。


    厉天光又说了几句才罢。白西野又琢磨了一下他刚刚的那些话,从打的哑谜里觉出点不对来,白大侦探摸摸下巴,开始暗自分析。


    那个“他”,想必是指燕觉寒,又或者说指“Vuple”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厉天光莫非是知道,自己和那个战神“Vuple”是合法配偶?以为是自己吹枕头风给他讨好处了?


    跟燕觉寒当联姻对象,还有这种好事呢……?


    枕头风……枕头风是怎么个吹法?白西野心思飘远了。


    他也吹吹,能给自己吹出个财神来吗?


    白西野这边在沉默中胡思乱想,燕觉寒只以为他是不愿再听,又说:“那不谈这个的话,谈点别的?”


    思维定势的白西野脱口而出:“谈什么?恋爱吗?”


    燕觉寒:“……倒也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


    他眉目舒朗地笑:“之前你答应我的,给我排一个追求者的号,能兑现吗?”


    白西野眨眨眼,下意识捻了捻衣摆,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我那是给你排的吗?”他轻轻哼了一声说,“我那是给韩觉排的,你是吗?”


    “你觉得呢?”话音刚落,燕觉寒的目光就悠悠落过来了。


    白西野被看得紧张,抿抿唇:“……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出一点不对来。


    “那号,不是说离婚之后才能用吗?”


    燕觉寒笑笑。


    白西野一拍大腿支楞起来:“二选一!你要这门婚事还是要号!”


    紧接着他又补充:“不许说成年人都要!”


    燕觉寒:“那我只好先选第一个了。”


    按着燕觉寒做出选择,白西野心里就跟打了胜仗似的,小财迷除了赚钱以外也没什么别的追求,这会儿倒是让他久违地感受到成功的快乐了。


    白西野这边正沉浸在喜悦里,忽然听见燕觉寒轻轻笑了一下。


    “?”他警觉,“怎么了。”


    “没什么。”燕觉寒唇边还抿着一丝笑意,“就是觉得……难得碰到这样好的买卖。”


    “无论选哪个,我好像都不亏吧。”他诚恳道。


    白西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咬牙试图为自己挽留一点形象。


    “这就是做良心生意的好老板,懂不懂?”


    燕觉寒弯着眼睛:“好,谢谢老板。老板发财。”


    于是战胜的小公鸡立刻被哄好,又昂了昂头。


    白西野偏头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人,心思又渐渐飘了出去。


    他开始想要审视自己和燕觉寒之间的关系,琢磨了好一会儿却也没有琢磨出结果来,他发现自己被一个最基础的问题卡住了。


    让一个跟恋爱无缘的母胎单身去想“我是不是喜欢他”的问题,似乎还是有点太深奥了。


    活了这么多年,白西野没追过三次元的立体人,包括明星也完全不感兴趣,倒是追过纸片人。


    他很花心的,从不做单推人,两只脚能跨三个墙头就绝不只踩两个,就像他之前对那几个炸弹人的心情一样。


    白西野额头有点冒汗。


    要他怎么说呢?说燕觉寒你确实是我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个?


    不合适吧……如果没有一个纸片人的前提的话,自己真的很像渣男海王耶。


    说实话,白西野最近发现,自己也渐渐有些混淆不清这个世界的成分了,特别是跟燕觉寒酒后乱……那什么之后。


    纸片人可不会拉着他的腰往下按。


    白西野扁扁嘴,浑身别扭地动了动。


    “燕觉寒。”他想了想说,“你觉不觉得……你这个人设,特别像小说或者动漫里的角色?”


    “想夸我可以直说的。”燕觉寒挑眉。


    白西野:……


    很好,连这个不要脸的程度都十分不真实。


    “那什么……你、你是不是希望我喜欢你啊?”白西野措辞片刻又问。


    燕觉寒失笑:“这是什么话。”很怪。


    白西野挠挠头:“我也不太懂这些情情爱爱的……”


    “要出家?”燕觉寒看他。


    “……那到也不必。”


    沉默了一会儿,白西野突然蹦出来一句。


    “我意思就是……如果我把你当成纸片人一样喜欢……你……你什么感觉啊……”


    燕觉寒挑眉:“你不会。”


    他说的过于果断,果断到连白西野本人都被唬住了一瞬。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了?你又不是我。”白西野说。


    “你想啊,我又分不清人脸,就动漫里的那种,对我来说才有点千人千面的意思……”他摸摸下巴,“所以我是个二次元也很合理吧?”


    说完之后,白西野见燕觉寒没有说话,心思又是一转,恍然:“你是不是不懂二次元是什么意思?”


    “……我只大你三四岁,不是三四轮。”燕觉寒叹气。


    白西野摸完下巴又摸摸鼻子,主打一个尴尬到想要跳车。


    燕觉寒说:“我不仅知道二次元是什么意思,我还知道,喜欢纸片人的话……一般是会给他花钱的吧。”


    他眼神飘过来,悠悠地在白西野脸颊点了一下。


    “给我花钱吗?白老板。”


    白西野:……


    很好,不愧是你,前任大反派,真会拿捏命门啊。


    白西野心里天人交战、打成一团,沉思许久,久到燕觉寒已经开车下了高速。


    担心自己再这么想下去车都要开到地方了,白西野扭头看着燕觉寒,格外郑重地开口。


    “……我可以给你赚钱。”


    燕觉寒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的指节都被这话震得顿了一下。


    “你……”他试图编织出一个合适又不会惹小兔子生气的措辞。


    白西野本人却十分认真:“我很能赚钱的啊,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你遗产……咳,你原来留下来的那些产业、钱,现在都增值了多少。”


    他越说越认真,掰着手指头给燕觉寒数,自己为了赚这些钱都做了什么工作,现在都从哪些投资行业赚到了,之后还有哪些金蛋蛋在孵化中……


    燕觉寒深吸一口气。


    自从“死了”之后,就没再听人说过这些商业上的事,一个个名词术语砸到他头上又嘣嘣地弹回去——一句都没进脑子。


    那是他下意识的排斥,生理性的,就连眉头都下意识微微皱起来了。


    但他又在余光里看见白西野明亮的眼睛,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那是谈论起自己喜欢事业的模样。


    于是那些话也就像开了窍一般,被连带着一起收进心里。


    只不过开的不是慧窍,而是情窍。


    燕觉寒垂眸笑了一下。


    “你在听吗?”白西野停下来歇了歇,眼底锐气还未消散,偏头觑他一眼,问。


    “在听。”燕觉寒说,“很厉害,刚刚说到秀园那块地没能如愿拿到,被截胡了……然后呢?”


    白西野立刻又神采飞扬起来:“然后!我跟你说,我当时谈合同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内部有点问题,我托厉大哥去查,果然……”


    燕觉寒安安静静听着,不时回应两句,尽职尽责地当着他的捧哏。


    他以前对这些东西是半点都没有兴趣的,不然也不会年少离家去干这种危险的工作,可以说如果不是燕夙的父母出事,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逼自己去学这些,就连最后把事业丢给燕夙的时候,心情也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急躁。


    但现在他忽然从中、从白西野的讲述中听出了些乐趣。


    “你可以不认可我,但是你不能不认可我的钱。”白西野断言。


    燕觉寒笑道:“认可。”


    白西野便满意了,又说:“那我可以赚钱给你花。”


    “其实……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燕觉寒道。


    没想到只是说了一句,倒是能引出这么多句后续就是了。


    “我们工资还挺高的。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销。”他说。


    毕竟是卖命的工作。他们队里也不乏有因为家境不好,加入战区的佣兵队伍后被组织看上的。


    白西野倒是没有不信,可燕觉寒越是这么说,他心里就越有一种……类似叛逆的感觉。


    或者也可以总结为,“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怎么能不需要我给你花钱呢?白西野皱着眉琢磨。


    难道是没全信?


    ……得找个机会给燕觉寒展示一下我雄厚的财力了。白西野想。


    他拢了拢搭在膝盖上的外套,又看看燕觉寒的短袖,伸手默默把空调调大了些。


    如果要谈恋爱的话……也不能只花钱吧。应该也要体贴一点的。他这么告诉自己,却也没想过为什么还要给自己解释一番,简直像是欲盖弥彰。


    “还冷?”燕觉寒问。


    “……怕你冷。”白西野含含糊糊地挤出三个字来。


    燕觉寒挑眉:“那怎么不把外套还我?”


    白西野看着他,一脸“你是傻子吗”的表情。


    “你在开高速诶,系着安全带,怎么给你穿啊?”


    燕觉寒语气里便又多了几分深意:“哦……原来是要帮我穿衣服。”他把“帮”这个字咬得圆润刻意。


    白西野“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挤不出反驳的话,他从来不以伶牙俐齿自居,但也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嘴笨啊!


    燕觉寒见好就收,逗得差不多了,敛了玩味的笑容说:“放你那儿吧,冷不着我。”


    “也是……”白西野嘟囔,“跟个火炉似的。”


    燕觉寒:“怎么,你烘过手?”


    白西野哼哼两声:“我喝了酒是断片,但也没被抹除记忆好吧。”


    话题突然转到深夜档,燕觉寒也有些预料不到,他眉眼动了动,心思兜转,却没有开口。


    “你在想什么呀?”白西野直直地看着他问。


    “你不要在心里编排我啊……有意见当面提。”白西野说完,又嘟嘟囔囔了一句,“……别这么玩眼神戏……跟个电视剧里的大反派似的。”


    燕觉寒一顿。


    “你之前说我是反派……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他说。


    “不止。”白西野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轻飘飘地说,却又没有燕觉寒原话那种举重若轻的味儿,反倒像是孩子得了玩具的炫耀了。


    燕觉寒说:“不过这倒是你第一次给我提意见。”


    “我倒是想。”白西野耸耸肩,“之前我哪儿敢呢……”


    “现在敢了?”


    “敢。因为你是好人啊。”


    燕觉寒琢磨了一会儿:“你眼里的好人,有个正经工作就是了?”


    他觉得自己接这张“好人卡”的姿势已经十分娴熟了,毕竟先前晏轶烽也被发过好人卡,一见面就是一张加强版雷锋卡贴上来,燕觉寒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联系。


    白西野挠挠头:“也……不是吧。做正经工作的也有坏人啊。”小说里那些卧底反水的坏家伙可多了去了。


    “那白小少爷的评判标准是什么?”燕觉寒说,“我学学,以免哪天踩了小少爷的高压线,又被赶出家门……”


    刚刚提到韩觉,他也就下意识沿用了韩觉惯常的称呼。


    他本人也最喜欢这个就是了。


    “得了吧你。”白西野没察觉出什么来,闷闷道,“之前骗我说你被开除了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


    “燕觉寒大骗子。”


    车里安静了片刻,轮胎碾过路面的一汪浅水洼,溅起一小片水雾,白西野慌忙把开了个缝的车窗关上,车里的气氛却更像凝固了一般。


    “抱歉。”燕觉寒忽然轻轻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


    白西野实打实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不用道歉啊,你也是工作需要……”


    他干巴巴笑道:“为人民服务嘛,我懂的。”


    “……不愧是良心企业家。”燕觉寒失笑,“思想觉悟很高啊。”


    白西野只当自己被夸了,嘿嘿傻笑了两声。


    燕觉寒说:“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但这件事,我总要跟你解释一下的。”


    他见白西野又要像之前一样拒绝,补充道:“不涉及机密,没事。”


    白西野说不好奇是假的,既然本人都说了,他再拒绝就对不起他的好奇心了。


    “好吧,那你说说看。”他道。


    “那些身份确实都是因为工作的需求才建立的——哦对,也不全都是我在扮演。”


    “啊?”白西野睁大眼睛。


    不是吧不是吧?刚以为自己不是个花心大萝卜来着,怎么合成一个的人又裂开了!


    他也要裂开了!!


    燕觉寒语气十分岁月静好地补充:“嗯,不过你似乎只认得出我扮演的。”


    白西野:……


    他看向燕觉寒的视线已经掺杂了些许怜惜。


    “燕觉寒,我得劝劝你,恋爱脑真不可取……”他说,“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好受,但也不要编出这种,看着就很魔幻的解释来安慰自己嘛……”


    白西野摇摇头,叹气:“你当你是写小说呢?”


    话音刚落,燕觉寒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却先顿了顿。


    写小说?


    对啊……小说……这个世界原本不就是本小说吗?


    好、好像也挺合理哈。


    白西野恍然,燕觉寒也恰好开口道:“我起初也不信的……但后来发现,确实是这样。”


    “你可以当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然,浪漫一点的话,你也可以把它认为成……我们天生一对?”


    燕觉寒唇角又挂上了温和的笑,白西野在心里大叹一口气。


    还是太年轻了呀燕觉寒!有没有可能你真的是小说里的人呢?


    看起来还是那种有主角团光环的重要角色呢。


    燕觉寒继续把他遇见白西野的每次始末都娓娓道来。


    “虽然我们确实见了很多次……但其实,真的只是巧合。”燕觉寒说,“那时候我确实有意隐瞒身份,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白西野摆摆手,“其实你也帮了我呀。”


    “什么?”燕觉寒停顿一下。


    “厉大哥那边啊。”白西野说,“厉大哥那边……应该是以为我和你们组织有合作吧?”


    他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一枚月牙:“我猜对了吗?”


    燕觉寒的表情完全不意外。他知道白西野本来这么聪明,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出这些是很正常的事,嘴上却夸道:“嗯。没想到你能猜到这一步。”


    他理解是一码事,夸不夸又是另一码事了。


    白西野果然受用,如果有尾巴的话,想必现在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其实我早就奇怪啦,厉大哥的性格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把我划分成自己人……而且我发现他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比他高一级一样,嘿嘿。”只不过那时候他想着,可能是因为剧情需要的缘故,世界意志从中作梗什么的吧。


    “然后呢?”白西野兴致勃勃地催更。


    燕觉寒沉默了一下。


    现在的氛围多少有些奇怪了,不是让他不适的那种奇怪,而是……有些过于好了。


    他现在不应该是坦白从宽的那个吗?是他在向白西野这个被骗了的人坦白一切没错吧?白西野算是……受害者,应该没错吧……?


    可是怎么受害者一脸开心啊?


    想到白西野总挂在嘴边的“小说”“动漫”之类的话,燕觉寒心里咯噔一下,开口:“白西野,我不是在讲故事……”


    白西野不满地“啧”了一下。


    他很急诶!来这个世界以后没法用上帝视角看作者更新了,让你讲讲还不乐意了吗?


    “啊对对对。”他敷衍道,“你没有在讲故事我知道呀,你在被我审问,对,审问!”


    “快把更新交——哦不是,快把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燕觉寒:“……行。”


    白西野的敷衍毫不掩饰,让他有些头疼,但既然小老板发话了,那他现在就先得把小老板的需求满足了再说。


    他调整了一下,刚要开口,准备变道的时候看了一眼后视镜,眼神陡然一紧。


    “白西野。”他说,“安全带系好,抓稳。”


    “在呢,怎么了——诶?!”


    几乎是白西野刚反应过来,燕觉寒猛地踩下了油门,加速度把白西野死死按在了座椅靠背上。


    ……比那天晚上被燕觉寒按的劲儿还大诶。他懵懵地想,又下意识偏头去找燕觉寒。


    那张原本带笑的脸上哪还有半点轻松的神色?目光如陡然出鞘的剑刃,寒光乍现。


    慢半拍的理智回笼,白西野快速看向后视镜——


    U国地广人稀,原本这条路上空荡荡没有人,可现在后面却坠了一辆幽灵似的黑车。黑车没有开雾灯,在阴天的雨幕里刻意减弱着自己的存在感,像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


    可老鼠一旦扑上来咬了人,那可能也是致命的。


    白西野瞬间额上冒出冷汗。


    “虽然我觉得,现在你或许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燕觉寒忽然开口,语气里安抚的笑意去而复返。


    “我也很想这么做,但这毕竟是在高速上,宝贝。”


    白西野震惊:“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


    虽然我觉得你是这个纸片世界的战力第一但你也别太离谱?!


    燕觉寒笑笑:“挂悬梯炸轮船的事儿,暂时应该没法带你亲眼见见,确实有点危险……但只是高速上飙个车还是可以的。”


    太阳将落了,阴沉的天色更黑,燕觉寒开了车灯,照出前面的路牌,映出上面闪电般的折线。


    前面是盘山的连续弯路!


    “巧了不是?当年跟刀疤见的第一面,就是在这个地方。刀疤跟人赌车,我替他赢了那把生死局。”


    车速未减,燕觉寒没有半点刹车的意思,他一挑眉,白西野怔了怔,似乎在这张脸上看到了他十年前的意气风发。


    咔,咔。


    燕觉寒抬手利落换挡,油门压死,车身瞬间利箭般破开雨幕向前冲去。


    “坐稳了宝贝儿。”他含笑的声音很轻,落在白西野心上却又是重重一跳。


    “燕哥带你赢。”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奉上长长。来晚的原因是燕哥一定要在这章装这个逼我没拦住(


    76.第 76 章


    『那是他生平未见的场景,和一个同样耀眼的人。』


    一道闪电飒然劈开雨幕, 雷声未至,引擎的怒吼声已经响彻。


    白西野紧紧贴在椅背上,目光盯着后视镜, 却看见后面的黑车越来越近。


    再一偏头看向眼前——


    “燕觉寒!”他失声道。


    百米之外, 赫然是一片没有前路的山崖!


    “一个小弯而已。”燕觉寒眼神明亮如火,炽热地灼干了白西野心里湿漉漉的担忧。


    白西野的心脏狂跳,他甚至能在轰鸣的引擎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以现在的车速,迫近那道急弯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白西野只是一眨眼, 只觉得浑身将要被甩开, 他紧紧抓住车门,安全带骤然绷紧又松开。


    肾上腺素几乎在刹那间登上顶峰, 白西野下意识张开嘴, 就像是在过山车上被甩过一圈的游客, 却没敢喊出声。


    丢不丢脸的他可没想过,主要是怕影响燕觉寒开车。


    一个弯后,尖锐的刹车声比闪电更凌厉地啸叫起来!


    紧接着的是轰然的撞击声。


    白西野视线一紧!


    后视镜里除了雨以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他扶住座椅靠背向后转身看去——


    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的竟然不止一辆车!


    白西野隐约看见三五辆样式不同、但无一例外都高速奔驰着的车, 而刚刚的刹车声就是它们其中之一发出来的。


    除了打头的那辆车以外, 其余车全部在过弯前减速。


    他们似乎是不熟悉这条道路,却为时已晚——白西野看见两辆车瞬间侧翻, 一辆直接滚下了山崖。


    “别看。”燕觉寒开口。他不希望白西野看到这些。


    白西野抿抿唇收回视线,在座位上垂下头, 碎发遮在眼边, 一时间心思凌乱。


    燕觉寒不用看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无声笑叹一下, 说:“还好吗?不晕车的话, 帮他们报个警?”


    白西野点头应下, 立刻拨通报警电话,对面标准的外语口音让他松了口气。


    挂电话后,燕觉寒把着他的心态,一边措辞,一边缓缓说:“嗯……虽然他们是犯罪集团的人,但也是有生命权的……”


    白西野表情像是有点恍惚,听着他的话,却让人感觉他在听天书,末了他说。


    “你……觉悟好高啊。”他喏喏道。


    燕觉寒愣了一下。


    白西野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他们摔下去,想我这种没觉悟的,就只能想到活该……”


    “嘿,大坏蛋竟是我自己。”


    “……”沉默两秒,燕觉寒失笑。


    “其实我觉得。”他说。


    白西野:“不不不你不用为了跟我保持一致而拉低你的道德水准!”


    “我没……”燕觉寒话没说到一半又被打断。


    白西野斩钉截铁:“以前误会你是大坏蛋是我的不对,你可千万不能真的变啊。”


    燕觉寒:……


    燕觉寒:“好。”


    燕觉寒接连甩过几个急弯,白西野觉得他把这年的过山车份额都坐完了。后方兵荒马乱一阵后,竟然只留下了一辆。


    严重减员之后,对方显然也是急了,在直路上一脚油门加速迫近,但始终无法追上燕觉寒的速度。


    “他们不太行。”白西野评价,他又往后面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黑车的天窗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白西野无比确定那是一把枪。


    燕觉寒也从后视镜里看见,手上用力,再次换挡提速。


    “别担心,我们的车是改装过的。”他说着,眉头却微微皱起,“拿一下我的手机,联系通讯录里的‘H’。”


    白西野帮他拨通电话靠到耳边,从燕觉寒的对话里听出来,“H”大约是他的其他部门的下属。


    “没有直接开火。”燕觉寒说,“去清点你们缴获的数量……没有问题?U国的部队自己少了东西都不知道?”


    他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三十公里后高速出口接应。”


    没有挂掉电话,燕觉寒示意白西野把手机拿好,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神色凝重,他这才认真起来。


    他们目前所处的路段并不是最佳的开火地点,窄路上又没有急弯,如果对方开火击中他们的车导致翻车,对方的车也无处可避。


    大雾弥漫,白西野看不见前路,只能感受到车子贴地飞行一般的速度。


    “出了点意外。”燕觉寒说,“但我会保护好你。”


    “我相信你。”白西野深吸一口气,点头。


    燕觉寒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枪械威胁加速。


    五公里后就有一段持续十公里的宽阔大路,那里将是最危险的地段,他必须在到达大路前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


    发现自己的威慑无效后,黑车里的人放下车窗大喊,声音听不分明,白西野只隐约听见几个单词,“Vulpe”、“背叛”、“大哥”之类。


    “这是刀疤手下最信任的人,跟在他身边十多年。”燕觉寒猜到他在说什么,轻嗤一声:“U国警方做事是越来越差劲了,收个尾都能给他们收拾出这么多漏网之鱼。”


    白西野皱眉,猜测地开口:“他们会不会是……故意的?”


    燕觉寒眸光一凝。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会。不会有任何一个代表“国家”的地方会希望跟他们交恶,他们的组织属于世界联合组织的范畴,且隶属于官方,说一句凌驾于任何国家团体之上也不为过。


    “为什么会这么想?”燕觉寒问。


    白西野摸摸鼻子,说。


    “可能有点离谱啊……我就是想,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全世界都跟主角团做对是件很正常的事,很多时候甚至都是没有逻辑的……额……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把握的,但没法说出口,毕竟只有他知道这里确实就是离谱又没有逻辑的小说世界。


    一直安静如鸡的手机突然传来人声。


    “队长……或许嫂子说得有道理。”


    白西野:?


    什么玩意儿?


    电话那边的人说起话来破有一种不顾死活的随意。


    燕觉寒听完H的汇报,心里也有了定论,带着轻嘲开口:“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H怒骂:“他妈的真不是个人啊,跟我们在这儿玩反水?”


    “向上报。”燕觉寒说,“U国警方高层肯定有问题,你们——”


    砰!


    爆炸声连带着车身些微的摇晃,打断了燕觉寒的话。


    黑车开|枪了!


    “白老板,帮我拿一下后座上的包。”燕觉寒说。


    电话里的人一个抽气。


    “悠着点队长……”


    白西野探身把包拎过来,那包看起来有小提琴盒大小,却意外的沉。


    “拉开。”


    白西野往里一看,愣住,里面赫然是几截精密的枪械零件。


    他脑袋一空。


    “你该不会是让我用吧?我不会啊。”


    你们都是小说里的人,我只是一个无辜的穿书路人而已啊!万万是不可能有那种,危难关头打通任督二脉,突然学会开|枪并且百发百中的事儿的!!


    白西野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啊燕觉寒……我拖累你了。我什么都不会……”


    燕觉寒轻笑一下:“不啊,你很会赚钱。”


    “你!”白西野急得眼眶都红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燕觉寒摇头,语气也认真起来,安抚道。


    “不是你拖累我,是我连累你了。”


    “这些人就是冲着我来的,如果我没有跟你单独离开的话,我现在就在大部队,他们来追我的话也会派出更多的人手更多的武器。我们住的地方在市内,人流量很大,到时候的冲突场面……就不是这一把枪能控制的住了。”


    白西野怔忪。


    燕觉寒说:“没有提前预测到对方的动向、防备不完善,是我们的问题。如果没有你在,可能更多人会遭受到无妄之灾……所以你不要因此自责,反倒是我该——”


    “你也不该。”白西野打断他,眼睛明亮起来,周身的气场就像是卸掉了包袱一样,他说。


    “来都来了,或许咱俩就是这辈子该有此一劫呢?”


    穿书这么久,别的他没看透,就是这个命运算是彻底服气了。像那些炸|弹人一样,有些缘分和灾祸要来,躲是躲不开的。


    那就迎难而上呗!


    白西野忽然热血沸腾,他看着小提琴盒里的武器,说:“要不这玩意儿我现学一下?”


    燕觉寒沉默一秒,侧面道:“……我怕后坐力把你伤着。”


    白西野:……


    谢谢,完全冷静了。


    他又缩回座位里,把小提琴盒紧紧保护在怀里。


    “帮我把它装上吧。”燕觉寒说,“我说一步、你装一步。”


    “相信你。”


    白西野看了一眼燕觉寒的侧脸,低头再次掀开琴盒的盖子。


    “好。”


    他应声说,声音从未如此坚毅。


    燕觉寒:“导气活塞。”


    “气体调节器放进去,转动卡死。”


    “找到上护盖,扣紧。”


    电话里的H犹豫开口:“队长你这样说人家嫂子能听懂吗……”


    不是每个人都对枪|械知识又研究的吧……?


    燕觉寒一顿,偏头看过去——


    白西野手上动作麻利,虽然不甚熟练,但燕觉寒说的每一个名词,每一个零件,他都能在稍加犹豫后就精准找到并装上。


    白西野抿唇:“我也是了解过这种东西的好吧?”


    事实上他不是狂热的枪械爱好者,也不会特意去研究怎么组装这些东西,但那次在KTV见过了真枪后,莫名就有了兴趣。


    他做事儿有点三分钟热度,但在这三分钟里却也习惯做到极致。


    那段时间,他还专门把燕觉寒养在璋山别院的安保队伍喊过来,跟他们一起研究这些东西。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摸到真的零件,但冷静下来后,白西野只觉得头脑清明,准备许久的知识倾辙而出,如有神助。


    “继续。”他催促。


    燕觉寒唇角带了笑意。


    “安上下护木——用点力,锁扣扣紧。”


    “固定销按在枪|身中部,手指顶一下确认固定。”


    白西野伸手把固定销按进去,又用力狠狠戳了两下。


    “如果没安紧会怎么样……”他忍不住问。


    燕觉寒挑眉:“会散架,没法进行下一步。”


    白西野松口气:“哦哦,不会炸就好、不会炸就好……”


    燕觉寒轻笑。


    “复进簧组件。”


    “安好之后推进枪|机。”


    ……


    车里一时间只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一杆|枪在白西野手中渐渐成型。


    一杆真实的、有弹|夹的,等会儿真的能开出火来的枪。


    “枪托的固定销安好,最后一步——”


    白西野心跳极快,手探向盒子里的最后一个零件。


    弹|夹。


    砰——轰!


    几乎刹那间,白西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甩了一下。


    黑车开枪击中了他们的轮胎,在即将倾斜的时候,燕觉寒猛打方向稳住平衡没有侧翻,整辆车却依然失去方向,在路面上近乎失速般旋转。


    车内的东西瞬间乱成一团,盒子里的弹夹飞到半空。


    白西野视野里,一切好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慢动作一般。


    漆黑的弹|夹在他眼前飘过,副驾驶的玻璃被震碎,弹|夹眼看就要从空隙中飞出车外。


    他伸手,用力伸手去追,他目光里只剩下那个弹夹。


    还有余光里燕觉寒伸出来的手。


    不能丢,绝对不能丢!


    大约人在绝境之中真的能爆发出潜力,白西野几乎整个人扑过去抓住了那块弹|夹,如果不是安全带的拉扯,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车外。


    咔!


    一声脆响后,他成功安上了最后一块部件。冰冷的金属杀器被他抱在怀里,枪|口就贴在颈侧大动脉上,染上人类温存的热度。


    而他猛地倒向后面,落入一个更温暖坚定的怀抱。


    燕觉寒凌乱的呼吸泼洒在他另一边的颈侧。


    “你怎么……不去抓弹|夹。”白西野抖了一下,有些没缓过神,轻声说,“……万一我刚刚没抓到怎么办。”


    燕觉寒揽着他的手臂陡然用力,咬牙间怒气上涌,什么绅士风度全丢了个一干二净。


    “我要弹|夹干什么?我能跟它接|吻还是做|爱?”


    他伸手夺过白西野护宝贝一样护着的枪,单手开了保险栓,整个人带着白西野贴俯向副驾驶的玻璃碎口。


    瞄准、定位,瞬间扣下扳机!


    砰砰砰!


    接连三下。


    火光陡地在白西野眼前炸开——那辆黑车失控侧翻,撞向山崖,顷刻间变成了一团火球。


    白西野未来得及反应,燕觉寒按着他的手拉开车门,用力推开。


    “走!”


    “好,好……”白西野慌张下车,正要努力跟上燕觉寒的脚步,却忽然被腰间的力度一拉。


    地转天旋之后,他被整个抗在了燕觉寒肩上。


    身后是轰然腾起的火焰,燕觉寒把他的腰揽得很紧,奔跑带起的风破开雨幕。


    白西野缓缓伸手,用力搂住了燕觉寒的肩,头埋进他颈边。


    那是他生平未见的场景,和一个同样耀眼的人。


    77.第 77 章【二合一】


    『出走半生归来仍爱纸片人。』


    温馨的氛围并没能持续很久, 才几秒过去,白西野就忍不住伸手拍燕觉寒的后背。


    “你放我下来我能跑……”


    白西野被颠的快吐了,忍不住说。


    热风里送来燕觉寒的一声轻笑。


    “拉着你跑不快, 还不如直接抱走。”


    白西野:……


    隐忍!


    “还没到你同事接应的地方吧, 没关系吗?”他问。


    燕觉寒忍笑:“他们是活的,会走。”


    白西野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自己被内涵了。刚刚下车的时候他确实腿软了那么一下下,但绝不是因为他怕!


    分明、分明就是燕觉寒……


    ……妖精。


    他咬咬牙, 又不好意思说, 只能憋出一句。


    “有没有可能我也还会喘气儿。”


    燕觉寒抬手按了一下他后脑,又顺手揉了揉发丝。


    “多喘点儿, 爱听。”


    “你???”


    你在说什么啊!


    白西野大受震撼, 只觉得燕觉寒好像是被镇压的妖精, 突然解开了什么封印一样。


    骚的可怕。


    燕觉寒也顿了一下,清清嗓子。


    “抱歉。”他低声道,语气破天荒有些不自在。


    “有点……兴奋了。”


    白西野的脸通红,不知是被火焰灼的, 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他安安分分地扒拉住了燕觉寒的肩膀。


    没有什么比逃命时候不用自己动腿更舒服的了,白西野目光游游荡荡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像是电影场景一般, 但掀起的热浪,扑在脸上的雨丝, 噼啪作响的烧灼声种种, 都格外真实。


    一颗雨珠突然啪地一下拍到了白西野眉心,砸得他生疼, 又有一瞬的恍惚。


    穿书这么久, 白西野突然发现, 自己竟然从来没想过要回去,哪怕他心底一直在质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一直觉得这就是小说的世界,他也没有寻求过穿回去的办法。


    ……倒也是,社畜暴富了之后哪还有想回去的道理。虽然根本原因并不止这个就是了。


    白西野恍恍惚惚地想。如果以后真的回不去了,那这个世界对自己来说,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似乎也就没有探究的意义了……


    想着,他浅浅叹了口气。


    “怎么了?”燕觉寒问。


    白西野没有丝毫隐瞒:“在思考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燕觉寒眸光微动。


    白西野刚要开口说话,游荡的目光忽然凝住,眼睛猛地睁大。


    二十米外那辆侧翻的黑车里,挣扎着爬出一个身影,那人已经浑身都是血,从头顶小溪一样往下淌,皮肤泛着了无生气的死白,让人很难相信他还活着,还能动。


    那副画面极其诡异。


    白西野声音打了个颤:“他还活着,他——”


    突然,他瞳孔骤缩。


    爬出来的血人从火焰里摸出被烧得通红的枪,脸上勾起近乎癫狂的笑,枪口直指他们逃离的方向!


    那人开口大笑,笑得声音破碎嘶哑:“我不允许,任何人,改变我的剧情!”


    那一瞬间,白西野浑身像被浇了水一样冰凉,声音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出半分。


    燕觉寒冷笑,持|枪的右臂一甩,反手就是一枪出膛。子弹没入火焰,如泥牛入水,却在下一秒掀起滔天巨浪——烧灼的火浪!


    黑车轰然炸响了第二次,腾出的火舌吞没那人之前,他嘶喊着扣动了扳机。


    白西野似乎失聪,只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亮了三下。


    那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忘了,只下意识伸手揽住燕觉寒的头,胳膊紧紧缠住他脖颈,把他整个后脑都护在臂弯。


    枪响的同时,燕觉寒带着他用力向前一扑!


    燕觉寒躲得及时,白西野感觉自己似乎隐约看到了子弹略过眼前的画面,擦过他护着燕觉寒后脑勺的手,却没有感觉到痛感。


    白西野的思绪忽然迟钝起来,又或者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未抬手检查自己的手背,视线背景那辆烧成一团的车忽然闪出明亮的光,太阳陨落般的明亮,刺得他忍不住就要闭眼。


    紧接着响起的,就是与刚刚连在一起的、不绝的爆|炸声。


    这一声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不像是轿车爆|炸能产生的动静,但白西野此时已经无暇去分辨原因。


    他只感觉到死亡的迫近,是如此真实。


    爆|炸波摧枯拉朽地扫荡而过,他和燕觉寒毕竟肉体凡胎,白西野最后的记忆便是被挑在半空的失重感,还有腰间更收紧了的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白西野才缓缓睁眼,雨已经停了,他目光所及之处是紧贴脸颊的湿润土壤,还有鼻间的血腥气。


    紧接着他看到了身侧、又或者说是身下的燕觉寒。


    因撞击而有些昏沉的大脑竭力转动着,逐渐勾勒出事情原本的模样。他和燕觉寒被爆|炸的冲击推下山崖,是燕觉寒一路护着他,在最后跌落的时候强行调转了两人的方位,给他做了缓冲。


    白西野连滚带爬地起来,腰间那条手臂却依旧有力地把他拴在身边,失去意识也没能让他松开,反而更加用力,最后维持着那个姿势僵住,白西野挣扎不脱。


    有一瞬间白西野是惊喜的,他以为燕觉寒没有事,可抬起头却只看到对方紧闭的双眼。


    那双向来含笑的眼睛,他找不到了。


    “……燕觉寒。”白西野开口,声音却嘶哑得连自己都听不出来。


    “燕觉寒!醒醒……”


    他不敢去碰,也不敢再挣扎,怕跌落伤到燕觉寒的骨头内脏,怕自己成为加害者。


    那一瞬间白西野忽然觉得之前用“纸片人”逗燕觉寒的事很傻逼,是他昏了头,是他活在自己的小乌托邦里不肯睁眼看看。


    视线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模糊后白西野抬手擦掉,睫毛上染了血,他看什么都带着红。


    他又想伸手去擦,却只能越擦越乱。


    手机呢?


    白西野慌乱在身上摸索,在四周搜寻,却没有找到那一块四四方方的救命稻草。


    失望的情绪似乎也已经疲于生出了,白西野心头像是有什么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生疼。


    那像是现实给他的当头一棒。


    雨停后的阴云还未散尽,太阳刚落,月光穿不过云层,世界都好像在那浓厚的乌云之下变成了黑白两色,只除了刺目的红。


    突然,燕觉寒耳后亮起一个小红点,白西野先是停顿了一下,下一秒眼底迸发出明亮的光,他几乎是扑过去,又怕压着燕觉寒的胸口,伸手生生在碎石地上划出十公分的距离。


    他疼得呲牙,却已经顾不得其他。


    那是燕觉寒的蓝牙耳机。


    和他同事的通话,还没有挂断……


    白西野伸手哆哆嗦嗦地去拿,他手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谁的,早已经分不出来。


    他对着耳机喊——他以为自己在喊了,可声音依然是小的,他没有力气,头脑也昏沉。


    “他受伤了……快来救他,快来救他!”-


    “病人家属在外面等候!”


    手术室的门合拢,发出并不重的“砰”的一声,白西野却下意识轻轻抖了一下。


    红灯亮起,外语字体的“手术中”让白西野有些惶然不知所措,他方才担心起这里是异国他乡。


    送燕觉寒来的他的同事身材高大壮实,灰白的外套上染了红,配上青年肌肉虬扎的外表,显得整个人都十分不好惹。


    而他现在期期艾艾地站在白西野旁边,屡次抬手开口,却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白西野也垂着头没说话,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看到很多血,看到血从燕觉寒的身体里流出来,看到他的脸色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变得渐渐苍白,好像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远离自己而去。


    明明在原著里燕觉寒也死过一次,死在文字间,可后来还是“诈尸”了。


    明明这里是小说的世界……明明在今天之前,他还把燕觉寒当成大反派大boss,现在当成主角团的一员……


    既然是这样的话,燕觉寒又怎么会死呢?


    可他现在看着亮起的红灯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害怕之后就是心慌,心慌再之后,就只剩下一片空落落。整个人像是落不到实处,跟着燕觉寒渐渐抓不住的意识下坠。


    刚送来之后,医生就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H把纸笔递给他的时候白西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家属,那个在燕觉寒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家属。


    他晃了晃头,大脑仍有些发昏。


    小山一样的H看着同样一身凌乱的白西野,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什么……嫂……不是不是,白哥……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呗……?”


    白西野先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问:“能就在这儿处理吗?”


    他抬头,扯开干裂的唇角笑了笑。


    “我得等他出来。”


    “行,行……我去叫医生……”H红了眼眶,慌忙点头。


    白西野看着一个大个子突然间哭得不能自已,失笑。


    “平时在他面前,你们也这样?”


    H抽噎一下,打了个哭嗝把眼泪憋回去了。


    “……没,不敢。”他嘟囔,“嫂……白哥你千万别跟队长说。”


    白西野手指蜷了蜷,眉目舒朗。


    “嗯,好啊。”他笑得如往常一样,像狡黠的小狐狸,像燕觉寒。


    “初次见面,我当然得包庇一下你们。”


    H看着他愣了愣,眼眶还没褪色,连带着白眼仁儿又都红了。


    白西野拍拍大个子的胳膊,没再说话。


    医生匆匆赶来,从推车上拿了器材,看了一眼白西野手上的伤口,皱眉说:“面积挺大。”


    白西野说:“是吗?我好像没什么感觉……”


    医生看他一眼,沉默。


    冰冷的酒精棉球沾到伤口上的时候,白西野浑身跟着一抖,毫无预兆地,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安安静静地不动声色,却已经在脸颊淌了两行。


    疼,钻心的蛰疼。


    白西野细皮嫩肉了两辈子,哪儿吃过这种苦头?疼得他手连带着胳膊抖得筛糠似的,下唇却被紧紧咬住了。


    才消毒了一小块部分,生理的眼泪便已经扑扑地落了一衣襟。


    H本来就已经够担心他队长的情况了,此刻看到队长放在心尖子上的对象哭成这样,心里更慌。一是怕队长从此长眠不醒,二是怕队长醒来以后因为这事儿把自己操练一通,急出汗来,手忙脚乱。


    “——燕觉寒人呢!”


    一道人声打破让H手足无措的氛围,几人都抬头去看,白西野愣了愣,在来人顶着一张马赛克脸的身上没能找出任何标志物。


    但听这人的语气,倒像是来找燕觉寒寻仇的。白西野想。


    他立刻想收住眼泪,像刚穿越过来的那样维护燕觉寒,但他发誓这次绝对是出于真心——毕竟诈尸的燕觉寒没什么财产,穷光蛋一个。


    想到这儿,白西野更是悲从中来。


    他还没来得及给燕觉寒花钱,还没来得及给他展示自己雄厚的财力……


    白西野咬牙,反手推开处理伤口的医生,肃肃然起身,哑着声音低喝。


    “我不管你是谁,医院不是你寻仇的地方,滚回去!”


    燕夙风尘仆仆的脚步顿住。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半步,抬手指了指自己,心里霎时间涌出委屈和愤怒混杂的情绪。


    那情绪来的,比他听说白西野被绑架的时候还急。


    就像是好大儿突然看见他再婚的妈,为了那个陌生的臭男人劈头盖脸对自己一顿骂。


    演员的戏说来就来,他眼眶一时间比H那个大高个还红。


    “你骂我?你为了燕觉寒骂我?你没有心,你——”


    燕夙环顾四周,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被围起来的、一身狼狈的白西野,却竖着浑身锋利的刺。


    委屈的声音一拐弯变了调,燕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道。


    “你怎么了!燕觉寒呢?”


    燕夙凑近了,白西野才隐隐约约认出一点熟悉的轮廓,还没等尴尬涌上心头,就被燕夙关切的眼神打了个措手不及。


    白西野松了口气坐下,咬咬牙。


    “……你能别跟个土匪似的吗燕夙?我还以为你是个来寻仇的。”


    燕夙一哽,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你、你就是喜欢燕觉寒那样衣冠禽兽的,也不能歧视我这种野蛮生长的啊……”


    白西野:?


    手好痒,是不是要长伤口了。


    燕夙见他还能开点玩笑,暗暗松了口气,听H说了来龙去脉后神情又凝重起来。


    他看向白西野,青年向来神采飞扬的眼角还挂着将掉未掉的湿痕。


    “燕觉寒不会有事的。”燕夙说,“我会给他找最好最好的医生,他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


    良久,白西野才点了一下头。


    “我也会找,我比你有钱。”他说。


    他只是忽然觉得不够,即便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主角”的金口玉言,如果真的有主角团光环的话,燕觉寒绝对不会死,可白西野就是觉得不够。


    他以前最相信自己心里那套“小说世界”的说辞,今天……又在那个开|枪的人口中听到那样的话。明明应该更笃定自己的想法的,可白西野发现,他竟然没办法说服自己“一切都交给燕夙这个主角”。


    总想着,万一呢?万一燕夙没做好呢?


    燕夙想不了那么多,看他情绪好些,试探地说:“那、那你刚刚哭是因为……”


    白西野轻轻笑了一下说:“没事儿……我就是太疼了。”


    燕夙立刻问医生能不能打麻药,又问白西野:“你……打吗?”


    “……嗯。”白西野深吸一口气,把胳膊递给医生,笑着笑着就垂下眼睛。


    “真疼啊。”


    真疼啊……就好像是在地里凿桩子一样的疼,种下了什么东西一样的疼。


    白西野只隐约觉得,他或许再也不会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痛感是真实的,生命是真实的,燕觉寒的离开也会是真实的。


    哪里分得出什么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呢?死了就是死了,这个世界以后就不会再有燕觉寒了。


    白西野不知道其他世界、其他时空里还有没有别的燕觉寒,但在他在的这个地方……他永远都见不到燕觉寒了。


    “我得救他。”白西野喃喃,“哪怕散尽家财。”


    燕夙显然没想到这句话,他手上动作一顿:“你……”


    他知道白西野是个财迷性子,因而也更惊讶于他的这句话。


    “我什么我?”


    麻药劲上来,白西野舒服了些,再加上想通了心结,连带着语气也松快少许:“你懂不懂可持续发展?”


    燕觉寒活着,才是一切。


    ……-


    已经是第三日,白西野手上缠着薄薄的一层纱布,趴在燕觉寒床边打哈欠,遵循医嘱——“多跟病人说说话,或许就早醒了”。


    白西野不知道该跟一个石头人说什么,又忽然想到,反正他现在不会回应……那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于是他想了想,凑近了些,依然懒懒散散的,脸蛋蹭着被角靠到燕觉寒耳边,小声说话。


    ……


    燕觉寒只觉得自己在梦里挣扎了很久,意识才渐渐从最深的地方浮起,耳畔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念念叨叨,像现世的引魂铃。


    “歪?燕觉寒在吗——我是你是大债主——”


    “你花我好多钱,快点醒来给我赚钱啦!”


    “我还给你定制了很多谷子——哦,谷子的意思就是我们二次元给纸片人的周边。”


    “吧唧、流麻、色纸、立牌、抱枕、海报……别的纸片人有的,我推也得有。”


    “但是那个流麻质量不好,漏你一脸油。”


    “……”


    “巴拉拉能量——燕觉寒睁眼睛!”


    “隐藏着反派力量的燕觉寒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以合法配偶白西野的身份命令你,封印解除——”


    “美少女战士,变——额额这个不行。”


    那个声音叹了口气。


    “醒一醒吧燕觉寒,再不醒来,我就真当你是个纸片人啦。”


    燕觉寒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纤长细密的睫毛颤动两下,眼皮抖一抖,终于才勉强虚弱地抬起一道缝隙。


    像囚牢里的人凿壁偷光,见到了那颗明亮的太阳。


    燕觉寒看见一颗脑袋,头顶绒绒的,悄悄地枕了他枕头的一角,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又像是依偎在自己怀里。


    毛绒绒颅顶的主人毫无察觉,小声嘟囔:“……好可怜的白西野,出走半生归来仍爱纸片人。”


    ……呵。


    燕觉寒自胸口漫起笑意,闷笑才开了个头,就被疼痛牵得咳了一下。


    白西野先是一愣,下一秒猛地弹起来。


    “燕觉寒?!”


    燕觉寒尽管没有完全睁开眼睛,眼角眉梢却也都是笑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


    “美少女战士变身的咒语召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呜呜。恭喜出走半生归来仍爱纸片人的小白打破次元壁迎娶燕哥。


    小白:……美少女战士变身咒语会召唤出男频小说反派吗.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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