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深情
白茶去了芙蓉院内, 来的是梁姓医师。
一方白帕覆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手指搭在上头。
段殊仍旧坐在床榻旁,眸子微眯, 目光紧紧盯着那手,觉得碍眼异常。
医师闭着眸子细细感受脉象, 背后似有凉意袭来,诊完了脉迅速收回手拢在衣袖里。
他躬身往后退一大步,退出床榻的范围。
方觉室内的地龙暖气烘暖了身子全处。
世子爷坐在那把太师椅上, 面色笼罩在纱幔投下的阴影里, 不敢去看清眉目。
一语不发只觉阴沉异常。
梁医师咽了口唾沫,拱着手答道:“禀世子,夫人的身体无碍,精气旺盛气血充足。只近日似是心神不宁, 待开一副安神汤喝上三日,晚间点上安神香便可宁神静气,无滞碍。”
他说完了这话,顿了顿又抬起了头踌躇道:“只是观夫人脉象,体内有余毒未清。这毒又甚是奇怪,毒性渐渐消融。”
能有这般不伤人又走的快的一般都是媚药之流。
涉及主家秘幸他不敢直言。
知道他说的是三日醉,这该死的媚药无解。
段殊眼神暗了下去,止住了梁医师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知道了, 你只需下去写下安神汤的方子。”
触及世子隐含深意的眼神, 梁医师后背一凛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拱手应了声是, 退去外间执笔写了方子交给夫人身侧大丫鬟。
段殊敛眉, 食指敲击在太师椅的把手上, 三日醉, 还有一日的药力。
清脆的叩击声一下一下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桑桑坐起了身,整理凌乱带了些褶皱的裙摆。
既然无事,她才不要躺在这床榻上。
看见粉色缎面的绣花鞋就躺在床榻下头不远处,歇了叫丫鬟进来的心思。
段殊坐在这,省的她们心惊胆战。
将足塞入鞋子内,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他问道:“我要去芙蓉院问柳意,顺道看看表小姐如何了。夫君可要一同前往?”
涉及他心尖尖上的人,自己当一回恶人,与其让他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不如亲眼去看。
却不想段殊不接此茬,见自己坐在梳妆台前他走至后头。
拿出松散要滑落的珠钗重新别入发髻。
“桑桑的头可还疼?”温热的声音从脖颈旁酥酥麻麻传来。
没忍住往左侧躲了下,桑桑伸手推搡了下他胸前衣襟,食指攥在玄色墨藤云纹上头。
闭眼睁眼瞬间她又离开了椅子,坐在那腿上。
一只铁手紧紧锢在腰间。
赶忙回了话:“不疼了,适才只是劲头一上来。现在已经过去了。”
看着她重新上好的唇脂,粉嫩丰泽的双唇,心头不快总有七七八八的事扰了二人相聚。
不过芙蓉院那丫头竟知道这件事,想也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吃段家的喝段家的胳膊肘往外拐,直接拧断那胳膊吧。
先解决了那人。
段殊起身走到门前倚在门边,两手交错抱着往里头道:“走,不是说去芙蓉院吗?我陪你去。”
总算口脂没有被他弄花,桑桑起身拿起披在一旁的嫣红色大氅。
侧身望了望他,单薄的一件石青弹墨云藤纹云袖袍,就这般急着去见表小姐不顾上添件外裳?
外头未飘雪,习武之人没那么惧冷。
眼睛扫过似是明白她的小心思,段殊扬了扬眉梢轻笑道:“爷没那么怕冷,你穿好衣裳就是。”
也是,夜间他挨过来的身子也是滚烫。
被衾到了深夜总是冷,他寻了由头二人只盖一床被褥后晚上就再没有冷过。
芙蓉院内,元幼薇拿了一罐药在替柳意处理身上淤青肿胀。
崔嬷嬷老道,下手都在面上看不到的地方。
柳意受宠若惊,几次想要从榻上起身下来都被一双纤细的手压了回去。
她只觉世上再没有这般好的主子了。
扭头看着主子那张苍白易碎的白皙面庞柳意感恩戴德说道:“小姐,奴婢何德何能得您这般对待。”
元幼薇低垂着眉眼,掩下其中所思。
声音柔软温和,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快别多说了,都是我没忍住多嘴说了这事,才害的你被嬷嬷打。”
三言两语转移了矛盾,又让人心头生出股力量为了她可以不要命的往前冲。
身上一阵一阵隐隐的痛意传来,柳意愤愤说道:“做下了丑事的又不是小姐,哪里来的缘由能怨到你头上。”
“那便是怨恨我这个世子夫人了!?”一道声音由外头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柳意仓皇起身穿好衣裳,元幼薇一默默无声盖好白玉罐子放于桌案上。
桑桑进来正巧见着柳意一手系好腰带,元幼薇将药收好。
白玉瓷罐,正是自己给的那一罐,
她冷笑道,这人倒是好心,府里给她的上好膏药自己不用也罢,给一个婢子用。
安的是什么心。
段殊跟着桑桑后头前后脚走了进来。
芙蓉院的下人见世子世子夫人亲至,自然不敢让人等在外头,亦不敢去里头偷传消息。
无人禀告,元幼薇不知道段殊也来了。
这会儿,见了人。
面上惴惴,依旧是那副白莲花般可怜的模样,一手提了裙摆上前屈膝行礼道:“幼薇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桑桑不理她,左右好表妹自有他的好表哥照看着。
她此行是为了整顿后院!
柳意甫一见了世子夫人还有世子,心头有些慌乱,忙低头行礼。
桑桑环视屋内一周,琳琅满目,所有物品皆是上品。
瞧着倒是比她的院子更是多了几分富丽堂皇。
走到厢房正中,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看着站着的二人,她面上不动声色。
许是与段殊待的久了,就这般坐在那身上竟也有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比之元幼薇,她明媚大气的五官,周身端庄的气质确实更适合坐在这把椅子上。
见世子不说话,柳意瑟缩着的身子缓了缓。
还以为世子是给这女人撑腰来着,这般看来许是听闻主子昏了过去来瞧主子的呢!
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她怕她作甚。
有的人就是分不清眼前状况。
段殊倚在廊柱边瞧着这,他要看他的夫人如何发威。
她气的时候妍姿妖艳,面色鲜活了许多,一颦一笑好看,怒了的样子也格外得他心。
心头百转,多般念头浮现。
段殊手指捻了捻,他许是还想看那白皙娇嫩的玉足踩在他胸膛上的样子。
衣衫半解,下头定是风光无限好。
没人知道他眉睫轻敛在想着白日宣嬴之事。
柳意冒了头问道:“不知夫人来此可是为了奴婢和崔嬷嬷那事。”
桑桑轻抬眸子扫向她,后者无端觉得心头有心惊肉跳之感。
“跪下!!本夫人问你话,还容得你站着辩,哪府哪院教的规矩?”桑桑纤细的手指拿起桌上添的那盏茶水拂了拂,又嫌弃元幼薇这里的所有的东西。
“砰”的一声,茶盏与桌面的撞击声击碎了柳意本就不大的胆。
她膝盖发软跪了下去,实打实磕在地面上又惊世子夫人何时有这样的气势?
正如以前她对着大夫人的感觉一般。
“我问你话,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库房门口,是不是你私传流言?”桑桑坐于椅子上居高临下问道。
流言,柳意两手抓了抓地上的毯子却又没法辩驳道了声是。
“听了点胡话就背后排编主子,到时流言四起,内院不清净,后宅不安宁。柳意,你可知道错?”一番话问的人哑口无言。
话是她说的,流言于内宅不稳是实。
本长了反骨想要吐口气现下却毫无地方可反驳,她张了张嘴讷讷:“是,奴婢知错。但崔嬷嬷打奴婢在先,是否也违了规矩。”
听得质问,桑桑轻笑,修剪整齐的手指轻轻刮过了青瓷茶盏。
“看来你并未知错,眼里没规矩的奴婢我显国公府不缺也不敢要。若不是你胡乱攀扯,背后议论主子,嬷嬷忠心护主怎会打你,不打烂你的嘴都是给了某些人面子。”
“念你之前还算得上本分老实,明日里去结了月钱出府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断了柳意的生意。
富贵人家脚底的泥都比平头百姓穿的鞋子金贵,能入显国公府是大多数人修几辈子的福都修不来的。
跟在主子身旁伺候,日后也能许个顶顶好的人家,得一份颇丰的嫁妆。日后去了夫家腰杆子也硬,自己可是国公府主子身边得力的丫鬟。
再不济,就每日里的月例也抵得上普通人家半年嚼用。
吃过了珍馐美味就咽不下粗糠饽饽。
柳意慌了神,跪着上前几步要去抓桑桑的绣鞋。
一道声音温柔如救世主般响起:“夫人,柳意她也不是有意的。事情还未发生,流言也没传来,不若罚她几个月的月例,降为三等丫鬟?”
声音膈应人的很。
桑桑不喜,从她未入府就不喜她。现在,以后,依然不喜!
她转头看着元幼薇淡淡的眉轻蹙,眸中细碎的光柔和不忍地看着这一切。
毕竟她可是见了些血就要晕的主。
桑桑面上扬起了和善的微笑,“让表小姐见笑了,府里的丫鬟不知礼数。听闻早晨表小姐还昏了过去,如今切莫动气,好好将养着。”
言下之意是府里头的事莫要插手。
这副女主人的作态生生刺痛了元幼薇的眼。
段殊仿若听见了动静走入室内,“表哥”元幼薇泪眼朦胧的视线投向了她。
桑桑心头微缩,他是要插手这事,担心他的表妹受了委屈吗?
皂靴踩在地板上的毯子无声,大手覆在自己掌上,被捉过去细细揉捏,粗糙的指腹是不是滑过手心。
又痒又麻,桑桑美眸瞪了他一眼。
不料后者越发不知收敛,两手搓着自己的手。
“这屋里头没生地龙,夫人的手别冻着。”段殊大掌包裹住桑桑的两只手,微冷的手渐渐回暖。
元幼薇嘴唇惨白,一手紧握着。
段殊看着地面上跪着那人,声音冰冷:“听不懂夫人的话,还不滚下去?”
柳意咽下即将跳到嘴边的心口,不敢再说一句话。
世子折磨人的法子,她早有耳闻。
自己传的流言若被他知道,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还能活着就好了,她慌乱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往室外跑去。
段殊摸着小手,心情大好。
他勾着唇角,抬起头看站在梨花木桌一旁的人,声音低沉发问道:“倒是表妹,从哪听来的流言?”
单刀直入带着淡淡威胁。
元幼薇没想到段殊会过问此事,本想着传流言坏了桑桑的名声,惹了段殊的厌是最好,再不济也失了人心。
迅速调动身上情绪,她眼边流下泪来,凄哀忏悔道:“表哥,幼薇知错了。我在王府听淑环县主提了几嘴,就,就在院内说了几句。没想到无意间竟被柳意那丫头听了去,差点酿下大错。”
桑桑心头笑了笑,柳意没用了就将她卖个干净。
真该让她回来看看她的好主子。
段殊靠在椅背,目光微凛。
怕是听淑环说是假,她想害人是真。
念及母亲留下的遗愿,他狠狠皱眉。
“不守礼的人桑桑已罚。至于表妹,还是不要再住在这芙蓉院里头了。金的碧的多了人心也大了。今日起就搬去客房。”
“日后,不要再犯!”段殊懒得看她,牵起桑桑的手起身往外头走去。
玄色的衣袍一角与绛红色的长裙相依偎,拖着从她身前而过。
待人出去了,元幼薇身子一颤。
腿一软将要摔倒,一手扶着桌案撑着身子,口中喘着气。
走在长长的游廊上,段殊高大的身子在一侧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风。
桑桑在大氅里头暖呼呼的,看着握着自己的大掌,抽了抽手纹丝不动。
竟没有为他的表妹撑腰,她看不懂了。
有心问道:“夫君,你可觉得我心思歹毒?赶走了柳意,还没出声挽留表小姐?”
微微侧头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掩在大氅下头,莹白夺人目。
她在女子中算得上是中等身量,但在段殊身旁却是娇小,只及他肩头。
故此刻抬着头看他。
听见他胸腔中传来笑意,微哑又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段殊望着那丰泽秀美的唇,现下不用再去见什么人了,不再隐忍克制一吻吻了下去。
外头路过的下人无不红着脸低头快步走了过去。
桑桑一脚踩上他那皂靴,现在可是在外头,这人,这人好不知羞。
一吻毕,娇喘着气。
感受大手将自己鬓边乱发别至一旁,段殊低着头声音低沉道:“夫人是菩萨心肠。”
“那种婢子若在我手上见不到明日朝阳,桑桑心软无事,有为夫在后头垫着。”
作者有话说:
段殊:夫人心肠好,人也美。
元幼薇没收拾干净,下场不是这样,开胃菜啦。
? 六十二章
流言越传越盛, 离郡王府整日关闭府门。
里头的人不出来,外头的人也无法上门见客。
但离郡王领着前军都督的闲职,虽兵权都在兵部手中。
但该上朝还是得上朝。
纵使知道事有蹊跷, 但郡王府丢不起这个脸,不能报官只得私自咽下这口气。
左右流言过段日子就会平息下去。
他垂手站在金銮殿里头听着文官武将如往常一般打着击锋, 眼皮子耷拉下来昏昏欲睡时亦是这般想的。
一御史生的面色古板,眉心皱起一道竖纹,持笏往左前侧迈一大步, 声音若洪钟:“启禀圣上, 老臣有本要参。”
冕琉下的帝王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郝大人持笏转身看了眼离郡王,复又拱手言道:“老臣要参离郡王身为前军都督玩忽职守,将我大启科举官途当做儿戏!竟明码标价买卖官身, 且近日京中流言四起。实在是离郡王治下不严,治家无方。”
说到义愤填膺之事,郝大人面上长髯翘起,声音一声盖过一声:“食君之禄忧君之事,离郡王不仅拿着官帑,不为君分忧反倒要百官替他善后。陛下,臣恳请严查此事!!”
隆庆帝听闻此事,一掌摩挲龙椅处浮雕。
私卖官身可是要抄家的大罪!
人在殿上观, 祸从天上将。
一滴一滴汗水从离郡王额角边淌下。
他心跳如擂, 脑中飞速衡量此事若真被揭发的后果。
认还是不认。
他是个怂包, 承着祖荫袭爵, 每日里听曲儿品茶。但也知道当今绝非善茬, 有锦衣卫在做下了什么事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这位。
当初是鬼迷了心窍!
但他不傻, 当即跪在金銮殿正中央痛哭流涕道:“陛下, 望陛下开恩啊。臣就是碰上几个白身想要捐官无门路,前军都督府内空闲的职位凡几,这才想着给了几个虚职。捐官所得皆记录在案,用以充盈国库。”
竟把收受贿赂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离郡王普天之下第一人。
在座文武百官皆是胸中有墨之人,自是不会信这套说辞。
郝大人更是气的鼻子都歪了,卖官来充盈国库,真是好大的算盘。
以他为首的御史皆是嗤之以鼻,拱手请圣上重罚此事。
隆庆帝一时无言。
冕琉下的目光被珠串遮挡,一时叫人瞧不清。
帝王之心,不敢轻易揣测。
离郡王跪在下首惴惴不安,眼睛直视着地面绣着的五爪金龙图腾。
隆庆帝想的却远了去,离郡王草囊饭带不足为惧,惩戒过这一回下次必不敢再犯。
倒是与戎狄百年之约将至,会发生什么尚还不敢肯定。
苦什么,都不可苦百姓!
如今是瞌睡来了便递上枕头。
淑环,淑环,他心中想着这名。
年岁渐长,平和温厚实则狠厉锋芒内敛的眸子微眯,看着下头跪着的离郡王。
穿着郡王制服,养尊处优多年跪着这一小会便两股战战。
享了供奉这么多年,替百姓收些利息也不为怪。
他看了眼身侧大太监李常,后者侍奉多年,揣摩圣意的本事已出神入化。
知道不会重罚,属于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圣心仁厚,还请离郡王站起来回话。大启律法,官员未定罪前不用跪。”
声音拖的长长的,嗓音尖细。
离郡王起身,不敢腾出手去抹头上的汗,想着等会儿问话该如何答。
却不想隆庆帝问了旁的:“爱卿,听闻淑环县主在街上遭了贼人行窃,可有此事?”
他刚松下些的面皮又紧绷起。
自那日过后,院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淑环砸了,好几个丫鬟也被划花了脸。王妃日日哀嚎着要打杀了那贼人。
他实在是六根不得清净,躲到了梨园听曲儿去。
如今这事被提起,他心头忖度着二者有无关联。
“陛下,小女蒙受冤屈,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要断了她的生机。”左右流言沸沸扬扬,瞒也瞒不住了,丢脸便丢脸罢。
若能以此换的些轻的责罚便好。
“嗯,即是家宅不宁,朕便允你休沐四月。”
待离郡王归府后接了圣旨,看着小太监带笑的面庞及那一车的赏赐,说是以宽县主之心。
他不知是不是逃过一劫。
没被罢官,但不知何时能起用。
自己那个骄纵跋扈的女儿倒是真的受宠,丢了名声还能得圣上替她遮掩。
放出了消息去,淑环县主在街市上遭人行窃,不长眼者已关押至牢狱。圣上宅心仁厚,特许离郡王休沐四月,陪伴以宽县主之心。
圣旨作用下先前的流言渐渐平息,百姓多愚昧,见圣人发话即使将信将疑也压在心底。
不再讨论先前那事。
身前身后之人皆歇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嚣张跋扈不给人脸色的县主一改往前之态仍旧闭门不出。
就算流言平息,但那日的事传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碍于陛下龙威,她们,那些闺秀面上无异,背地里定是狠狠嘲笑她。
心里剜肉生疮般的恨。
院落里打砸声不停歇。
下人苦了脸,但这是主子,郡王郡王妃也吩咐了好好照料。
一丫鬟捂着脸跑了出来,又换上另一人端着盥盆进了去。
年关将近,天愈发的冷了。
大启尚且如此,靠畜牧打猎为生的戎狄最先熬不住了。
派了使者入京,求大启尚一位公主维系两朝关系,百年合约再续,仍奉大启为主。
每年供奉马匹不少于前年。
惊掉众人下巴的是,隆庆帝大笔一挥当即下了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郡王之女淑环为名门佳媛,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特赐封号柔嘉,封为公主,与戎狄小王有天赐良缘,年后完婚。
钦此。
李常侍笑眯眯地递上圣旨,跪倒一地的人连忙起身。
还扶起两眼发愣目视前方的淑环,哦不,如今应唤柔嘉了。
“县主,天大的喜事啊。与小王缔结良缘,两邦安稳,莫大的福气啊。”李常侍装作不明就里恭贺道。
府内诸人熟悉的面庞此刻变的陌生,焦急的面色是无声的催促,一道道声音摧毁了她心头迷茫不愿接受事实还留存的一丝光。
“接旨啊,公主,接旨啊,快接旨啊,公主。”
如夺魂催命,公主,好陌生可笑的称呼!
淑环以后该称柔嘉了,面带讥讽地笑了,两手平举往上接过了圣旨。
周围人松了口气,包括母妃,她最亲近的母妃。
在她病了难过了会抱着她流泪,轻声安慰的母妃。
短短几瞬的功夫,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熟悉的人,相连的血脉在利益前都不重要了。
无数只手等着将她生吞活剥分食,以她换来郡王府再续几十年的安泰昌荣,亦以她换来府内兄弟的出头。
手拿着圣旨,天光大亮。
一切皆是那般可笑,淑环渗人的笑声在院落内勾起人后头的悚然毛骨。
郡王妃李氏忙招手让下人将她带回院子去。
微带着谄媚对着宫中内侍笑道:“让公公见笑了,柔嘉这孩子是被这泼天福气砸昏了头,太高兴了。”
丈夫做下的丑事她已经知道了,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如今有了这反转生机可不得牢牢抓住。
李常侍面上无须,白净异常的脸颊正了神色道:“从今日起,柔嘉公主便是皇室中人了。望郡王府诸位好好照料。”
戎狄才不管到手的公主是谁,联姻一事是为了稳固两邦关系,解了现下燃煤之急。
今年的冬尤其冷,水草不丰,牧民的牛羊没有草啃食,饿的饿死的死。现在尚是牲畜,过段时日便是人了。
三位使者去了两位回去报信,一位在驿馆住下,年关过了就待戎狄来人接回公主完婚。
蛮夷之地的人想法也直接,不管什么良辰吉日,纳彩问吉之事。
送走了二位乐呵呵的使者,京中人无不将这事摆在明面上。
但私下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蛮夷之地的人愚昧。
一位失了清白的县主能哄得戎狄放下干戈,来年战马也有了。县主,也得了桩好婚事不是吗?
各种酸甜苦辣愁只有个人知。
夜色如墨,几颗星子在空中闪烁。
桑桑蜷缩在锦被中,三千青丝散在鸳鸯戏水枕面上。
面色嫣红,眼角旖旎泛着点点泪花。
娇靥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盛开,沾满情/欲过后的媚意。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绕着那青丝把玩着,见人仍旧不说话。
晓得刚刚是过了些,惹恼了人。
他精致的眉眼在昏黄烛火掩映下荼蘼到了极致,微扬的眼尾似含着情。
低沉酥麻了人耳朵的声音透过锦被钻入桑桑耳中:“桑桑,怎的躲着不出来。适才,你不是也快活的很吗?莫非嫌弃为夫手法不够好。”
桑桑二字在他唇边流连吐出,露在锦被外头的耳朵尖悄悄泛红了。
段殊坐于床榻上屈起一腿,偏着身子见着这一幕唇角上扬勾起笑。
一副皮囊风流尽显。
三日醉最后一日,不是前两日那般来的又急又烈。
她还存着些神志,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所以愈发觉得没脸见人。
深深将脸埋于锦被中,充耳不闻他的蛊惑。
段殊见状不急不缓道:“天冷了,圣上要去骊山修道。明面上是修道,实则是泡温泉,点了些臣子携家眷一起去。”
话未说完,但显国公府定在此列。
桑桑憋不住了,从锦被里探出了头来。
作者有话说:
温泉最是生事的好地方。要接近尾声了,谢谢一路支持。
? 六十三章 骊山之行
早就听说了要泡温泉, 不是去温泉庄子吗?
怎么和帝王扯上了关系,骊山,她没去过。
心中所思皆表现在面上, 桑桑柳眉微蹙。
段殊垂眸像是看出她所虑,手上不动声色从箱笼内取出一方白帕。
声音慢条斯理宽慰道:“无须紧张, 圣上只带后宫几位娘娘。等闲不会轻易召见官眷。”
他将宽大的袖袍微微往上拢了拢,无声而又自然地将白帕放入盥盆内,水声清脆但他说着话, 低沉迷人的声音让人心神凝聚, 只听着他说些什么。
“去往骊山,每府皆有一处院落,里头温泉有好几处。和自家温泉庄子也没什么差别,除了路途远了些。”
桑桑松了口气, 那就好。
不是她想的那般,男女分开在两处泉里共浴。
不然她是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正想着要带些什么过去,腿间倏的一凉。
如云堆般的锦被一角被扯开,绣着大片扶桑花的襦裙被往上推搡。
桑桑两手往下去,面上羞红一片。
因着刚刚太过着急,段殊又坏的很,襦裙下头未有遮拦。
柔夷去扯那修长的大手, 软若无骨指尖滑过恰似无声邀请。
段殊眼里头暗了暗, 拿着那方白帕的手隐忍未有其他动作。
玄色斓袍下头脊背似是僵了几分。
他面色如常, 大掌握在脚踝上头, 入目是一片雪白。
桑桑以为他又是想做些什么, 一脚抬起想阻止接下去的动作却不防踏在那胸膛上。
雪肌柔肤, 盈盈如同含着光晕, 踩在玄色斓袍上头。
乌黑的底色沾上一抹雪白,妖艳惑人。
段殊仍旧握着那脚踝,低下头去瞧着眼前。
鸾尾红裙滑落,布料极薄,入手丝滑顺着抬起的动作滑落。
他眸子微动,似是能看见里头无边殊色。
桑桑不知高低视线的落差,她娇嗔的模样更是令人心头起火。
斓袍冰冷,金色丝线修成的藤纹在皮肤上起了麻麻的触感,她能感觉到胸膛前脉搏有力的跳动。
她竟然踩在了段殊身上。
眼神带着了些躲闪,桑桑气势稍弱了些,一边说着话一边想要收回腿。
那大手却像铁锢就的,任自己如何用力也纹丝不动。
绵软的声音带着微微慌乱还有几丝紧张,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一剪秋瞳水汪汪。
“夫君,桑桑不是有意的。夜已深了,不若我们歇下吧。”
粗糙的指腹在上头细细摩挲,段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克制那乱窜的邪火。
今晚她怕是承受不了那么多,再来怕是会伤着人。
无妨,来日方长,下回总有机会。
想明白了,段殊眉梢往上挑,眼里头带着戏谑打趣道:“夜是深了,夫人爱洁,我想着为夫人擦拭一番。”
“不知道,桑桑在想些什么?”
看清了他手上拿着的白帕,桑桑脸上一热,淡淡嫣红从两靥往脖颈处染上。
视线随着其而动,正巧落在襦裙前襟上。
绛红的绸缎围起那饱满,隐约可见一道沟壑,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柳态花腰之态,段殊闭上眼,眼前不是一片黑暗。
晚间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刻在他脑中,身上燥热愈甚。
铜镜前头,一手可握的腰肢,娇嫩泛红的脸庞,往上推搡皱巴巴的裙裳。
也许,他选择药效过了再合礼是在折磨自己。
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见她伏在枕面上掩面遮着脑袋。
只看得见三千青丝散在身后,红与黑的视线冲击,要夺人心肝。
罢,自己造的孽自己抗。
段殊不逗趣她了,重新将白帕盥洗一番,一手搭上那纤腰。
低沉的声音蛊惑诱人心。
“桑桑,将腿松开些,我看不见里头。”
桑桑一手捏紧锤了下鸳鸯戏水的枕面,看清,他还想看清什么。
又羞又恼,她转过身去快速说道:“夫君,不若我自己来吧。”
“好。”
她接过那白帕,像是没想到他这般快松口。
心头有一瞬间的呆愣,这人贯来爱寻些机会干些冠冕堂皇的事好满足他的私欲。
这般急色,怎的今日?
段殊倚在拔步床一侧,两手环胸看着美人,面上好整以暇。
只见他朱唇微启:“桑桑不是说要自己来,夜色深了,还是快些擦拭完歇下吧。”
他没有要走开的念头,仿若真想在一旁等她擦拭完收拾好盥盆就睡觉。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就能灼伤人肌肤,更遑论这般明晃晃盯着自己。
室内铜镜前的梳妆台前瓶罐散落一地,一件水红海棠花开的小衣落在下头,室内正中毯子上可怜的卧着见被撕裂的白色里裤。
她面上红的能滴血。
她没有段殊那般厚的脸皮,不想让丫鬟进来瞧见这荼蘼之景。
坐在床榻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桃花眸水光氤氲,檀口微张,无声控诉着自己欺负人。
段殊眸子眯起,心念一动。
轻啄她旖旎泛红的眼角,轻声笑道:“都见过那么多回了,桑桑怎还是这般模样。”
一回生二回熟,左右要她当着他面做出那等动作,还是他为自己来,都是要被看去。
桑桑贝齿咬了咬唇瓣,转过身子去。
声音微微带着些颤抖,“夫君既然不往别处去,那就不要偷看。”
她快速解下裙裳,素手绕至背后从小衣下头起,一路蜿蜒蔓延至腿。
玲珑曲线就在眼前,呼吸声渐渐便沉,刻意隐忍却透着危险。
事毕,桑桑将帕子递还给他。
不去想那么多,用着倒也顺手。
用手梳理长长柔软的一头乌发,她再度钻进锦被里头。
屋内地龙生的暖,银色炭在火盆内燃着,轻薄却保暖的锦被里头暖烘烘的。
桑桑眼边透着惬意,舒服地喟叹出一口气。
看着段殊起身端着盥盆走向净室内,她胆子也大了起来。
“夫君,桑桑还渴,想喝些水。”
前头走着的那人步子顿住,喉间滚动,一滴一滴汗水从下颚淌下来。
腹中一团火烧便全身,忍了许久,只待去净室内泡些凉水。
娇娇软软的声音又在账内响起,勾着他回去。
端着盥盆的手指紧了紧,似是,让他倒水去。
舌尖刮了下前侧牙,认命的放下盥盆走向八仙梨木桌。
小女子娇滴滴,须得好好惯着,这话不是作假。
给几分好面色便敢爬上头作威作福,但段殊怎敢不给好面色。
别说是作威作福,他还怕这祖宗不理睬他。
拿起桌上水壶倒了些温水,一手放在茶盏壁试着温度。
恰到好处他走至榻旁,看那樱唇染上丰泽,水珠缀在上头。
丁香小舌伸出一舔,素手纤纤举着杯盏,锦被又裹住了人。
他眸中愈暗,入了净室内泡入凉水中。
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水房内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但并不妨碍桑桑睡觉。
困意渐渐席上心头,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段殊满身水汽在拔步床外头站着,纱幔掩映下头只闻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竟是已经睡着了,他待了会儿周身暖和了。
一掌拂灭了屋内烛火。
夜,终是暗了下来。
翌日,府内接着了伴驾去骊山的消息。
柳姨娘喜上眉梢,错过了前月衡阳王妃办的赏花宴,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圣上去骊山,点的都是心腹重臣。
官员带的家眷多是高门贵女,离哥儿也不小了。
是该好好图谋了。
但段殊那性子,眼里头容不得沙子,天塌下来的事有时在一旁嗤笑也不见的管上一管,与他没甚干系的人见着碍眼也要丢了性命。
国公爷不在府内,她定是不会去的。
段殊想带走府内谁皆随他意。
柳姨娘适才喜悦的心慢慢压下,她招了招手,让人去叫二小姐来。
衡芜院内收了消息,段皎正坐在梳妆台前净了面,拆下满头钗环。
见娇兰院内来了人,她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为了骊山之行。
姨娘只看着眼前,空有皮囊没那心窍,哥哥,段皎唇边笑了笑,考了这些年头就只中了个举人。
真是无用至极!
淑环县主和亲戎狄之事已成定局,她所图谋亦成一场空。
心头烦躁了些日子,但她贯来爱钻营,天无绝人之处。
她想要的未必得不到。
撇头看了眼屋内燃着的檀香,淡淡青眼在空中慢慢升腾,而后又渐渐散去。
她仍旧坐在梳妆台前,用象牙梳通那头乌发。
“二小姐,姨娘说夜深了,院内备下了金丝燕窝等你去品尝。”那丫鬟低着头小声说着话,二小姐向来主意多心思狠,自从她撞击二小姐八岁时在院内摔死了一只白猫后转身面上又甜甜笑着与国公爷撒娇后她就知道了。
段皎圆圆的杏眼此刻古朴无波,只瞧着铜镜里头的自己。
过了半晌,她侧头看脚边跪着的丫鬟。
宝珠上前扶起她,道:“小姐不喜欢丫鬟有事没事都跪着。”
那丫鬟抬起头看着段皎,见她笑靥似娇花,嘴角边浮起小梨涡。
“是呀,我不喜欢你们总跪着,多累。”
听着多么善解人啊。
“是,是,奴婢下回定会记在心中。”
段皎转身重新面向铜镜,拿起一朵粉色的绒花在头上比划。
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你回去告诉姨娘,天太晚了,我便不过去了。骊山之行,哥哥会与我一同去的。”
柳姨娘焦急在院中等着来人,却见萍儿一个人回来,面上不免带了怒意:“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萍儿忙说出段皎所代之话。
柳姨娘喘着气上下起伏的身子总算平静下来。
她做到一处矮几边,一手拿起茶盏饮了口茶,心头安了下来。
她这个女儿与她亲近不足,但向来是个有主意的。
既然她说有办法,那定是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蟹蟹小天使们支持,很感动(cry)
? 六十四章
明日即将前往骊山, 桑桑点着院中人数,不宜带上太多丫鬟仆从。
帝王仪仗出行声势浩大,有亲卫同行保护圣上安全。
每人只消带一位贴身丫鬟就好, 桑桑点了墨画同行。
她性子稳,话又少。
银屏小道消息灵通留着在苍梧院替她看院内有何风吹草动最好。
至于府内同行之人, 却是犯了难。
闺阁女子难得能出京城,泠姐儿一早便来与她说了,神采飞扬满面期待。
一人在骊山无趣, 她也想她陪着。
泠姐儿去了, 那段皎也应同去。
平素,二人无太多交集。
敬茶那日她出言不逊,后来偶有言语相讥。
但也没掀起太大水花。
性子虽骄纵,但桑桑也没往心底里去。
国公爷宠爱她, 平日所用只比泠姐儿差上一成,但私底下得到的未必少。
她揉了揉眉心,作为世子夫人,她们唤自己一声嫂嫂,理应一视同仁。
不想节外生枝,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桑桑招了招手,唤来银屏让她去打听骊山之行官员带多少家眷去?
银屏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道:“主子, 有几位大人没成亲只身一人前去, 还有祭酒王大人将家中能带上的子女都带上了, 说是难蒙圣眷, 要让家里人去沾沾龙恩浩荡。”
看来, 也没规定能带多少人。
她让人去两院传了消息, 命段皎和段泠明日好好准备, 别误了时辰。
还有段离,她厌恶这人。
上回听说落了水卧病在床没有消息,如今倒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人。
一并让人去点醒。
心中存着事,一夜过的飞快。
自沈氏病了后不用去请安桑桑许久未醒的这般早了。
丫鬟鱼贯而入,端水的端水,捧衣裳的捧衣裳。
待桑桑换上有品制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春晓梳妆,唇边抹上胭红的唇脂。头上戴着一赤金镂空花冠,重的人只得直着脖子不敢乱动。
衣裳是成婚时做下的,前襟略微有些发紧勒的慌。
这衣裳难穿,里三层外三层,替她换衣的一嬷嬷见世子夫人腰如约素,胸前鼓鼓囊囊仿若要撑开这紧实的布料。
取来搁置一旁的针线并软尺将前襟处缝线拆开些改了起来。
这衣裳一路上要穿着,桑桑也想松快些,现在每喘一口气都要低头担忧这绸缎是否会裂开,她面上微微泛红。且,小了尺寸的衣裳,那处未免太过显眼了。
嬷嬷手上穿针引线,她是府里头老人了,一见世子夫人这身段就知道是好生养的。
府里头许久未有新生儿降世了。
她手指捏着针线平稳有力穿过前襟,与之前金色绣线重合到了一处,半点看不出更改痕迹。
这份手艺让只会绣小黄鸭的她钦佩。
嬷嬷眼角笑出根根褶皱,夸赞道:“老奴前段日子才给夫人量体裁衣,月余不到这腰又细了几寸。”
这话听得正常不过,桑桑正想一笑道嬷嬷谬赞。
却又听闻:“世子爷手法了得,一尺都要量不下了,这胸前要放出些料子。夫人试试现下感觉如何?不适奴再改改。”
一番话若往干柴上放了把火,桑桑耳朵尖发烫,红的能滴血。
她知道段殊没离开,坐在屏风外头不知道在作甚。
室内很静,只有几人说话声。
他定是听见了,桑桑心里头羞赧更浓但嬷嬷还在这,她面上不动声色。
两手动了动,紧绷拉扯之感没有了。
舒畅许多,眉眼舒展开真诚地谢过嬷嬷:“嬷嬷,已是好了许多。无须再改了。”
嬷嬷慈眉善目收拾了针线篓子退了下去。
一仗屏风之隔,影影绰绰可以瞧见那道倩影。
两臂伸平,曲线玲珑婀娜,沐浴着天光,美似天女。
伴随着嬷嬷那话,段殊将目光投向屏风上某处,平坦的腰腹,上头拔地而起惊心动魄的弧度。
喉间无意识滚动了下,晨间燥热。
他深呼口气,运转功法平复呼吸。
一手拿起短匕继续在石墨上磨了起来。
匕首上镶嵌了几颗宝石,匕身寒光凛冽,削铁如泥之感。
平素里匕首保养得当,并不需要磨太久,本就锋利这回儿落下根发丝刚触及刀锋便断作两半。
段殊看着它轻轻飘飘落到下头。
本有许多案宗可以查看,兵书里头排兵布阵之说现在化作干巴巴的文字见了心头更燥。
一时竟无事可做。
软底的绣花鞋踩在厚厚的毡毯上没有声音,但细微声响还是钻入段殊耳里。
习武之人耳力惊人,目力甚好看清百丈远树梢下挂着的一枚铜钱。
桑桑身着华服莲步轻移从里头移了出来。
抬眼便看见段殊坐于八仙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听见动静眉眼微扬瞧着自己。
琥珀色的瞳仁里头泛着不可言喻的光。
她心肝颤了颤,喊了声:“夫君。”
段殊看着那一尺量不下的某处,眸子微眯,想到夜间弧度惊人那雪白,一掌握着绵软滑腻之感。
目力再好又如何,紧实严密的衣领子遮下了所有。
指尖一转,匕首入鞘。
他站起身,拿起一旁腰封递至桑桑手间。
金制的,入手沉甸甸,指尖滑过冰冰冷冷。
她不解,段殊宽衣更衣向来不假他人之手,明明是国公府世子爷身侧却没有丫鬟伺候着,但这一点也是她兀自庆幸,欢喜的地方。
莫说勋贵世族,就是商户家的公子哥这般年纪成婚前房里总有几个通房丫鬟。
桑桑拿着金制腰封想抬头看着他,无奈花冠太重,避免往后仰倒去。
她费力只看见那喉结。
段殊两手揽上那纤腰,见她薄施粉黛,妆容姣好。
知道现在凑上去亲定是惹人恼。
只低下了头,嗅那鹅梨馨香。
“桑桑,我刚刚摸了匕首,上头煞气重。如今再上这腰封,呈金戈铁马之气,出远门不吉利。便只好让你代劳。”
二人贴的紧,胸膛前两团绵软热流涌过。
这人何时信了术数之说?
桑桑低下头从后头环过那劲瘦腰肢,指尖略微慌乱扣了几下才扣上那腰封。
“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感受那目光滚烫,锢在自己腰间的手发紧,桑桑连忙说道。
她可不想等会儿匆匆忙忙赶着去迎圣驾。
二人相携出了院落,在垂花门前见着了段氏姐弟三人。
还有第四人身着一身白衣,像是为了不坏了人的兴致,衣摆下头以银色绣线浅浅绣了大片花样。
不站在日头下都瞧不出来。
元幼薇见着二人,面上惴惴不安低下头去。
段皎亲亲热热拉着人上前道:“大哥,表妹一人待在府内无聊。京中又没有相熟的人,我与表妹有缘,不若带上她一起去吧?与我乘同一辆马车,不会碍事的。”
段殊拉着桑桑的手从几人面前经过。
闻言目不斜视继续往前,道了句:“随意。”
左右不过多个人,他懒得去管。
马车轱辘转动前行,向着城门外头行去。
元幼薇低着头坐在坐在马车内,两手不敢乱动放于膝上。
听着段皎讲骊山温泉的事。
心里头百转,有了些想法。
她垂下头去,低垂的眉眼柔和易碎,声音带着些不肯定道:“表姐,我去了温泉庄子也能泡温泉吗?”
段泠烦死了这二人,保着手面向窗边一语不发。
这表小姐娇娇弱弱的模样装给谁看,这里头又无男子。
一日到晚的累不累。
听得这话别扭的很,她转过身来:“那可不叫温泉庄子,表妹来都来了,还问能不能泡作甚!若是泡那支会里头下人一声便是。”
“是我担忧的过多了,谢过泠表姐。”元幼薇被刺面上也没不高兴,只是面色苍白带笑回着话。
这副柔软可怜的样子更加惹人怜。
段泠见了这般倒是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室内一晌无言,元幼薇继续低着头等待这漫长的路途。
她通过二人的话知道了这温泉,不同的人泡不同的池子。
世子和世子夫人在一处,其余人分别另有三处池子。
去了那,有内侍领着去。
一切,都让她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说:
? 六十五章 旖旎
好不容易马车驶了小半日到了京郊行宫。
见过帝王威仪, 一路上礼仪规矩都容不得出错。桑桑和天启所有平头百姓一般都想着看看帝王生的何模样,奈何跪的太远,高台阳光刺眼, 看不甚清。
腰杆要挺得笔直,又是跪又是拜的。
心里头那点热情早就磨没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 由着内侍带路进了分给的那处小殿。
沂水而建,黛瓦白墙别样的秀美。
去了正殿,桑桑瘫在湘妃榻上。
一动不动瘫了一炷香的时间, 见段殊一身紫色官袍从外头归来, 乌黑皂靴沉稳有力踏在地面上。
身姿挺拔,腰肢劲瘦有力,不见丝毫疲态。
似是一路风尘仆仆他渴了,在椅子上坐下拿起青釉茶盏便喝起了水。
宽袍大袖遮住了下颚, 他眉眼轻掀朝这边看了过来。
赤金花冠已经解下,一身软骨头有气无力瘫在湘妃榻上,像个面团。
他心中思忖,莫非折腾了半日是累了?
许是视线太过灼热,桑桑两手撑着起身,将腿窝依靠在榻一侧。
羊脂玉般白皙柔夷拂过散乱青丝。
她眉眼迷离问道:“夫君,陛下气势太过渗人,我端着仪态半日下来累的很。夫君不觉疲惫吗?”
段殊放下茶盏, 仍旧坐的笔直, 倒是没有嘲讽人解释道:“习武之人钢筋铁骨, 你经事的少了些, 累为常态。”
紫色官袍加身, 他坐在那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 上好的皮囊仿若玉雕成。
国公爷生的器宇轩昂, 但容貌粗犷不见公子哥的风流潇洒。桑桑突然好奇那未曾谋面的国公夫人是何等绝色。
听说过她当年是盛京第一美人,余下过多着墨却是听不着了。
二人心头各有所思,却都为对方所吸引。
段殊指尖摩挲光滑的釉面。
桑桑身上那副慵懒,闲散是他所没有的。
年少入深宫,他也曾惴惴不安,万事想拔得头筹。后来,段殊唇边浮上一丝冷笑,后来发现皇子侍读,侍读二字便压下所有。
能出彩,但不可抢了某些人的风头。
又跪又拜的事他当年可没少做。
直到从军沙场厮杀刀里进血里出,手握兵权当年那些人忌惮他,遇上也避其锋芒。
他跪,他拜,他断了骨也不屈,才换来今日重权在握。
皇帝老儿削了他的兵权又如何,塞北十万大军认的可不是圣旨上派去的草包窝囊。
再抬头,眸内冰冷散去。
也许,峡门关那一役是他的劫,亦是他的缘。
那处损了一边太医无法修复,他不能让他人知道。
从沙场退回京师,成婚娶妻的年龄,正需要一个妻子明面上替他掩下这事,又不能管的太多。
桑桑恰好就是这个最适人选。
他抢了段离的婚事,派人送了画像去江南北府。
丝毫不疑有人会不愿,果然派去的人带了消息来,那女子见了画像便两靥羞红,欲语还休应下了。
他嘴角扬起,皮囊是最无用的东西但向来无往不利。
眼皮子浅才最是好掌控。
一瞬的时间,段殊心头百转千回,想起了许多。
但有时候初衷不变,一路上弯弯绕绕过多,人心却易变。
朝夕相处,他承认是他栽了。
百炼钢难敌绕指柔,说他卑鄙也好,说他无耻也罢。
骨子里的卑劣作祟,他想染指这明珠。
前面的阴暗龌龊想法让他得到她,如今明白心意后他想好好守着她一人。
直至亘古永远骨骼都烂掉。
段殊解下官袍,换上了室内下人备好的红色偏襟直缀。
挨着那湘妃榻坐下,桑桑不经意间皱了眉,往里挪了挪位置。
好腾些地方与他。
大掌不规矩又搭上她的肩,力道不轻不重捏了起来。
桑桑皱着的眉眼舒展开,吞下到了嘴边的话,眼角眉梢透着惬意。
她扒着榻边问道:“夫君,帝王长何模样?可是那般龙章凤姿之态。”
段殊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嗤笑一声:“人将过百岁,有何好看的。左不过两眼,一鼻,一嘴。”
堂堂帝王到了他口中和捏泥人般。
桑桑扭过头眼波瞪了他一眼,“那夫君倒是说说,若我年华不再,脸上褶子多的能夹住蚊蝇你可还会这般喜欢我?”
话一说出口,桑桑便悔了。
段殊从未说过他喜欢自己,且容颜易逝,恩宠不复是当下常态。
近日对自己好了些便蹬鼻子上脸,自作多情。
她手指慌乱绞住帕子,抬起头找补:“其实”
话未说完便撞上那双灿若星辉的眸子,预料到他朱唇轻启嗤笑:“小爷我怎会喜欢你,做人不要痴心妄想。”
桑桑住了嘴,眸子里头水光潋滟。
但预想中的话没有听见,那双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漆黑如墨一脚踏进去就要出不来了。
段殊想象不出她满脸褶子的样子,但想来也是在都是褶子脸里头最美的。
他一手抚上那洁白的面颊,低下头。
桑桑慌乱闭上眼,但这次不像往前总是吻的她喘不上气。
蜻蜓点水般在光洁的额头上一吻就离去,段殊低沉专注的声音似从心扉流出:“我心悦你,桑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长你八载,也合该是我先长满褶子。”
后者愣了愣神,一时没有缓过劲来。
她抬头直面他那精致的眉眼问道:“夫君不是要金屋藏娇,千里迢迢将表小姐带入京,好方便迎她入门?”
哪里听来的歪言歪语,段殊皱起眉。
元幼薇那是圆了母亲的遗愿,接入府说上亲事有了归宿后就不干他的事了。
一直以来她竟这般想。
若不是那三日醉,怕是她见了自己扭头便要走,决计不会多说一句话。
段殊拉着那柔夷解释道:“母亲逝去前与元幼薇的亲娘交好,二人虽为不同房的小姐但在府内关系亲厚。后三房的唯一嫡出小姐也就是元夫人嫁去了江南,虽元大人官小但二人也算琴瑟和鸣。”
“母亲弥留之际格外念着生前的事,让我日后照应元家。我应下了。”
前国公夫人逝去时,段殊似是才八岁龄。
稚童之言,他倒一直记着。
段殊摸着那指尖上套着的鎏金护甲,只觉桑桑身上无一一处不美好。
他抬眼视线瞧着那鼓鼓囊囊之处,眼神幽暗再次说道:“桑桑应当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不知这样可信否?”
察觉到他视线落着的某处,桑桑面色倏的涨红,转身瞪了他一眼。
时人多爱女子袅娜之姿,以瘦为美,一把纤腰夜里饿坏了多少女子。
元幼薇身似蒲柳,身姿绰约,符合时下对女子美的定义。但着实身无半点肉,前面后面都一样。
二者是截然不同的美.
没有在院内稍做歇息,元幼薇便以乘车头晕的借口出来散散风。
她走上后院一处瞧着僻静雅致的院落内,正想进去瞧一瞧。
一内侍阻了她前进的脚步,面色如死人般一动不动无甚表情说道:“元小姐请留步,这是世子和世子夫人要泡的汤泉。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原是我叨扰了。”元幼薇笑脸相迎,往后退出了这石阶。
伸手不打笑人脸,内侍见她面色惨白有先天不足之症,待人也温温和和无意难为她。
便道:“元小姐若还想去别处逛逛,奴婢可以指路。”
元幼薇余光再瞧了眼这院落,大大的牌匾书了雁回二字,古朴大气引得人想触碰。
她心头有所谋,转过身子对着内侍道:“我记不得路,可否带我在这转一转。旁的地方许是会惊着贵人。”
现在刚到骊山,没有人这么快会来泡温泉。
这处,确是清静的好地儿。
内侍带着元幼薇再嶙峋假山下的小路转了转,介绍沿途风景。
还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道那里头就是府内小姐泡汤泉的地方。
假山许是生的都一样,这处岔口与雁回那处很像。
一个往左拐,一个往前拐去往不同的地方。
只消稍微运转,只当自己走错了路,不知者无罪。
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元幼薇心头定了定,淑环县主和亲戎狄,自己失了头号竞争对手。
她容不得人,且有把柄被拿捏在手,自己不敢放肆。
仅仅传了流言就从芙蓉院被赶到客房,吃的穿的用的下人皆会看眼色,之前见她受宠什么好的都不要钱似的送过来。
现在除了领着分例别的一概别想要。
待遇与入府相比一落千丈。
最要命的还是下人埋在眼里头鄙夷的眼神,她恨这种瞧人眼色的日子。
只需要,只需要她和表哥肌肤相亲,这种日子便可一去不复返。
她眼里闪过癫狂。
内侍转过头来忧心这位走几步就气喘的表小姐体弱晕过去,见她面色有异正想发问眨眼间却一闪而逝恢复如常。
她张了张嘴吞下到嘴边的话。
见那苍白的小脸笑了起来:“谢谢李内侍带路,我有些累了,想回去先歇着。”
内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总觉得背后那人不是一般闺阁小姐,身后总毛毛的。
她要回去撒些艾叶水,许是这行宫久无人居有东西混进来了。
夜色如水,冬日里的天黑的早。
用了晚膳,是段殊去后山猎了一整只麋鹿,献上了两后腿孝敬隆庆帝。
余下的该炒便炒,鹿腿架在火架上烤,鹿肉切碎串在铁签上翻转着刺啦冒着油。
撒上胡椒面,盐,再抹上不知哪里捣鼓来的蜂蜜。
桑桑接过一串吃了口中,味蕾迸射出灵魂升天的绝味。
她第一次吃麋鹿,以前这种动物多半在勋贵围起的林子中圈养,平头百姓想吃无门路也没银钱。
肉质肥嫩,可能骊山够大,鹿跑跳足,绵软之余又带着劲道。
比以前年关吃的烤羊肉更鲜美。
桑桑吃的欢快,时不时喝上一口段殊递上来的清茶。
酒足饭饱后有些事就该提上日程。
粮米虽饱腹但饿的快,肉质虽吃时没甚感觉用的颇多,但过后却觉腹中舒适,消耗的慢。
所以将士喜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今夜还很漫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事不是吗?
段殊举着酒盏浅酌一口百花酿,眉睫颤动掩下里头暗/欲瞧着桑桑因心情愉悦,杏腮微红。
作者有话说:
桑桑:段殊心眼子太多,我玩不过你。
段殊:桑桑说些什么呢,为夫给你/玩
? 六十六章 温泉
墨画端上一盏清茶, 桑桑接过以袖掩面漱口复又吐在铜制盥盆内。
外头进来一内侍,后头跟着三两丫鬟手上拿着木托盘。
上头摆着各色衣裳。
左侧的是女款,或是薄纱, 或是绫罗,颜色鲜艳布料却少。
无端想起苍梧院内藏着的那些。
桑桑面上红了一片, 眼尾泛着旖旎。
段殊起身,转头看向这边:“桑桑,酒足饭饱不泡温泉岂不可惜?不若一起更衣。”
一起更衣, 不着丝缕对着他。
桑桑低下头去, 香腮如盛开的芙蕖花,觉得耳尖又热又烫。
定是鹿肉性热,她贪嘴吃多了。
她手指绞了绞,声音细弱如蚊蝇道:“夫君, 不若你先去。桑桑还有事,”有什么事呢,她大脑飞速运转眼睛一瞟瞧见了托盘上的衣裳。
大声说道:“桑桑挑选完衣裳就来。”
不料段殊听了此话,狭长的凤眸里似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食指无声转了转手上那玉扳指,倒也不求二人一道更衣了。
他意味不明看向这边,顿了顿说道:“既如此你慢慢挑选,若是嫌款式太少,让人去取。爷先去汤泉里等你。”
语罢, 他颀长的身影便转身向外头走去。
没一会儿就隐在夜色中。
待人走了后, 桑桑两手抱住自己耳朵尖, 羞赧之心让她脚底亦发麻, 拖延着不想去面对。
刚刚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夫君, 夫君他明显是误会了。
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奴见过世子夫人, 请夫人挑选衣裳。”为首的宫人站于一侧, 让出条道来供桑桑挑选托盘上的衣物。
指尖抚过,布料皆上乘,不是蜀锦就是绫罗绸缎。
但,是不是太过暴露了些。
头一件缂丝长裙轻薄,风儿一吹下头拿着的手清晰可见,下一件是一件芙蕖模样的小衣堪堪能裹住身前,下配薄薄的白纱里裤,余下托盘上的想必更不能看。
桑桑喘了口气,原以为嬷嬷给自己裁的那些衣裳已是伤风败俗。
如今,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其实是泡汤池本就无须穿的过多,外面罩上大氅进去后该宽衣还是得宽衣。
这样安排衣物也是为了主子们方便。
内侍久居宫中,极善于察言观色。
见桑桑面色不妥便躬身问道:“夫人,可是衣裳有不妥之处?”
桑桑吸气呼气缓了过来只是照常问道:“我头一回来骊山,过往官眷女子可是都这般穿着?”
内侍闻言面色顿了顿,有一瞬间纠结犹豫。
未出阁的小姐自然不备这样的款式,但她见世子和世子夫人是新婚燕尔且一同前来便依着先前不成文的先例备下了“合适”的衣裳。
“禀世子夫人,小姐们与夫人衣裳自是不同。若夫人不喜,奴婢这就去换。”
桑桑闭了闭眼,止了她的动作:“不必了,就这些吧。”
她头一回来,自然不知下人们的心思。
随意挑了件顺眼的衣裳换上,披上狐裘大氅她往后院山头走去。
一内侍在前边儿领路。
几晌前,元幼薇亦裹着一外裳去往后头,她让人注意着正殿的动向。
见段殊出去了便开始行动。
雁回院里头一处天然辟开的汤泉里,一男子容貌绮丽,眼尾一点朱砂痣妖冶风流。
两臂虬结有力,看着清瘦却有料,如今热气蒸腾,一滴一滴水珠挂在上头往下淌。
他双目阖上,听见外头木屐踩在草梗上头断裂声缓慢睁开,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些却不急着转身。
待耳边水波荡漾声微微响起,段殊眉梢扬起。
正要开口唤人却撞见一人白衣加身,正扶着池岸入水,衣裳解开露出一半肩膀。
她又慌又乱,声音颤抖:“表哥!”
清凌凌的眸内水汪汪似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段殊眉峰蹙起,一掌拍击水面。
水花四下扬起,罅隙间他已站在池边披上斓袍。
眉眼阴沉沉,若乌云压顶城池欲摧。
外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响起,伴随内侍宫人的低声说话。
元幼薇这时泪水涌起,哭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不知所措,布满慌乱之色。
她抽抽噎噎道:“表哥,表哥幼薇不知为何会在此处,那内侍走到一半就”
说话间她两手只顾抹着眼泪,仿佛忘记自己身处何处,也忘了外头来了人。反倒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半瘦削单薄的肩。
后者见了这幕眉心狠狠皱起,这等手段他在深宫不知见过多少。
原听从母亲遗愿照拂她,竟把心思动到自己头上。
段殊眼里本就无男女之分,什么女子柔弱需怜惜之说在他眼中是枉读圣贤书,吃饱了撑着。
眼睛一眨,他如鬼魅般已至人后,一掌抓起衣裳完好那肩膀。
南边窗户大开,几个起落从窗沿跃至屋檐。
元幼薇瞳孔放大,要惊呼出声但段殊怎么容许有人坏他好事。
一掌食指并拢作势击向身后某处,她仿若失了声。
口中大张却呼喊不出任何声音。
天旋地转落在假山旁,元幼薇扶着冰冷嶙峋的山石,见那人走来仓皇间往后退了半步。
张扬肆意的眸中冰冷一片,朱唇微启凉薄的声音响起:“望表小姐好自为之。”
他高大的阴影投落在地面上,一息之间又没了人影。
凉薄的声音渐渐随风散去。
段殊凝气往回赶,心头微微紧张又松了口气。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若让桑桑撞见,他不敢想。
那小女子贯来小气性,真若有事她定会离了他去。
段殊可以肯定。
好在他身法好,一来一回没有用上多少时间。
只怪元幼薇差点坏了他的好事。
这边,桑桑穿着木屐一步一步慢慢朝里走,木屐高达三寸,踩在泥地里玉足片点不沾污泥。
好使是好使,但却难走了些。
她扭了半天好悬走进了,穿过廊道就可去里头。
胸口起伏喘着气缓和了因着衣裳单薄带来的紧张羞赧,她挥退众人打算自己进去。
左边木屐刚刚往前踏出,腰肢轻摆刚走了一步腰间却搭上一掌。
睁眼闭眼间耳边风声呼啸,桑桑习惯性往他怀里窝去。
熟悉的松竹清香淡淡安人心。
段殊将人打横抱起,见着她樱唇粉嫩闭眼往自己怀里缩,两手还不环上自己脖子。冰冷的眉眼变的温和忍不住轻声笑了:“你就不怕是别人?”
有免费的人/肉轿子不乘是傻子,他抱的稳稳的桑桑并不怕。
闻言睁开眼睛对上那精致上扬的眉眼问道:“那夫君可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会”他低头吻上那潋滟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桃花眸,低沉有力的声音缱绻却带着浓浓的保证意味。
走到了汤泉边,他一手丢掉那碍眼厚重的木屐,剥鸡蛋似的剥掉桑桑外头罩着的狐裘大氅。
还没等到她喊冷,周身已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住。
水是活的,酥酥麻麻从肌肤上流过,暖意融融舒服到骨头都酥软了。
桑桑眯起眸子,脖颈后仰。
本就不牢靠的小衣带子岌岌可危,这时哒的一声断了。
水红的一小件漂在水面上,桑桑愣了愣神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捞起了它。
就这么拿在手里,轻薄贴身的布料躺在那手指上乖乖的卧成一团。
面上滚烫的很,桑桑快速上前,娇嗔道:“夫君快些还给我。”
眼前芙蓉面艳似娇花,纤长脖颈羊脂玉般丰泽
段殊低垂的眉睫轻颤,里头暗流翻涌,修长的指节挑着那细细的丝带隐忍克制。
抬起头来时,只见水红一片飞出,外头草梗上挂着那争夺之物。
桑桑气的眉梢带着怒气,一双桃花眸似嗔似缠,扰乱人心扉。
如受蛊惑,指尖流连而过。
他吻上那樱唇,隐约听闻细碎的声音。
抽丝剥茧般往下。
汤泉汩汩冒着小水花,掩下了荡起的波纹。
桑桑许久未见到他这样了,这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那琥珀色的眸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令她颤栗。
她有些怕,眼内蓄了许久的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攀附在他身上如风中飘摇的一朵的娇花,桑桑细弱的声音颤了颤喊了声夫君。
这声音落入他耳似催促,似期盼。
段殊粗糙的指腹松开那绵软,在桑桑白皙的面颊上抹过,拭掉了她眼边泪。
凑近她抽噎不停的身子,将那乱了鬓发别至耳后,低头说了句:“不要怕。”
这才哪到哪,如今就哭上了等会不得——想到这,段殊眼底的理智摧枯拉朽般悉数崩塌。
桑桑见他停了下来,抽噎的身子颤动,倒是不再哭了。
低头看了看脖颈下泛红的印子,这次又不知道要过几日才能变回来。
按往常经验,两人再泡会儿汤泉就可以回去了,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这般想着,胆子便大了起来。
桑桑嗔视他一眼,沾了情/欲的眸子媚态天成。
“夫君,你下回轻些。”
她会凫水,好不容易来了骊山,当然要在温泉里头游一游。
转眼就将段殊忘至脑后,轻快的围着池子游了起来。
有的人目力极好,水波汤漾亦掩不住头风光无限。
活色生香,干柴上头点了把雄雄烈火。
段殊上前拉住人,牢牢锢在那纤腰桑桑怕痒求饶。
直到她被反着身子,目光所及是外头黑压压的群山,两臂抵在池岸边才隐约察觉不对。
两腿不安分蹬了蹬,嗯?夫君今日未着里裤。
桑桑眸子大睁,不确信扭头喊了声夫君。
后腰处似乎有种什么什么,烫的她腰间发麻。
段殊知道不能一蹴而就,依着上次中药的经验,一手往下。
如之前在榻上那般。
膝盖往前了半寸,桑桑想动了动,发觉腿窝处受阻。
心头又惊又慌,两手紧紧抓着池岸黑黢黢却被打磨光滑的石头。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能依靠的人只有段殊。
但现在作恶的人也是他。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绵绵软软的嗓子带着丝丝哭腔,“夫君,夫君。”
音似黄鹂,感受到那粗糙的指腹,桑桑站不稳了,往后一跌靠在他身上。
难受又无以言说的感觉袭来,温泉的热气蒸腾,一切要淹没了桑桑。
隐约听闻后头的人低沉地应了她一声。
作者有话说:
? 六七章 情
汤泉里头水温热, 一下又一下拍击着黑曜石池边。
女子低低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骊山的峰峦在夜色里呈墨色,层层叠叠围着这山顶行宫。
桑桑面朝外头,看着乌鸦鸦的林子却生不出害怕。注意力不在周遭, 全在后头。
身如一叶小扁舟在滔天巨浪里头浮浮沉沉,浪花裹挟却不是摧毁。
柔和荡漾的水花热气氤氲, 酥麻到了骨子里。
段殊看着那羊脂玉般的细皮子,低垂的眉睫掩下无边欲色。
忽而桑桑两臂被反着锢住,池壁湿滑, 她往后摔去。
水花涌起, 打湿了三千青丝。
光洁的面颊边水珠滚落。
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用力睁开眼皮子看见上头银红色的纱幔。
张了张唇瓣想喝水,冰凉的杯盏如神来之音听得懂她心头所思递到了唇边。
她囫囵吞下水,滋润了哭喊呜咽过久的干涩嗓子。
浑身绵软无力, 一根手指都懒得抬起。
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主人眨眼上下翻飞似羽翼华美的彩蝶,脑袋里乱乎乎的,桑桑躺在柔软的榻上。
迟钝的反应过来,这是休憩的院子。
已经回到了厢房里。
疲倦一点一点从渐渐沉重的眼皮子爬上心尖。
桑桑乏的很,将要阖上眼之际。
隐约瞧见一高大身影凑近,手中似乎拿着个玉做的什么东西。
烛火的光在他背后被遮住,周身都泛着一圈暖黄的光晕。
宫锻素雪绢裙往上推搡若云端堆叠的锦缎,桑桑闭上眸子不知是否在梦中。
云里雾里, 儿时见过皮影戏, 这会儿自己手脚不听使唤由着人摆布。
倏忽一凉, 桑桑远山般的黛眉皱起, 似是不耐有人扰清梦。
她转身避开, 口中嘤咛。
段殊额角青筋跳了挑, 握着那玉的手似是隐忍微颤。
他从一侧匣子内再取出一罐膏药, 舀了一大块细细涂抹在上头。
阖上眸子,深吸了口为她上药。
从床榻里侧拿出流云纹锦被,替两人盖上。
合衣躺下,睁眼闭眼都是那场景挥之不去。
他微侧身正对着桑桑睡得正熟的面庞,琼鼻皱起,似是不安稳。
抬手抚平那褶皱,嫩豆腐般的触感。
该死,段殊默念清心经,看着帷帘上头缠绕的金色绣线,耳边可闻风呼啸草梗断裂的声音。
今夜,他失了些节制。
想到那宫廷秘药,据说疗效甚好,敷上一夜,明日许是不会那般难捱。
屋内唯一还燃着的一根烛火被横空刮过的一阵风熄灭了.
晨间的一缕光透过琉璃窗照到了屋里头。
宏日升起,是个好兆头,但也阻止不了某些事情的揭露。
眼前亮亮的,床榻里头有了动静。
桑桑悠悠转醒,第一眼就见到段殊倚在床榻边,一腿屈起。
匕首刀起刀落在削一块木头。
听着了动静,看了过来。
那眸中深沉似海藏着许多情绪,昨夜,昨夜他就是这般看着自己,说最后一回便好。
断断续续的片段不听话都涌入脑子里,桑桑羞红了面颊。
段殊抬眸看着她,眸内闪过一丝未明的情绪,慵懒的声音响起:“醒了?”
眉梢扬起,嘴角带着三分戏谑。
微不可闻应了声,桑桑拉拢散乱的衣襟想要去够床边的金铃换人进来。
昨夜的事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她以为,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这样了。
思虑着许多,羞赧更甚。
虽说肌肤相亲,但现在她不敢抬眼去看段殊。
自然也未看见他欲言又止只听得人问道:“可有感觉不适?”
桑桑摇响了铃铛,坐在床榻上摇头:“夫君,桑桑感觉还好。”
墨画领着后头丫鬟端着盥洗之物进来了,桑桑就着锦帕净面,盥洗之余觉的有不对劲的地方。
与昨夜的感觉相似,但一若盛夏酷暑滚烫的朝阳,一却没有那般燥热。
恰外头假山潺潺流下的活水,被一石子堵住了泉眼,无端端涨的难受。
墨画正搭着桑桑的手,想扶她去屏风后头更衣。
往常世子也在一旁时,主子都喜欢这样干。
但这回,却是不同了。
桑桑怎么敢让她们看见,况且这般情况她如何走过去?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如往常般没有异样,“把东西放在这就好了,你们先下去。”
墨画好就好在主子的命令不会多问多思,屈膝行了礼道是,领着一众丫鬟退了下去。
桑桑强撑着的身子绵软下去。
嗔视那罪魁祸首。
段殊就着那盥盆余下的水净手,白帕擦拭修长指节间的水珠,他道:“我本想说下人不适合进来,没曾想来不及说桑桑就唤了人进来。”
他将人抱至腿间,手指灵活地不像拿刀握戟之人,须臾间便解开了素雪绢裙的缎带。
桑桑堪堪捂住身前,一双水漾大眸拒意强烈。
却见段殊面不改色说道:“昨夜夜色阑珊,你没撑住便睡着了,我替你上了些药。如今看看效果如何可要再上。”
“你无耻。”桑桑好半晌憋出这句话。
后者唇角微扬,笑的妖冶惑人。
他指尖取着雪白的膏药打着圈道,“看了桑桑是大好了,不如”
再说又要扯到昨夜放浪形骸上头,桑桑果断止住了话头。
不让他往这上头引,省的又让他占尽便宜。
但兔子怎么耍的过狡猾的狐狸,狡兔三窟也难逃那八百个心眼子。
桑桑只让他在腰侧上了些药,紧紧裹着锦被想到事情还未解决。
快到正午了,等会儿泠姐儿定会来正殿寻她。
她伸手扯了扯段殊的衣袍,小脸扬起似是哀求道:“夫君,药都上完了。”
余下的话未说完,但既上完了药,上药的工具也可收回了。
段殊摸着绸缎般的青丝,声音缱绻荼蘼。他目光灼灼盯着某处:“已经敷够一晚上,桑桑可要自己来?”
上药可以自己来,可这事。
羊脂玉般细滑的皮子染上嫣红,脑海中两相争锋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先过了这回,不要让外头的人瞧出来。
“夫君,我不会。夫君帮我。”一声一声绵软的江南小调燃了段殊心尖火,他阖上了眉眼又缓缓睁开。
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好。”
纱幔拖曳垂下,两道影子被投落在毡毯上。
素纱微遮,亦难掩玲珑曲线,一人伏在床架上。
另一人手握素约纤腰,不知在做何。
桑桑整理妥当,穿上绣花鞋在室内走了几步。
腰肢酸软,走的比平日慢些倒也瞧不出什么。
刚送走了段殊,她坐在桌案旁吐出了口气。
两手掩面撑在桌面上,面颊滚烫,不用看也知道绯红一片,一桩桩一件件事只觉无脸见人。
不等她缓下思绪,外头一串脚步声响起。
段泠跟在墨画身后大跨步走了进来。
大声喊了句:“嫂嫂。”
桑桑忙放下手,招呼着人坐下。
墨画在一侧为二人煮茶。
来了骊山第二日便见到她,往常小女娘不应该聚在一起玩吗?
“泠姐儿,怎不见你与她二人作伴。”说的是段皎和元幼薇
段泠在她身旁显出些鲜活气来,大大咧咧坐下拿起芋泥桂花糕便往嘴里塞,“嫂嫂不知道,我以前往她俩身边走总是会倒霉。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事有的没的好的坏的,好的轮不上我,坏的总是我的。”
怕不是倒霉,而是二女有意为之。
桑桑抬眸看向吃完一个糕点又拿起另一个塞入口中的段泠,思及大夫人以往虽掌家,但瞧着不重子女亲缘,国公爷又明显偏爱。
她的处境怕是不明朗。
抬手让人去再端一碟糕点来,她声音柔和道:“那泠姐儿蒙冤可有与国公爷,大夫人说道?”
段泠摆了摆手,好像不是事中人般:“嫂嫂别为我担心。以前是说过的,但没人信所以我才说自己倒霉。”
她放下糕点用白绢擦拭手继续道:“管她们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不凑上去就是了。再说,手段再下作,也不影响我是显国公府唯一嫡出小姐的事实。”
她眉眼带着英气,不同于一般闺秀恬淡婉约之感。
初识还觉人冷难以接近,相处久了方知何为外冷内热。
段殊与她像又不像,若非后来知道他馋她身子,直到如今心悦于自己。
当初,那模样让人半点也看不透。
恍惚之间,段泠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嫂嫂,你可是昨夜没睡好?”
瞧着她眼角眉梢仿若娇花滋润过般妩媚动人,又不像是没睡好。
段泠继续爆出消息:“那表小姐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肚子的坏水。昨夜里泡汤泉,我和段皎在里头等她久久等不着人。”
“让内侍去屋内看,才晓得人早就不在了。后来不知怎的,她和段离搅到了一处,一行人以为她走失了去寻她撞见了那幕。”
她无奈叹气道:“好好的汤泉,泡一日便少一日。昨夜就那样没了。”
瞧着她唉声叹气,桑桑心头微疑,元幼薇怎么和段离搅到一起去了。
段泠面上哀戚,为昨夜受了冷落的汤泉表示深深同情。桑桑伸手拍了拍她,不确信的安慰道:“还要在这住上许久,还有的是时机。”
“不过,表小姐与二公子素来没有关系,如今回了府去是要成就姻缘。”元幼薇借宿在显国公府,既无长辈,若段殊有提及那婚嫁一事便得自己这个世子夫人来安排。
“许是住在芙蓉院久了,就想永远住在那吧。”
桑桑直觉这件事不好善了,柳姨娘心高气傲,段离贪图美色但想娶个高门贵女的心思是一样的。
她要问问夫君,究竟如何,是他一句话的事。
千般都料到了,却不妨有人作死,倒是省了桑桑的操心。
作者有话说:
? 六十八章 自作孽
骊山一行, 后头景色优美草木茂盛,郁郁葱葱之态。
桑桑出去过几回,掰着手指都数的清。段泠的邀约一应都用晚间受凉, 身子不适糊弄过去了。
骊山圈了个围猎场,本期待去跑马, 但两腿酸软,那处使不上劲。
忍着眼馋,桑桑只好拒绝。
裙摆上的环状络子被一修长的手指绕在指尖把玩, 掌心时不时蹭过自己的滑丝锦服。
桑桑眸子里带着点点火光, 瞪向这个罪魁祸首。
若不是,若不是他在那事上食髓知味,拉着自己流连床榻也不会误了这么好的机会。虽然自己不讨厌就是。
午后的阳光从摇晃的帷帘缝隙里照了进来,段殊白皙的面庞沐浴在金色的光中, 挺鼻薄唇眉目深邃,他抬眸瞧向这边。
手上动作未停说道:“还在想着跑马那事?骊山围猎上去的都是好手,别说你身子不适,就算不难受我也不会让你去。”
“人多眼杂马儿又不是人,段泠顾不上你的。”
桑桑嗔视他一眼,“今日天光正好,夫君身手好怎的不去外头跑马,反倒与桑桑窝在马车内?”
段殊轻笑一声, 眉眼恣意风流尽显。
他一手搭上那细细的腰肢, 不经意间摩挲:“桑桑觉的可还好?”
“马车里头有佳人, 为夫自然不会不长眼去看外头的花, 草。”
已经歇下了一日, 看她中气十足的样子想必已经无碍了, 昨夜挑灯见那处已与平常无异。
段殊看那樱唇一张一合, 眸子微眯手下已将人揽至腿上。
马车内旖旎一片。
后头缀着的一辆马车内,元幼薇无力倚在车壁上。
那日,她心甚慌在假山下头掩面啜泣,未料段离闻声而来。
二人衣裳不整正巧被提着灯的宫人瞧见了。
灯光一照,她推不开的人一见自己真容忙一把推开自己去。
如此窝囊的人,她垂首低笑。
怕是知道自己身份,惧怕段殊与她之间的情分会压着他娶自己为正妻会误了青云之路吧。
不过,她也不稀罕就是。
所图谋的从来不是这个,想必柳姨娘也愿意与她合作。
三人坐在一处,互相不言。
段泠是懒得与她们说话,元幼薇是心力交瘁。
段皎装作不明就里安慰道:“表妹,此事定有误会,回府后请夫人明察定能无事的。”
元幼薇强颜欢笑,谢过她好意。
马车快要进京了,邻近京郊一段路颠簸石子多。
饶是上好的车轱辘也不能平稳前行。
桑桑两手掐着那肌肉紧实的肩胛,脖颈后仰想从闷闷的车室内汲取些清醒,纤长的脖颈弧度惊人的美。
水红小衣一荡,迷了段殊的心。
伴随着马车颠簸起伏,本就难耐桑桑只觉更难了。
没有忍住,眼角扑簌簌落下泪来,压低声音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好在车轱辘碾过黄泥,蹦走石块掩下了这声音。
段殊倚在车壁上,嘴角微扬,只有额角显露的青筋显示他的隐忍一分不少。
小衣上头绣着海棠花开,层层叠叠妖冶绽开的花瓣攒簇到一处,花蕊用了嫩黄的绣线以苏绣绣法勾勒,假以乱真。
段殊眉眼低垂瞧着那处,像是被这绣法吸引,指尖在上头摩挲。
感受到手掌下的颤栗,他精致的眼尾旖旎泛红勾起:“桑桑若想要快些,不若像上回那般。”
玄色衣袍一角与水红裙面交叠,荼蘼无边。
好不容易翘首以盼,希冀能盼到个贵女儿媳的柳姨娘得知这消息陡然昏了过去。
下头丫鬟掐人中的掐人中,端茶递水的扶着人倚在榻上,还有要出去喊医师的。
柳氏只是气急攻心,不愿接受事实才眼前一黑。
一手探出帷幔外头,大喘着气道:“慢着,回来。”这点破事去找医师是要闹的满府人尽皆知吗?
她丢不起这个脸。
丫鬟连翘轻拍她后背,待这口气喘顺了她连忙说道:“去,去将二公子叫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格外念他。”
姨娘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公子小姐才是府上正经的主子,唯一的母亲就说大夫人。
柳氏想要儿女来看望她必须得寻些借口,免得落人口实。
段离依旧一袭白衫,听得消息时他心头正烦闷,压着蕊儿在温书的桌案上行事。
好事被打断,但又是向来为他好的亲娘有事。
他理了理衣摆,脚步略显虚浮往娇兰院去。
进了正厅见身体抱恙的柳氏正好端端坐在软塌上,眉心皱起知道她是为骊山那事找他来了。
果不其然,一见人她便劈头盖脸连连发问:“离哥儿啊离哥儿,你是着了什么魔了。衡阳王妃生辰宴前夕偏要去那什劳子水榭烹茶吟诗,落了水失了机会。如今好不容易能伴圣驾去往骊山,你又和那破落户扯出什么事来。”
段离听了心口发闷,腊月的天虽寒,但这屋内仍旧令人闷热压抑喘不上气来。
生辰宴前夕的事他根本不是失足落水,段殊夜里来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从院里拎到水榭边扔下水去。
腊月的湖水早就冻的渗入骨头的冷,他爬上岸,走到一半被院内找寻的下人发现抬回去就发起了热。
对外就是他无病呻吟,大雪天去湖边吟诗。
一旁候着的下人皆低下头,放轻脚步无声的退了出去。
柳姨娘仍旧心梗,她看着风流倜傥的儿子心中觉的他哪哪都好,越发气不过道:“说的好听是江南三品大员的女郎,但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什么也没有,上显国公府来打秋风,还敢肖想我儿。”
“呸!那就是个破落户。京中哪户人家敢与她结为姻亲。”
她三言两语间已替段离撇清了错,在那哭天抢地道自己命苦。
段离本就不耐烦待在这,那元幼薇是有几分好看,但身无长物母族帮不上自己半分,且那副容貌比北陌桑还差上许多。
依着元家与已逝先夫人的关系,就算段殊不说什么,国公爷知道消息也会按着他的头娶她。
一团乱麻,他一时没有思绪只得继续待在这。
想听听柳姨娘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但听来听去都是些哭诉,他更加不耐,一摆衣袖起身就要离开。
“姨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待柳氏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柳氏倚在桌案上,拿着帕子抹眼泪,外头丫鬟撞见二公子出去陆续进了来。
替她沏了茶端上去。
柳姨娘仍旧两眼无神望着窗外,忿忿道:“他是我的心肝肉啊,我是为他好。怎么会如此待我!”
连翘低头递上茶盏,拿捏着语气道:“也许二公子是心情烦闷才会如此,往常他最是体贴姨娘不过了。”
茶水刚饮半口,柳氏心情尚未平复,小丫鬟进来通报,住客房的表小姐想见姨娘一面。
元幼薇仪态姣好,行走间头上钗环不乱,举手投足间瞧着是有簪缨世族自小养出的女郎身上那般贵气。
但那又如何,破落户就是破落户!镶了金子也掩不了铜铁的本质。
柳氏见她进来坐下,没有给好脸色问道:“表小姐不去别处院子里好好攀关系,来妾这作甚?”暗指她不要脸面净想着攀高枝的事。
元幼薇听了大气也不喘,早就听闻这柳姨娘颇为受宠,气焰很盛。但许是眼睛被虚名迷了眼,脾气不好,脑子不太聪明,目光短浅的很。
但这也是好处,与这样的人合谋拿捏住她更是简单。
只要捉住她的痛处,知道她想要什么便好。
元幼薇面上带笑,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幼薇有事想与姨娘单独说道。”她看向周围站着的丫鬟,柳氏拂了拂手让人下去。
下巴昂起,“说吧,你有何想说的?”
她摩挲着白玉茶盏,低垂的头抬起道:“骊山那事属实是误会,二公子见我跌落在假山下好心扶我,不料被有心之人传出不实之言。”
说到这,她眉睫轻垂:“幼薇自知身份低微,不堪为二公子正妻。但此事已被推到了浪头最高处,旁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她那时衣裳半解,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与段离有了肌肤之亲。
但柳姨娘只想听到有希望的消息。
“所以,你想如何?”柳氏见她还不愿做离哥儿的正头娘子,心头嗤笑,真是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元幼薇没有算到有的人觉的自己儿子千般好万般好,就算她配不上也不能主动说不要。
元幼薇抬起头,苍白脆弱的面庞少有布满坚定:“幼薇想要姨娘助我”
送走了表小姐,柳氏仍旧坐在沉木桌前吃着茶水。
面色隐罩在帷帘投下的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翘问道:“姨娘,你真要像表小姐说的那般做吗?”她是柳氏身侧大丫鬟,适才屋内众人退下,她是姨娘心腹就留在了这。
柳氏看着一格一格窗棂割裂了阳光,细碎的光线洒在地面上。
笑道:“她是拿我当枪使呢。七窍玲珑心是没错,但我吃过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
想要让自己下药设计段殊,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这么多年在显国公府和大夫人分庭抗礼,她也懂得有些东西不能去触碰。
离哥儿如今这副模样,她算是也认清了,与段殊去争是痴人说梦。惟愿娶个高门贵女在仕途一道上添些助力。
她知道,若是去设计段殊或是北陌桑成不成功是个未知,但下场注定凄惨。
那个主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明里暗里总有法子让人痛不欲生,活着还不如死/了快/活。
至于元幼薇,这般心肠歹毒的女子,她不是善于图谋吗。
柳氏已经想好了她合该配给谁。
府内翻新了芙蓉院,说是年头久了屋檐廊柱多有损坏,顺带清出了一批东西,。
实则下人们都看的出,是表小姐住过了那处世子夫人嫌弃想里外重置一番。
看来,该归位的东西,该归位的人还得归位
作者有话说:
归位,哎嘿。我今天修改了预收文案,《悔叫夫君觅封侯》喜欢求戳个收藏呀
我本是京都贵女,因一场退亲风波成了笑话,心上人喜欢的竟是我的庶妹。
可笑我堂堂柳家大小姐竟成了妹妹的牺牲品。
一朝被设计,我被赐婚江家大少爷江沫痕。湖水舍身相救,我本以为他是光。
新婚之夜,他说某位卑配不上灵若,大婚不过月余,他离开京都说要一刀一剑为我挣诰命。外人本道我好福气,但丈夫久不归家,人们从羡慕到讥讽。
我不在乎一笑付之,尽妻子之责,费心操持家里,亦为他延续血脉。等他封侯归来,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柳灵若的痴妄。
还记得凯旋那日,他身前环着一姑娘:“灵若,柳家二小姐孤身不易,我欲迎她入门。”
柳灵若笑了。
三皇子一党余孽人人避之厌之,他倒是如珠如宝
她只知道她累了。“灵若愿柳姑娘岁岁与君好,长相厮守直到海枯石烂”
江家大少夫人落水一尸两命的消息传来,江沫痕从马背上跌下,他不信,不信他的妻此生不再与他相见。
溪边柳树下,一男子衣袍华贵却日日砍柴打猎,时常跪在柳娘子门前。
白衣小童指着问:“娘亲,那是何人?”
柳灵若头也不抬:“不知,许是失心疯的人。”
? 六十九章 事起
一着暗黄比甲的嬷嬷步履匆匆从一耳房内端着一铜盆走出来。
环成年男子一腰粗的盆子里头堆满了衣物。
泛黄粗布裁的衣裳似是染上点点脏污, 可疑的很。
这院里怎会有男子,国公府除却世子爷和二公子的衣物须浣洗。再者,也不会用粗布制衣。
吴氏四下看了眼没人, 一手关上耳房的门,另一手抱着盆子去处理。
自然没注意到跟在外头的连翘。
她生疑问了院里扫洒的小丫鬟, “吴嬷嬷可怜,和刘管事生下个痴儿。整日里吃穿都要他人着手,二人又在府内离不开去。唯一的儿子可不该饿死了吗!之前大夫人知道这事, 左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院子偏僻等闲不会有人来, 耳房一锁倒也不碍事。”
她粗糙的手指拿着扫帚继续扫化雪后埋在底下的烂叶子,顿了顿又道:“如今是世子夫人掌家了,她不知道此事。吴嬷嬷便让虎子在这安顿了下来,吃穿都她自己照应。”
怪不得鬼鬼祟祟, 包藏了人在这后院,是大罪。
不过大夫人默许,连翘没说什么回去告诉了柳氏。
小丫鬟继续低头扫落叶,她近不得主子身每日来每日去都做一样的活计。像连翘这样的大丫鬟,她根本不敢得罪。
一片枯黄的叶在枝头摇摇欲坠,叶柄连着一丝在枝条上打着转儿。
风吹过,它慢慢飘扬落到零星嫩绿的草上。
被扫帚一扫,淹没了。
拿着手里头的药包, 柳姨娘将它放在掌心握了握。
此事若如元幼薇所想, 最不希望此事发生的人便是北陌桑。
元幼薇想借自己的手搭上段殊这条大船, 自己又何尝不想摆脱掉她这个块无用的绊脚石。
利字当头, 没有永远的敌人。
她会让事情如她看起来的那样发展。
桑桑正愁元幼薇与段离的婚事, 骊山温泉池畔二人相拥, 肌肤之亲众人都见到了。
如今府里头都知二人要成就好事, 亲上加亲。
但柳姨娘不好相与,她打的主意人尽皆知。
要是经她手替二人操持婚事,不用想,以后的日子都安静不了了。
桌案上推着账册,毛笔搁至一边,写了几道也没心情再动它。
桑桑揉着眉心,柳儿慌乱从外头跑了进来,这般没规矩不像她平日里一向恪守规矩。
柳儿一面跑一面焦急说道:“世子夫人,不好了。柳姨娘气势汹汹闯进来,拦也拦不住。”
她前脚刚进来柳氏后脚就跟到了,气焰嚣张的声音先传入室内:“北陌桑,你胆敢胡乱安排离哥儿的婚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爷还没回来,大夫人还卧榻未醒。”
她从娇兰院一路怒意赶往这,路过下人皆避让。
住在客房的元幼薇亦知道了这事,捏着银针缝帕子的手停顿了下,苍白的面上扬起一抹笑。她就知道,才放出了这么些消息柳氏就会沉不住气。
越怕,乱了阵脚才越发会诚心与她合作。
桑桑看着来者不善,挥手让下人都出去,只留了银屏并墨画。
“柳姨娘你这是何意?”
柳氏眼角尖尖,刻薄削尖的面上盛气凌人一瞬间消了下去。
她摆弄着指尖上新染的丹蔻,一腿架着一腿妖妖娆娆没样的坐着,低垂着眼道:“世子夫人,妾也不怕你笑话。离哥儿那不成器的讨个正头娘子是不易,但也架不住上赶着惹人嫌。”
桑桑皱了皱眉,段离可是她的心肝肉,这般贬低柳氏到底想做什么。
不语继续听她说道。
“元幼薇心高气傲瞧不上离哥儿,一心只想做世子爷的贵妾。这回离哥儿与她做下的事捏着鼻子也就应下了,却不想她倒是心思不正。想与妾合谋行不轨之事待生米煮成熟饭一跃成显国公府的半个女主人。”
柳姨娘理了理裙摆坐正了看向桑桑,“事情妾可是与你说了,要争要抢可以,这脏了手的事妾可不做。”
下药,自衡阳王府之事一毕桑桑便对着这有了阴影。
如今又要被用到段殊头上。
她捏了捏掌心稳住心神,看向柳姨娘:“无凭无据的,柳氏你要我如何信你?与我说这般话是何意?”
柳氏从衣摆里头取出一白帕包裹的东西放在八仙梨木桌上,“信与不信,夫人自会知晓。”
“只是,要让夫人做做样子罢了。毕竟能劝动世子爷的只有你不是吗?”柳姨娘妖艳细长的眉眼掀起瞧着桑桑,像是笃定她会答应似的。
“时候不早了,今晚起风了,妾可是要去收院里头养着的那几盆兰花。”她起身,华丽绣着金边的裙摆从毡毯上拖曳而去。
银屏撇了嘴道:“这柳姨娘也真奇怪,说话没头没尾的。再说,大冬天的谁养什么兰花啊!主子,她怕是耍你呢。”
桑桑看着桌面雕刻的祥瑞奇兽,闻言陷入深思的脸庞抬起。
“银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后者怔愣一瞬,马上反应过来:“奴婢说柳姨娘怕是胡诌,不想这婚事成了又想借主子的手摆平呢。还扯什么兰花,冬日里谁养兰花还放在外头。”
“前几日屋檐的雪可都落了砸晕了好多雀儿呢!”
是了,不管这事是真是假。
柳姨娘既这么说,想必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人自投罗网。差了段殊这一环,棋局便不完整,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完全可以不经意间入局,左右已经知道元幼薇的计划。
若柳姨娘所说是假,那夫君和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若她所说为实,元幼薇便自食恶果,还能让夫君看到一绝后患。
她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害人,只是凑巧为这局补上缺口而已。
桑桑摸着腰间络子的手颤了颤,段殊最不喜人耍后宅手段。
她想人亲眼看见那柔弱易碎外表下丑陋的心肠。
深呼了口气,她看向二人问道:“兰花品性高洁,极艰险的环境也能存活。只是栽种不太好打理,你们可知这府内哪处有大片的兰花?”
墨画凝神细思,她心思细腻看见什么都留意观察。
这么一想还真想到了一处地方:“回主子,府内东南角一处小院里头种了许多兰花。洒扫丫鬟每日都浇水捉虫,长势可人。”
弄明白了,桑桑便等着段殊下值归来。
桌上摆着喷香的饭菜,玉箸摆在白瓷盘上,细腻雪白的柔夷摆在桌子上头。
段殊大步流星走进院中,看着屋内暖黄的灯火,冰冷的眉眼渲上暖意。
进了厢房,见人乖乖的坐在饭桌前等他归来用膳。
眉梢扬起,这倒是太阳打西头出来了。
近半个月,她可是没等过自己用膳。
吩咐丫鬟提了食盒进来就不理人了,晚间他从书房归来屋内也不掌灯,只有睡得正香的某人。
他不动声色解下外袍净了手坐下,正迎上桑桑眨巴的双眸,璀璨若星辰,含着点点细碎的亮光。
“夫君,刘厨子新做的菜,快吃。”
一道杏仁豆腐,奶汁鱼片片成薄片盘在盘内,绣球乾贝,如意卷,五香仔鸽摆满了一桌,丫鬟边开菜边报菜名。
段殊拿着玉箸夹向那道如意卷,抬眸见到桑桑的笑脸眸子微眯。
执箸的手转了方向,酥脆金黄的卷落在桑桑面前的碗内,“桑桑喜甜,尝尝这如意卷。”
桑桑夹起,檀口微张咬了一口。
薄薄脆脆很是美味。
她看向段殊气势内敛的面庞继续道:“夫君一日操劳合该多吃些补补气血。”
后者修长的手指拿着玉箸,心头哂笑,这女人笨成这样,有所图谋也这般不知掩饰。
莫非正想这膳用完再说。
他绮丽的眼尾微扬,沉声道:“说吧,是瞧上了什么?为夫今夜无事,陪你一同看看。”
可怜压在书案上的卷宗。
桑桑指尖互相戳了戳,抬眸期待道:“夫君,我的芙蕖都开败了。清荣郡主上回同我道兰花有多好看,我想去府内取些来。”
“天色这般晚了,想你与我同去。”
是夜,月朗星辉,月光将两相依偎的身影越拉越长。
厚实的鹤氅罩在桑桑身上格外的暖和,二人走进了那院落。
元幼薇得了消息段殊已经在院子里了,事成了。
她低头看站在一旁的连翘,她从柳氏那来。
“表小姐,事成不成都看今晚了,机会就在眼前,就看您了。”她眸子向上看着元幼薇说完这句话后就垂首不做声立于一旁。
元幼薇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心头又急又乱。
她扭头问道:“怎么这么快?!此事不是得好好图谋吗。”
既担心今夜不去失了机会再难成事,又担心事情有变。
抓心挠肺般的焦躁,心头烈火油烹般难熬。
连翘快速说道:“姨娘说了世子身边吃食入口皆有章法,寻常根本没机会。今日她同世子夫人提了几嘴府里的兰花,果真世子便亲自去那院子里取了。”
“那里安排的人是我们的人,挖兰花不易,喝些酒去去寒气在正常不过了。酒烈易醉,没人会起疑的。”
元幼薇此刻受不得刺激,听及段殊亲自为她采兰花心头嫉妒冲涌了上来。
一丝丝理智还存留着:“那我这般前去不是太赶巧了吗?”
连翘头也不抬道:“姨娘已经安排好了,表小姐也别无选择。”
这倒是拿捏了她的痛处,这次错失良机怕是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所幸先攀附上人再说。
她转头看见床榻旁的箱箧,打开从一白布里头用指甲勾了些粉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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