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跪佛堂
那日见过萧锦年后, 桑桑着手安排阿兄入京后事宜。
该备下的账册,向京郊绸缎庄传的令都传了,提前知会几家掌柜的日后与西域互通商的事。
茶楼一别, 银屏总觉的萧公子的话不对。
水榭楼阁下,送了世子妃入马车拉上帷帘后她回头望了一眼。
寻春楼的茶水虽不是价值千两, 但随便一壶新茶便要几十两纹银。京中勋贵多半喜入此附庸风雅,包的起二楼雅间,想必不会穷到哪去。
起码不是萧公子说的那般凄惨。
银屏看了眼世子妃, 望向窗外恬淡的容颜姣好。许久未见主子这般高兴了, 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默默低下头去编一络子。
主子想在账边挂一些香包,她编些花样好看的络子到时候可以用上。
归了府后,理了些账册已是灯火阑珊,点点繁星缀在如墨的天空。
桑桑揉了揉眼, 见着段殊仍旧未归,宣了人去前头问夫君何时归。
等了半晌,柳儿低着头畏畏缩缩站在一角,也不回话。
银屏往砚台里加水磨了墨,见状问道:“怎的了,回来了也不说话。世子爷那边怎么说的?”
柳儿头一回听到这种事,身子颤了颤,面上通红, 眼睛也红红的, 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声音颤颤:“奴婢没见到前院的人, 漱玉大哥不在。路上恰巧碰上二小姐身边丫鬟宝珠, 奴, 奴婢便问了几句。她一脸惊疑看向奴婢, 说前夫人那边有个表小姐双亲亡了。世子爷赶去南边, 不知是见人还是吊唁。”
前夫人便是段殊亲生母亲。
柳儿至今还记得宝珠那见着自己一脸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全府都知道的事,你是世子妃身边人竟不知。
提及前夫人,她小心翼翼抬眼,眼底带着担忧看了桑桑一眼。
她挽起的广袖垂落下来,遮盖住了白皙的手臂。提笔的手一顿,豆大的墨凝在宣纸上,浓的化不开。
不知为何,心口一痛!
那夜的事一幕一幕浮在眼前。
“爷过段日子许是不在京中。”
“若有事,便拿着这令牌去找漱玉,见牌如见人。”
风吹起鬓边青丝,对襟羽纱衣裳飘扬。
她闭了闭眼,原来有事便是这事,见他没了双亲,可怜无辜的表妹。竟一天也不愿等了吗?
桌上一笺信纸上落了洋洋洒洒大几百字,前头几个便是见字如晤,桑桑安否,姑爷安否。
姑爷几字略有停顿,显示信纸主人的心境。不知应该如何称呼段殊,世子爷太过疏离,称段兄或妹婿,北希也没这个底,唯恐因自己让妹妹惹了夫家厌。
阿兄昨夜已达城外客栈,明日便可入京来了。
本想寻世子爷商讨此事,如今倒是省下一桩功夫了。
桑桑定定看着桌案某处,面上瞧不出什么,淡淡说了句:“我已知晓。世子前几日同我说过,竟是忙的忘了。”
柳儿与桑桑相处时日短,不知主子话的真假,闻言只是心头大松一口气。
世子妃知道便好,知道便好。总归不是她想的那种情况。
银屏看桑桑苍白的脸庞,心头焦急的很,拿着墨条的手紧紧攥着。乌黑的墨渗进了那方裹着的白帕里。
主子说无事,但这样不悲无痛的样子才是真的伤到了心。
“这里已经无事了,世子妃身旁有我就够了。”她转头让柳儿先退下。
“是。”柳儿年纪尚小,不知情况,便听了吩咐规规矩矩从室内退了出去。
待人走了,桑桑落下泪来,一点一滴砸落在宣纸上,滚烫灼人眼。
她跌落在椅子上,银屏心疼地揽了人,让主子靠在她肩头。
桑桑抱着她瘦弱的肩开始哭了起来,泪水若决了堤的洪水,一时心头破了道口子便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
她抽抽噎噎,没忍住地说道:“银屏,你说我于他究竟算什么?”
涉及到了主子,银屏不好说些什么,想要安慰说些爱恨情长的话又呐呐开不了口,毕竟世子爷此番却是没告诉主子。
她伸出一手轻拍桑桑的肩,无力地说道:“想来,世子心中还是有主子的。”
“不然,临行前也不会给了主子这玉牌。”
说到这玉牌,桑桑从桌案上一精巧的木匣中取出了一墨玉雕就的牌子,入手冰冰冷冷如段殊这人一样,捂不热那心肠。
白皙的手指摸着上头细细密密雕成的花纹,便想到那日床帷间他交给自己的样子,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脖颈上。
她闭上了眼,泪水无声无息从眼角边滑落。如今想来,都是那般可笑。
为什么主子这般好,世子爷却不和主子推心置腹?老爷和夫人就不是这般,笑笑闹闹多些快活多好!主子本就爱哭,这段日子哭的好像更多了。
往前羡慕高门贵女,现如今倒觉得她们以前江南边上的小镇子便很好。
“主子,明日大公子就入京了,你可一直盼着他来呢!”银屏轻声道。
哭也哭过了,明日里还有事,桑桑吸了吸鼻子,努力将那人的影子挥出脑海。
“净面吧,我想早些歇息。”
“是。”银屏端来盥盆,用巾帕拧尽了水服侍桑桑净了面。
柔和的眉眼在烛火下更是美的不似真人。
躺在床榻上,挥退了众人,看着帐中鎏金香球在上空摇曳,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细响。裹紧了些锦被,往常那人冷冷的眉眼此刻看不见。
许是在南边,点着烛火,软玉温香在身侧吧。
桑桑翻了个身,睡也睡不安稳。
晨间,雀鸟叽喳叽喳声在树梢顺着窗棂缝隙传了进来。
墨画为首端着托盘,上面摆了一套绛红的衣裳,后头跟着一溜小丫鬟低着头等着主人家醒来。
墨画上前将帷帘撩起,笑着喊道:“主子,该起了。大公子想必也在等着你呢!”
喊了两声皆无动静。
看向埋在被褥中的芙蓉面,方觉不对劲。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发髻被汗水濡湿。
她伸手摸了摸桑桑的额头,只觉滚烫的很!
忙道不好,朝后头大喊:“快去府上将医师找来。”
后头的小丫鬟不知发生了何事,连连道是,放下手上东西便快步跑了出去。
去叫了医师,墨画想着公子今日进京,一时心头有些慌乱,在床榻前踱了踱步。主子既病了,那她这个大丫鬟自是要承担起责任。
商讨事宜,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是不配。
她一合计,叫来柳儿。
修书一封寄到城西角那院子里,对着小丫鬟耳提面命道:“就是上回在茶楼里你见到的那个,他跟前叫流年的下人。不是他,不准给信,知道了吗?”
“让青竹驾马和你去,就说给世子妃买胭脂。”墨画再嘱咐了句。
城西距离京都内围西街相隔甚远,靠柳儿两条腿日落黄昏才走的到。
况且门房不会让她一个小丫鬟用车的,即使是世子妃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也不行。
与西域商人通商的事耽误不得,这次生意成了才有更多的财力去买生死,雇桑农产桑。如此,才可图谋成为皇商一事。
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低贱。但皇商不一样,给士族和皇室进献丝绸绫罗,得了认可,没人敢道不是。
北家想法子成了皇商,既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桑桑。
墨画看着主子日日担忧,讨大夫人欢心,便在心底想着。若是此事成了,世子妃总不会再这般没底气了。
她不知道,桑桑最担忧不只是这个。
之前听主子和银屏说此事萧公子也有参与,还代表官家。往日情分浓,此事便拜托给萧公子了。
墨画如是想着,紧绷的身子松了松。
一瞬间思虑良多,小丫鬟提了壶热水来。她倒出来放了凉后赶忙上前扶起桑桑,紧张担忧道:“主子,喝些水吧。”
桑桑只觉昏昏沉沉,脑袋嗡嗡直响,她大抵知道自己病了,却没想到病的如此严重。
黄医师放下诊脉的手,墨画取走桑桑手腕上的白巾,一脸期待看向来人:“医师,世子妃她病的如何?严重否?多久能好起来?”
白茶之前便得了世子的吩咐照看世子妃,这次自然不会敷衍。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加之寒气入体。一时大悲,往前积压在身的劳累,郁积于胸的所思全数被引了出来。”白茶拿了纸笔在上头写着药方。
“那岂不是很严重?”墨画听后心头有些着急,大声问道。
白茶拿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低头继续写药方。
边写边说道:“寒气入体引起的发热今日喝了汤药便可好上七八分,卧床休息两日就可好全。只是,我只医得了身上的病痛。”
言下之意,心病不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能让热退下去便好,墨画害怕发热,主子身体向来不错。以前就有听闻村头胡大娘的儿子发了热,家贫医馆不给药也不给治。大雪天里捱了一夜,人不热了但也傻了。
白茶将药方递给后头候着的丫鬟,看墨画紧紧蹙着的眉,沉思了瞬开口安慰道:“莫要担心,你家主子无事。若无药,发热才是大事。我这几剂药喝了,人不会傻的。”
这话说了不如不说,墨画哭笑着脸道谢:“谢过黄医师。”
这边,桑桑尚且病在床榻上。
柳儿搭上一青帘小马车到了西城角边一小院里。车刚停稳便急急忙忙跳下车,青竹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柳儿姑娘,小心脚下。”
“知道了,知道了。”柳儿头也不回就钻进那弄堂里,寻着一颗大柳树,那院落便是她要找的。
跑了几圈,拐过一街角,看到柳树光秃秃的枝条从围墙里伸了出来。
柳儿四下看了看,周围寂静无声,院门紧闭。
此处居住的大多是小官家的家眷,不知为何墨画姐姐要让她来此送信。
但让她办的事,她一定要办好。
小丫鬟第一回出这么远的门,捏了捏拳头看着一扇红色脱了些皮的大门上前。拉起门钹叩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又叩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青衫青年探出头来,面上无甚表情问道:“姑娘找谁?我家大人今日上值未归。”
不知道找谁,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流年想到主子那张脸,估摸又是哪家小姐派了丫鬟来送殷勤的。
这几日,见得多了去。他由新奇新鲜逐渐麻木,这套话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柳儿见了是那日茶楼的人,当下一急:“是我,是我,流年小哥。我跟着银屏姐姐身边的。”
银屏,世子妃身边花容月貌的大丫鬟。
流年眼底亮了下,抬起头来,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见人认出了自己,柳儿连忙将怀中信笺取出,声音急切:“我家主子说给萧公子的。”
说完柳儿便提了裙边跑走了,让青竹驾车离去还不忘去胭脂铺子里快速挑了盒胭脂。
流年拿着信笺,门外头已跑没了人。
他在门口愣神片刻,屋里头一道清隽的声音传出,若汩汩溪流落在松下岩石:“流年,门外是何人?”
他一激灵,连忙阖上门,向里头跑去:“公子,来了丫鬟是世子妃身边人,说有要事与您说。”
他进了堂屋,萧锦年放下手中书卷,眉目清朗,眼底仿若带着和煦的春风。
看着他伸出的白皙手掌,流年赶忙低头奉上信笺。
萧锦年拆开信纸,从上至下看完,素来带笑的嘴角此刻不笑了。
流年在一旁忖度这信里写了些什么,让公子变了色。
“备马,现在和我去城外。”冷不丁听到吩咐,流年身子一抖,道了声是。
低头去牵院子外头马厩里的马。
他拉着马缰,小心地扯了马到院子门前。
这祖宗金贵,买了两匹可花了老不少钱呢。公子挣的钱白花花的银子哗地一下流出去,可心疼死他了。
但公子做了官,京中行事没个马不方便,总不能每次出远门都雇马。
算下来,也不是长久买卖。
萧锦年不知道流年牵个马想了这么多,将一些物甚装进包袱里。他便翻身上了马,两腿加紧,从巷里驶去。
他这离城外头也近,在马道上过不了多久就能到。
北希兄入京,桑桑竟然病了,那段殊做些什么去了?!
大理寺卿这段时日有何密旨,要务缠身?他拉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脑中搜罗这段时日的讯息.
又是每逢十五沈氏礼佛的日子,淑怀上门来探望。
县主亲至,身为国公夫人自是要相迎。
小佛堂内,沈氏穿着菊纹上裳,手中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淑环走了进来,她起身和善地笑了:“县主这样挂念我,真是比我府上那些个丫头都贴心。”
她上前放下手中匣子,亲亲热热拉了沈氏的胳膊,亲昵笑道:“瞧伯母说的什么话?淑环只嫌现如今想与您亲近机会都少了。”
话里话外是指桑桑入了门,她入府便要避些嫌。
毕竟,她喜欢段殊,人尽皆知的事。
沈氏拿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看向她的笑颜。如今敢这样打趣自己想来是放下了。
她拉着人在蒲团上坐下,安慰道:“县主貌美,性子可人,太亲近怕是他人会讨了嫌。只想与县主多待会儿。像我这般的妇人,若不是家中无适龄儿郎,都想讨县主入门。”
段离为庶子,自是不在这人选内。
两人相谈甚欢,最后淑怀拉着的手娇俏笑道:“过几日还真想与伯母多多亲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寿辰,淑环想为她挑选一佛经,但又实在不懂。便只好来求伯母了。”
“过后我誊抄了,也给伯母一份!”
一番话说的漂亮,引的沈氏露了些笑脸直道促狭鬼。
“好,县主有心了。过段日子伯母定会赴约。我这枯燥无聊,你们小辈不喜,去寻姐儿们玩去吧!”沈氏接过了话茬,晓得她此番来挑佛经是借口,定是有事。
但沈氏不戳破,重新拿起木鱼敲了起来。
有什么事过几日便知了。
“淑怀先谢过伯母了,不打扰伯母礼佛,先告退了。”她心中目的得逞,弯膝福了礼,低头瞬间大红的唇边勾起笑。
今早接到段皎的信,她便知道这次的事,不成十分也要成□□。
走在日光下,看着天空那边一院落的琉璃瓦闪着光。
隔着许多路,她便知道那是苍梧院,肖想许久想入主的地方。如今,倒被一个低贱女子占了去。
想着消息来报,那贱-人的丫鬟带了信去找探花郎。
果然,低贱的人就该配低贱的人。
殊哥哥才离京,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过几日,看她还如何待在那位置上。淑环笑的可怖,眉眼间狠厉一闪而过.
城外驿站,进城必经之路上一匹乌黑油亮的大马儿被系在路边一柳树上。
萧锦年站在路边一亭子里向远处看,目光沉沉带着穿透力。
天光渐渐大亮,路边远处尘土飞扬,马儿踢踏声由远及近。
一匹棕黄马儿上来人穿了一袭玄衣,头戴一冠,面庞坚定俊美生的与桑桑有些像。
他也瞧见了路边挡着路的那匹黑马,听见声响也不抬头,打了个响鼻自顾自低头吃着草。
他连忙停下,也叫停了后头的车马。
须臾听见边上传来一道熟稔的声音,“北希兄,阔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一白衣公子芝兰玉树之姿,拱手作揖。
定睛看了看,北希开心地大叫,跳下马儿来,声音略带激动:“锦年兄。”
“早闻你高中探花,离的远还没来及恭贺呢!!”他最是敬佩读书人,那儒家典籍,四书五经自小一读就头疼。
只喜欢拨弄算盘,家父家母惋惜过后便也不再强求他。
如今,北希只恨自己无能,若他也入仕,妹妹就不会这般心惊胆战。
思及此,他偏头看了看城门口。
守着关卡的士兵把持着城门,一个一个等着看路引的百姓排着长队。
“可是再看世子妃?”萧锦年在一旁开口点破。
拉了黑马的马缰他继续说道:“今早桑桑来了信,说有急事出不得府,让我代替商量这事。京中铺面那几个掌柜的已经打过照面了。”
以前,他们三人自小要好,北希也没有多怀疑。
便跟着进了城,招呼着后头车队跟上。
两人一路就通商和成为皇商上供的丝绸绫罗讨论了一番,北希顾不得休息让车队找了客栈住下。自己和萧锦年去了城内丝绸铺,京郊绸缎庄,还看了桑户种的桑苗。
一通忙活下来,两人上了茶楼。
北希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招呼着小二:“小二,上壶好茶来。”
脖上挂着白汗巾的店小二见大堂内来了两个俊美公子,身上穿的皆是不凡。一路小跑着端了壶茶过来,口中念叨:“客官,上好的毛尖来喽!”
北希接了茶壶为萧锦年先沏上一盏茶,推至他面前。
脸上带着陈恳郑重,双手相扣紧了紧,琢磨着开了口:“锦年兄,你知道我的,往前北家显少入京。你在这京里当官,不知道桑桑她,她夫君是怎样的人?对她好不好?”
问他这事是不太好,但北希实在是无法子。
昨日晚间将一批上好药材送入了显国公府,和门房说是世子妃娘家送来的。
他手下的人来报说国公府下人态度敷衍,见了人一直打哈欠,面色言语虽恭敬但无形间透着轻视。
萧锦年浅酌了口茶,垂眸看着茶汤澄澈。
白皙的手指握着杯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小会,他抬起头看向北希,“段世子近日不在府上,北兄不如等上几日,等他归来再去上门看望。”
桑桑正病着,若不是实在下不来榻,也不会是丫鬟来传信,还让自己经手。
此刻,两人还是不见面的好。
他沉吟了片刻,再度言道:“段殊其人,桀骜不驯,不谈他为国做了多少。只说平日里,坊间多传其性子阴晴不定。我亦见不上桑桑几面,心甚忧!”
一番话说的北希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他本想上门去拜访探望,但萧兄说段世子近日不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想着回头往国公府送的礼再厚上几分。
他这个做哥哥的无能,只能为桑桑做到这么多。
如是想着,心头难过的很。
只有快些筹谋眼下这事,成了皇商,让桑桑在府里头腰杆子硬些。
北希拿起那盏茶,一口饮尽。
起身抱拳作揖:“萧兄,我在京中还能再待两日。已经与西边那商人约好了,今月底去交那货。在京中的一切,劳烦你照看些。小妹,小妹她,我下次定登门。”
萧锦年道了好回敬了茶。
时间转瞬即逝。
两日后,桑桑好了些。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穿着衣裳略显单薄,坐在铜镜前拿起了胭脂抹上。
听着墨画在一旁说这几日的事。
阿兄入京,待了没几日便走了,是锦年哥哥替了她与京中各铺面商榷。
她紧握的手掌传来刺痛,恍然回过神来,指甲竟断裂了。
耳边是丫鬟的惊呼,一人连忙拿了巾帕止了血,一人大呼去拿药。
桑桑仿若听不见,由着她们去。
包裹好后,她起了身,语气平淡,气若游丝:“墨画,为我更衣。我要去谢谢锦年哥哥。”
墨画担忧地看着主子,低头道了声是。
取来裙衫,主子大病初愈容色憔悴了些,着些鲜亮的衣裳想必会好很多。
墨画挑了件古烟纹碧霞罗衣,替桑桑系紧身前宫绦,披上了件云丝披风。
美人眉眼含愁,眼角微红,我见尤怜。
几人一道出了门,去了上次的茶楼。
那头,淑环看着底下丫鬟跪在下头禀报,指尖挑了些口脂,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你说,你确定看见的是北陌桑那女人?”
“是。奴婢看见的确实是世子妃。她边上那丫鬟,还有显国公府徽印的马车,不会错的。”
淑环闻言轻笑,娇艳面庞在屋内显的阴森可怖!
“来人,备车马。”她要去国公府找沈氏,来个现场捉奸。
作者有话说:
下面桑桑会被陷害,我先提前说了。段殊不是真的为了表妹去南边,他会及时回来的。
预收金枝欲孽求收藏,文案如下
妖艳心机娇软大美人*清冷禁欲实则斯文败类贵公子
南栖出身低微,却又生就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父亲冷眼,姨娘磋磨,本以为成了亲便好了。
一朝婚事被毁,她晓得家中合谋要送她入京,送上那年过半百三品大员的床榻。
既是要寻个高枝攀附,何不挑个称心如意的,叫那些人日后也得匍匐在她脚底。
寄在兰陵公府,她寻到个再好不过的人选。赏花宴上,她柔柔弱弱跌入他怀,眼角噙着泪花:“表哥,我疼。”晚间风起,她在月色下起舞,美的像妖精,勾人魂魄,要人心肝。但兰陵萧氏二公子萧衍素有谦谦君子的美名,任南栖如何撩拨,他面色清冷,一把折扇横在两人中间:“表妹请自重。”
南栖懊恼,正想要放弃换个人选时。无数的巧合让她一次又一次接近萧衍,她感到难堪,脸红的能滴血。
她不知道,无数次哭的梨花带雨相求皆是萧衍早就设下的圈套。
只为一步步诱她入怀!
#最是难消美人恩,既然自己撞上来。他自是不会放过#
? 三十二章刁难
寻春楼上, 两人相对而坐。
萧锦年看着对面朝思暮想之人头戴着帷帽,雪白的纱幔朦朦胧胧映着温婉妩媚的眉眼。
桑桑素白的指拿起青瓷茶碗,滚烫的沸水冲入碗底。
嫩绿的茶叶在白色的茶盏底鲜嫩可人。
她低垂着眸, 递过杯盏,声音轻轻柔柔:“锦年哥哥, 桑桑今日容色不佳恐惊着人,不便见人。”
她停顿了会儿,接着说下去:“谢过你这几日处理绸缎铺的事。”
隔着帷幕, 他能看见那双水汪汪的眸子。
含着泪光, 却不像当年那样望着自己。
萧锦年喉头紧了紧,看向桑桑的目光有些酸涩,嘴角扯出了个笑。
“桑桑何必说谢!我也入了股不是吗?你锦年哥哥就等着这笔生意赚大钱买宅子呢。”
萧锦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眉眼弯弯。
眼中明媚笑意抚平人心头难过。
他从手边一木盒里取出一方茶砖, 拿细细竹篾敲碎了。
放入一器皿内磨成墨绿色的粉。
一边点茶一边说道:“许久未与桑桑见面。今日见上了总是要尝尝这茶,不名贵但胜在新鲜。”
熟悉的茶香四溢,桑桑吃了一口,眼角流出泪来。
“南边来的茶,可还记得这味道?”萧锦年知她思乡,想见爹娘,故托人从江南一老茶铺带了茶。
舌尖的幽香绽开,余韵悠长。
桑桑柔荑攥紧了茶盏, 不着丹蔻的指尖发白。
她多日里的阴霾被驱散了些许, 眼中闪着光, 忆起往昔。
“是我们常去那条街上的老茶铺, 前年不是关了门掌柜的回乡里种地去了吗?”
萧锦年笑着正要回答。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店小二着着急急带着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就在门边了。
“哎, 夫人啊,夫人。还有这位小姐,这雅间里头有人不能进啊,不能进!”
“瞎了你的狗眼,竟不认识我家小姐!!”一道尖利的女声要冲破人的耳膜。
那扇雕花的厚重木门嘎吱一声被彻底撞开。
店小二抱头膝盖着地滚了进来。
一张盛气凌人的脸庞直直闯入视线。
是淑环,桑桑下意识攥紧手中帕子。心口闷闷,莫名喘不上气来。
她来做什么?
萧锦年已起了身,清朗的面庞书卷气浓浓,一看便是谦谦君子。
他上前走了半步拱手作揖,“不知这位姑娘是要找谁?在下翰林院编修萧某。”
淑环看着面前人低眉敛目的模样,一时不说话只是瞧了瞧指尖上染的大红丹蔻,明亮的色彩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拖长了声音道:“今科探花郎萧大人,我可不是找你的。 ”
淑环描的长长的眸子轻扫了二人一眼,轻蔑一闪而过:“久闻探花郎潘安模样,竟不知何时与显国公府世子夫人有染?”
“淑环县主,你可不要张口就污蔑人。”桑桑听了她这话气极身子颤抖,立刻反驳。
但大病初愈,她特意拔高的声音稍弱,显得中气不足。
萧锦年看了淑环一眼,晓得这便是与桑桑不对付的跋扈女子,段殊招惹的烂桃花!
他从容不迫问道:“县主可知侮辱朝廷命官是何罪?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县主无端攀扯。”
萧锦年目光沉沉。
宽厚的肩膀显得身躯伟岸,一袭白衫竟有清流的风骨。
“少拿朝廷命官来压我!!”淑环厉声说,眉眼皱起,凤眸内皆是不耐。
她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下,说出的话难听至极。
“我还没说些什么呢。世子夫人和萧大人可真是郎情妾意。”
只见她朱唇微启,郎情妾意几字一个一个吐出。
桑桑扶着墨画的手起了身,走至淑环身侧,声音虽带着病弱但坚定有声:“县主,捕风捉影的事不像你会做的。京中不都称你为贵女表率?”
一番话说的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若承认了这事就翻了篇,不认不就是肯定她贵为县主,不堪为京中贵女表率。
放以往她定是气极,但今日来的人可不只是她。
淑环勾起唇瓣轻笑,往后退了半步露出后头的门来。
“许是我说错话了,惹的世子夫人如此不喜。不过,今日可不是我要找的你。”
淑环那一退,露出后头藏青色的衣裳一角,衣边上带着佛文。
沈氏面色微沉走了进来。
看了室内,桌上未来及收拾的茶盏。还有边上摆着的帷帽。
桑桑上前见了礼,墨画亦行礼道见过大夫人。
沈氏不言不语也不让她们起身,面上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萧锦年见了在一旁拱手作揖,低垂着头,声音掷地有声:“下官萧锦年见过国公夫人。此次奉朝廷命与府上世子夫人商谈今年皇商上供丝绸事宜。”
“望夫人莫要听信不实之言,起了疑。”
沈氏毫无表情的面庞动了动,示意崔嬷嬷上前。
“萧编修多礼了。我这次来没有怪罪谁,一应都是家事,编修多虑了。”
沈氏扭过了身子便要出去,崔氏走到屋子中央,冷着脸开口:“请世子夫人归府。”
萧锦年见状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柔荑覆在手背上。
抬眼看见桑桑走过他身边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要再说了。
多说沈氏不会信,本就挤压的怨怼不会减少。
说不准还会迁怒萧锦年。
这事也不知道淑环是怎么与沈氏说的。
大开的雕花窗棂,上头雕着的瑞兽在空中踏着祥云。
萧锦年看见那道倩影入了马车,厚重的青色帷帘遮去了所有。
他手掌用力地攥紧窗柩,眼底阴霾无尽。
桑桑在府内,他帮不上忙。
脑中思虑万千,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字。但又不知段殊人身在何处,他揉皱了那团纸。
流年进来捡起那纸,抖了抖,面上疑惑:“这么好的字,公子为何不继续写了。”
“写了也无用,就不写了。”萧锦年垂眸看着桌面上尚带余热的茶汤,再一回感觉心头无力。
“你派人去城门口等着,见到穿三品官袍的亦或是面色绝艳的男子给了这桑条,让他速归。”
流年不敢有所迟疑,抱拳领了吩咐下去了。
马车开的快也不快,半柱香的时间便缓缓停下。
墨画担忧的看着桑桑,两手握紧她发冷的手,欲言又止。
“主子”
桑桑在路上将事情笼了笼,知道这回是栽了。
不然,为何沈氏好端端礼着佛会来那。
她睁开眼,安慰似的拍了拍墨画的手,眼底有着坚定:“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只要我不认。好歹我也是他们显国公府亲自迎进门的世子夫人!”
“就算是大夫人,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说完了这番话,桑桑便下了马车。
崔氏已在她车旁候着了,铁着脸道:“世子夫人,大夫人请你去院内。”
一步又一步,桑桑又来到了那个阴冷无生气的地方。
她攥紧了手心。
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她自是怕的。
正院里植被茂盛,两人合抱的香樟便有好几颗。日天往右偏了偏,室内昏暗让人心口喘不上气。
“跪下!”
甫一入内,便听见沈氏坐于榻边座上,厉声斥道。
“敢问夫人我犯了何错?要跪下回话。”桑桑不愿,挺直脊背,脖颈僵硬。
她直直看着沈氏的眼,说这话时衣袖下的指尖发颤。
两旁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低垂着头口中念叨着:“世子妃,多有得罪了。”
一人的膝盖撞至桑桑腿间某处,她吃痛嘶了一声。
两手被人交叠铗住,摁着肩跪了下去。
地面冰凉冷硬,桑桑腿窝子刚刚被撞的发疼。
眼角不争气淌下泪来,但她昂起头不愿流下。
沈氏面无波澜瞧着这一幕,手指照例数着佛珠。
见人跪好了,发问道:“你不知错。那我来告诉你。身为世家宗妇,与外男私会,还不止一次,该是何罪?”
桑桑两肩被那老嬷嬷的大手抓的生疼,她反驳道:“夫人误会我了。儿媳没有与外男私会。此次萧大人代表官家,与儿媳娘家北家商讨此次上供丝绸事宜。”
“绝不是私会!!况且我启朝圣上仁心,女子亦可开私塾为女先生,亦可学医。只有天家的人才不允与外人随意见面。”
“所以此次的事,于公于私都是合理的。只是儿媳思虑不周,下次不会再犯了。”
桑桑挺直了脊背,掷地有声道。
沈氏仿若没听见,一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拂了拂,后又饮了一口。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桑桑,冷冷地道:“照你这么说,你是一点错都没有了?是我这大夫人无故找茬,坏了你娘家的好事?”
她轻蔑地笑了笑,打断桑桑又想开口说的话。
冲着门外命令道:“来人,带北氏去佛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崔嬷嬷你亲自去看着!”
桑桑低垂的头猛然抬起,眼底带着不可置信。
哪家府内不是犯了大过错女眷才去跪佛堂。
往轻了说日后难以服众,往重了说休妻也不为过。
桑桑还想要说些什么,被人禁锢着肩请了出去。
幽暗的佛堂只有几盏零星灯火。
秋风萧瑟,落叶席卷而过,走在路上冷的刺骨。
破败的小门上落了锁,崔氏命人上前解开。
只闻咯吱一声,刺人耳膜。
一仆妇站在门边,低垂着头,冷冷地道:“世子妃,请吧!”
桑桑被推搡着入内,门要阖上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银屏,她手中拿着一包袱,眉眼含着怒气看着两人道:“我家主子缺了我可不行。”
守门那人听后无甚反应,看了眼崔氏后说了声姑娘请自便。
银屏搀扶着桑桑走进那破败小院。后头那门像赶着喝孟婆汤立马嘎吱合上。
隐约还听见外头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这天冷了,可要备些汤婆子等物?”毕竟里头的也是世子妃。
另一人满不在意道:“大夫人吩咐了,不准给一应额外的物甚,让北氏好好冷静!”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急,下面一章就打脸沈氏。
? 三十三章 恶念
那破败的木门被合上, 丝丝凉风透过缝隙刺入人骨。
银屏没忍住身子战栗,两手搓了搓胳膊。牙齿上下磕碰哆嗦:“主子,这显国公府原来还有这样破败的地儿。奴婢还以为哪哪都是富贵堂皇的。”
入目是一间内室, 只有几星灯火,昏暗, 烛心上的火光飘忽。
如鬼魅飘过。
几个竹篾编就的蒲团随意被丢在香案前。左右两边是厢房,院内唯有一颗合欢树。
凋零了落下不少叶子。
桑桑看着这几眼便能看见的所有,真是一派荒凉。
“人前自有富贵地, 人后的肮脏怎会给世人知道。”桑桑伸出手心, 接住一枯黄的叶。
她眉睫轻敛,苍白的面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一袭水红衣裳尚且衬的人有些颜色。不然,银屏总觉得她要随风去了。
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墨画未来及与她细说。只道夫人听信了那什劳子县主的攀扯, 污蔑主子和萧公子有染!
要她说,主子和萧公子是什么关系,去江南一查便知。
她紧抱着那包袱愤愤开口,“主子,要奴婢斗胆说,您一点儿错都没有。那大夫人这番子作派,还自诩公正最重规矩礼法。”
“我-呸”她朝着地下啐了一口,“奴婢看她就是佛口蛇心。早就看主子不顺眼, 这才不依不饶, 辩也不让辩, 天下哪有不拿出规矩就乱给人头上按罪名的。”
越说心头火气越旺, 银屏脱口而出她一直想说的话:“她这是枉为世家宗妇, 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才觉今日桑桑竟然没有阻了她, 一时心头还尚未适应, 小心拿着眼神瞧她。
见桑桑睁眼看着虚空中某处,她跟着看了过去。
就是那棵破破败败的大树,没有别的了。
银屏拉了拉桑桑的衣袖一角,面带不安,思忖了片刻道:“世子妃,奴婢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连一个没学过多少书的丫鬟都知道的事,沈氏她会不知?
只怕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吧。
桑桑轻轻笑了笑,将手搭在银屏的手上,眉眼温和道:“你没有错,这样很好。以后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往前,是我错了。”
错过的事挽不回,只余当下与以后。
她也要换个痛快些的活法!
干涸的心窍似有什么流出,破败的小院漏进天边的几缕阳光。
柔和,温暖。满树合欢叶金黄璀璨!
一时间听见这样的话,银屏没有回过神来。
桑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傻丫头。圣贤书是科考读书人读的,沈氏,她怎配?”
见主子快活起来了,傻便傻吧。
主子开心她也开心,银屏笑嘻嘻揽着桑桑的胳膊往东厢房里去,念叨着要收拾收拾住人。
将那一直抱的紧紧的包袱放下后,银屏才开口道:“奴婢在苍梧院内等着主子回来,就看见墨画一脸焦急进来。一问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奴婢笨,便让墨画留在外头,拿那玉腰牌去找漱玉去了。”
桑桑对着出去不抱希望,仅凭一块腰牌和漱玉,沈氏不会认账的。
她不答此话,轻轻拂了拂榻坐下后问道:“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些什么?我见你一进来便紧紧抱着,比那金子银子还宝贵。”
银屏家贫,父兄养活不了家小才将她卖了。机缘巧合被桑桑领了去。所以,她素来最爱那银钱。
闻言她嘟了嘴,“主子可别瞧不起奴婢。这又冷又硬的,没了奴婢主丽嘉子可过不舒服。”
她解开包袱,取出了夹棉的衣裳几套,汤婆子一个。缝的紧实的护膝几对,竟还有一件狐裘的大氅。
桑桑看的乐了,怪道这包袱有她半人大。打趣道:“我瞧你哪儿笨了,这不是聪明的很!”
银屏佯装生气,撇了嘴不接这话茬。抖落了那件大氅替桑桑系上。
边系边道:“奴婢仓促收拾,紧赶慢赶才赶上。在衣橱内翻到这件大氅,应是世子爷的。”
“要是世子爷在就好了。沈氏肯定不敢这样对主子。”
桑桑听后无声无息的瞧着这雪白的狐裘,心中暗思,若真是他在,会信她吗?
崔氏在外头听里边儿的动静,示意守门的打开门。
走了进去,面无表情站着门边毫不留情说:“世子妃,既歇息好了,便去佛堂静心吧。”
竟是一息也不愿多给,两人起了身跨过门槛,桑桑不喜不悲跪在了蒲团上。
双手合十,阖上了眼。
崔氏在后头盯着,盯了几柱香时间后退了出去。银屏扭过头抱怨一句老虔婆。
跪了半日,桑桑腰肩酸痛,本就高热才退只觉眼前发昏。
晚间膳食只有小菜清粥,送饭的说世子妃礼佛不宜食荤腥。还是晚边泠姐儿端了些热菜热饭来。
守门的想拦也拦不住,她是夫人的嫡亲女儿。
“嫂嫂这是蒙冤,我找我娘她不愿见我!嫂嫂,大哥一来,我便去求他。”段泠扒着门框,冲里头喊。
桑桑见来人是她,强撑着起了身,由银屏扶到门前。面色苍白虚弱,问道:“泠姐儿可有见到我身边那丫鬟,沉闷不怎的说话那个。”
段泠顿了顿,眉头紧缩,说道:“今日好像是有一个丫鬟偷拿世子爷的腰牌,被我娘下令关进了柴房。”
“那竟是嫂嫂的丫鬟。”段泠看着桑桑,想说又说不出口。将人害成这副模样的是她亲娘,她站在着多少有些假惺惺的意味。
“嫂嫂,我…”她未说完话被桑桑打断,“泠姐儿,我知你好意。嫂嫂便求你个事。”
见桑桑还信的过她,段泠心头好受很多:“嫂嫂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不负所托。”
“替我照看些那丫头,我担心有些阴司手段会使在她身上。”说完了话,桑桑放下扶着门的手,往后退去回了室内。
银屏跟着垂着脑袋退下。
墨画竟然被抓了,那主子可怎么办。看着桑桑在风中显得孱弱的脖颈和薄薄的背。
狠狠拍了自己一脑瓜子。
连忙跟了上去道:“主子,奴婢真笨!原以为待上半天就能出去。早知,多带些保暖的衣裳,还有锦被。”
桑桑在榻边坐下,将食盒中的汤盅拿出,给自己盛了一碗,也给银屏盛了一碗。
“坐叭。不要拘礼。”她拿起勺搅了搅浓浓的骨头汤,热气氤氲,模糊了面容。
“墨画是故意被抓的。”
后院与前院隔的甚远,沈氏定会盯紧了她身边的丫头。墨画与其去找漱玉,不如让沈氏直接透了消息出去。
现下是她在苦楚中,但漱玉知道了,段殊便知道了。
桑桑不求他能念着自己,只依他的脾性,定然无法容忍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银屏听后眼睛里冒着星星,连连感慨主子和墨画聪明。
“快些吃吧,别多想。”
才用完了饭,又被崔氏要着在冰冷的蒲团上跪到天色昏暗。
夜半,月明星稀,桑桑便又发起热来。
梦里,隐隐约约有许多人影,嬉笑声,喧闹声吵的脑仁疼!
淑环那张倨傲的脸出现,她一手紧紧捏住自己下颔,“你与人有染。我怜你不易,贬妻为妾后做我的洗脚婢。日后还可待在显国公府,殊哥哥不日就迎我进门。”
她被惊的叫出声,睁开眼是青色的床帐。
一时分不清梦里和现实。
看不见银屏的身影,隐约听闻外头拍门声。
掌掌入肉,听着便疼。
“开门!开门!世子妃病了,快开门!”
门外的老仆妇对着里头的哭腔充耳不闻,低垂着头守在门边。
一人踩着荒草而过,夜色里小道上沙沙作响。那人进了正院,凑在沈氏耳边低语。
段泠拿着竹筅注汤的手停了下来,看向两人,那仆妇她认得,是世子妃那守着门的。
莫非,她没忍住问了出口:“母亲,可是嫂嫂出了何事?”
那仆妇立在一旁,隐于门边。
沈氏目光扫了段泠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段皎笑道:“妹妹,这点茶不一气呵成怕是味就不好了。还是我来了叭,妹妹年纪尚小,怕是定力不够。”
段皎上前那过她手中工具。
重新取了块茶饼炙茶,余下碎茶碾茶一应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有贵女的温婉。
段泠只将目光放在沈氏身上,再次问道:“可是嫂嫂那不好了。”
沈氏停下数佛珠,抬眼看着她开口道:“带三小姐回房,好好向皎姐儿学学。身为一个小辈胡乱打听长辈的事,一点儿国公府贵女样子都没有。”
有的话如杀人诛心,段泠最难过有人说她行为无状,舞刀弄枪不堪为显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她愣了愣,两眼失神望向沈氏:“母亲…”
段皎闻言忙福了礼:“是母亲谬赞了,泠姐儿还小还能学。”
“不用你假好心!”段泠眼边滚下泪来,推搡开门边那老妇向外头跑去。
段皎捡起地上那方锦帕,意有所指说道:“夫人别往心里去,泠姐儿这是面子薄。”
“不过,若是国公府有个人与泠姐儿年纪相近也能教导她便好了。我当初原以为淑环姐姐会嫁给大哥,她一言一行都是宫中嬷嬷教出来的。定是能作为表率的。”
段皎说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了请罪:“夫人,皎皎说错话了。皎皎该罚!”
沈氏一时没有动静,过了会儿让她起来:“起来叭,不怪你。你与县主玩的好,想要长久有个伴也正常。”
只是这事却在她心里头扎了根,淑环。
沈氏敛眉数着佛珠,心头划过无数想法。要说,错不至休妻,贬妻为妾此事也不是没有过。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说打脸,进度还没到。快了,快了
突然觉得我下一本可以去写火葬场,所以收藏一下专栏预收叭《悔教夫君觅封侯》
? 三十四章 殊归
前院里, 漱玉听闻一丫鬟偷拿世子腰牌被抓此事。
惊觉大事不妙,这些日子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他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既已出此下策让自己知道,世子妃定是被困在某处处境不妙。
他挥退众人, 丢下手中宣纸就往外跑去。冲向马厩一手拉缰绳翻身上了马
“漱玉大爷,你要干什么去?”
室内的人拿着刚刚商量到一半的案牍看着跑没了的人, 无奈叹着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漱玉驾马冲出了府,不敢在闹市策马,往那马道上去。赶往驿站, 找世子爷在那的人加急送信去。
算算日子, 查江南盐商贪污,官商勾结之案已是快结了。
但他不敢耽搁,只盼着世子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世子嘴上说着不在意世子妃,但桩桩件件事都指明他心悦罗敷, 但君不知。
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唯有以-死谢罪!
夜色如流水,时光转瞬即逝。银屏红着眼眶在榻边守着桑桑一夜,泪水已流尽。
桑桑头上垫着沾湿了水的巾帕,银屏一趟又一趟拿了床帐上扯下的青色帷帘沾湿了水擦拭她四肢。
银屏不会医术,只用了家中的土办法来散去高热。
她一把袖子抹了眼边,熬红的眼内布满血丝。
只盼着这法子能管用,但她祖籍老家村头李大娘的儿子便是这般痴掉的。
国公府夫人不是人, 银屏心内暗咒, 咒她作孽多, 下辈子变猪变狗下啊鼻祖地狱。
*
辰时, 正院内丫鬟鱼贯而入, 一列端着盥盆等梳洗之物, 另一列托盘上装着各色衣物。
皆低头垂目等着主人家起床。
帐中铃响了, 两人上前扶着沈氏起来,她就着盥盆漱了口,崔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边上丫头屏息凝神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但那声音却飘入了耳里。
“翰林院那萧编修不知怎的请动了祭酒家的夫人。这大早上的说格外喜欢京中时新的绸缎。听闻今年世子夫人娘家要成皇商上供丝绸,有故,特来拜访。”
沈氏听后眼角边细纹因笑意皱起,穿上那藏青上裳后冷冷地道:“好一个有故。来的真是巧!”
不过一个祭酒家的夫人,她何惧?
“礼数周到些,出去回了话。就说世子夫人病了,近日不便见客。”沈氏坐在一面铜镜前,由着后头小丫鬟梳上发髻。
死气沉沉的脸不见喜色,虽年岁不算大,但没有鲜活样。
今日是阴天,朝阳不出。
多少年了,她过着这种死水一样的日子。沈氏垂眸,她不好过,为何要让那女人的孩子好过?
若不是她,陵阳候府的庶出小姐何苦要作人继弦。缘定三生抵不过父女情薄,她终究比不上大姐,一朝逝了便用上了她。
延续这门姻亲。
沈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该是大夫人的责任她都尽了,没人敢指摘。这次,她亦是为殊儿着想不是吗?!
京郊外,一驿站边,段殊勾着嘴角瞧天上那轮明月。
无视耳旁人的叨叨:“段大人,这次咱们可是立了大功。进京面圣后,圣上定是龙心大悦。”
今夜月色这般好,那女人她在京中会做些什么呢?
可是在看账簿拨算盘,或是调胭脂香膏。他迫切地想知道。
头一回,段殊有了牵挂的滋味。
他笑了笑,翻身上了马两腿夹紧马腹,马儿头颅高高扬起,撅了撅前蹄就要跑去。
“哎,世子爷,世子爷。天色这般黑是要往哪儿去?”那人情急叫出段殊身份。
同是奉旨办差,若他夜路出了什么事,自己是掉一百个脑袋也解释不清。
段殊两手握紧马缰回过身来,一眼仿若洞穿他内心所思,眉目张扬带笑:“爷回府去!!好歹爷统帅过三军,收了你这心思!”
他伸手拍了拍那白驹的脖子,若离弦之箭须臾间便没了影子。
只余尘土在空中飘扬,柳大人用袖子挥了几下,呛进喉咙咳嗽几下。
无奈摇头,年轻人啊。
这段世子竟也有今天,真是开了眼。可见有了妻便是大不同。
他理了理袖,拍掉上面黄土就要往屋内去。一阵马蹄声从后头又传来,他又惊又疑,怎的段世子又回来了?!
一匹黑马闯入视线,马上那人见着自己连忙翻身下了马。抱拳急促道:“大人多有得罪。可有看见我家世子爷?”
柳大人摸不着脑袋,一个要往回赶,一个又来找。他指了右侧那面道:“刚刚,你家世子已离去了,说是要回府。”
那黑衣青年又是庆幸又是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自己这匹马儿,跑了小半日已是疲惫了。
再换了驿站内的马也追不上世子爷的良驹。好在,世子已经回京了,按脚程明早寅时便可入京。
余下的事想必漱玉有成算,他这样想着松了口气。
抱拳谢过了柳大人。
段殊连夜驾马从官道上走,天将将放亮时入了城门。
守门的城尉见来人驾马,衣袍沾了晨间的露水,风尘仆仆,肃杀之气扑面袭来。
举起手中兵器横拦,中气十足大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示明身份。”
段殊自腰间取了玉牌,晨间的光照在上头熠熠生辉。
那两人连忙放下手中兵器,抱拳道:“下官不知是段世子,僭越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段殊想着就要回府了心情正好。
他眉梢上扬,唇瓣带笑,“不妨事!”留下此话后便夹紧马腹进了城,红衣张扬似火。
他摸了摸怀中那匣子,嘴角勾起笑。
北陌桑那女人不知见了要如何谢他。走至一街边,一人不要命了往上冲。
他勒紧马缰,马儿前蹄扬起,往左避开了。
段殊眉眼稍冷,盯着那人看。那人从地下匍匐爬起,递上一桑条,颤巍着道:“爷,这位爷。有人叫小的告诉爷,见了这折断的桑条您就明白了。”
段殊伸手接过那桑条,破破的叶子,折了的枝条。
微微皱眉,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他扔下腰间别的一香囊,便驱马向城中西街显国公府赶去。
一路上马儿越跑越急,段殊眉头紧皱,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桑桑,这个笨女人,怎的自己一不在府内就出了事。
良驹可日行千里,段殊不一会儿就到了府门前。
天色尚早,初冬的寒气凛冽,门房缩在门边打着哈欠。
冷不丁听见一声:“开门!!”抬眼瞧是久不在府内的世子爷,身子一哆嗦连连大叫:“开门,快点开门。”
段殊不在意,冷着脸,心内却是焦急如焚。
一路进了府,往内院去。
却正巧在正院前见了段离,大冷的天摇着折扇拱手笑道:“见过大哥,你也是来拜见母亲的?”
段殊不理他,眉眼冷冷扫过他如视无物,抬脚大步往前。
“你去那有什么用?!你那美娇娘可正在佛堂跪着呢!”段离见他这样素来不将自己放在眼底心头愤愤不平,捏紧拳头大喊。
段殊充耳未闻,微侧头:“我不用二弟交我做事!”
正院里头的嬷嬷见了来人惊诧道:“世,世子爷,你怎的回来了?”
段殊唇瓣勾起笑,冷冷开口:“再不回来,你这院里的人是要杀光我那的人了。往后这国公府便姓沈吧!”
后头闻声由崔氏扶着出来的沈氏闻言晃了晃身子,颤抖着手道:“殊儿,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段殊走上前,眉眼含着冷意,如冬日霜冰。
他字字珠玑,吐出的话直入沈氏心窍:“大夫人是邪气入体,冲昏了头吧!你面前的是显国公府的世子,亦是当朝三品大员。夫人无诰命在身,叫的什么我怎就听不明白。”
段殊抬眸示意,漱玉在后头将那崔氏擒了。他不再看沈氏,转身朝小佛堂走去。
沈氏在后头大喘气,心梗郁结。她为填房入府,国公爷便再没有请奉诰命!
此事,当时在京中是个笑话!
“夫人,夫人。”她边上那仆妇赶忙将人扶了回去,连连唤道去请府医来。
段殊走在前头,一路踩碎了路边杂花。来到那府内偏僻一角。
院门前守门的老仆妇见状诚惶诚恐迎了上来。
刚开了口:“世子——爷”,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便被段殊一脚踹至心窝,伏在了路边一旁。
漱玉在后头说道:“谁给你的狗胆,世子爷放在心尖上的人。由的你这般磋磨!”
段殊听见这话食指微动也未反驳,破开那木门直奔里头而去。
越往近心头颤的越厉害,直至走进那方小室,一丫头伏倒在床边,是她跟前那丫鬟。
桑桑面色不正常泛红,檀口微张,呼吸不顺仿若被人握住脖颈。
段殊眼前泛红,朝着门边喊:“黄医师呢,人来了吗?”
他上前拉起那柔荑,床榻上只有一床薄衾。雪白的狐裘大氅裹着那发凉的身子,露出一张莹白脆弱的小脸。
段殊解下带水的衣袍,小心翼翼抱起桑桑,将狐裘大氅裹的人更紧些,密不透风。
外头黄医师端着一药碗进来,“见过世子,世子妃还需散些热气,无需捂那么紧。”
段殊接过那药,面带迟疑,手下却松了松。
白茶见他拿起托盘上的白瓷勺一手托着桑桑脖颈,另一手将药汁喂入她口。
向来张扬的眉眼此刻静了下里,眼底透出无限深情。
白茶看着这一幕,小主子这样倒是少见。若夫人知道,定是心甚慰。
喂完了药,段殊看着桑桑恬静的睡颜。喉结动了动,没忍住在脸颊落下一吻。
他往后退了退,对傻愣在一旁的银屏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走出了室内,段殊站在门边听着漱玉禀告这桩桩件件事,越听眼底凉薄冰冷一片。
白茶在一旁福了礼道:“主子,我这次这般快就带了药是因为事先一直备着。世子妃自从你走后不久便病了,还未好全便进了这佛堂。我想为她诊脉,夫人不允。”
好,真是好的很!
这是不将他段殊放在眼里,沈氏是真将她自己当做那大夫人了。
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当年她那桩子事当是没人知道。
他看见这破败的小院,里头那屋窗边还漏了个角,呼呼灌进风。
眉心蹙起,命人牵了辆马车进来。他打横抱起桑桑,入了车内,紧紧阖上帷帘。
作者有话说:
? 三十五章 温情(二更)
马车渐缓停在院子外头的小道上。
段殊一撩衣摆, 将人裹在狐裘大氅内打横抱起。过往丫鬟纷纷侧目,待人走远了才窃窃私语。
“哎,你看, 世子爷抱的是世子妃吧!”
“不是世子妃还能是谁,咱们这府内又没旁的女人。”
“可是, 前几日不是说世子妃行为不端被夫人罚去跪佛堂了吗?”
“蠢丫头,你也不看看这府里头日后到底是谁的?!”
银屏在马车前室跳了下来,段殊腿长走的快, 她远远地落在后头。
这会儿见那些丫鬟拿眼神偷偷瞟自己, 捂着嘴窃窃私语,冷冷哼了声。一群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玩意儿!
她还未走进苍梧院,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子往一侧倾斜,探着头往这看。
走近了才认出那形容枯槁,鬓发乱糟糟的女子是墨画。往常她向来是主子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站在那儿不说话说她是官家小姐也没人反驳。
“墨画!”那人听见自己喊她,往这走了几步,两腿一高一低竟是跛了腿。
银屏见着这一幕双眼刺痛!连忙冲上前搂住人,两手拉着墨画上下看问道:“你怎么了,你的腿,是不是大夫人命人打的?”
那日的事如潮水涌入脑海, 沈氏院里那小厮抓着自己, 狰狞的面目在眼前挥之不去。一行清泪自墨画眼角边滑落, 她反手抱住银屏的头, 还好, 还好那日留在外面的是自己。
也还好, 三小姐来的及时。
“我无事, 伤筋动骨一百日。过些日子便好了,见着主子和你能平安回来,我心中悬着那颗胆总算放下了。”
听见人没事,银屏才放下心来,搀扶着人进了西侧一耳房。
春晓从正屋里头出来,“二位姑娘,你们便歇下。世子夫人那有世子爷和奴婢,想必夫人醒来也不忍心看见你们这样。”
两人听后相视,思忖了片刻。墨画扶着床榻起了身,福礼到一半便被扶起,“那这段日子就劳烦春晓姐姐了。”
*
拔步床上美人蜷缩在衾被中,罥烟眉蹙起,似是睡的不安稳,小脸泛红。
一绺鬓发被濡湿沾在玉白肌肤一侧,段殊垂眸指尖挑起那发别至耳旁。
桑桑只觉之前如至冰窟,现在周身温暖如春。
耳旁窃窃私语远了去,淑环那倨傲恶毒的脸也看不清了。
心头一颗压的紧紧的大石头陡然松了下来。
她忽然睁开了眼,水红色的纱帐朦朦胧胧罩在眼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夫君,夫君在看着自己。
桑桑猝不及防呼吸急促了些,一时被自己呛到,咳起嗽来。
“来人,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这么久了,是吃干饭的吗!”段殊眉眼皱起,一手小心翼翼将锦被扯了起来,两角拉起紧紧裹住人。
桑桑平复呼吸间发现自己被紧紧团在锦被中,动弹不得。
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他抢先了去:“你也是。也不过几日不在府内,竟被沈氏那恶毒妇人欺了去。”
“我给你的腰牌就是这般用的?!”段殊见人低下头,长长的眉睫颤了颤,像羽翼极美的蝶,即将要破碎。
他止住了到嘴边的话,隔着锦被环紧了她的腰。
脑海中又浮现早时见到她那幕。泛红的小脸倒在那破败的竹床上,屋外冷风呼啸。
若是再迟上十天半月回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人了。
不知为何,段殊心口涩了涩,他绝不允。
从怀中拿出那块玉放在桑桑枕下“这玉还是给你。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可令府上亲卫,我看谁敢动你。”
段殊状似不在意微微侧了头道:“当然,你若是不想要丢了便是。爷送出手的东西从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显国公府马上征战换来的功勋,手下自有一批亲军。每年抽调一些人护卫京都,也直接为持有令牌之人办事。
段殊看着桑桑呆呆傻傻的样子,没忍住拥她入怀,“果真是笨,好物件到你手上也用不来。”
所以,也许自己不用去受这几日的苦。
白白被冤枉了这人还嘲讽自己笨。
桑桑呜咽哭了起来,在段殊胸前抽抽噎噎,泪眼婆娑问道:“夫君不问我是为什么被大夫人关起来的。”
段殊手下摸着她三千青丝,这段时日没之前那般光滑,闻言唇边勾起笑,红衣妖娆,魅惑众生!
他凑近了,低声说道:“夫人觉得我这副样貌如何?!”
桑桑望向他绮丽的脸庞,自己比之亦愧不如。
未等见回答。
他钻入锦被拉住桑桑的小手,继续说道“世人都夸我是盛京第一公子,就萧锦年那张脸,小爷何惧?”
“我知道桑桑第一次见某,就离不开眼。”他在桑桑耳边低笑,声音从胸腔中传出微微带些哑意。
头一回听见如此不要脸的话,桑桑睁大了眼睛。
忘记了哭泣。
她被紧紧握住的手指动了动,看向段殊道:“夫君,可我怎么听说段家父子武可安邦,但夜可止小儿啼哭。从来没有听见过什么盛京第一公子,第一公子一般都是白鹿书院的翩翩公子。莫非,这是夫君自封的?”
回想他从军前,时人多在背后道他状若好女,进了深宫作侍读,往后去那塞北几载归来已经无人敢道不是。
第一公子到没人说过,第一殊色是有不长眼的叫过。
段殊轻笑,摸了摸下巴上连夜赶路冒出的些微胡茬,倚在榻旁,笑的一派风流:“怎么?今日我是不好看了?后悔当初鬼迷了心窍瞧上了我?!”
他不是君子,亦从不自诩是君子。
翩翩公子那一套他学不来也不屑于学。
春晓正巧此时端着药进了来,桑桑见来人是春晓,坐在榻上的腿动了动想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段殊眼底讳莫,隐有暗流淌过:“老实些,坐着别动。知道你要问你那两个丫鬟,喝了药我便告诉你。”
桑桑瞧了眼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前低头不做声的春晓,再看看段殊手里那碗乌黑麻亮的药汁,知道她是决计不会说了。
当下从锦被内伸出胳膊接过那药碗,闭上眼一手捏着鼻尖一口闷下所有。
些许深棕色的药汁从嘴角滑落,一点一滴顺着下颔白皙肌肤而下,濡湿了襦裙前襟。素白的裙衫上绣的扶桑花颜色更深了些。
喝下一碗热汤药,桑桑面上彷如添了些许红润。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将空碗端至段殊跟前,示意道:“夫君,我都喝完了。”
大大的桃花眸内满是期待,水汪汪地瞧着段殊,后者深吸一口气。
这次归来不仅不能马上抱上美娇娘,还得自己忍着,真是作孽。
春晓在下头见两人这般相处,嘴角掩饰不住地上扬,笑着回话道:“世子夫人放心吧,奴婢刚刚在院门都见到两位妹妹了。世子爷吩咐了调府上医师来苍梧院内为她们看诊。现下,大夫人那,正闹着呢!”
见段殊没有阻止,春晓一并都全说了,好叫世子妃知道世子待她的好,绝不是府内传的那般!
世子回来后拿了大夫人跟前那崔嬷嬷,漱玉说那老仆妇年纪大了,头也昏了,现在还在那头叫嚣说自己是大夫人的人,谁敢动他!
真是可笑。
桑桑有些没听明白,怎的拿了那崔氏,正院里就闹开了?
说什么来什么,屋外头进来一丫鬟通传道:“禀世子世子妃,正院里派人来了,奴婢阻了三回说是有要紧事,不知主子见不见?”
段殊将那药碗递给春晓,后者屈了膝接过。
他拿了一白帕擦拭桑桑嘴角旁未顾得上的药汁,眸子微眯,看向桑桑道:“大夫人的人,全看夫人见是不见?”
段殊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桑桑微红了脸,抬眸瞧见他眼底的温存。
连忙摇了摇头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看下下头待命的丫鬟道:“你让她进来,我与世子爷听听是怎么回事。”
段殊瞧她雪白襦裙交领上泛红的脖颈还有雪肌上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嘴角微不可见扬了扬。
心头笑了一下,都见过多少日月了,还是这般脸皮子薄。
进来的是正院内沈氏跟前一老嬷嬷,桑桑认得她,那日她便站在沈氏后头。是排在崔嬷嬷后头的二把手。
那刘家的一进来便跪伏余地,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脸上褶皱因面上动作变得更深。
让人瞧了无端端觉得恶心。
“世子啊!大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就算是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俗话道养恩大于天你怎可让府中医师都往苍梧院来不给夫人看病?!”那刘嬷嬷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只可惜她那老脸故作可怜看了让人生不起同情。
生恩,段殊羽翼未丰前便被这生恩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入了那深宫。
他看着手中玉扳指,轻声嗤笑:“看来漱玉说的没错。有的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了。刘氏,旧主已逝,你就这般挂念着新主子!记着了,我段殊生母是陵阳侯府大小姐,圣上亲封正二品诰命夫人,可不是什么宵小胡乱攀附的上的!”
一番话若盛夏直降的冰雹,砸在刘氏心头。
桑桑在一旁看着夫君的侧脸,眼中怜惜闪过,夫君许是前二十载人前光鲜亮丽,背后的苦楚少有人知。
也许,她能慢慢走近他心底。
刘氏双手撑地,难以置信抬起头来,世子,世子他竟还记得。
但前夫人已经逝去,她再缅怀过去什么也得不到,她要的只有大夫人,现在坐在显国公夫人这个位置上的人才能给他。
她匍匐着向前,一手想拉住段殊衣袍一角。后者见之眉眼内无情,唇瓣轻启凉薄无尽,“仔细你的手,正三品官袍。脏了,爷可不要!”
刘氏抬起的手又放回低下,跪在床榻边磕着头,砰砰作响。
桑桑见她这般跪着,本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在佛堂那日日夜夜,跪的比她只多不少。还有墨画银屏那两丫头还不知道怎么样,轻扯段殊衣袖的手松下改为拉住他的手。
段殊眼角瞥见,唇边勾起笑,显然受用的很。
“刘嬷嬷,你说夫人怎的病了?”桑桑坐在上首问道。
刘氏知道这位世子夫人最是柔善可欺,这般样子她定是不忍看自己继续下去。当下袖口抹了眼边泪叫嚷说道:“世子妃不知道,夫人她向来心口不太好。这回,这回”
那刘氏拿眼瞟了眼桑桑继续说道:“这回世子妃犯下这种事,夫人她已是发作了好几次。世子一回来不分辨清楚就将崔嬷嬷捉了去。夫人她受不了啊,还有我那老姐姐啊,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要受何等磋磨!”
一番话一石三鸟。
既点明夫人的病因是因为桑桑犯了大戒,为人妻,为人媳妇不贞不孝,让桑桑愧疚难当。还落了段殊的错,为了她直接拿了夫人的人。若换做懂事的儿媳这会儿便应当与夫婿理论,夫妻二人必定离心。
桑桑本还觉得她这般与祖母差不多大的年纪,冷天里在院外寒风吹着,屋内冷地面跪着还磕破了头不易。
但这会儿听了这话她要被气笑了。
和着,沈氏是人,她身边的人是人。她北陌桑不是人,身边的大丫鬟亦是旁人想作贱便作贱的。
要知道,大丫鬟在这高门大院里一言一行都代表主子的颜面。无故责罚,就是下主人家的脸。
夫君这回,是在替自己出气,桑桑知道的。
所以,她何不好好用上。
她当即眼边掉下泪来,眼尾泛红好不可怜。
声音悲痛道:“我竟是不知夫人对我有这样大的恶念,那日的事本就还没有定论,夫人命我在佛堂冷静冷静只待夫君归来再说。原来府内都知道世子妃犯下大戒,那我这个世子妃颜面何存?”
桑桑为了演的更逼真,眼角不住流下泪来,哭的梨花带雨。
她扑进段殊怀中,悲痛之余却口齿清晰道:“夫君,夫君桑桑不知日后该如何在府上自处,那日夫人不等桑桑解释,也无证据仅凭一外人言就将妾打入佛堂。说好了等夫君回来再论,没想到竟已经将妾定罪了。”
桑桑在胸前哭了起来,泪水不要命了往外洒。
一半是装的,另一半是这些日子实在委屈的紧,要将委屈难过全都哭出来。
段殊猝不及防看着眼前这一幕,本想开口将那老仆妇拉下去却不想身边人先哭了起来。
这会儿他听出了名堂出来,顺势伸手将人搂入怀中。
眉梢扬了扬,没想到这小女人还有这张牙舞爪的这一面,他伸手轻轻拂去她眼边泪。
开口说道:“多大点事,也值得这般哭。妇人杜撰的事,下人乱传才以假乱真,爷将那些子人嘴巴歪的掰正了,掰不正的便不要了。”
他侧头示意了。
春晓在一旁领了吩咐,对适才进来禀告那丫头道:“还不快下去,在这瞧刘嬷嬷的笑话吗?”
她面上带笑,全府里嘴最碎的丫鬟正巧就在苍梧院内当一扫洒丫鬟,自己事前提拔了她。今日命她接待正院的人。
这会子,该听得,不该听的她都听到了。
明日里,想必府内风向就变了,大夫人心口不痛也会变的心口真痛了吧。
春晓忍着心头笑意,使劲压下嘴角,恢复恭恭敬敬待命的模样。
刘氏瞧着眼前这一幕,世子坐在床榻旁,怀中抱着哭的难以自拔的世子妃。
这事态发展怎么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次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大夫人不能输!
她往前跪了跪,再次哭天抢地叫嚷道:“世子爷,世子夫人。老奴这嘴笨,适才说了什么话绝不是夫人的意思,是老奴实在担忧夫人啊。”
段殊替桑桑紧了紧身上锦被,抬眸冷冷看着刘氏问道:“适才你说你家夫人一直都病着?”
这话听着没有问题,刘氏迟疑了会儿连连应是,“所以府医常常要去为夫人诊脉。”
段殊轻笑。
“那便是了。久病成医,大夫人病了这么些日子该是知道如何调理。你不用求到我这,你回去求你大夫人去吧。”
桑桑将脑袋埋在段殊身前,听见这番话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
为了及时憋住,她在段殊身前蹭了蹭鼻尖掩饰。
久病成医,夫君可真会说。要是沈氏听见,没病也要被气出病来。不过,他此举是不是在为自己报复。
那时,自己病了,沈氏堵了门不让黄医师进来。
不知,有没有打着让自己病逝的念头。
她也不知道,为何大夫人的心如此狠!为何她那般相信淑环,处处冷落自己。
莫非,该是真正的世家贵女才与他最是相配。
桑桑抬眼瞧了眼段殊流畅的下颚线条,眼中微微失神。
段殊隔着锦被握着桑桑腰肢,指腹动了动,几日未见好像又清减了许多。心头想着日后定要小厨房招进来几个江南的大厨。
她许是好江南菜肴,京中饮食味道更粗犷些。
刘氏在下头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将自己视若无物,咬碎一口银牙。
呸,小娼-妇!夫人说的没错,这姓北的小门小户进来定是学了些什么手段,将爷们把-的牢牢的。世子爷一不在京中便迫不及待去找上了萧探花。
放在以往,世子爷哪会这般对夫人!
刘氏不去想段殊是何人,动了他身旁人还能全须全尾退下的已是少数。
再问下去已是没有结果了,但刘氏还想试试能不能捞回一些。
她颤巍着身子,声音凄惨问道:“敢问世子爷,那崔嬷嬷可否随老奴走了,夫人病中见了她许是会好上些许。毕竟崔嬷嬷是夫人跟前老人了。”
段殊与桑桑的对视别人打断,眉头微微皱起。
这仆妇当真是给脸不要脸,看在她曾经在娘身旁待过那些年才给了她些颜面。沈氏,她莫非以为他段殊是那般长情的人。
刘氏见段殊唇边勾起笑,心头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后背汗毛颤栗了起来。
一阵一阵凉意从跪着的双膝直直往上,传至心口。
她看见段殊朱唇微张,说出的话如鬼魅锁命,“刘嬷嬷竟如此想念那贱仆,夜深了,天也寒了,你俩去后头那柴房做个伴,想必也很是不错。”
“不不,不。老奴知错,老奴知错,老奴这便退下。”刘氏在正院里指使丫鬟婆子惯了一时忘记了段殊干得出来这种事,那柴房夏热冬冻,待上半天先去掉半条命。
她连连磕头请罪,只盼着那位主子可以放过她。
段殊指尖绕着桑桑的头发打着卷儿,听着耳畔砰砰声,冷冷开口:“滚回去吧!回去告诉沈氏,她想要的人,小爷我明日巳时亲自送还给她,记得出门接着。”
刘氏如蒙大赦,忙不迭起了身一磕一绊往外头跑去。
待人跑没了,春晓意会地退至屋外,小心地阖上了门。
段殊看那刘氏生龙活虎进来,跪了没下跑成那样,思及漱玉所说,桑桑除了夜间休憩,一日三顿用膳都在香案前跪着。
就她这副小身板怎么吃的消!
没看那刘氏都快胖的比路过京郊农户圈里的豕还要肥了吗。
心头想着,手下也动作着,松开锦被,刚要拿起她的脚踝便被两只柔夷按住。
桑桑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段殊,又羞又气问道:“夫君,你要做些什么?我还在病中。”
她竟是想到了那上头去了,段殊鼻尖轻笑,竟敢瞪自己,最近胆子是愈发大了。
他轻易拿开那两只紧握着锦被的手,握住那玉足,往上撩起裤摆见人要急的红了眼眶道:“我听说你跪了很久,想看看伤势如何。没有想干别的,但若是桑桑想,为夫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待我沐浴过后再满足你。”
桑桑二字在他口中绽开,若有人在她耳畔低声说话,心口痒痒的。
她回过神来,雪腮微红,旖旎的眼尾流露出几分媚色天成,勾人勾的紧。
段殊喉头发紧,他本来不想的,但现在想了。
桑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无耻。”
他抽次剥茧般撩起桑桑的亵裤,口中道:“我是无耻,但夫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刚才演的不也挺好,明日里这府内就该说沈氏不端。”
桑桑冷静下来,面上泛红慢慢退却,思忖了片刻觉得哪里不对。
又惊又疑,段殊他知道自己在演戏了。
桑桑瘪了瘪嘴,偷摸瞧了他眼道:“也不是全演戏的,我那段日子是真的难过。吃也吃不上,泠姐儿被沈氏关起来后我日日喝白粥,半点荤腥都不见。那崔嬷嬷比往前学堂里的老夫子板着的脸还吓人,没吃饱就让我跪。天不亮又让我起来跪。”
段殊看着雪白细腻肌肤上泛起的青紫,又听见她连着喝了几日的白粥。
他是知道她的,吃的花样比他这个世子爷还要多,嘴上不说什么但喜食荤腥。每日里若不是每逢十五请安睡到日上三竿也叫不醒。
抬眸正巧见着了交领襦裙绣了扶桑花的前襟,之前饱-满得都要溢出来,整个人倚在他身旁,活色生/香就是对他耐力最大的考验。
段殊起身去了一旁打了一盆水回来,拧了巾帕在伤处细细擦拭。
桑桑正说着话猝不及防一疼嘶了口气,眼边盈着泪,娇娇柔柔叫着轻些。
段殊喉结动了动,一语不发加快了些手下动作,但也放轻了些。
他从拔步床边一矮榻上的一匣子里取出一罐药,味芳香,取出一些抹在她膝盖上。大手厚重有力,在伤处揉开药油,桑桑觉得膝盖那处本来发冷发疼,这会儿隐有热流涌过。
她扶着段殊的肩,微微喘着气问道:“夫君,这次又是什么药,怎么不是上次那个白色的膏体。难道又是漱玉路边几吊钱买的?”
宫廷秘药,上流勋贵女眷多半喜去玉药坊买了一罐,色泽芳香,寻常跌打损伤见效也快。价值百两。
段殊闻言手顿了顿,嗯了声未做反驳。
上好了药,段殊合上药罐子,看了又看桑桑身前衣襟绣上的鲜艳扶桑花,欲言又止。
她今日是伤患,高热才退下了。身边人都说自己说话难听,要不还是不说了。
许是目光太过明显,桑桑低头看向自己,突然发现药汁染了衣裳上某处。竟然丢脸了这么久,只有小儿才会喝药喝的满身都是。
桑桑连忙伸手捂了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色又染上粉红,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段殊吞了吞口水,低垂了眉将药罐重新归入匣子内,尽量挑着词儿低声说道:“夫人不用遮,我不介意的。毕竟过些时日又会回来的。”
桑桑没太听清他说的所有话,只听的前半句便闭着眼连连反驳道:“夫君不介意,那我介意的很!”
说完了后细细琢磨他后半句话惊觉哪儿不对,什么叫做会回来的。
她两手环着身前眼内透着疑惑,一双水漾大眸一眨不眨瞧着段殊。
后者听后食指动了动,原来她竟是这般在意,那自己帮一帮想必能快些回去。
段殊顺着她的话说道:“其实,为夫也是喜欢夫人胖一些。过段日子等你病好了,让小厨房好菜好饭伺候着,我带你去醉春风尝尝那儿的一绝!实在不行,晚间,再帮帮你。”
桑桑听明白了所有,面上通红,耳根子亦红的滴血。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夫君说话没有呛人,但还是让她梗在心头,难受的很!
她拿起床榻边未来的及多思一软枕便扔了过去,面上羞赧甚浓,口中声音却因久病未吃上什么绵绵软软:“我才不吃,也不要你帮忙。不对,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桑桑又羞又急,眼角边要掉下泪来,但又解释不清只让面上嫣红更甚。
她没吃饱饭,扔过来的枕头像猫儿挠痒痒,撞到段殊身上又滚落在地。
上头针脚蹩的很,绣的是两只鸭子,但应当她是想绣鸳鸯戏水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补上。段世子实力护妻,下面还有继续打脸沈氏。
? 三十六章 更衣
看着那软枕上戏水的鸭子, 莫名想起他好好收在柜子里的中衣。上头也有这样的鸭子,哦不应该说是鸳鸯。
段殊蹲下身捡起那软枕,伸手拍了拍上边不存在的灰。
手下触感软软的, 正如她一般,面团和成的人似的。
他往床榻那走, 将那软枕轻轻放在了一旁矮几上,看见桑桑水汪汪的大眼内掩饰不住的紧张。露在外头的手臂扯着锦被不松开。
段殊轻笑道:“放心,我还没那般不要脸皮。”
他在那床边坐下, 脱下了皂靴, 语气带着些随意:“爷等会儿要进宫面圣去。你好好歇息,明日带你去正院门口瞧热闹!”
段殊伸手解下腰封,宽衣时摸到胸前一方小匣子,手指顿了顿。
是去江南办事路过一钗环铺子买的。
当时柳大人还问他干嘛去, 是不是寻着了新线索,死皮赖脸要跟上来。
他精致的眉眼定睛看了会儿,便将那雕花木匣丢到床榻上,滚了几圈滚到了桑桑腿边。
“路过街边挑的,好的歹的你自己看,想留便留。”段殊眼神不经意间往后瞟,面上毫不在意,拿起那脏污了的外裳就要往净室内去。
腿边猝不及防滚过来一方匣子, 入手微沉, 上好的楠木雕琢了洛神飞天。
的确是江南有名的钗环铺子所出。
桑桑食指用力摁了摁, 指甲在平滑的木料一角留下深深划痕。
柳儿那日说的话她还记得, 世子爷去江南吊唁, 看望表妹去了。
她想知道谁是真, 谁是假, 冲着段殊的背影喊道:“夫君,你不是去南边办差了吗?怎么有空替桑桑选钗环?”
段殊即将踏入净室的脚步顿了顿,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显然心情正好。
但这位爷向来别扭,不肯好好说话。
“谁说办差就要一整日一整日盯着,你家男人不是废物?!”段殊朱唇启,留下这句话后便走进了净室。
红色衣袍一角亦在帷幔层层叠叠飘拂中掩去不见。
桑桑阴霾许久的心情被大手拨开了,看来夫君此行是密旨,那丫鬟是胡诌诌的。
木匣设计精巧,她将匣子上头两瓣圆圆的弧合二为一,正是同心结模样。只听咔哒一声,匣子便应声打开了。
镂空兰花珠钗映入眼帘,两股交叉的簪子合成,通体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
洁白无暇,桑桑拿在手上仿若要与肌肤融为一体。
时人多以钗定情,这是夫君第一次送自己首饰,桑桑控制不住自己多思。
她将钗子捂在胸前,木匣子内猝不及防掉下个木牌。
捡起后上头刻着几字:以钗为礼,情定三生。
她的指尖拂过上头几字,一时呆愣住了,松开了紧紧裹着的锦被。
段殊随意披了件外袍出来便见到她这副模样,面上掩饰不住得得意。柳文才那老匹夫还说这钗子太素不讨小姑娘的喜。
要他说,他段殊看上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踩在地板上,走近了越发看见桑桑单薄的里衣,脚下地板冷硬。
他皱了眉,冲外头喝道:“来人!”
一小丫头低眉顺眼进来了眼睛盯着地板福礼道:“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这室内这般冷,没看见你家主子冷成那样?没到烧炭的日子便不知道先将地龙烧起来吗?”段殊冷冷说道。
桑桑见着段殊赤脚站在地下,外袍敞开露出里面的胸膛,面上一热低下头去。
夫君怎么看也不像是冷的样子。
她伸手捂了捂肩,撇头看了眼窗外萧瑟,原来京都的隆冬快要来了。就连入了秋,也不是江南的秋可比的。
“是,奴婢这就去。”那丫鬟战战兢兢退下,尽管早就知道世子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临了还是不知道这位主子又会发什么疯。
到了外头捂着两臂往火房那赶,寒风吹过将衣裳紧紧吹在皮肤上。
冷是冷了点,但哪有这般早就用上地龙的。
不愧是显国公府,就是阔气,到时候去里头当差也好沾点光。
人走至跟前,桑桑反应了过来。
起身拿起摆在一旁的里衣替段殊穿上,小脸微红不敢去瞧他。
“夫君,这会子就用上了地龙会不会奢靡?”桑桑想起他等会儿要进宫面圣去,坊间都传圣上尚俭便问道。
段殊嗤笑了声,“病没好全就莫要瞎想了。”
“是。”桑桑低垂了眉睫,长长浓密的睫毛轻颤,段殊还能想象到上面挂满泪珠,若雨后娇花承受不住又可怜诱人的样子。
看那双小手在身前穿梭,系好衣襟的带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气的脸这会子又变的苍白。
他微微蹙了眉,莫非是话说的又太重了?
女人家就是麻烦,上回苏桓在耳边唠唠叨叨的话又浮现在脑子中。
“这女人家啊就是水,重了怕散了,轻了又托不住。若生气了,说几句好话哄了,再买上点钗环首饰,绫罗绸缎保管嘴上气着心里还不是服服帖帖。世子这副样子怕是得不了姑娘家芳心。”
他握拳咳嗽了一声。
桑桑闻声抬起头来,眼底带着疑惑:“夫君莫不是着了凉?我已经大好了,下回那药不若分夫君一半。”
思及自己亲手端过来的药碗,里头又浓又黑的汤汁,段殊嘴角抽了抽。
原以为这女人是伤心了,现下看来很好,好的很。还想让自己替她喝药。
段殊吞下了到嘴边想解释的话,拿起那暗紫色的官袍自己穿上。
一手指了指桑桑肩头,好整以暇抱着双臂倚在柱子边往这边看。
带着捉弄的语气道:“我可没病,常言道(注1)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夫没病,夫人倒是香-肩半露,服侍的十分尽心尽力呢。”
人前向来正经的段世子开起荤调子来也无尽风流。
桑桑赶忙低头看,襦裙的前襟丝绦不知何时松开了。
交领前襟一边因着刚刚抬手为段殊更衣滑落,雪白细腻的肩头在水红纱帐显得白的勾魂夺魄,上面细细的小衣带子灼人眼。
桑桑羞红了脸,赶忙拉起衣襟,颤抖着手系带子。但因为心头慌慌,两手不听使唤,素白的丝绦几次灵活地在指尖滑落。
也不知,也不知道段殊到底看去了多少。
桑桑懊恼,顶着柱子那头灼灼的视线眼底噙着泪花。
不闻脚步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捉住自己的手,桑桑心头惴惴抬头看是段殊那张迤逦的脸庞。
精致的眉眼低垂,看不见里头的神情,只听见耳畔传来声音,微微沙哑低沉:“还是我来吧。夫人服侍某更衣,为夫也自应效劳。”
荼蘼在这方帐内弥漫开,嫣色悄悄染红了桑桑的面颊。
她扯着自己小衣前的丝绦不松开,声音绵软无力拒绝,听着却像无声邀请:“夫,夫君,你不是要进宫吗?”
段殊见着眼前殊色,粉腮玉肌,眼底暗了暗。
“自是不急。成家立业,待某料理完家中事,圣上不会怪罪。”
家事,这种事怎么会是家事。桑桑羞赧更浓,闭上眼不去瞧他。
自问自己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的。
她两手无措松开,轻轻放在身侧,任那白皙修长的食指拿着丝绦灵活穿梭系了个结。
因着桑桑素来丰腴,那指尖动作间无意识擦过绵软,桑桑感觉到了,双手抓着锦被颤了颤。
段殊亦感受到那绵软,头一回觉得这样的事是在折磨自己,他额角青筋跳了跳。
手下加快了动作,系完了那结心下松了口气。
拿起一旁摆着的官帽带着就要转身离去,衣摆一角又被北陌桑抓着了,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段殊一手揽住那纤腰,伏下身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桑桑只觉铺天盖地灼人压着自己,周围密不透风要喘不上气来,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推不动。反被反扣在身后,素白的衣摆被往上推搡,身前绵-软被挤压的变了形-状。
“夫人再不走,我可真要被圣上责罚了。”段殊指腹抹掉了她眼边泪,轻轻啄了啄那娇嫩唇瓣。
低头看了看襦裙前襟系着的结还好好的,段殊心头满意。
这个无赖,他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桑桑坐在床榻上,眼尾微红,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
“夫君,桑桑是想说你腰封未上。”桑桑心头不服喘过气来便争辩。
段殊起身整理妥当,回头看那殊色无边道:“晚间不用等我用膳,许是宫门落钥才归。”
说完便没了人影。
桑桑拳头锤了下床,谁要等他用膳,总说自己多思,这回是他多思了。
桑桑起了身,春晓进了来拿起一件丝绸罩衣要给桑桑披上:“主子,天冷了多穿些吧。”
踩在地面上暖和和的,是地龙已经烧了起来。
桑桑没有拒绝,伸开手臂,春晓替她穿上了罩衣。
还递过了一个暖手炉,海棠形状珐琅制成,香草袅袅娜娜淡淡的香味溢出,飘入鼻尖令人安心。
京中人可真会享受,烧那银丝炭还有地龙。
推开窗,看外头寒风萧瑟,想起儿时在北地哪年冬不是冻的两腮通红。
忽而忆起天启十年,夫君也在北地征战,那样的冬原来他感受过。
桑桑捧着手炉,心头微暖。
作者有话说:
作者头顶生椰拿铁回来了。今天应该还有两更,发点糖发点糖,后头应该有小刀片(我不晓得,大家自己看哦。)
? 三十七章 撑腰
抄手游廊下头, 一女子初冬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里头水红色小衣若隐若现。
正是沈氏赐下的那个扬州瘦马,被段殊发落在下人房内。
她翘首守在小路下头, 府内人出去垂花门必定经过这抄手游廊,柔儿知道段殊今日里归来了。
这样的日子她实在受够了。住在这还没一人高的矮屋里头, 做最脏最累的活儿。
她可以不干,但那些肮脏的小厮总用那恶心的目光看着自己,淫-秽之语纷纷, 话里话外都是让自己委身。
她怎么可能, 她合该配那高官贵人,这些子下贱的人怎么配的上她!
柔儿去大夫人院子里找过,院门还没进便被打了出来。
她两手攥紧,隐在游廊下头的眼神布满阴狠, 是大夫人不仁在先,休怪她不义。
身上这件是唯一还存下的好衣裳,之前那些都被用来贿赂那眼皮子浅的小丫头让她们帮忙做事。
现在自己手头没了银子,使唤不动人,前头还捧着自己的人眼下竟讥笑讽刺自己是人尽可夫的贱人。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利用看守的松懈罅隙。
段殊走出后院往那前头走,漱玉缩着两手在道上相迎,心头不安的很, 见着了人小跑过来刚喊了声主子。
便被段殊冷冷打断:“自己犯的事自己知道, 去正院领罚去!”
漱玉低下了头, 应了是。
世子妃不知道那令牌的作用, 他跟在世子身旁这么些年当然知道。但他存了私心, 内宅手段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 府上亲兵用来做这种事, 他们日后会如何看主子?
于是他只去传了信,从头至尾没有提过那腰牌,只当那丫鬟是真的偷拿了世子信物。
段殊停下脚步,看着下头跪着那人,多少年了,出生入死也陪着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叹了口气,道:“漱玉,你逾矩了。”
漱玉心头大震,他都做好被骂被乱棍打一通的准备了。大不了皮肉痛上十天半月,咬一咬牙就过去的事。
但主子这语气,莫非是要放弃了他?主子向来言出必行,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这些年他就是主子的一只臂膀了。
他的心一下慌乱起来,连连往前跪在段殊身旁拉着他的皂靴道:“主子,主子,小的知错了。是小的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才导致险些酿成大祸。主子可不要抛下小的啊。小的这就去领罚,去领罚。”
段殊站在那未动,一语未发,看着他踉跄起身。
“回来,领罚完期间让墨斋代职。”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段殊说道。
“是,是小的知道了。”漱玉听闻还有机会回来,心头松快起来,麻溜的领罚去了。
心头却明白了,世子妃的分量在世子心头比自己想的还要重。
这府里的女主子位置她是坐稳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府内就该有小主子了吧!
之前是他错了,主子英明神武要他一个下人操哪门子心?
正院领罚,出来就没有皮肉是好的,但漱玉走在路上走的踏实。领了罚,日后也不会无颜见世子和世子妃了。
段殊拢了拢衣袍走上那抄手游廊,一人又挡在了面前。
他面色不善,眉头皱起。
现下他身边无人跟随,也没人当他的嘴替。
柔儿用自己最好的姿态腰肢缓摆停在了离段殊五步远的地方,她知道这位爷的秉性,这会儿别说看见她有多好看了怕是连是男是女都没正眼瞧过。
段殊不想多费口舌,心头哂笑,沈氏自诩规矩这家管成什么样!
他大步流星就往前走。
柔儿大叫了声:“世子请留步。”
段殊充耳未闻,暗紫色的官袍加身,威仪更甚。他没有分给她半分眼神,大踏步走到游廊尽头,眼看着就要出了去。
过了那垂花门,就再也追不上了。
柔儿紧攥了拳,跑上前去再次喊道:“世子留步,奴婢关于世子妃此次的事有话说。”
听到提及了桑桑,段殊脚步顿了顿,柔儿见状忙一路跑上前跪在了前头。
他凉薄的眸子内冰冷没有感情,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好说的。
穿的粗鄙至极,不是丫鬟统一分配的衣裳也不是哪个院上的大丫鬟。不知道哪里混进的人,保不齐又是沈氏做的孽。
他轻蔑地笑了笑,真当他段殊这般急色,上次是扬州瘦马,这次又是这样恶心人的玩意儿。
可怜柔儿不知世子上回没有正眼瞧过她。
她跪于地自荐枕席道:“奴望世子爷怜惜。世子妃柔善,不得大夫人喜,亦无力还击大夫人的刁难。若有奴的助力,事情就会大大不同。”
她长居于下人房消息闭塞不知段殊回京后第一件事不是面圣,而是替桑桑撑腰。想当然的以为世子妃还是如府内所说那般无宠。
柔儿双手往前大拜,做出祈求状,尾股翘起妖妖娆娆,“若奴能诞下孩儿,想必大夫人也不会为难世子爷了。”
“哈哈哈哈哈哈”段殊仿若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乌黑的皂靴用力碾在柔儿放于地面的手指上,冷笑道:“这世上蠢人多就算了,蠢而不自知爷真想先替阎王爷收了命去。”
柔儿跪于地,手背上传来钻心的痛,十指连心,浣衣过后生了疮此刻破了痛入心扉。
没等来臆想中往后的好生活,她怔愣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上首这个男人薄唇微启,说出话令她直入冰窟,麻麻木木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暗紫官袍,绣着暗纹。
头戴官帽,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她怎么忘了,这人是比大夫人,比府内那些折磨人的阴司手段要恐怖上万倍。
柔儿呆呆愣愣坐在抄手游廊上头,游廊挡不住风,寒风呼啸而过。
她颤了颤身子,一件薄薄的纱衣挡不住什么,两手抱了抱双臂。
人早就走远了,她两只眼内空洞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耳边传来嬉笑,几个下人捂着嘴指着她交头接耳道:“哎,你看她,前几日那牛鼻子不是朝到天上去了。世子爷都有世子妃了,哪看的上这贱人。”
“就是,就是。那穿的里头都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下贱。”
晚间送膳的时间快要到了,外头采购的丫鬟小厮也进来了。
无不看向呆坐在廊上的人,小厮眼神相视一笑,丫鬟们转头呸一声,各自去做自己的活去。
日头渐渐垂了下头,柔儿仍旧呆坐在那,她踉跄着爬起身要回到下头自己的屋子里。
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却从后头蒙住她的口,被人带着往一偏僻小院去了。
隐约听闻:“怎么办,世子爷上头的墨斋大爷下了吩咐说处理掉。找人牙子卖了吗?”
一小厮打扮的人在夜色中看不清脸色不怀好意笑道:“主子的吩咐自是要听从,但天明前办好事就是了。这不,现在外头还乌压压的吗。”
柔儿嘴里被堵着巾帕,身体不受控制摆布,眼内透着怨毒。
是段皎!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使计害了自己。
那日若不是听了她身前那丫鬟无意识透露的消息,还有她怜惜的抬起自己的脸说这般好的容貌蹉跎于此可惜了。
她本想安分守己,但信了那蛊惑,本有倾城之貌,为何要居于人下。
但她没机会了,人若总妄想争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往往头破血流。
好歹这次还留有命在.
金銮殿外,段殊站在殿门前,身姿挺拔,身材颀长。一深蓝太监服的四品太监见着来人忙向内去通传。
大太监李常见着徒弟匆匆忙忙跑进来,小心翼翼瞅了眼圣主,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小声说道:“干些什么,不是与你说了小心些。陛下面前也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李常看向他,眼内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忙不迭道来:“干爹,实在不是儿子不慌。”
他冲外头努了努嘴,悄声道“外头站着那个可是位煞神,同行的柳大人半刻钟前便禀了事回去了。他这回儿才来。”
李常摆手让他出去继续守着,走至那摆着的桌案前继续研起磨,舔着脸笑道:“主子,外头那常侍说段世子来了。”
启朝的帝王御极已三十载有余,现今年有五十。
正黄的龙袍加身,不带冕琉也令人不敢直视面庞,掌权多年帝王威仪浓厚。
闻言放下批奏折的朱笔,笑道:“是段爱卿来了啊,快宣他进来。”
“哎,奴才这就去。”大太监李常领了命冲外头的李常侍招手。
段殊得了允,目不斜视走了进去先行一礼,“臣,大理寺卿段殊见过陛下。陛下命臣查办江南之事已经结案,案卷已由今早递交。”
不用经过三司,大理寺密审的案件可以直接结案。
隆景帝不答此话,“爱卿请起。”
李常忙上前扶起段殊,只听他笑着问道:“朕听闻段卿提前一日,昨晚归京去见了夫人,今早才入宫面圣可是有此事?”
提早一日入京瞒不过这位,但回去见桑桑,这事定是柳文才那老匹夫说的。
段殊面不改色拱手回道:“禀圣上,圣上料事如神,拙荆病了,殊替她谢过圣上关怀。”
一番话既没正面回答,还拍了自己马屁。
隆景帝笑了,这小子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思及段家的十万兵权在握,他眼角的褶皱仿若深了些:“听闻,拙荆出自江南一商户,你小子向来眼高于顶,看来江南是个宝地啊。”
段殊不慌不忙继续道到:“是,陛下所言有理。某去江南见一女子于乌篷船上采荷,殊色无边,某就离不开眼,遂上门提亲成就一番缘分。”
隆景帝到嘴边的话噎了噎,知道再问下去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本想知道调他入京当个文官可心有怨怼,娶妻娶这般低的身份可是故意为之,但这般绕下去宫门落钥了都问不出名堂。
此次结案卷宗上写的清晰明白,柳文才也已回过话。
隆景帝问了他些案件细节便摆了手让他回府去。
“段大人,请吧。”那小太监躬身请着段殊出了宫门,刚出了去宫人便给宫门上了锁。
天边霞光浅黄,正巧是宫门落钥前。
作者有话说:
柔儿:我是大明湖畔的柔儿啊,世子忘记我了吗?
段殊:大明湖畔,爷没去过。
段殊:芜湖,控时控的刚好,就是宫门落钥前。
对了,作者没说过段殊是个好人。今日还有一更,么么大家
? 三十八章真香
段殊理了理官袍, 抬脚往外头走,正巧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头见着人一袭青衫,正七品的官服。
手拿书卷, 面色白皙,芝兰玉树之姿。打那头走来, 如江南文人骚客赏那山水画,泼墨间一黑一白竟是如画景色。
萧索的初冬无端端令人如沐春风。
萧锦年入宫讲学,在宫中耽搁了会儿正巧赶着宫门落钥前出了来。
他亦看见了前边眉眼张扬, 一身紫袍绣着暗暗蟒纹的威压沉沉贵气尽显的男人, 拿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
见人刻意在前头站在不动,他抬起眼看了过去。
两眸相对,互不相让。
萧锦年向前走了几步,笑了起来。温润的嗓音若雨后清茶洗涤浮躁, 他拱手见礼:“下官翰林编修萧锦年见过段大人。”
段殊看他哪哪不顺眼,脸这样白,这般文气,扛得起木仓吗?
当下扬了眉道:“萧大人多礼,这是刚讲完学回来,才入翰林便得了这样的好差事,某看萧大人定是官运亨通。”
萧锦年直起身子回话道:“比不得段大人,去了趟江南替当今办差。萧某拙才, 只得在京中讲讲学。”
段殊眉眼冷冷, 精致的眉眼含着不耐。他冷笑一声, “萧翰林还是莫要妄自菲薄的好, 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他抖了抖官袍转身就要离去。
萧锦年摸了摸书卷上暗黄的外皮包浆, 在后头问道:“敢问段大人今年京郊的桑条可是长的正好?”
桑条, 段殊皱了眉。
那日入京惊了自己马通风报信的人是他的?
他放于身侧的手在衣袖掩映下暗自握了握, 回过头,眸子微掀:“萧翰林似乎担心的有些过多了。桑苗如何,户部自有定论。”
“管的过多,小心引火烧身。”
萧锦年静静看着,淡淡回了句:“多谢段大人提点,下官谨记。”
说完这话,段殊便走至宫门,一内侍拉着马儿过来了。
他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萧锦年看着远处尘土微扬,眯起了眸子,看来桑桑是无事了。
他拿着书卷向外头走去了.
娇兰院内,段皎倚在软塌上,一手拿着根棍子逗下头白色绒毛的猫儿。
听着宝珠在她耳旁低语,闻言轻蔑笑了声:“呵,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死了了事。”
她说的是柔儿一事。
罢,本就没指望着这贱人能成事。
来年开春又至,大启与戎狄休战百年,今年年期将满。
朝中隐有传言要下嫁公主,漠北显国公领军驻守,边关尚且不稳。若戎狄又起事,那这便是个多事之秋。
隆景帝定不想开战,战事起苦百姓。他不介意接受戎狄示好,许出去个加封的公主。
段皎摸着桌案上的镂空雕花,脑中慢慢地想着。
当今唯有二女,长公主尚了驸马,二公主也已出嫁,皇室无适龄女儿。首当其冲的便是淑环县主,所以临近年关她越来越急。
要么赶在戎狄提要求前寻到人家订下婚事,不,单是订下婚事许是还不保险。毕竟,这位的性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圣上早就摸清了,保不齐认定她为了推卸和亲。
所以,她只能速速嫁人,入不了显国公府也得安排上了。
不论如何,会在朝中三品大员适龄女儿家挑选一人封公主送去那戎狄和亲。
自己是庶出女儿,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当今没有公主了,也不会这般掉价拿庶女充数。
段皎乐得瞧别人的笑话。往常那些嫡女自诩身份不愿与庶女交谈,碍于国公府的身份与自己虚与委蛇。
现在怕是吓的躲在家中瑟瑟哭闹了吧!
思及此,她嘴角勾起笑,晚间在烛火掩映下显得阴沉沉。
显国公府是簪缨贵族,在武将里头居于首,这次和亲的事很可能落在显国公府头上。
明面看给了无上殊荣得人夸赞,背地里却是敲打。
不管淑环县主能不能进府,她都在等那一天,等消息,等圣旨。
若淑环能进府才是最保险的,不然她不愿嫁于他人,一切便成了空。
最好淑环能入府,那样和亲的事便会落在段泠头上。
她推脱不得亦不敢推脱,身为府上嫡出大小姐就该担起延续祖上荣耀的责任,怎敢由着阖府人被圣心猜忌。
爹爹十万大军还在边境拼杀,出了点罅隙她便是罪人。
段皎摸着棋盘上的白子,照着那残谱落子。
眼神晦暗瞧着线条交错棋盘。
所以,这府内只该有她一位小姐。段泠这些年占着这位子已经够久了。
黑子吃掉了白子,她纤纤玉指摸着那圆润的棋子,垂眸深思。
嫡出庶出有时有那么重要吗?事在人为罢了!
现下正院与苍梧院咬的越狠,越不讨段殊的喜,事出了赢面才会更大。
毕竟爱屋及乌,反之也一样。
段皎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宝珠在一旁伸手接过:“小姐,这棋盘是收着还是?”
“待日后再补上,先放着,这会子还不急着下。”段皎面上笑道,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是。”宝珠小心翼翼拿走了帕子.
桑桑自段殊走后自己用了晚膳,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只鹅,高汤调汁入味,特意加了些糖,入口微微甜,色香味俱全。
她不再顾及那些礼仪,敞开了吃,发誓要补上这小半月被锁在佛堂内那顿顿白粥豆腐。
如今,她见了豆腐就觉恶心。
吃的小腹圆鼓鼓,平躺在榻上休憩都能瞧见。
外头风又大,晚间更是冷。
桑桑手捂着汤婆子在室内转圈圈,正巧碰上从宫内赶回来一身寒气的段殊。
桑桑下意识避了避,不想让那冷气沾上了自己暖烘烘的夹棉罩衣。
宫内一路骑马回来,灌了一肚子冷风,段殊晨间担忧她未用些什么,午膳料理江南一事忘记用了。
此刻腹中饥肠辘辘,走近室内还闻见一股子香甜鲜美的肉味。
显然刚吃完还没散去。
他看见桑桑见了自己回来也不过来,一手扶着那柱子微微喘着气,眉梢挑了挑:“躲这般远做什么?”
桑桑无奈,只得慢吞吞走过来,一步一步慢慢地挪。
伸手替他解下外裳,双手马上又捂回汤婆子,她嘟着嘴道:“夫君外头归来冷的很,快些去沐浴歇息吧。”
适才她态度敷衍段殊这会子听了她这话心里头好受了些,啧了声,无奈摇头向净室内走去。
女儿家就是娇气,走至一半惊觉不对。
沐浴,沐什么浴!饭还没用就去歇息,段殊精致的眉眼盯着桑桑瞧了瞧,怎么觉得这女人在赶自己走。
桑桑心头一紧,莫非他看出来了自己不想理他?
面上甜甜地笑了,一手摸了摸脸颊一侧问道“夫君,你在看些什么?桑桑脸色有脏东西吗?”
段殊走了回来,一手抚上那脸颊,松竹气息裹紧了桑桑,“没有脏东西,就是胆子大了不少,不过爷喜欢。”
他唇瓣勾起笑,眉眼精致欲-色无边,桑桑一时又看呆了去。
段殊见着这幕,心头愉悦掩不住。那萧锦年拿什么与自己争,小白脸又如何?长的还没自己好看。他坐到了桌边问道:“夫人晚上用了些什么,小厨房内可还有余下吗?命他们都上来。”
桑桑懊恼自己又被美色迷了眼,睁着眼答道:“两荤两素并一汤。荤菜被桑桑吃掉了大半,夫君还要吗?”
眼下饿的紧,再让大厨房传菜过来段殊不想多此一举。
况且这味闻着香的很,看北陌桑那圆溜溜的肚子就知道江南过来的那厨子甚合她意。
上回说要找厨子,墨斋便从酒楼里提溜出了人,签好了契约不算强买强卖。
“先传上来看看。”桑桑转头命人去传了菜,自己往室内屏风后头走去。
段殊皱了皱眉,不和往常一样陪着自己用膳?
往常不是最喜欢给自己布菜,讲哪道菜怎么怎么好吃。
人都要走没了,段殊开口问道:“桑桑,你做什么去?”
桑桑一脸疑惑看了过来:“夫君用膳,我当然是去沐浴了。天气冷了,再晚夜深露重就更冷了。夫君不怕,我却是怕的。”
这话说的没毛病,段殊也下不了脸让她过来,只好看着佳人纤腰微摆,莲步轻移去了屏风后头。
他自己坐着那冷板凳,拿着箸等着丫鬟们上菜,手指捏了捏那玉箸。
窗柩边留了一道缝隙,有冷风顺着那里灌了进来。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点子冷他不怕,但不知道为何,今夜竟有些冷。
想着明日要给沈氏一个耳刮子,段殊拿着箸吃了起来,突然觉得巳时太过于早了。
正院向来起的早,耳边传来净室些许水声,他想到了桑桑向来要睡到日上三竿。
冲外头招了手,命墨斋明日晚一个时辰再提那崔氏到正院院门前,待世子妃去了后再行动。
段殊不知道,他今夜此举令正院那一干子人在冷风中吹了一个多时辰,吹的脸皮子都要掉了。
桑桑也不知道,她沐浴完着了一件襦裙蹲在池岸上给自己的腿上药。
白玉样的腿修长姣好,一块淤青较之前日以淡了许多。
柔夷白嫩,取了浅黄色药膏在上头细细涂抹。低胸交领前襟随着主人向前伸着身体微微向下垂。
段殊站在门角,瞧见了那里头深深沟壑。
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只觉桑桑一举一动都那样诱人,勾着人往前。
作者有话说:
段殊:媳妇儿,你为什么不理我啦
今日三更结束,啦啦啦啦。说道做到了,明天继续拼命更,蟹蟹大家支持
? 三十九章 生香
桑桑不知道有个人一声不吭在看着自己。
天冷了, 她以往都在江南,气候湿润。
第一次来到盛京过冬,家中担心自己不适, 托人采购了羊脂膏抹在身上,可让肌肤水润。不至于干的难受。
桑桑也是上完了药才想起这件事。
她两腿交叠跪坐在汉白玉的池岸边, 直起身背过手解掉了裙裳,还抽掉了脖颈上那小衣的带子。
后腰似是有两个陷进去的腰-窝,刚好贴合自己两掌。
三千青丝如瀑若有若无掩着那玲珑身段, 室内水汽氤氲, 白白的雾气缭绕,给人的欲-望平添了一把火。
此次去江南,素了许久,再者两人根本没有合过礼。
段殊眼热的看着这一切。
“春晓, 春晓。过来帮帮我,后面够不着。”桑桑两手将青丝拢于身前,一手按在池岸上好让春晓可以更好为她涂羊脂膏。
春晓在外头正要进来,门口却被世子拦住了,她看了看里头正想开口却触及一冰冷的视线。
段殊接过东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桑桑听见了脚步声嘟囔道:“春晓你快些,等会儿夫君用好膳就该进来了。”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眸中暗欲涌过, 这是不想自己进来?
他不说话, 拔掉那木塞子倒出一大块脂膏先用手搓开, 揉在那脊背上。
桑桑之前没有命春晓服侍过沐浴, 只觉得力道有些重没有生疑。
只是这手有些奇怪, 从脖颈处涂抹至尾骨, 捏的自己有些痒痒。
桑桑跪着有些久了, 膝盖略有些不适动了动身子,心中默念着都怪段殊,要不是他在外头,自己便可去榻上抹膏药,哪用得着这般麻烦。
感觉到手下细腻触感,心爱的女人不-着丝缕跪伏于身旁,一举一动媚态横生。段殊忍了又忍,额角落下汗。
偏偏桑桑不老实,这会儿还在动来动去。
段殊的手掌划过身前,感受手底滑腻触感。桑桑猝不及防被掐住,惊呼一声,跌坐在段殊怀中。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无边,一只大掌搭在她肩头上,桑桑觉得今日的段殊格外危险。
“夫人,池上冷。不若去温汤里泡一泡。”段殊一手将人抱起,站起身就要往浴池里走去。
桑桑又慌又乱,两手推搡他的胸膛,“我不洗,我洗过了,我不下去,段殊你快放我下去。”
本就想避开他才早早来净室,现在又洗那羊脂膏不就白抹了。
十两银子一罐呢。
段殊手下紧了紧,嘴角扬了扬。
只闻噗通一声,桑桑落入了池水,她两手扒在池岸旁,面上带着水珠。晶莹剔透一点一滴从白皙的面庞滑落。
段殊蹲在池岸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笑的勾魂夺魄:“桑桑,是你让我放你下去的。”
桑桑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落入水中。
这会看着面前的笑脸心头梗住了,她面色倏的涨红,一手重重拍在水面激起水花,娇嗔怒骂:“段殊,你混蛋!”
头一回被人这般骂,段殊心头竟不觉得难受。
他两手枕在脑后靠在池壁边上,视线□□裸看着桑桑裸露在池岸上的肌肤。
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
桑桑气极了,上手拧了拧他的胳膊,都是腱子肉硬的下不了手,看见他眼底的戏谑急的掉下泪来。
“你知不知道我的羊脂膏好贵,十两银子一罐。这次全都被你浪费了!”她不依不饶,越想越气,火气冲上脑袋没多想就扑了上去对着段殊的肩膀咬下一口。
段殊接过人,肩头一痛他没忍住嘶了声。
大手在身前感受绵软,冷哼了声。
原来道她性子绵软,现在看来都是装的。
就说北地出来的女子脾性能好到哪儿去,他以前在街头喝烧酒可是看见过婆娘拿烧火棍追她家汉子,打了一条街。
十两银子也这般计较,出息。
段殊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只看得桑桑脊背发凉,看着他肩头一圈牙齿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桑桑往后退了退,水波轻轻荡漾起水花击打在两人身上。
段殊笑了笑,一手摁在桑桑肩头后者动弹不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肩那贝齿印,意味不明道:“几日不见夫人倒是变的牙尖嘴利。你猜我今日在宫门外看见了谁?”
段殊将人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的脸色。
宫门外,莫非是锦年哥哥。
上次一别就没见过了,桑桑柔夷搭在段殊的手臂上不受控制手指动了动,垂眸答道:“桑桑只是一内宅妇人,不懂前院朝堂之事,也不想知道夫君见着了谁。”
段殊不信她这话,转过她的身子,紧紧锢在身前,绵软被挤压的变了形状。
桑桑吃痛,嘤咛声未出被一吻覆盖住。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袭来,她眼前一黑不知何时结束了这吻。
趴在他身前喘着气,段殊指尖缠绕她鬓边乌黑的发丝,低沉微微冰冷的声音在耳畔传来:“既与成亲便是我段殊的人。桑桑你最好不要让我破了杀戒。”
他手臂上有一串檀木珠子桑桑知道的,闻言惊的直起身子看向他。
段殊抹掉她嘴角边花了的唇脂,眼底凉薄仿若刚刚声色犬马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好好的,我也会给你想要的。”
他松开了人要往池岸上去,桑桑一把扯住他大声问道:“那如果我要的是夫君的真心呢?”
听见了这话,段殊停下身挑了挑眉,道:“爷就你一个女人,真心不在你这在哪?爷这颗心可比你那十两银子值钱多了,满盛京不知道多少姑娘想要。你就偷着乐吧!”
桑桑先他一步捡起汉白玉地面上的襦裙披起,白嫩嫩的玉足踩在池岸边也仿若踩在段殊心头:“夫君说的,桑桑记着了。但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姑娘等着你?”
看着岸上人两眼亮晶晶,段殊啧了声,“当然是因为爷长的俊。”
“可我怎么听说京都贵女选夫婿的最热人选是王尚书家的公子,谦和有礼温润如玉。”
段殊冷哼一声,起身穿了外袍:“不就是打马过御前,早晚有一日让你晓得那点子笔上功夫我也会。”
两人从净室出了来,绞干了发丝,用香炉烘干了后躺入了榻上。
难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桑桑侧身躺在被窝里,一手掀开段殊锦被一角钻了进去。将手掌塞入他衣襟里,段殊闭着休憩的眸子睁开。
桑桑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我冷,一个人睡在那衾被里晚上冷的睡不着。”
感到那小手在不安分乱动,段殊看了看水红的帷帐。
她睡不着,这下是换他睡不着了。
晚间廊间的灯罩内火苗徐徐燃烧着,一切那般美好。
次日,墨斋提着一老奴,手脚被捆着跪在苍梧院门前。
段殊站在院门前,等着桑桑出来。
春晓扶着人跨出门槛,一眼便瞧见跪着那人是大夫人跟前的崔氏。
正院里,沈氏扶着额角,摆手催人去外头看到底来了没有。
柳嬷嬷从巳时便带着人在那路口张望,这会儿等了一个时辰见着了来人一袭红袍。
慌乱地跑进院子里:“夫人,夫人,人来了。”
崔嬷嬷不再身旁,一应事务边上人上手她都用不惯,这会儿头疼的很。
语气不善:“说清楚,谁来了?!”
“是,是世子爷和世子妃,后头还跟着崔嬷嬷,被绑着。”柳氏偷偷拿眼瞧沈氏,段殊此举明显是在下沈氏的面子。
正院外头,宽大的场地中央摆了挑朱红色的长椅,崔氏被人一脚踢至膝盖跪了下去。
正是桑桑那日跪下的样子。
她握着锦帕的手指紧了紧,面上略带紧张看了眼段殊,欲言又止道:“夫君”
段殊命人搬了条软塌,他大马金刀坐于上方,还拉着桑桑也坐下。
转着手头玉扳指,有暖意从天边云层缝隙泄下,水头极好的玉闪闪发着光。
他倨傲的眉眼张扬,朱唇微启:“惹了我的人还想全身而退,何况这个贱婢!”
“给爷打!”
沈氏闻声而来,向来古朴无波的脸上崩了裂纹,大声呵斥道:“反了天了,我看谁敢。”
拿着木杖的小厮置若罔闻,将崔氏摁在长凳上,一下一下木杖击在人肉上,没有臆想之中的聒噪音,只是闷闷的响声。
段殊见着人来了,也不起身。
唇角勾起笑,慢条斯理道:“大夫人放心,木杖轻,打不死人的。”
“我手底下的人做事有分寸。”
桑桑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有种自己是夺魂妖姬的感觉,让丈夫和当家主母对着干。
崔氏嘴里被堵着巾帕,呜呜咽咽叫不出。
她两手抓着凳子抬起头来,两眼直看着沈氏,求着她救命。
路过的小厮奴婢不敢凑近了看,但都躲在院子廊柱遮挡处瞧着这边窃窃私语。
沈氏差点气个倒仰,她一手指着段殊,浑身气的颤抖说不出话,“你,你”
刘嬷嬷上前拂了拂她的背好让她顺过气来。
“段殊,你这是忤逆不孝!”
段殊闻言笑了,站起身走至沈氏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下的事总有人知道。”
“你不信自家人,听信外人之言。殊以为,愚蠢至极!今日的事不痛不痒,毕竟仗没落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痛的。”
“你与县主交易了什么,离郡王许了你什么,干我何事?后果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担,我爹那人,握刀戟久了,写几笔字的功夫还是会的。”
他竟威胁她,国公爷会不会休她沈氏不清楚。但她最好脸面,事已至此已无法挽回,她心头一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来人啊,来人,大夫人晕过去了。”柳嬷嬷扶着沈氏靠在自己肩头连忙吆喝。
正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段殊冷冷笑了,一手抬起。杖刑的小厮见了停下动作,一人一手抓住崔氏的肩跪于地。
扯掉了塞入她嘴里的巾帕。
段殊站在青石板地上,阳光刺眼,崔氏抬着头只看见那阴影。
段殊向后头伸出手:“桑桑,过来。”
桑桑听见了走到段殊身边,将柔夷放入那掌内,眉眼复杂看着崔氏。
段殊收敛了周身戾气,把玩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人都在这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崔氏跪在那看不出伤势,懂行的小厮小手伤及皮肉却又不见血,板板到肉保管痛的能记一辈子。
桑桑想到她冷着脸按着自己肩头跪在香案前的那日日夜夜,还有银屏墨画因为她的懦弱蒙受的不齿。
她闭了闭眼,觉得身边人给了她力量。
再睁开眼,水汪汪的眸子中已经没了怜悯,她居高临下开口道:“崔嬷嬷,你该谢恩才是。”
崔氏跪伏于地的身子颤了颤,唇瓣嗫嚅:“是,老奴谢世子,世子妃赏赐。”.
事了了,桑桑回到苍梧院内坐在软塌上捂着胸口,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段殊在一旁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地哂笑。
还当她长进了,还是这般胆小。
若自己不在,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我就是记得崔氏还没打脸,一直记着。
? 四十章 表小姐
见主子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手炉, 看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叶子。
银屏手上端着木托盘一手推开门侧身进了来。
“主子,小厨房新做的银耳汤,这个天气喝了润润嗓子。”
她伸手从托盘里取出白釉瓷碗, 掌心大小。
里头上好的银耳熬成胶状,晶莹剔透。还点缀了几粒大红的枸杞, 摆成花瓣状。
滋补益气还好看。
桑桑转头看见银屏的笑脸,面上也带了笑:“你这泼猴瞧着是大好了。”
银屏从食盒中取出珐琅牡丹纹的勺,一边摆在桌案上一边道:“奴婢早就好了, 被黄医师拉着灌了几天汤药。说什么体虚扛不住苦, 才几夜未睡好就不成人样。”
“现在奴婢逃出来了,那汤药就留给墨画喝吧让她好的快些。”
桑桑看她促狭的样子心头一乐。
适才因为段殊的话难过伤心拂去了不少。
但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
她拿着勺子舀了勺银耳汤,顿了顿对着银屏道:“你去与柳娘子说在西路收拾出一处宅院来。”
银屏不明就里,问道:“主子, 西路有好多宅院。大的小的远的近的,最好的一处便是芙蓉院便在咱们院子边上。”
段殊那日带着她去打了正院的脸,她本是欢欣雀跃的。
不曾想他回来便一脸认真地与她说:“我外祖家王氏那一脉有一房亲眷父母皆逝,生母临终前求我照顾好她娘家那一脉。”
桑桑还记着他面上的神情。
他像是毫不在意此事会对她造成多大伤害,不给她缓冲的机会直接吩咐:“我已命人接她入京。沈氏如今病了,你收拾出一座院子好好安置。”
段殊仿若瞧见她心底阴暗的想法,冷嗤一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学沈氏那般磋磨人的手段。”
桑桑握着帕子的手捏紧,新染上大红丹蔻的指甲断裂也感觉不到痛。
他竟如此想自己, 竟如此。
那定情的玉钗, 那夜的情话还有这段日子的温存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晃了晃神, 之前夫君说去江南是为办差。现下看来办差是次要, 去看望表妹才是真。
人还没到, 她已经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表妹不喜。
因言废人, 她终究也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段殊出门前眉眼冷冷瞧了自己, “好好当你的家。无需要想那么多,表妹只是来小住,你想的事不会成真。”
话虽如此说,但府内爱嚼舌根的丫鬟都知道了。
都说当年那个爱跟在世子爷身后的娇软可人的表小姐要进京来了。
可见,这位表小姐很得府上下人的心。
段殊这人甚少在意旁人,这表小姐还是头一个。
桑桑思及此,手心用力。
银屏在她耳边大喊拉回了她飘走的思绪。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托起,银屏慌乱的声音尤在耳畔:“主子,主子你的手怎么了。奴婢这就去取水。”
说完话银屏就去了厢房外。
桑桑回过神来看着左手包着的白色棉帕,上头渗出红色的鲜/血,鲜红的颜色灼人眼。
那日指甲劈裂刚刚愈合的伤势又裂开了。
银屏端着盥盆,小心翼翼捧起桑桑的手,拿剪子剪去断裂的指甲。
“主子,奴婢轻些。要是痛了您就喊出来,奴婢保管不会乱说话。” 她看出桑桑神色忧虑,千方百计想让她开心起来。
拿棉帕沾了水细细擦拭伤处。
十指连心,桑桑忍着痛没有叫出声。
现在伤的越痛,记得越牢,往后就不会再这般痛了。
擦拭好了,银屏去床榻旁一矮几上打开雕刻这凤凰振翅飞翔木匣子。
拿出一个白色的罐子,依稀记得主子上次烫伤了手世子爷给的药,涂上两日便好了。
她拿着那白玉药罐走了过来,桑桑眼尖一眼就看见了。
她往后收回了手:“不用。都给他那好表妹送去。一路进京难免磕着碰了,别回头说是我磋磨人家。”
话说出口桑桑也知道不对。
若是传出去更是落人口实,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长子宗妇应该料理好家中所有事。
这样对远房亲戚来府内小住有这样大的怨气,过于失礼且日后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众人也会想到她头上。
但现在房间内不是没外人吗?她不想忍。
什么表妹银屏没听明白,但应是与主子前头说的收拾一处院落有关系。
她管不着别人,只想主子好好的。
银屏拿着那白玉罐子上前拿过桑桑的手道:“主子犯不着因着旁人与自己置气。给那种人做什么,白瞎了这好膏药。”
桑桑就是见了这白玉罐子碍眼,只觉的他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先将自己哄好,再带表妹入京。
她艳丽的眉眼含着怒气:“好什么好,段殊都说了这是漱玉五百吊钱在街边买的。亏我们还当个宝贝存着。”
有关于银钱桑桑记得特别清。
如今心头难受又不快,下意识忽略了这外头的玉罐上好的水头就是百两银子也买不来。
银屏拿着手里的罐子知道这应该不是凡品,但主子这犟脾气,罢了,还是上药要紧,管它用什么药。
可怜御赐雪融膏就此沦为五百吊钱的草膏药。
桑桑看着银屏重新取了药,是家中带过来的金疮药。
她心头好受了些,但又拧巴的很。
看银屏挑出了些抹在手指伤处,凉凉的倒也不是很痛。
十根指头白玉青葱,形状绞好的指甲盖上染了大红的丹蔻。
只余右手中指秃了,桑桑动了动指:“我这手不好看了。”
银屏合上瓷瓶,扭头看桑桑的手,肌肤似上好缎子,指头细且长好看的很。
断了指甲也不影响美。
她回答道:“奴婢倒是觉得主子的手怎么都美。不过,如果主子觉得这样看不够好看的话这几日就好好养着,要做什么都叫奴婢莫要沾了水。”
“等回头好些了奴婢寻一护甲给主子戴上。想要什么样的护甲就用什么样的,没有就叫工匠去做。”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桑桑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若将你的私房银子拿出来给主子我做护甲去。”
银屏撇了撇嘴故意说到:“奴婢这点小金库给主子添件衣裳都不够。主子若看得上便都拿去吧。”
主仆二人打闹一番。
一丫鬟在门外通传管事的柳娘子求见。
桑桑知道她是为了表小姐的住处安排来的,点了头让她进来。
柳娘子恭恭敬敬屈膝行礼,问道:“见过夫人,夫人安。奴婢敢问那表小姐入京后该住在哪处。”
桑桑垂眸,思忖片刻。
“就芙蓉院吧,家具什么都重新收拾过,丫鬟奴仆还有平日里一应用度比照泠姐儿的来。”
既然段殊如此重视,那便安排最近最好的院子,省的办了事还要被讥讽。
“这。”柳娘子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女主子,芙蓉院可是离这院子近的很,不过一位表小姐值当那样好吗?
桑桑绝美的脸庞因着成亲时日久了脱去了稚气,美艳妖娆,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妩媚风情。
也是了,就世子妃这副姿容世子爷见过了也应当瞧不上谁了。
表小姐前些年她见过的,柔柔弱弱不禁风。
其实男子相比于扬州瘦马,更爱大同的婆姨。容貌虽不是一绝,但那身段女子看了都眼热。
世子妃两者兼具,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桑桑不知道柳娘子在下头回个话的功夫还想了这么多。
她只想着一了百了,与其后面再生事端不如直接堵住人的嘴,让她只能道好不能说不是。
“是,奴婢这就带人去收拾,在一旁好好盯着,保证出不了差错。”柳娘子接到了吩咐忙表忠心。
今时不同往日,沈氏上回病了,这次是真病。
管家之责由世子夫人代劳,还不还回去,什么时候还都不好说。
柳娘子如今要扒牢桑桑的大腿。
毕竟人往高处走。
安排妥当了,余下的便等着人进京。
桑桑今日感觉格外劳累,早早地便歇下。
至于段殊去哪了,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从衙内下值归来,廊下丫头举着灯笼,段殊走在路上看见苍梧院内厢房本该亮着的烛火全都熄了。
里头漆黑一片。
他皱了皱眉看见春晓端着东西走了出来将人叫至一旁问道:“今日夫人可还好?”
两人的对话春晓在屋内都知道,心头有些无语。
她看着这位以前的主子,头一回觉得世子夫人这般好,也得让世子尝尝没有娇妻温声细语在侧的感觉。
她两手交叠放于身前屈膝福礼,低着头回话道:“夫人今日与往常一样读书算账绣花,就是柳娘子今日来找夫人了,问表小姐的住处该如何处置。”
这事段殊知道,听着春晓继续往下说:“夫人说收拾出芙蓉院,一应家具都换新的,若表小姐不喜入了京后按她的喜好再换。吃穿用度,奴仆分例都比照三小姐来。”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春晓抬头看世子爷的面庞在夜色中,烛火昏暗他瞧不清什么。
只听见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写不悦传来:“她是这么说的?”
春晓不明白世子夫人已经这般大度了世子还有何不满。
便辩了几句:“世子是否也觉得不太妥?毕竟表小姐毕竟是外姓,一切比照三小姐是否太过隆重?”
好,真是好的很。
将人安排在此处人人都夸她大度,今日本还担忧她会使小性子又哭闹,没想到早早便睡了。
他这位夫君在她眼里就是稳固地位的往上爬的杆子吧。
段殊一甩衣袖就要离去。
春晓只听的冷哼一声,凉薄的声音从小道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不用改了,好得很。将我库房内那红珊瑚送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明天见。
? 四十一章 污蔑
盛京落了一夜的雨, 雨点又细又密。
院子外头种了许多芍药,芍药又名将离,桑桑喜欢她的名字。
入了府后在苍梧院周围种上许多。
天气转凉, 花匠神仙般的手段也救不回万物凋零。
粉□□白的重瓣花瓣向里头缩,本就要枯萎了但桑桑不舍那么快就移种其它花种就一直这么放着。
瓢泼大雨将墨绿的叶洗的水光油亮, 满地残红。
早晨,桑桑起身坐在软塌边斜倚着窗,支开窗柩就看见了外头绿肥红瘦的景。
心头不由感慨一番, 最是人间留不住, 再好看的花过了花期记得的人就少了。
昨日世子爷没来苍梧院,这是他从江南归来头一夜没回来。
虽然以前这是常态,但前段日子世子和世子夫人二人如胶似漆,眼光里头都缠着丝。突然这样, 银屏心忧主子。
她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将托盘里的青花缠枝纹茶盅摆上桌,抬眼看向桑桑问道:“主子,可要用些茶?”
桑桑垂眸手指抚摸着裙摆上系着的络子,湛蓝并银红的配色好看的很!
记得以前锦年哥哥说过日后做官了便做了骑装带自己去跑马,长这么大自己还没骑过马。
泠姐儿那一身火红骑装,骄女艳如阳闭了闭眼恍若还在眼前。
小时候,阿爹从商挑着担子满街跑没什么银钱,萧伯母一人浣衣刺绣营生颇艰, 街上偶尔见着官家骑得马儿他们都要去追着看一番。
他说桑桑肤白着银红色定是好看, 日后定要中举, 中了举便有了俸禄还能买马。
没想到翻过了这些年头他金榜题名, 而自己想要骑马也无需那般渴求。
只是, 却没那般想骑了。
桑桑目光顺着窗看向外头飘落透明的雨。不知怎的, 竟想起了以前的事。
伸出白的像上好羊脂玉的手指, 拉回了窗棂,隔开了外界缠绵阑珊雨意,她低头浅浅笑了。
转头对着银屏说道:“就拿上回萧公子茶楼给的那块茶饼,许久未尝江南的味道,我想了。 ”
“是。”
银屏敲开了那茶,取出一小块放入茶臼里碾,最后磨成细粉。
以沸水点茶。
一举一动像模像样,昔日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丫鬟也成长到了这地步。
桑桑托着腮在一旁看着。
晴窗细乳戏分茶,桑桑端着茶盅细嗅那茶香。
透过那袅袅娜娜的幽香彷如窥见自己那些逝去的岁月。
一道声音隔着珠帘虽被雨声掩盖但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禀世子夫人,表小姐已经入了京,过不了几会儿就到了。如今府上没有主事的人,您看这”柳娘子拿不定主意,是将人迎进前厅还是直接带来苍梧院花厅亦或是先去拜见沈氏。
可这是先夫人的亲眷且沈氏还病了。
银屏听见了这声音分茶的动作停了,目光担忧看向桑桑。
她这段日子知道了主子和世子爷之间的不快还有主子心底的忧虑都是由这位表小姐引起的。
桑桑亦听见了,素白的指无意摩挲了下茶盅起伏的青花缠枝纹路。
今日休沐,她看着跪在下头回话的柳娘子不答反问道:“世子爷呢?”
“这,”柳氏低垂着头抬起看向桑桑无波无澜的脸,仿若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双手拢了拢,思忖着答道:“表小姐初入京城无旁的亲人,门房便将她迎入府内去书房先见了世子爷。”
“这是哪里来的规矩!!”银屏扔掉手中茶筅忿忿不平走到桑桑身侧,“哪个门房如此没规没矩,未见过主母就将女客引到世子面前。”
这怕是正合他意,桑桑冷冷笑了笑。
即使早就知道但心还是会痛。
她一手紧紧抓着贵妃榻旁紫檀木扶手,狠狠用力。
“走,去见见那位表小姐。”桑桑起身,大红百花曳地裙拖过地面上铺着的厚厚珊瑚红八宝纹毡毯.
前院书房内,一头带镶金碧冠的男子立于书案旁,一手执狼毫,落笔于宣纸上。
外头雨意阑珊,书房里头静默无言,空气仿若凝结成冰。
玉带腰封衬的他腰肢劲瘦,一袭玄色斓袍让人不敢直视面庞。
元幼薇坐在离书案远远的下头一椅子上,眼底尽乎痴迷瞧着段殊。
头一回觉得那没用懦弱的爹早早去了也不错,不然她哪来的机会名正言顺接近这位手握重权还容貌绮丽的表哥。
但,她本是心头欢喜的。
一入府内心忐忑门房却迎着她入了这前院书房,一路上毕恭毕敬。
进了书房便瞧见这冷漠但姿容绝胜的俊脸,她悄悄红了脸,捏着帕子喊了声表哥。
那人却只是冷冷瞧了自己一眼也不说话就那般站着书案前晾着自己。
既如此,那为何要让自己到这里?
元幼薇不解,她自诩七窍玲珑心但许多年前便参不透他的心。
她正忖度着应该说些什么,起码缓和这未入隆冬却要凝成冰的内室。
却见一直低头面色冷漠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如百花初绽,恣意风流。
“表妹如今可还好,初入京可有不习惯的地方?”元幼薇本不解,起身屈膝福礼时耳朵仿若听见了外头几人走动声。
应是一群女子,偶还听见清脆的女声。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改口了到了嘴边想说的话。
娇滴滴柔弱的女声在室内响起,零落破碎感令人在脑中描绘女子该是何等模样,应是雨打白莲柔弱无依的样子吧。
“表哥安,阿父去了,幼薇心甚痛。姨舅她们幼薇能入京已是万幸,不敢奢求过多。”柔弱的女声隐约带着些许哭腔。
莫说男子了,就是女子听了也心生怜惜。
早年亡母而今又黑发人再送白发人,孤苦无依的弱女要如何在那群狼环伺的府内过下去。
“表妹请起。”
听着里头谦逊有礼的男声和柔弱无依的女儿家的声音,桑桑扶着廊柱的手下用力,心口有说不出的钝痛。
她怎不知,段殊还有这样一面?
里头又传来了声音,“幼薇这次来表哥府上投奔还未见过世子夫人,不知她可会觉得幼薇不知礼,表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
桑桑忍不了了,银屏接到了示意上前推开了那门。
一身着白衣的姑娘未施粉黛,柳叶眉细细瞄着,一剪秋瞳含着无限愁思。
腰如约素,梨花带雨的白莲模样仿若风一吹就倒,人见了也不敢与她说重话。
桑桑没想到那表小姐竟然长这样,她本以为会是像淑环,沈白蔻之流张扬跋扈的女子。
如今自己一声艳丽的裙衫,容颜过胜倒像话本子里欺负孤女的恶毒女主子,迟早是要没有好下场的。
段殊见着自己来了也没什么表示,眼里没有任何波动,仿若没瞧见自己这个人。
他嘴角轻扬嗤笑了声:“爷让你来的书房,谁敢说不是。”
若桑桑没有听见前边的话那无所无谓,但此刻听着这话若千根万根银针在心头上刺,细细密密痛的她要喘不过气来。
夫君,夫君他为何要与自己生疏至此?
她想流泪,但看着面前两人桑桑握紧了手中锦帕,银屏感觉到主子身子在颤动。
她看了看那表小姐还有世子爷忍住想抽花那装模作样的人的脸,还想摇醒世子爷。短短几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扶紧了桑桑,主子不露怯她这个大丫鬟也要撑住了。
掩去了眼底担忧,但悄摸摸将手掌放入桑桑紧握的右手中。
主子旧伤还未好,别快要愈合了又裂开了。
“表哥,都是幼薇不好,让夫人生了误会。”元幼薇苍白的小脸没几两肉,面上慌乱起来让人无端端心生怜惜不忍。
也许,男子相比于艳色无双,更爱这种小百花。
桑桑呼吸了几口空气中冷掉的空气,憋住了眼中要流下的泪。
她向来爱哭,但好似来了这府上便哭的少了。
她不想轻易露怯让人瞧低了去,本来便就差上那么多,再不高昂着头颅就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段殊不理会元幼薇的话,一手收在衣袖中,目光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桑桑。
见她红唇勾起笑了笑,眼底恍了恍神。
桑桑上前一手扶起福礼屈膝不起的元幼薇,语气柔和道:“表小姐说笑了,此番你入京阖府都知道。宅院奴仆一应都备好了,就看表小姐满意不满意。”
元幼薇仿若受宠若惊,提着裙摆又要行一礼道谢,被桑桑握着手腕阻止了。
只听一声女子凄惨痛苦又隐忍的惨叫,元幼薇白净可怜的小脸挂上泪珠,一手将捂不捂地虚扶着被桑桑握着的那只手。
变故横生,桑桑也未反应过来。
她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松开了握着元幼薇的手腕,后者忙以素白的衣袖掩住了所有。
“夫人,对不起,幼薇去替阿父上香时在山中泥泞摔了一跤还未好全,不是夫人的错。”她苍白着小脸上写满了痛苦,却依旧在为桑桑辩解。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没有用力的。
段殊眉头紧皱,一把扯过元幼薇的手,拉起那白色的衣袖。
细弱白皙的手腕上一道红痕明显,还渗出些血珠。
原以为是元幼薇想耍心眼子,未曾想是真的。
段殊未松开那手腕,眸子中冰冷凉薄的视线移向桑桑慌乱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上。
食指鎏金镶着红色玛瑙的护甲在昏暗的室内亦闪烁着金光。
“不,不是的。夫君,桑桑没有。”
段殊眼底冷意划过,如此看来元幼薇摔伤是假,替北陌桑掩饰她刻意伤人才是真。
他以为她良善,平素里最是厌恶后宅妇人阴私手段。
在他看来,腌臜至极!
如今他人在这,就敢在眼皮子底下使这等粗劣的招数。
若日后他不在府内,表妹会被如何蹉跎?
段殊眯了眯眸子,只觉从未看清过这女人,怪道最毒是妇人心。
桑桑见段殊不说话,心头晓得大势已去,银丝炭烧着心头却凉的很。
“夫君,你不信我?”
段殊未答此话,放下元幼薇的手冲外头喊道:“来人,天冷了,送夫人回院子里去。”
外头小厮不敢近桑桑的身,在几步远的地方躬下身来一手掌摊开指向门口:“夫人,请吧。”
桑桑闭了闭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段殊见着那行清泪心头莫名涩了涩,放于身侧的手掌紧紧捏了捏.
作者有话说:
? 四十二章 痛
元幼薇被府上段殊跟前的墨斋送回了芙蓉院。
还传了府上医师来看手, 她面上似乎是慌乱:“墨斋大哥,我无事的,不用这样兴师动众。”
墨斋只依着吩咐送人回院子, 面上无甚表情抱了一拳答道:“世子爷的吩咐,小的只是照办。表小姐若缺了何物, 可告知我。”
如此,便是跃过了世子夫人。
元幼薇摸着手下黄花梨的美人榻,冰凉的指尖划过上好木料。
看着里头绣着春意盎然, 百花齐放的大屏风还有一应俱全的家具, 桌子边还插着白葱葱带着水珠的玉兰。
她笑着回过头,苍白的小脸单纯美好:“谢过墨斋大哥,代我谢过世子世子妃,幼薇这一切都好。”
待人走了, 她拉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是破了皮带血,但根本没看起来那般严重。
她低头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在书房内段殊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自己,这也给了一切可趁之机。
世子夫人身旁大丫鬟悄悄的动作她看见了,那护甲让她心头迸上一计。
她收回手的霎那取下腰间压裙摆的玉佩下头缝着的一金帛片,自己狠狠划了一道。
至于现在,她解下腰间那金箔片打开了一方匣子丢了进去。
低垂的眉睫颤动,掩去所思, 她不觉得愧疚, 想要的东西本就要靠着自己去取。
“表小姐, 世子夫人院里的丫头来了。”绿意是府上拨给芙蓉院伺候她的大丫鬟, 这次入京她就带了一个丫头, 现在去里头替她检查屋内有何不妥的地方。
元幼薇站起了身, 直接去了外头。
见到了来的是刚刚在书房见到的那位一身银白色衣裳的丫鬟见着自己出来了也不行礼, 将手上一方木盒递给绿意。
面上倨傲:“我家夫人知道表小姐伤的极重,特意送了膏药,希望表小姐快些好起来才是。”
银屏看见这人心里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适才回了院中,主子便让自己过来送药,那白玉罐子的膏药到头来还是送到了芙蓉院。
她赶着回去见主子呢,见绿意接了药她便转身扬长而去。
一个表小姐,她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身侧大丫鬟,该是她扒着自己才对。给她行礼,银屏从未想过。
桑桑在看花盆里那株唯一幸存的芍药,拿着棉帕细细擦拭叶子上头的落的灰。
听得脚步声问道:“回来了?”
“主子,你明知道这个表小姐不是省油的灯为何还给她送药去?”银屏接过她手中的棉帕给那叶子仔细地擦,不解地问道。
这次的事情被那矫揉造作的女人摆了一道,为何主子还不计前嫌地去送药。
为何,她也不想的。
这事没传出就是好的,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做给段殊看的。
桑桑垂眸看着裙摆上银红色的绣线,绣法精湛,扶桑花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
这药是段殊给的,送过去元幼薇再出了什么事依着段殊的性子也会起疑。若她不动,那自己送药表面上该做的都做到了。
这样弯弯绕绕的,桑桑不喜不太明白,但强求着自己也慢慢去明白。
阿娘以前总说后悔将自己养的太过单纯了,聪明劲头全用在金银那账上物,没想到贵人竟会履约。
但段殊的心不在自己这儿,这样做总能挽回一些吧。
桑桑不知道,前些日子明明待自己那般好,说不信便不信。
“世子夫人,世子爷说公事繁忙不来院子里用饭了。让您,晚间也不用等他了。”
春晓从外头进来,状似不忍低下头狠心说出这话。
桑桑左手摸着右手指头上套着那护甲,显得白皙纤细的手指更加美丽。
本不想被他被瞧见这伤势,一用力就痛她怎么伤的了人。
但不想说了,那冰冷的眼神桑桑觉得自己许是不会再信他哄人那套说法。
“去将我那大氅取出来。”桑桑起身,想要去外头街市上看看。
“是。”春晓去黄花梨木柜子前取出了熏香熏过后散发着淡淡鹅梨香的状缎狐肷褶子大氅替桑桑围上。
银屏跟在后头,主仆两人要出了院门一嬷嬷模样的奴婢拦在了门前,正是适才送两人回来的那位。
见着了桑桑她连忙行礼:“奴见过世子妃,世子妃要去哪?”
银屏上前一步,怒目而视,眼睛里能喷的出火:“夫人要去哪儿,容的你这个奴婢多嘴?!”
她原是段殊那院里一管事的婆子,院内无丫鬟,这次她揽下活送了世子妃回来。
桑桑手指动了动让银屏停下,绣花鞋踩在青石砖上,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嬷嬷,世子也没说禁我的足,敢问嬷嬷是与不是?”
确实世子只说了送夫人回院子,没说不能出去。
那老嬷嬷让开了路,桑桑带着银屏就向外头走去。
春晓踮着脚望了会儿看不见人了便往前院里去了。
段殊仍旧坐在书案前,帷帘未完全扯开,侧脸罩在阴影内显的阴恻恻的。
他翻着一书页见着来人问道:“如何?出什么事了。”
春晓在下头看着主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夫人明显是伤了心的,她回答道:“夫人回来后便送了一罐药去芙蓉院,奴婢觉得这事定不是夫人做的。”
只闻上头冷哼一声:“如果你是为的这事来的,那便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不要白花心思在这上头。”
春晓跪了下去,再次言道:“夫人那般良善的人,见那芍药要枯了还让丫头抢了抱进了屋内怎么可能无故去伤害表小姐!”
段殊不置可否,无故吗,也许不一定。
墨斋在外头进来回了话,“禀世子爷,那表小姐说今日去朝天观上香,取回先夫人早年寄存在方丈那的信物。邀您一同前去。”
他下意识看了看跪在下头的春晓,后又低下头等着吩咐。
母亲的信物,段殊握着书卷的手指摩挲了下泛黄的书页道:“去告诉二小姐三小姐,让她们等着一起去”。
“是。”墨斋退了出去。
段殊放下了书卷,站起了身看着下头跪着的人声音冷冷:“你回去吧,往后无事不用过来了。”
一仆不侍二主,他不需要有人在这吹风。
春晓跪着的腿软了下去,口中张了张没说出话。
主子这是不想要知道夫人的事了吗?
往前他在上头听着总是隐有期待,唇角带笑。
人已经走远了,春晓想起夫人这会子也应快走到西路上了,出了垂花门恐怕会与二位小姐撞上,倒时还有世子和表小姐,一切就更解释不清了。
她愤愤锤了地,懊恼自己的愚笨,竟没有多提了一嘴.
正如她所想,桑桑在西路一侧正巧瞧见对面过来的三道倩影,一道远远缀在后面。
是段皎,段泠还有元幼薇。
前头两人是臭味相投,自己可是无聊死了,段泠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桑桑,叫了声嫂嫂便快走了过来。
她今日穿一身翡翠撒花洋褶裙,面庞白皙也有了女儿家的味道。
一手挽着桑桑的手臂笑着问道:“嫂嫂要去哪儿?”
去哪儿,桑桑一时也不知要去哪儿,但许是逛一逛胭脂铺子再去酒楼用膳。
丝绸铺子的账前些日子刚查过,不然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近日无事便想着随意去逛一逛。”
“那正好了,今日大哥也去,嫂嫂与我们一道去□□寺上香吧。”
上香,一道。
她看见与段皎走在一起的元幼薇,面上白了白。
原来他所谓的有事便是陪他的好表妹去上香,桑桑只觉心头哀戚,一种无状的情绪如山崩海啸要将她吞没。
“见过世子夫人。是幼薇久未来京让二位姐姐相陪,夫人能来就更好了。”她仿佛没听见元幼薇在耳旁说了些什么,脑中嗡嗡的。
段皎瞧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在无人察觉处勾起了笑。
看来,北陌桑也不过如此嘛。
几人一齐往垂花门走去,段泠拉着桑桑的胳膊,总觉得她今日神情恍惚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什么不对,想着等会儿去庙里多求个平安符。
果然,到了府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段殊一袭玄衣坐在车内,手掌撩起帷帘看向这边。
冷白的肤色在没有光的车室内显的阴沉沉。
桑桑回过神来拉着泠姐儿道:“不若泠姐儿今日与我一道乘车,许久未见了我有事想与你说。”
段泠看着被拉着的衣袖不知如何是好。
要她说,她不想去当杵在那夫妻间碍眼的玩意儿,而且大哥那张冷脸和毒辣辣的嘴,她可不想上去凑热闹。
虽然后头那两人她也不喜,但起码不能明着对自己怎么样。
不过心再粗,段泠还是隐隐有所察觉,嫂嫂在逃避,逃避的对象就是大哥。
看着眼前两人拉拉扯扯,不知在说些什么。
段殊皱起了眉,“来都来了,还不快些上来?若不想去现在就可回去!”
没了法子,桑桑冲段泠笑了笑:“那回头我再寻泠姐儿说话。”
“好,嫂嫂先上车。”段泠看着那一帘帷幕垂下,遮住了段殊的脸,心头松快了一下,大喘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 四十三章 哄(修)
桑桑一手搭着银屏虚伏的手, 一手轻轻拉了拉裙摆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大,矮几上摆着一套羊脂白玉茶具还有几个八宝玲珑攒盒,精致的花纹色彩亮丽。
但那方榻上段殊一人坐在正中阖着眸子, 一人便占去大半位置。
她要么紧挨着人坐,要么去那角落里。
或是坐在另一头。
桑桑心头有气不想看见他的脸也不想与他说话便往那角落里去。今日的百花曳地裙外头还罩了件大氅, 行走间拖过段殊的膝上。
玄色的衣与花团锦簇的绸缎交织,让人想到了榻上堆叠的衣裳。
段殊睁开了眸子,随着人坐下, 香甜分外好闻的幽香若有若无从身侧传来。
桑桑悄悄用食指挑开了帷帘一角瞧了瞧外头, 丝丝凉风也吹了进来。
实在是有些冷,她放下了帷帘。正巧撞进了段殊一直盯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里。
后者见她缩銥嬅在窗边角落,垂眸伸手摸了摸挨着他衣裳的百花曳地裙。
人不在这,衣裳倒是过来了。
玉白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在裙摆上绽开的扶桑花, 仿若他冷着脸摩挲自己身前。
桑桑捏紧了手掌,指尖戳向掌心。
猝不及防听见一道声音传来:“怎么,做了亏心事,现在羞于见我?”
亏心事,亏心个头。
桑桑气极,红着眼眶看向段殊,声音微微颤抖:“我都说了我没有,夫君自己不信还不听。还污蔑我。”
说到伤心处她又想起那日他冷冰冰的眼神, 就像利刃插在心口。
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桑桑一面拿帕子按着眼尾, 身子一下一下抽泣好不可怜。
说了一句话便哭了。
段殊本也没多想怪她, 那日的事是自己严重了。
告诫她勿要用后宅阴司手段。
这般哭下去到了朝天寺也停不下来, 他没忍住一手揽过那纤腰。
这几日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想的狠。前几日她在病中他忍的辛苦, 这次因着他觉得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再加上这次还耍了心眼子。
才想着晾一晾人, 不然到了后头便成沈氏那般恶毒妇人就晚了。
段殊粗糙的指腹抹掉她眼边泪,她坐在他腿上没什么分量,一手私下暗暗丈量那纤腰。
看来这段日子也没有好好用膳。
“你说,你划伤了别人还有理哭。在我面前哭就算了,等会儿下了车收着些。”段殊不知道她要怎样才能不哭,紧紧握着那腰肢说道。
这话说了还不如没说。
桑桑听见他让她坐在腿上可以一直哭,下车了便不准再哭。
而他,一点错都没有。
她憋了憋,拿手背抹掉了脸颊边的泪水。倔强地看着他,“夫君是觉得桑桑哭着博你可怜吗?”
马车晃动,帷帘摇曳几缕光漏了进来。她右手边那漂亮的鎏金护甲上头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
段殊亦看到了。
这作案工具还戴着,可见一点愧疚,悔意也无。
本还心头怜惜这会儿子见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头哂笑。
他松开了那腰肢靠到了后头,冷笑一声:“夫人自是无需博得我可怜。毕竟,夫人这一身皮子,殊也舍不得重罚。”
这话带着浓浓欲色和无尽缠绵。
段殊伸手抽调了她大氅前系住的结,再是百花曳地裙前襟的丝绦,一路抽丝剥茧般。
桑桑回过神来时两臂间倏的一凉,低头看身上只余一件小衣。
绛红色为底,上头绣着几朵芙蕖,悄悄露出尖角。
天冷了,桑桑打了寒颤,身子忍不住颤抖。
马车还在徐徐前行着,段殊知道她向来丰腴,每一寸皮肉都恰巧长在他心坎上。
薄薄的料子裹不住葳蕤,马车似乎是出了城,轮轴碾在不平的黄土上。
桑桑没有东西扶着支撑,一切只发生在刹那,她捂着自己身前,小衣掩不住雪白的肌肤,深深的沟/壑若隐若现。
她要哭出来了,段殊,段殊怎么能如此。
车室内晃动,段殊眯起凤眸,见那小衣上葳蕤颤巍巍,待人去采撷。
大掌摸在那略微冰凉的肌肤上,桑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段殊你混蛋!你不能这样对我。”
声音微闷,无端端在人心头挠了挠。
段殊闻言未停下动作,扯下了那碍眼的小衣低声笑了笑:“哦?怎样,夫人不喜这样吗。”
身前绵/软被大掌锢住,桑桑后背一颤只觉浑身疲软无力,伸出手推搡在他胸前暗黑色的衣襟上。
百花曳地裙下摆往上堆叠,扶桑花的花瓣聚在一起,密密簇成一堆,妖冶的红绽开。
桑桑眼角泪花点点,两手摁在段殊肩头头往后仰想呼吸一些不属于他气息的空气。
段殊看着眼?婲前雪白,两手揽过那腰如约素,让她跪/坐在自己膝上。
吻上那粉嫩唇瓣,也掩下若有若无的嘤咛.
后头那辆马车内,銮铃轻响,路过行人见着了显国公府的徽印皆避让,站的远远地看。
天冷了,这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看外头,什么也瞧不见。
段皎纤纤玉指正拿着茶盏沏茶,无意问道:“表妹入京想待多久,这次可要久些。往年总是来了便走,叫皎皎好生想你。”
元幼微秀气地笑了笑,面上微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怕是要叨扰许久了。”
几人正在说着话,马车突然剧烈晃了下,前头似是还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马车前驱车的敲了前室的门大声问道:“城郊道路不平,几位小姐可还好?”
那是嫂嫂的声音,段泠听的出来。
她看了边上无碍的两人一眼提高了声音回答道:“无事,嫂嫂前头可还好?”
那侍从愣了愣再忖度着回道:“世子爷也在前边,想来无事。”
也是,大哥也在车上,自己真是瞎操心。
几人没有想到几个马身的距离,前头的车室内一片旖旎。
因着道路不平,桑桑扑入了段殊怀中,套着护甲的指贴着段殊肩头擦着而过。
紧实的肩上一道血痕还崩着点点血珠。
段殊猝不及防嘶了声,看着眼前捂着手指眼泪掉个不停的女人。
扯了扯嘴角,真是难办。
现在也敢上手挠自己了。
他拥过人,拿过一旁白色狐裘将人紧紧裹住。
捉过她的手,打开了看。
那枚鎏金红玛瑙护甲显得手指更纤细妖娆,一举一动无不勾人。
段殊忍着腹下躁动,刚刚见她就捂着这手。他拿掉那护甲,被剪的短短显些露出指肉的断甲映入眼帘。
“夫君不要看!”桑桑一手缩回了后头,娇声叫道。
她不想把这丑陋给旁人看见,尤其是他。
段殊狠狠皱了皱眉,一手伸进狐裘内要捉那手出来,她避他追。
里头未着丝缕,段殊抽了口气,语调张扬却似是在隐忍:“北陌桑,你是要我死在这上头是吧?!”
桑桑愣了愣一时未明白他的意思。
后脸上忽的炸开一片殷红,看着跟前段殊捧着她的手细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桑桑扭过头不去看他,“夫君不是心疼表小姐伤着手腕,桑桑这算不得什么?”
她用力想收回手却被人紧紧握着。
看来是近段日子的事。
段殊眸子暗了暗,看来她是真不小心,是自己误会了人。
自知理亏,适才做下的事也没了说法。
段殊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每次涉及到她,总是会乱了阵脚。
不过,这话总带着些浓浓醋味。
段殊倚在榻边,唇边勾起了笑,一手搭在那纤腰上,似有若无细细摩挲。
感受手下身子颤动,他声音低沉地道:“她病了自有医师看,要我心疼什么?”
眼神似才收着暗欲渐渐涌了上来。
“谁知道呢?夫君许是就喜欢表小姐那样的,弱不禁风,就是桑桑见了也心疼呢!”
听着她粉嫩的唇瓣开启又阖上,水汪汪的眸子里透着怒意。
段殊笑了笑,凑近了身子。
松竹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是他荼靡略微蛊惑的声音:“我喜欢什么样的,桑桑会不知道?”
她觉得耳旁热热的,耳朵有点痒。
但她可不是之前一哄就上当的北陌桑。
桑桑推搡了下他的肩,挺直了脊背为自己加强气势。
但那人却不看着自己,一手在雪白狐裘舒服的绒毛下游离。
桑桑按住他的手面色微恙,实则外强中干道:“我知道夫君爱美人,见桑桑第一面就告诉我,说京都美人无数,桑桑算不得什么。”
啧,陈年烂调的事她还记着。
以前挖的坑现在把自己给埋了。
美人在耳旁呵气如兰,他碰不得也摸不得。现在自己理亏,也不敢再乱做些什么。
“是,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就喜欢夫人这样的美人,不知道夫人赏脸否?”段殊顺着杆子往上爬,直喇喇说道。
如此直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桑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睁大了眸子看着他,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你无耻!”
“墨斋,去皇城内玲珑阁。”
段殊食指屈起敲了敲窗棂,墨斋闻言拿着马缰的手愣了愣,前头已隐隐可见那山头,快要到朝天寺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了声是。
一手牵住了马绳让马车停了下来,待后头那马车过去了调转了方向回城内去。
耳旁马儿踢踏声响起,是后头那马车驶过去了。
段殊敛下眉睫,母亲的信物,既然只有元幼薇知道,那便给她吧。
之前是自己着相了。
母亲,多久远前的记忆了,他其实也记不清了。
世人都道他凉薄。
作者有话说:
? 四十四章 难哄
墨斋得了令, 驱车往城内赶。
玲珑阁是盛京最有名的钗环铺子,每次出了新款式高门贵女都趋之若鹜。
阁楼内还养了数位工匠,可以根据喜好画了图纸, 时日到了送至府上或派人去取。
钗环首饰巧夺天工,凡定制皆非凡品。
京中贵女都想要有独一份的首饰, 与旁人不同还能艳压群芳。
玲珑阁都能做到,就只是一件事比较难,使的银子多。
桑桑感受身下马车停了后又向反方向驶去, 她又惊又疑看向坐在榻上那人。
一手撑着脑袋, 另一手,另一手钻入狐裘底下乱来。
她伸手捂住,反被握住手腕,现在两手都在那狐裘底下。
桑桑急忙问道:“夫君不是要陪表小姐去上香吗?”
一听这话, 段殊眯起了眸子,里头有陌生的情绪闪过。
他嗤笑一声:“哪听来的胡话?小爷还要陪她上香去?!”
难道不是吗,休沐日元幼薇要去朝天观上香,他们姐弟三人都陪着去。
仿若瞧出她心底所思,段殊手下暗暗用力,眉睫抬了起来不屑道:“当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还要爷几个作陪。”
桑桑若有所思反问道:“那若是公主,你就真的陪着去了?”
她不想让别人瞧出车里头发生的事, 由着段殊为所欲为。头上钗环首饰未乱, 耳边珍珠耳铛衬的肤色白皙似嫩嫩的软豆腐, 让人见了直想上前去咬一口。
粉嫩的唇瓣口脂晕开, 丰润有光泽。
说话间白色狐裘往边上垂了垂, 露出漂亮的锁骨。
青丝轻轻拂过, 像红着脸娇怯的小姑娘欲语还休。
段殊不想去计较她前段日子的事了, 总归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招惹谁就招惹谁,只要不过分叫好。与她怄气,吃亏的到头来还是自己。
本就吃不到,看不见还摸不着,这段日子他忍得想/死。
他将桑桑搂入怀中,狐裘裹的人密不透风,自然也看不见下头是如何如春水泛滥。
上首传来轻笑,倚着的胸腔震了震,声音微微闷闷的,“那也得看公主好不好看了,不然凭她再尊贵,我也是不去的。”
这话狂妄的很,亦厚颜无耻。
但若公主真的好看,他就要去,桑桑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下。
后者用力绷紧了肌肉,桑桑没有拧住一点皮肉,气愤地扭过头去。
段殊可惜地看着眼前娇媚无边的脸庞,眼神暗了暗,放于一侧的手指动了动。
若不是当年那件事,他不会放着这美娇娘在身侧却不吃。
仰面靠在榻边呼吸了会儿窗边帷帘漏进的冷冽的空气,段殊平复了身体的躁动。
低头瞬间他看见一白皙漂亮的手腕从狐裘里头伸出来,青葱白玉样的尾指翘起,去勾一旁躺着的水红小衣。
他呼吸瞬间一滞,适才好不容易平静下的躁动又起。
桑桑以为他没发现,拿到那物甚,红着小脸想往后缩回手。
心头暗骂,都怪段殊,竟在马车上做这种,做这种羞耻的事情。
她愤愤地想着。
身上披着的狐裘却忽然滑落,她怔愣住了。
一手拿着小衣呆呆地看着面前男人过于妖冶的脸庞,也没有忽视他眼底的戏谑。
段殊一手勾起那小衣带子,修长的指头在上头打了个圈圈。
粗糙的指腹摁在那薄薄的布料上,让她想起那触感。
马车内燃着炉子,香草的气味儿袅袅娜娜,热热腾腾充盈了整个车室。
桑桑觉的面上热的很,一股羞赧难堪的感觉从心里头像初春的芽儿破土而出,直直长成参天大树。充盈她的四肢百骸。
嫣红色从面颊点点蔓延至脖颈往下,马车时而一晃,一抹雪白荡漾而过险些晃花了段殊的眼。
他眼底暗色愈来愈浓,靠在榻旁说道:“桑桑想穿衣裳那便穿吧。”
她雪白的胳膊紧紧捂着自己,闻言水汪汪的眸子瞪着他又急又气。
这样,他这样,让自己怎么穿?!
段殊被瞪了也不气,只觉那眼里也带着钩子似的。
他没想动,就这么靠在马车壁上看着面前娇媚无边的美人。
琥珀色的眸子压迫感,存在感浓烈,清透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这些无一不再提醒着桑桑。
她欲哭无泪,偏偏马车驶进了闹市,外头小商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透过一层厚实的羊毡帷帘也能清楚地传进来。
许是再过不久,就要到玲珑阁了。
桑桑忍着羞赧,一手继续捂着另一手去拿段殊手边的小衣,抬眼猝不及防看见他眼中得逞之色,带着丝丝欢愉和迫不及待。
当下她羞赧更甚,恼意占了上风。
一手快速捞起小衣狠狠扔到段殊眼前,压低的声音恶狠狠道:“你不准偷看!”
但她在江南待久了,声音本就绵绵软软,发了狠话这会儿也显得绵软没有威慑力。
段殊只觉一阵香味扑面而来,伸手扯下那薄薄的料子眼前人已经穿好了百花曳地裙。
“世子,世子妃。玲珑阁到了。”墨斋在楼阁一拐角旁平稳地停下了马车,才冲着里头沉声道。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世子爷微微带些哑意的声音。
“知道了。”
厚重的帷帘被一掌掀开,段殊头戴一墨玉冠,一袭玄衣光光站在那儿,压迫感甚浓。
桑桑在后头钻了出来,将手放在段殊伸过来的一掌上,白皙的面庞似乎是因为车室内炉火旺盛微微泛红,美不胜收。
她一手提着裙摆,小脸掩在那狐裘内,白绒绒的绒毛显得小脸越发娇俏。
看向段殊这副人前衣冠楚楚的模样,她瞪了他一眼。
眉眼虽含着怒气,却为这冬日里添了一抹亮色。
过往行人侧目,段殊侧着身子,高大挺拔的身躯遮挡了桑桑,再加之那周身不善的压迫感路过之人无不低下头快步走过去。
段殊拉着人踏入一楼的大堂。
桑桑走动间面色略有不自在,毕竟少了件衣裳,总觉得身前略微空空不自在。
看着身旁人称的上完美的侧脸,她的手指使小性子挠了挠似乎这能抒发出她内心的气。
罪魁祸首在身旁,段殊一手无意识拂过玄色阔袖云纹袍的前边。
桑桑低下头,面上滚烫,她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在马车内她不想让人瞧出端倪急着穿上裙子就要下车,段殊拿了那狐裘给自己披上。
至于那小衣则被他面不改色一手塞入怀中。
掌柜的见来者气度不凡,在门边还瞥见马车上显国公府的徽印。
心头凛了凛,下意识吞了吞唾沫。
知道了这就是那位段世子,忍着心惊转念一想这是比大买卖。
面上堆起笑小跑了过来:“贵客亲迎,贵客亲迎,小店蒙蔽生辉啊!本店新上了几套头面,玉石玛瑙宝石所制应有尽有啊。还有镯子耳铛发簪,保管夫人见了欢喜。”
掌柜的一开口说了一堆讨喜的话,还簇拥着让人上二楼。
“二位贵客请上二楼,本店时新的款式还有镇店之宝都在上头了。”
两人跟着走上了那木质阶梯,掌柜的胖胖的身子稳稳踩在木阶梯上。
这里,桑桑上回来过一次,给段皎还有泠姐儿定制了镯子。至于为自己,还没有添过什么。
段殊一语未发,挑了挑眉梢瞧着周围金碧堂皇。
这是他第一回踏进这等女子爱来的地方,见那柜台上摆着的精美首饰眼中闪过挑剔。
不理会掌柜的喋喋不休,他径自走到了一处柜前。
红丝绒摊子铺在那精美的匣子里,一套头面精美镶嵌着大红宝石。
段殊拿起一钗,转身往桑桑鬓边斜斜插入,细碎流苏垂下更添娇媚。他看着芙蓉面唇边勾起满意的笑。
桑桑走近了看见那头面上不知镶嵌了多少珠玉,亮闪闪显些晃瞎了眼。
她怎么不知道,段殊还有这等子品味。
她险些一时喘不上起来,一手在她背后头顺了顺。
抬头看,是段殊。
桑桑睨了她一眼,转头去寻了方铜镜细细照了照,那垂珠却月钗另辟蹊径斜插在发髻上,尾部镶嵌了细小的红宝石,流苏晃动显得面庞妩媚而又不失清纯灵动。
段殊见她对镜自赏,嘴角扬了扬,看向缩在一旁的掌柜道:“掌柜的,爷要这套。”
“哎,哎,小的这就给官爷装起来。保证本店不会再出售这第二套,普天之下就唯一这一套在夫人这。”掌柜的见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脸上笑出了花。
这头面有光是簪就有顶簪,小簪,桃心簪之多,每一样都镶嵌了无数珠玉。
若容貌过于清秀便被这大红珠宝压住了,只有容颜足够美才压得住这珠玉,两相映衬。
他本正发愁,耗费银两颇多卖不出这头面。
今儿个,算是开门红了。
桑桑听见段殊要买连忙放下镜子,面带迟疑看向那人,他知不知道这上边儿的宝石珠玉粗略一看就有八十数。
桑桑没有买过这样的首饰,她拨着算盘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会感到心疼。
段殊看着那掌柜端着匣子去了后头上前捉过那小手,眉眼张扬恣意压低了声音道:“桑桑若是平日不想戴没关系,晚间戴着给爷看。”
他注意到了那里头还有一串璎珞,做的链子是红色缎带的,柔软细细的。上头用红宝石雕成了一芙蕖的样子,可以贴身佩戴。
他想到在榻上,她穿着小衣,脖颈上挂着这璎珞,芙蕖虚掩不掩在那雪白绵-软里,勾的人去里头找它出来。
作者有话说:
段世子脑袋里装着什么。
? 四十五章 如意
四十五章 嫉妒
段殊拉着桑桑软若无骨的小手, 一眼看见了那右手一指上断掉的指甲。
刚刚那护甲被他取下来嫌着碍事丢在矮几上,他手上轻轻地碰了碰那手指,小心翼翼仿若对待上好珍宝。
心头琢磨着是不是要买个护甲。
以前没觉得那尖尖的爪子有什么好看的, 但看了她戴着护甲,那十指纤纤, 指尖微扬的样子实在是勾人的很。
桑桑以为段殊又在趁机吃她豆腐,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
现在在外头,这人也这般肆无忌惮不知羞。
不知道那掌柜的什么时候会过来, 她羞红了脸一脚踩在他的皂靴上。
小小的绣花鞋踩在那上头仿若还没有他的脚一半大, 段殊不痛不痒,眉眼底带着些餍足。
那掌柜回来后看着段世子拉着世子夫人的手,眼尖的瞧见了那指甲。
脑瓜子一转,招手让后头的侍女去取了工匠新造的护甲。
一齐拿在了手上, 他两手捧着过了去,圆胖的脸上两绺胡须一颤一颤笑道:“夫人不若瞧瞧这护甲,匠人精心打造的。夫人这手好看…”
说着这话突然感觉身后阴测测的,室内烧着上好的银丝碳不会熏着贵人。
掌柜额前流下一滴冷汗,从袖间拿了方帕子赶忙擦了不敢污了贵人的眼。
他抬头看见段世子站在世子夫人身旁,凤眸微眯瞧着自己。
若林中猛虎休憩时睁开了眼,也好似脖子边架了把利剑。
刘掌柜抖了个哆嗦,多年来招待人的手段让他立马改了口:“夫人这手富贵的很, 这护甲不戴上去小的都替它可惜。”
段殊若无其事移开了眼, 桑桑嘴角抽搐了下。
怪道商人重利, 这掌柜的真会说。
但他抓住了女子爱美的天性, 桑桑看见那琉璃展台内的玛瑙护甲, 甲型修长好看的很。
段殊看出她眼底的闪烁, 看向掌柜的道:“我家夫人喜欢, 掌柜的去办吧。”
出了阁楼,离开了温暖的炭火桑桑因着冷身子颤了颤。
银屏跟在后头手上拿着两个匣子。
正是刚刚在里头段殊买下的,虽然价值不菲,但世子爷休想以此让主子原谅他。
桑桑不理他,自己扶着车室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
只余下一个背影,纤细的腰肢一瞬隐入厚厚的帷帘。
这性子越来越厉害了,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段殊看了看皂靴上头一个小小的鞋印。轻声笑了笑跟着上了马车。
沈白蔻在街角见着这一幕跟见了鬼似的。
沈白蔻就是之前跟在淑环身边的,伯府家的嫡小姐。
她身侧丫鬟见着小姐失魂落魄看着某处,面带担忧上前面问了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无事。”
那是段世子吗?和世子夫人一起逛玲珑阁。
似乎看着感情颇好的样子。
淑环上次的事她知道,想要利用沈氏贬妻为妾,日后好嫁进去。
没想到沈氏更狠,发了高热不给请府医,瞧着是想让人直接病逝。
后来貌似沈氏身前一老嬷嬷被杀鸡儆猴,当众按在正院门前打,沈氏从那日起便一病不起。
淑环的谋算自然成了空。
现在看来,段殊分明十分满意那个女人。
再过不了多久,衡阳王妃府内就要开生日宴了。
说是生日宴,但也是大型的相看场所。
淑环着急,她也是等不得了。
翻过了这个年便二八了,但来府内提亲的无不是些歪瓜裂枣。
不是勋贵家的纨绔庶子就是那几品小官不知天高地厚上门求娶。
明眼人是看得清伯府败落了,但好歹也还有个名头,竟欺自己如此。
沈白蔻攥紧手中从钗环铺子里打的新发簪,省了三个月月例才狠下心置办的。
府内公中无余钱,够爹往来走礼都不容易。
但后面那宴会,她再次攥紧了手心,有了这头面撑撑场面还不够。
县主在自己边上,穿的是绫罗蜀锦 一匹便价值千余两银子。还有那些闺秀,沈白蔻抬手摸了摸自己白皙的侧脸。
自己没有那般国色天香的美貌,只得多靠钗环首饰,锦衣华服来弥补。
唯有另辟蹊径才能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她回过头对着丫鬟道:“先不回府,去西街上的丝绸坊看看。”
玲珑阁离那儿不远,略走了些路她便到了。
正直休沐日,萧锦年来了那绸缎坊看了看,毕竟自己也是入了股的。
店里的徐掌柜认的他,上回主家的公子来就是萧编修帮着谈成的生意。
他见人来了,忙亲自去沏了壶茶上来。
紫砂壶洗的干干净净,萧锦年却是瞧见了那里头桌案上落下的一层薄灰。
“萧探花,喝些茶水吧。”
徐掌柜递上茶盏,面上带着恭敬。
萧锦年笑着接过,一手拿起那青花瓷纹的盖子拂了拂茶叶,眉睫轻颤掩去眼底所思。
唇边微扬,见者心头舒畅,如沐春风。
“掌柜的,这匹绸缎如何卖?”外头传来一阵女声打断了二人。
徐掌柜连忙道:“萧探花,外头来了客,我先去我看看。您慢坐!”
萧锦年不置可否,抬了手作请状:“徐掌柜先忙。”
“哎”听得这话徐掌柜忙不迭出去了。
自从上次事发后,除了搬运货物他事事亲为,格外关心本店进项。
萧锦年见人出去了,轻轻放下那盏茶,随意拿起书架边一书册看了起来。
阳光透过琉璃窗洒落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庞上仿若也变得柔和了。
这倒是本少见的书,水经注,讲了自开国初年至此,天启各府各州各县发生的水灾以及如何治水。
他翻了页书卷,一目十行未过多久一册薄薄的书就要被他看完。
“你这绸缎怎的这般贵,不妨便宜些。”女子略微尖利但又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
萧锦年耳朵尖动了动,继续看这册书。
手指翻至最后一页略微带了点不舍合上书。
外头还在争吵,能来这买得起丝绸的无不是达官显贵。
他倒是有些诧异,京中贵女也会如此讨价还价吗?
这架势若不是徐掌柜老道,怕是就被唬了去。
萧锦年将书册放回书架上,站起了身走到那窗边。
窗户斜对着店门,外头的人不仔细瞧不到这边,里边儿的人可以清楚地看见外头。
沈白蔻看上了一匹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的蜀锦,她买不起一整匹,便想着折了价买上半匹多一些。
正好可以做一套裙裳,还余下些裁了做小衣,绢花也是好的。
但这掌柜的不依,说是没有这种卖法。
她带着帷帘,仿若也为自己添了胆子。
朱唇一开一合堵的人说不上话来,那掌柜的眼见要同意了。
沈白蔻发自内心开心的笑了。
入了冬盛京本就风大,这会子就刮起了一阵风。
她没有防范,风吹起了那素白色帷幕垂下的纱,露出白皙下颚还有那朱唇。
天启民风开放,她也没有多在意。
戴着帷幕不过是不想让相熟的人瞧见她沈白蔻去那不入流的铺子里打钗环首饰。
还在绸缎坊和掌柜的扯皮。
这与她平日里维持的娇矜的贵女形象不符。
里子没有了,她也得维护着面上的风光。
纤细白皙的指尖扯着被风吹向两边的纱幔,她顺着那纱往下想扯回来。
目光所及猝不及防与斜对角那窗子里头一道温润含着柔情的眸子对视。
沈白蔻大惊,定睛瞧了那是个公子,一袭青衫,面如冠玉。
她赶忙拉紧了帷帽,什么都被遮住了,仿佛也能遮住她的羞赧,遮住她那埋于心底不可名状的小心思。
她面上滚烫,与人争辩那银钱粗俗的样子被瞧去了。
尤其,还是那人。
沈白蔻双手微微颤抖,只觉手脚无处安放。
她慌乱就跑,还不忘扯过那匹蜀锦。
后头那丫鬟见着小姐跑走了,面上掩饰不住慌乱,双手连忙从腰间解开荷包。
接连出了几次错。
好不容易颤着手开了荷包取出几张银票,掌柜的拉着不让人走。
那丫鬟脸上急的都要哭了。
徐掌柜一手举着那银票在日光下,略微昏花的眼睛里透着精明,瞧见了是京中最大的钱庄印的银票,他才松手让人走了。
萧锦年在屋里头见着这一幕,轻笑出声。
没想到,这徐掌柜也是个妙人。
他摇了摇头,桑桑总是能在身旁搜罗到个各式的人。
但无一都不有这特性,爱财。
至于刚刚那位小姐,瞧着面生却有些眼熟。
许是在哪见过,今日也确实是自己唐突了人家。
再说沈白蔻跑了出去后察觉不对,自己一个小姐竟抱着那匹蜀锦当街奔跑。
她懊恼地在街边跺脚,好在小丫鬟很快便追了上来。
丫鬟蓉儿气喘吁吁连忙接过那蜀锦,断断续续喘不上气说道:“小姐,你跑的好快。让奴婢好生追。”
二人上了沈府的马车,沈白蔻捂着胸口,那里怦怦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没想竟在这遇上了。她即是懊恼又是喜悦又是羞赧,百种情绪交织也不清自己倒是在想些什么。
但两人绝无可能。
马车轱辘按着固定的路线往前驶去。
也正如她,也须按照命定的人生寻一夫婿。
沈白蔻悄悄掀开了帷帘看着碧色如洗的天空,心头却悄悄生出希冀来。
若是,若是伯府能不再落魄,亦或他能是朝堂新贵。
她摇了摇头,不,这都是些没影的事。
沈白蔻啊,沈白蔻,何时你也会如此痴心妄想了。
她漂亮的眉眼低垂瞧着自己腿上放着那匹牡丹花纹的蜀锦,手指无意识细细摩挲着。
她的眼神渐渐虚空了起来,默念着:“旁人答应的都不算数,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就如这蜀锦。
作者有话说:
感觉人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但希望大家事事顺遂,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能追求自己想要的。
? 四十六章 吃醋
马车轱辘照例不徐不疾往前滚着, 桑桑却巴望着快些回去。
她在车里头坐立难安,听着段殊在后头嗤笑,面上一红抬眸瞪了他一眼。
美人眸娇羞无边, 这一眼若火星子入了干草。
段殊知道她为何坐着也不老实,但还是当做不知。
嘴角扬起笑, 明明是世家公子瞧着却坏的很。
他一手打开那牡丹纹八宝攒盒,慢条斯理拿出一块豌豆黄。
桑桑正在气头上,以为他要让自己吃, 兀自扭过脑袋正想等着他问吃不吃呛他一口。
等了一会儿也没动静。
桑桑便扭过头, 正巧看见段殊将那豌豆黄往嘴里送,一口咬掉一大半。
一小块一小块黄澄澄的色泽鲜亮,糕体晶莹剔透随着手指捏起还弹了几下。
那八宝攒盒内本就没装几块糕点,桑桑回过神来最后一块豌豆黄已被段殊吞入口中。
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今日一口吃掉了所有豌豆黄。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白帕细细擦拭。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蛊惑:“清凉爽口而不甜腻, 入口即化,六必居的糕点果真是盛京一绝。”
今日桑桑因着心情不好胃口也不佳,早膳只用了半碗红枣粥,午膳随便对付了去。
车室内还残留着些豌豆黄的香甜,桑桑鼻尖嗅了嗅,仿若可以品到那绵软香甜的味道。
腹中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桑桑感觉面上热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红了一片。
段殊掀起眸子瞧了她一眼,长长的眉睫姿容昳美, 说出的话却不中听:“我见夫人扭过头去以为是不爱这豌豆黄, 便将它解决了不碍夫人的眼。”
桑桑捏了捏掌心强撑着不服输道:“夫君吃完正好, 桑桑不爱豌豆黄。”
她狠狠咽下唾沫, 好似可以咽下那渴望和腹中空空的难受。
段殊看着面前美人水汪汪的桃花眸底分明是渴望, 那白嫩嫩的小手紧握。
存了心思逗弄。
他一手枕着后脑勺靠在车壁上, 双腿交叠着翘在白玉矮几上头。
张扬的眉眼阖上, 一手指曲起敲了敲窗棂对着外头懒洋洋道:“墨斋,不用去琼林醉了,直接回府。”
琼林醉是盛京一处酒楼,据闻酒家酿了各色酒品供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享用。
里头最有名的还有一道菜,叫醉鸭,吃过的人面色微醺,都说要掉了舌头。
桑桑入京前就早有耳闻,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去。
往年她来京从不敢想这事,琼林醉每日提供的醉鸭只有五百份,卖完就没了。
以前她商户之女的身份断然不敢与京中贵女相争。
是以,听见这话她耳尖动了动。
想要去喝酒,想要去吃醉鸭。但又不想主动去央求着段殊。
她手指拧着狐裘上头细细软软的白色绒毛。
眼睛盯着绣花鞋上藕粉色的绒花,随着马车的前行微微晃动。
不对,凭什么段殊说什么便是什么。
在下人眼里头,她可是与段殊比肩的世子妃。
桑桑眸子亮了亮,越来越觉得自己所思是对的。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微微挑起羊毡帷帘一角,隐约看见前头那马儿乌黑的鬃毛。
桑桑清脆柔和的声音响起,若圆溜溜的珠子滚落玉盘,让人无法心生拒接。
“墨斋,去琼林醉。世子爷不想去,等会儿再送他回府去。”
前头驾马的墨斋握着缰绳的手一僵,墨色衣裳下的脊背一凛。
头一回觉得这盛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是这般难走。
“是。”他迟疑了好一会儿,硬着头皮应下了吩咐。
世子妃也是他的主子,不知后头这两位主子闹哪样!
但没听见世子说什么,许是默许了。他默默扯住了缰绳,再度让马儿往着来时的路驶过去。
短短不过半日,同样的路这车轱辘倒是碾了两遍。
段殊听见北陌桑这话,嘴角扬起无声嗤笑出了声。
他两手背着枕在脑后,双腿仍旧交叠翘在白玉案几上,一袭玄色斓袍掩不住无尽风流。
比女子还貌美的面庞上阖着的凤眸慢慢睁开,看着桑桑收回那柔荑放在膝上仿若无事人般。
他舌尖舔了舔前侧的牙,这女人倒是越发大胆了。
什么叫等会送世子爷回府。
他斜飞入鬓的眉眼张扬,一手上前捏住桑桑白皙的下颚,大拇指上墨玉扳指泛着深深凛冽的光。
语调幽幽,微扬:“嗯?爷不想去,等会儿送爷回府去。”
说到这段殊笑了笑,带着些磁性蛊惑的嗓音仿若从他喉间溢出。
他凑近了,清冽的松竹香若高山皑皑白雪带着些冷意,桑桑打了个哆嗦。
她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瞧他,一直都怕他现在没那么怕了,但那本能还刻在骨子里。
没错,她北陌桑就是那等不欺软但怕硬的没出息人。
段殊两指用力抬起她那妩媚风情掩不住的芙蓉面,迫使人看着自己。
琥珀色的眸子微眯,若冬日里那寒潭让人感到丝丝不易察觉但危险至极的感觉。
桑桑不自知贝齿轻轻咬了唇,她的唇形饱满诱人,丰润光泽正如她这个人丰腴的段殊恨不得日日将她那细嫩皮子蹂/躏。
见着这一幕,段殊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
桑桑被迫抬起了脸不敢去瞧他的那凤眸,总是凛冽一眼就能刺穿所有屏障瞧清她心底所思。
她不想光溜溜像没穿衣裳般将自己暴露在他身前。
桑桑刻意低垂眉眼,正巧看见那喉结滚动,她明白那会是什么。
一时间愣住了,这人莫不是又在想那档子事。
段殊见美人面上呆愣,妩媚之余娇憨无限,心头暗骂一句。
一手抚上那白嫩脖颈,铺天盖地吻了下去。
马车轱辘碾在路上,銮铃轻轻晃动,亦掩住了那娇媚呢喃。
车室内春光无限。
桑桑红着脸,微微喘着气倚在段殊肩头。
眸子内水意汪汪,媚目流波。
“淑环,你放肆!!”一道威严带着怒意的女声惊的桑桑挺直了身。
她两手摁在段殊肩头借力听着外头喧嚷的声音惊觉马车早已停下,想必到了琼林醉。
那外头的侍卫定是知道了。
桑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面庞又微微染上嫣红,她愤愤瞪了眼罪魁祸首。
段殊低头瞧着这眼波流转,眸子里有他才懂的情绪。
修长的手拢了拢散开的狐裘,还伸手扶正了桑桑鬓边那垂月珠钗。
“急什么,外头还没吵歇呢!”他朱唇轻启,明显是在这暗处等着瞧热闹的意思。
像是瞧出桑桑眼底疑惑,段殊抹掉唇边沾染上的一摸嫣红答道:“外头那是衡阳王妃独女,货真价实的郡主,号清荣。”
说到此处,他嘴角抽了抽继续补充到:“性子最是放荡不羁,但性子不错。你没事可与她接近但别学了那坏习惯。”
桑桑似懂非懂,这盛京还有这样敢指着淑环鼻子骂的人。
她想瞧一瞧那贵女是何等模样。
去不想马车突然晃了一下,桑桑没坐稳身子一歪摁在段殊膝间。
后者闷哼一声,桑桑只觉手底滚烫忙不迭收回了手,缩回了衣袖中。
她面上嫣红,美不胜收。
咚咚声在耳侧传来,窗棂被敲响。
“哎,段殊,我知道你在里头。你那好县主又不要脸皮子了,快下来评评理。”
一道清丽的女声带着熟稔不耐烦,敲击窗棂的声音又密又急。
段殊平复了下呼吸,一手拉着桑桑掀开了帷帘。
掀开了眸子瞧了眼窗外,外头的人似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好呀!段殊果真是你,躲在这里瞧热闹。”这话难听又难听,还大喇喇说了出了。
段殊面上黑了又黑,清荣本还想说着什么眼睛往后头一瞟看见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低垂着眉眼,有风吹过拂起鬓边青丝,风华绝代之姿。
她呼吸突然一滞,不敢喘粗气唯恐惊着美人。
脑袋快速转啊转,反应过来桑桑的身份。
她又走近了些,清丽无双的面庞上挂上笑:“清荣见过嫂夫人,不曾想夫人在此,刚刚惊着了人希望夫人宽宽心。”
桑桑抬眼看见外头站着个美人,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贵女从容的气度,清丽的脸庞虽不是绝美但让人见了心生好感。
想必这就是段殊说的衡阳王妃独女清荣郡主。
比起离郡王和当今是出了三服那攀不着的关系。
衡阳王妃可是圣上亲妹妹,当朝长公主,她的丈夫,驸马爷更是十年前战死在漠北。
天启不行那套尚了公主驸马便没了前程那种裙带子说法,尚公主不影响仕途。
自孀居后,公主未再婚。当今多有愧疚。是以,平日里衡阳王妃殊荣无限。
桑桑见着郡主这般与自己招呼,忙笑着回应:“郡主多虑了。我看郡主性子活泼,心头亦欢喜。”
见着美人对着自己笑了,清荣刚才与淑环相争的怒意通通都散没了。
她也忘了要做些什么,搭在窗棂边与桑桑聊起了这盛京酒楼。
仿若如数家珍,她一手拉住桑桑搭在窗棂的柔荑,不知何时已经改了口:“桑桑,下回我带你去。”
段殊靠在车壁上听着这两个女人从名字都不知道,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熟稔。
尤其是看见那该死的手拉着桑桑的柔荑,他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呦喂,了不得了,女人的醋也吃了。段世子,你出息了。
? 四十七章
清荣郡主情不自禁拉着桑桑的手正想说月里生日宴寒梅初绽, 可围炉煮酒。
她一手正拉着桑桑那纤细白嫩的手指,一道冰冷摄人的视线令人如芒在背。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段殊。
不舍地松开了手,暗自腹诽段殊这嘴里头吐不出好话的冷人竟能有桑桑这样的可人相伴, 每日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淑环后头跟着那容长脸的丫鬟手里提着一坛落梅白露,两人在一楼大堂外头瞧见了这边。
殊哥哥竟陪那狐媚子来买酒?
她描的细长的眉眼皱起, 手掌握紧长长的指甲戳在掌心,刺痛传来。
眼底狠戾的目光一闪而过。
裙摆下头妆花缎面的绣鞋往前走了几步,手中拿着的织锦绣帕上头簇拥华贵的牡丹与裙摆上头精致的刺绣相互映衬, 无比精致华贵。
墨斋在一旁做着木头人, 见主子要下车来动作利索拉起那帷帘。
段殊头戴玉冠眉目深邃,先行下了马车。
伸出一掌,众人只见一白皙柔荑一晃而过,再睁眼之际美娇娘已被掩在狐裘底下。
男子高大仪表堂堂, 牵着人往那龙飞凤舞写着琼林醉三个大字的匾额下过去。
“殊哥哥许久不见。”说完这话淑环红唇微启,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看着桑桑继续道:“自上回在茶楼遇见萧探花和世子夫人,转眼已是过了这么些天了。”
桑桑听见他旧事重提,被段殊握着的手指动了动。
身侧人有所察觉,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仿若能洞察所有,但桑桑无所畏惧,清者自清。
看着她一脸倔强睁着眼睛的模样,段殊不动声色摩挲了下那娇嫩的掌心。
心头忍不住哂笑, 若是自己露出什么怀疑的表情, 这人便又要如之前哪般不再理会自己了吧。
甚至, 不想同坐在一趟马车。
段殊薄唇勾起, 看着街旁站着的淑环道:“县主好记性, 我自是记不得这等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拙荆与我待久了, 想必近朱者赤!”
话音落下, 没去理会淑环变了面色的脸庞,段殊凤眸内寒霜凛冽,一袭玄色斓袍压迫感自心底便不敢直视其面庞。
身侧有风,回过神来是人已走了进去。
那丫鬟面色担忧又带了丝丝害怕看着淑环:“县主,人已经走了,我们是去哪儿?”
清荣还未走远,坐在一顶账金碧辉煌的马车内撩着帘子瞧外头。
见着向来不可一世的县主那副模样,清丽端庄的面庞勾起笑。
素手芊芊放下了帘子。
她坐在马车里头,摸着腰间牛骨新制的马鞭,十指摸着那坚韧紧实的感觉。
清荣郡主清冷的眉眼掀起,嘴角边扬起些许不屑的笑,心头不在意。
男人,便真有那般好吗?
阿爹还在的时候,娘那般貌美,堂堂公主替他操持宗室事物,他不敢纳妾,还不照样该偷腥就偷腥。
秦楼楚馆她知道的他便没有少去。
纵使为国捐了躯,他也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皇伯父以为阿娘伤心欲绝不愿再嫁,对她在衡阳王府内养面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她说,面首也无不好呢!.
桑桑回府时正巧遇上了元幼薇三人上完香回来。
两行人在西路上碰了上。
段皎和段泠行礼道见过大哥。元幼薇怯生生望了过来,后退一小步屈膝行了个漂亮的礼,白色的裙裳紧紧掐着细细的腰肢。
想要俏一身孝,初冬的的阳光细细碎碎打在她苍白的脸庞上,若雨后白莲摇摇欲坠。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幼薇见过世子,世子夫人。”
“无需多礼。”段殊冷冷不带温度的声音传来。
元幼薇面上看不出情绪,衣袖下的手却捏紧了。
她道:“表哥,幼薇有话想与你说。关于那朝天观方丈说的那信物。”
桑桑看着那表小姐身段孱弱若要折断的嫩柳,昂起头颅直直看向身侧人,她心头觉得索然无味。
这是何作态,她这个当家主母在此挡着了表哥表妹互诉衷肠吗?
她看向段殊手上拎着的一酒坛,价值不菲却以麻绳捆就,暗红的胎泥外头剪裁方方正正的红纸用毛笔大大写了个福字。
店家是个沽酒娘,见着二人相携来此便力荐这情留醉。
说是以石榴取以秘法酿造的,甜而不醉人,余韵绵柔京中女眷最爱。
剩下的意思众人心照不宣,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没看别的,段殊直接就买了。
桑桑心头疑惑却又懒得再去多想。
此刻,见着眼前这一幕,她收回被握在那大掌中的手,未来及抽出就被段殊一把摁住。
她身高到他肩头,松竹凛冽的气息若高山上飘着的雪,无孔不入。
两人相握的手在场之人皆见着,元幼薇面上一红,似是做了错事受了惊。
“是幼薇所思不周,本不是什么大事。”她清凌凌的眼波里漾着水光,看着段殊。
段皎见了这幕拉着人起来笑着圆了场面:“表妹不要思虑过多。有何事若要紧待我和三妹妹走了再说也不急。”
她拉起那苍白纤细的手腕,眼内有疼惜:“再说,你这摔伤的手还没好全。只有心头畅快了病才能去的快,你说是与不是。”
段殊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一堆声音,眉心皱起,已有不耐。
上回那手伤的事误会了北陌桑,她是无意的。
现在这会子,又提手做些什么。
哪又有这般矫情了,蹭破了点皮过了这点时间又成了病。
这般想着,他肩头被桑桑挠的地方暗暗发痒,应是要愈合了。
握着那柔荑,他眼底闪过陌生的情绪。
“有何事,说便是。藏着掖着旁人不会吃了你!”段殊摸着桑桑软软的指头掀了凤眸冷冷瞅了她一眼。
元幼薇小心看着段殊,说道:“方丈说时日未到,届时让世子一同去那山头取出。”
时日未到,还要一起去取。
桑桑听后眼底滑过疑惑。
她是知道庙里有求姻缘的玉佩的,两情相悦双方一齐在古树下祈福,一人半枚玉佩,合着便是同心环模样。
若要在上头刻字或旁的些海誓山盟,便要再等上些日子。
段殊出京前出京后有无空下的日子去庙里她不知道。
该是晓得不应如此多疑,但说是日后不在乎了心头还是有感触。
大掌包裹下那纤细的玉指变得有些冷,段殊看了眼她穿的狐裘,感受到面上寒风呼啸。
真是不经冻,也不知道她儿时在北地如何熬过来是。
定是日日嚎啕大哭掉眼泪吧。
段殊唇边勾起微微笑,元幼薇拿捏不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低头看着青石板上头纹路清冽的声音传来:“即还需些时日,还需本世子去取。耗费如此波折,可见此物还是不见天日为好。”
“过去的东西在土里许是更能寄托先人所思。”
他一面说,一面扯紧桑桑微微开了条缝的狐裘。
另一手拎着那坛子酒转身便要走。
桑桑不会现在去戳破此事,这破底又是风口冷的很。她也不愿在此吃那冷风。
元幼薇见人走了,宽大衣袖没留下只言片语面上微微失神。
她拿着棉帕看着青石板地面若有所思,总感觉本不该是这样的。
“即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段泠不想搭理二人,寻着机会赶忙就走了。
隆冬的风有些肃杀,元幼薇穿着夹棉裙裳,身量单薄。
让人担心她是否会风一刮就倒。
段皎捂了捂手里那铜制雕花汤婆子,大氅穿在身上也还是冷。
她递过那汤婆子,元幼薇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段皎收回手拢了拢外头的大氅,目光晦涩意味不明道:“大哥就是这般的,表妹勿要放在心上。天冷了,我在府里头也好生无趣,表妹若有空来寻我煮茶品茗也是好的。”.
桑桑怕冷的很,走到苍梧院内,地龙早就烧着了。
一进室内,如春日那般和煦。
丫鬟上前解下她身上的狐裘,衣裳甫一解下,他她便瞧见段殊靠在美人榻上看着自己。
目光火热烫人,盯着自己心口某处。
她一时气极,又想到刚刚那事。
娇嗔问道:“世子爷今日怎么不等你的好表妹说完话?”
看着面前美人眼波媚,本就鲜妍的面庞更染嫣色。
再听着这话,他自觉她醋了。
段殊扬了眉梢,漫不经心道:“那花园边那般冷,莫非你想多留一会儿?”
他视线从桑桑面上移至百花曳地裙前襟,上头欲娇欲艳的扶桑花开的正好,透着衣仿若可以看见那形状绞好的轮廓。
“这般走了这么久的路,可疼?”
桑桑脑袋里名为理智的东西轰的炸开了,只觉面上滚烫的很。
作者有话说:
? 四十八章 绵绵情意
元幼薇回到了芙蓉院内, 院内丫鬟柳儿早已等候多时。
见人冻的红了脸,慌慌乱乱拿了件外裳就要给人披上。
她由着人披上外裳,雪白的脸上浮起笑, 眉眼弯弯令人心头生出好感:“谢谢柳儿姐姐。”
柳儿伺候着人脱掉湿了的鞋袜,面上不在意却掩不住嘴角微扬:“奴婢当不得小姐这般道谢!”
元幼薇在银丝炭前烤着火取暖, 心头沉思着。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入这显国公府,去府外头上香段皎有意无意透露淑环县主想入主院内。
她看着炭火烧的正旺,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北陌桑家世低微, 若表哥不喜她自己不用害怕。但若对上县主, 同为女人最是了解女人。
那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且那些掉脸子丢人的事迹她早在江南也听说过。
想来是得不到内心已经疯魔了。
她摸着手上这铜制雕花手炉,感受里头温暖的气息传来。
段皎只是想单纯与自己交好吗?
自小,她就是最懂得看人眼色, 即便心头不喜父亲懦弱,还有祖母身上那浓烈难闻的老人味儿但最讨父亲祖母欢心的还是她。直到双亲皆故,她这套本事在贪婪的舅母姨娘那讨不着好了。
火星子噗嗤一声炸开,闪着亮亮的光。
若是她能事成,以此为自己换来一份好婚事也是明朗的选择。
毕竟,她最爱的是她自己。
女子后半辈子想要过的好全靠一门好婚事,她要高嫁,不要像阿娘般生就一副花容月貌的好模样, 贵为侯府小姐却下嫁一穷书生, 蹉跎至死。
元幼薇念着月里衡阳王妃的生辰宴, 心头有了模模糊糊的想法, 但想要实施光靠自己是不行的。
得要一个熟悉王府内院还能买通丫鬟瞒天过海的人。
她看着手上这简单的铜制手炉, 扭过头对着柳儿道:“柳儿, 将我前些日子打的那些络子拿出来。葱绿配柳黄那串打个连环样的下头配块玉石, 明儿我们去二小姐那。顺带把这手炉给还了。”
“是,奴婢这就去。”柳儿还怪道进门小姐手里多了个汤婆子,原来是二小姐给的。
寻着那串络子,元幼薇纤细的手指将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系在下头。
寻常拿在手中把玩或是用来压裙摆都可窥见主人家的灵巧心思。
夜幕已深,娇兰院内段皎坐在梳妆台前,宝珠拿着象牙白玉梳一下一下为她通发。
小心伺候着手下这绸缎般的秀发,宝珠问道:“小姐,你说那表小姐可会接招?”
段皎阖着的眼皮睁开了,闪着一抹光面上带笑道:“这位表小姐可是个妙人!”
她原以为这元幼薇也是淑环县主之流,为个男人不要脸皮子不要什么身份地位,但今日大哥那般语气她面上看着伤心,但眼底可是一丝波澜未起呢。
这人倒是可以用用,毕竟自己可不能卷进那腌臜事里头。
她白嫩的手指戴上一玉玛瑙翡翠护甲打开一巴掌大小雕着芙蕖映月花纹的一方小盒子,挑出一些香粉放在鼻尖下细嗅。
与此同时,桑桑亦坐在铜镜前。
穿着低胸刺绣妆花裙,料子轻薄在这暖意融融的室内最是透气舒适。
银屏正拿着那串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的璎珞要往她胸前戴,她见了一手拦住,眉头微微蹙起颇有几分娴静的美好:“都要安歇了,还是不戴了吧。”
银屏手上动作顿了顿,看了看主子纤长白皙的脖颈嘴上夸赞道:“主子生的这般好看,只有白日里才让人瞧见美貌也太可惜了些。况且这有人戴玉有人戴佛,这璎珞摸着又细又软就是给人贴身戴的。”
手上听着银屏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拿下阻拦的手由着她去。
戴上后,红宝石柔和细碎的光在衣襟前,若有若无的沟壑被掩着若隐若现。
段殊今日里本还想同往日般与她一起沐浴,顺带摸那一身细皮子还有满手滑腻。
她却用那一双水汪汪的潋滟桃花眸瞧着自己,让自己去外头梅枝上头收花瓣上的露水,说想要附庸一回风雅用露水煮茶。
时人一般都用雪水,不忍戳破她,段殊顶着寒风就去了。
收回来半盅水,在纱帐内看见那白色的里裤垂下露出白皙玉腿。
段殊暗骂一句勾人的妖精,放下东西后去了净室内。
这会子,桑桑正在镜中欣赏自己姣好的面容还有这一身羊脂玉般的肌肤。
猝不及防眼前黑了一片,感到身后传来灼热的气息。
她惊的转回头却被吻住双唇,满腔话语被吞入,两人唇齿相交隐还听闻有水声。
段殊将人抱至腿前,松了唇瓣,隐约可见一道银丝。
见桑桑还如以前一般羞涩的面颊泛红,他一声哂笑仿若从胸腔里头传出震的桑桑心头闷闷的:“怎么还如此害羞?你身上哪处我没有见过。”
桑桑两手搭在他肩头,烛火昏黄他绝美的脸庞此刻显得温柔,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向来冰冷凉薄的眼底此刻仿若也被染上温暖。
她倚在他胸前不说话,只是微微喘着气。
美人在怀,呵气如兰,段殊揽着纤细腰肢的手紧了紧。
一手把玩着那芙蕖模样的宝石,那手本还放在衣襟前后渐渐不老实抽次剥茧般褪去了妆花缎裙。
细细薄薄的襦裙躺在羊毡绒毯子上头,还交叠着一件水红小衣。
见者无不脸红心跳。
那芙蕖果真藏在雪白沟/壑中,段殊眼底一暗。
暖黄的烛火映在碧纱橱上,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俯身采撷,烛火摇曳下女子身段越发玲珑有致。
室内欲暖,一道道细碎嘤咛声透过窗棂传到外头。
守夜的丫鬟两者对视,面上一红低下头在廊下不敢再言语。
桑桑从未见过他如今夜般急色,抬起头便可看见那方铜镜内芙蕖样的红宝石璎珞在脖颈前将要挂不住了。
她看着埋首在她胸/前忙活的段殊,浑身酥麻无力,未着绫袜的玉足勾起,声音带着些哭腔喊着段殊。
细细碎碎柔柔弱弱带着声声娇喘仿若在色字头上燃一把火。
段殊起身将她鬓边濡湿的乱发别至耳后,粗糙的指腹抹掉那漂亮眉眼旁的泪水,沉着声克制隐忍问道:“怎么了?今夜怎的哭的这般急?”
桑桑泪眼朦胧依稀见他薄唇边勾起笑,心头气不打一处来,,一时竟打起了哭嗝。
觉得丢人羞意直往脑上充,桑桑往他胸膛前藏,仿若这样就可以藏起自己。
段殊自己喜的美人入怀,这椅子还是太小些遂将人打横抱去那拨步床内。
桑桑眼前一晃看见那八仙梨木桌上摆着的那坛酒,推搡着段殊肩头一手直指向桌上那酒。
身子靠的越近,绵软挤压段殊眯起了眸子。
先饶过她,转悠一圈转到那梨木桌旁,一手抱着人,另一手拎起那坛子酒。
桑桑整个身子坐在他一手臂弯处,惊的两手抱紧段殊的头。
眼前的路被一双玉臂遮了住,沐浴后鹅梨香丝丝弥漫,亦淌进段殊心尖。
屋内布局,闭着眼都知晓,他当然可以就这般走过去。
但,这般好机会怎能放过。
段殊一手掐了掐手底那纤腰,嘴角带笑不怀好意说道:“夫人这是这般就急着投欢送抱了?若真急了,为夫也不是不可以”
桑桑听着这话放下手连连反驳:“自是没有,夫君休要胡言。”
感受着身下紧实的肌肉,桑桑的耳朵尖悄悄的红了。
短短几步路,仿若走了半辈子那般长。
不知为何,段殊生出了想将她一辈子护在身前的念头。
这般细的腰肢,还这般能吃又挑剔,还喜欢华服美饰又不舍得出银子买,若离了自己让那些豺狼虎豹叼去该如何是好?
若有人能听见便会腹诽,段世子你多虑了,如今太平盛世不是以往战乱起,吃/人的时候了,哪来的那么多豺狼虎豹。
将人放在床榻柔软的蜀锦上头,段殊拿来两个玉质酒盏。
一手轻拍酒坛,掀开了封层。
香香甜甜果酒的味儿便顺着酒坛口子漏了出来。
段殊看着她扯了锦被裹住身子,露出两条光溜的手臂等着酒喝。
便轻笑了声,玉液琼浆倒入碧玉酒盏,白澄澄好看的紧。
桑桑裹着被子凑近了些,甜甜叫了声夫君。
段殊不急不缓拿起酒盏,轻轻晃了晃自品了一口,神情状似陶醉。
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我想起夫人貌似不会喝酒。新婚那日喝了一杯做过了什么便忘得一干二净。”
上好的佳肴被捧到眼前却不让人吃,仿若有只猫儿在桑桑心头挠。
她扯住段殊宽袖一角,眼巴巴道:“夫君那是女儿红,换个人来也是一样的。那沽酒娘还特意说了石榴酒少饮于女子有益。”
石榴,于女子有益,段殊下意识瞧了眼那锦被包裹下亦掩不住的玲珑身段。
她竟是这般想要个孩子吗?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段殊这般想歪了也不奇怪。
桑桑剩下的话没说完,石榴酒秘法酿制,少饮常饮可美容养颜,在这盛京乃是一绝。
段殊敛眉,重新将酒盏倒满酒,晶莹剔透的琼浆微微荡漾开,勾的人去品茶。
他坐于床榻旁,一手执盏若扛着木仓般坐的比直,玄色宽袖下头的手臂肌肉紧实有力一手环过桑桑伸过来的手臂,呈交缠状。
桑桑愣了愣神,这不是新婚交杯酒才这般喝的吗?
段殊扬了眉,眉心微皱问道:“怎的,可是不愿?”
耳畔那声音带着些磁性,嫣红染上了桑桑面颊,她忍着心颤抬头看那人,挺鼻薄唇生的这般俊的人是她夫君。
多说薄唇无情,桑桑想再信他一回。
仰头喝尽了酒盏内那酒,入喉没有臆想中的辣味儿,微微甜带着难以察觉的涩,比以往喝的梅子水还要美味。
她眯起眸子,桃花眸笑的宛若新月,灿若星辉。
“夫君,桑桑还想要。”
软绵绵甜甜的话一击激在段殊心头,他沉稳的手腕倒着酒,声音低沉说道:“不急,还多的很。”
酒盏内须臾便盛满了酒,桑桑欢天喜地伸着手去接却见段殊仰面一口,再回眸酒盏已空。
她娇滴滴瞪了他一眼正想发作,樱唇被撬开尝到了甜甜的酒水。
室内烛芯时而啪嗒一响。
金丝绒锦被何时被卷入床底已不知,屏风下头散落着女子水红色小衣,男子玄色外袍落在那锦被上头。
一室旖旎。
桑桑看着段殊只着中衣露出喉结滚动,额角流下汗,一滴一滴淌在身侧蜀锦上。
她心中忐忑又紧张,两手攥了攥那丝滑的锦缎。
睁着眸子大着胆子看臆想之中的事却没来,身旁床榻一沉,那人搂了自己入怀。
耳畔一声一声桑桑仿若含着莫大隐忍。
桑桑攥着锦缎的手松开了,他还是不愿,是吗?
眼睛里似是有些湿润,段殊仿若听见身旁人低低啜泣声,抱过了人。
向来不将什么放在眼底的段殊最不屑于解释,也无须旁人明白他心底所思。
但面对怀中这个女人,段殊承认他栽了。
“桑桑,等我些时日可好?京郊有处温泉庄子,届时天冷了我们去那。”
段殊一手撑着拔步床板,手指暗自用力,终究他还是不愿将那残缺暴露,即使有一丝风险。
温泉水汽缭绕,谁也看不清晰水底,正是绝佳妙处。
他只恨自己未早些想到此处。
“夫君,你可是嫌弃桑桑乡里出身,满身铜臭味?”桑桑听着身侧那一颗心噗通直跳,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本就乡里长大,土话糙话也听过许多但以往耳边一过便就是了。
但总有那么一句现在萦绕在心头:若汉子都不愿和他婆娘睡榻上了,多半是有人了或是变心了。外头有的吃了,家花哪有野花香!
段殊埋于她脖颈侧深吸一口气,轻笑道:“怎么会?桑桑从头到脚,头发丝儿都是香的,让为夫欲罢不能。”
“那夫君可是外头有人了?”桑桑睁着眼一眨不眨瞧着他。
段殊拉起那柔夷,神色正经道:“无,唯有夫人一人。”
作者有话说:
小甜,后续剧透发点刀。
? 四十九章 阴谋
翌日巳时, 元幼薇带着柳儿去了娇兰院内正巧碰上段皎要出门。
她苍白的手指拿着那手炉瞧了瞧那打扮的娇娇俏俏的女子正要小心告退。
段皎心头了然,宝珠受意走了出去将人请进厢房内。
她坐在铜镜前抹上唇脂,透过模糊镜子看见后头进来那一身白衣的元幼薇, 眼底染上笑。
“幼薇见过二小姐,这是昨日借给幼薇的手炉。”
段皎转过身来, 绸缎面的绣花鞋上几颗细小珍珠随着走动轻晃。
她一手扶起元幼薇,面上笑出两个小酒窝瞧着亲亲热热:“好了,表妹。叫我表姐就是, 不过才过去了一日, 怎就这般生分了?”
元幼薇俏生生抬起那张小脸,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手腕已被拉住:“正好今日我要出门吃茶去,表妹还没在京城好好逛过,不若与我一道去?”
“好”她粉白的唇瓣动了动答应了, 眼内水光潋滟透露着无辜。
好不容易遇上了同类人,段皎自是要陪着她好好装到底。
一辆马车驶出了西街,往城内一茶楼而去。
元幼薇就坐在马车内一动也不动,既不吃桌案上的点心亦不掀开帷帘瞧着窗外。
这街外头平头百姓走来走去也无甚好看,段皎心头索然无味。
转念一想,不若去逗那人激出阴暗面来的更有意思。
她一手覆在元幼薇交叠放于双膝的手上,突然问道:“还不知表妹日后想要许配个何样的人家呢?”
元幼薇低下头,长长的眉睫颤了颤, 面颊通红口中磕碰着说道:“幼薇幼薇不知, 如今能在府上住着已是万幸, 幼薇不敢奢求过多。”
婚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元幼薇如今丧母丧父, 之前也没婚配。
一介孤女属实没什么人家会聘为妇。
既如此, 便拿捏住她最想要的作为突破口。
段皎状似撒娇倚在她身旁, 摇晃着那手:“好表妹,你就说说吗?是喜欢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提枪上马飒爽英姿的武将子弟,亦或是其他的?”
元幼薇没有想到她这般不避讳,什么话都敢说。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是对是错。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段皎声音柔柔弱弱道:“表姐说的这些多半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幼薇孤身一人不敢奢想。”
美人鬓边一朵白色绢花,因着要见人衣裳带了些暗粉,为苍白的容颜添了几分色彩。
这般说这话更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段皎似是安她心似的拍了拍那柔夷,娇俏的面容一脸认真,目光如炬盯着她看道:“表妹且放心,你住在显国公府便是显国公府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
“至于婚事。”段皎放低了声音凑过了嘴悄咪咪道:“你可知道离郡王妃,她最是喜欢给咱们这些年纪的小姐公子们牵线。我是庶女,你知道的,夫人不一定会给我安排好婚事。但若能搭上郡王妃这条线可就不一样了。”
“毕竟,嫁到哪家去夫人也管不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元幼薇应和着,放在双膝上的手指轻轻缠绕着那帕子。
这是她思考惯常会做的动作。
她确实需要谋划自己的婚事。
两人这般聊着,车室内时而传出少女娇俏的笑声。
马车驶了一段路在春来醉停了下来,二人戴上帷幕相视一笑往大堂内走去。
小二见状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宝珠在前头挡着利落说道:“天字号雅间有约,请带路。”
身为主子跟前大丫鬟,沉着脸说话颇有气势。
小二来来往往见过许多贵人也不犯怂,面上笑脸未减一份,一手作请状:“二位小姐这边请。”
“天字号雅间就在这了。贵客有何吩咐就唤小的。”店小二推开那门,二女走了进去。
一方山水画的木质雕花大屏风隔开了这边,里头传来一声慵懒华贵的女声:“来了?”
转进了那屏风里头,一女子高高的发髻夺人眼。
她斜倚在白玉案几边,一手随意磨着那茶,翘着的指尖个个都染上大红的丹蔻。
听得脚步声,描的狭长的凤眸掀起瞧着来人。
元幼薇知道了这就是那张扬跋扈的淑环县主,至于后头那妆花缎长裙的姿容艳丽女子她不认的。
“哟,皎皎这是带了新的妹妹来了,还不介绍着认识认识。”
段皎拉着元幼薇再一旁绣榻边坐下,先对着华服女子道:“县主,这便是我之前与你提过的表妹元幼薇。”
淑环手下动作顿了顿,见那小白花样的人满脸紧张拉着裙摆屈膝行礼:“幼薇见过县主。”
她看着茶具的眼底闪过不屑,这般风一吹就倒的人就是段皎说的厉害人物?
她摆了摆手不咸不淡道:“起来吧。”
元幼薇才敢起了身,段皎又指着里头那人道:“这是南平伯父的千金沈白蔻沈小姐。”沈白蔻笑着与她见过了礼。
南平伯府,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将要落寞的那勋贵。
她笑不露齿,带着些羞意心头如是想着。
但不管再如何落寞,也比自己好。
几人都互相认识了,段皎接过那茶具替众人分起了茶。
聊起了一些秘事。
“要说这等子宴会,未婚的公子小姐,已婚的官家夫人都会来。说着好听是宴会,其实大多都是相看来的。不知姐妹们可有中意的人选啊?”
淑环睨了她一眼,段皎吐了吐舌头。
见淑环拿着茶盏轻晃,看里头墨绿的茶汤像是极其瞧不上眼说道:“官家夫人们相看两家若能成就好事倒是能成就一番佳话。”
“但就怕有些子人借机攀高枝儿,做出那等腌臜事,让人耻笑。”
段皎凑近了一手托着腮两眼亮晶晶道:“好姐姐,你知道些什么快与皎皎再说说。”
“那种事说于你听脏了耳朵作甚?”淑环不解,抬眼瞧了瞧她。
“我就是好奇聘者为妻,奔为妾。若在这样的场合苟合不是什么也捞不着了吗?”段皎继续问道。
沈白蔻接了话茬道:“傻丫头,那些人可是事先就算计好了的。被捉住了都找好了托词,无非就是些醉酒,落水的老套戏码。但肌肤相亲,丢一回脸事也就成了。”
几人丝毫不避讳,言语大胆。
元幼薇做于一旁指尖握了握那茶盏,总觉得今日这几人好似知道自己会来一样。
她顺水推舟问道:“那各位姐姐可知晓若有人是被谋害的该如何是好?”
淑环仿若听见好笑的笑话,笑了声看向了她:“元小姐有所不知,衡阳王府上的人可不会轻易听其他人的话。”
元幼薇身份低微,淑环不屑于与她多说话。
只以衣袖掩面吃下那茶汤,不再理会她。
“但财帛动人心,若是给的足够多又能保人性命无忧。幼薇相信王府也不是铁桶一块。”她摸着茶盏上浮起的缠枝花纹,联想到段皎主动对自己示好突然明白了她带自己来这茶楼的用意。
有的话,自己不便说,就换个人来说是吗?
她低垂的眉眼里头掩下讥讽。
再度抬眸时已是如往常一样,含着点点泪光,我见尤怜。
财帛动人心,淑环放在案几上的手动了动,心头留了意。
她与清荣郡主向来不对付,是以了解王府的事也比其他人多。
若是好好谋划,寻着个丫鬟在茶杯里头下药,届时倒入茶水,水喝尽了药也没了。
毁尸灭迹任谁也查不到她头上。
当务之急是要回府去确认,能管理宴会当日一应杯盏器物还能神不知鬼不觉下药的管事丫头,还有熟悉王府布局带路的小丫头。
淑环倨傲的面容陷入沉思,段皎见状晓得路已经铺好。
沈白蔻在一旁听着,品着茶汤。
茶汤澄澈透亮,人心却是乌黑险恶。
她约莫明白些生辰宴上许是有大动作,这一回她不想将自己扯进去。
所幸,淑环做这些事虽不避讳她却也不必借她的手。
品过茗,淑环便先离开了,沈白蔻同着她离去。
段皎见人都走了,笑着说道:“表妹,下边街口卖的糖葫芦瞧着个大饱满,我们去买了些来再回府去可好?”
窗边暖暖的阳细碎落在她略有婴儿肥的脸上,些许绒毛瞧的一清二楚。
元幼薇回过神来时,侧脸瞧着马车上一手一串糖葫芦咬的正香,唇边还沾了些许糖渍的段皎。
娇俏可爱,若非她刻意显露用意只怕自己也不知晓。
“表妹可要来一口?”见元幼薇看着自己,段皎以为她也想吃糖葫芦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举着一串到了她面前问道。
全然不见此前心计。
元幼薇往后退了退两手连连摆了摆,面上拒绝道:“谢过表姐,幼薇就不喜甜就不要了。”
“那可是真可惜,这街市卖的糖葫芦可是一绝。”
一绝,又是一绝。这京中人只要是自己喜爱的都说是一绝。
就像这些贵女,嘴上不说,心里头照例是高人一等。
淑环县主对自己爱答不理,段皎一口一个表妹叫的好听,利用自己却毫不手软。
但自己无法,这次也算是投名状。
待日后再慢慢徐徐图之。
段皎吃着糖葫芦悠闲地看着帷帘外头车水马龙。
旁人如何想如何痛苦干她何事。
作者有话说:
? 五十章 赴宴
赶在隆冬要来之际, 桑桑收到了请帖。
打开了来看宣白的绢纸上晕染了几朵落梅,一手簪花小楷风骨尽显。
欣赏完了这主人家的妙心思细看之下得知是衡阳王府邀请府内女眷及公子赴王府赏雪景,品茗煮酒, 办诗会。
桑桑拿着纸笺的柔夷顿了顿,抬起头看向站在一侧磨墨的春晓说道:“去告诉几位小姐, 过几日准备与我一同去参加衡阳王妃的生辰宴。还有二公子。”
春晓放下墨条,接了吩咐犹豫着问道:“那表小姐那可要派人送消息去?”
即是邀请府上女眷,没说一定是府上小姐。
那便一起叫了去, 若此次赴宴她能寻得如意郎君也省下自己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功夫。
“一应派人送消息去, 本月分例内衣裳可再加一套。”
“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春晓领了吩咐屈膝行礼往室外去了。
镇纸下方一个一个小字已经颇具形制,桑桑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腕拿着那请帖去书房里找段殊。
苍梧院内亦设了书房,就在厢房西侧一小屋内。
桑桑披了件外袍走在廊上, 点点雪花落在大红的绒毛上化作雪水。
她没让人跟着推开了书房的门。
段殊知道桑桑会来,向来冬日里只生几盆炭火的室内如今也燃起了地龙,保证温暖舒适。
桑桑解掉了大氅挂于一木架子上,耳朵尖皮肤娇嫩才走了没一会儿便被风吹的红通通的。
她一手放在耳上捂了捂,俏生生喊了声夫君。
“怎么过来了?大冷天的也不怕冻掉耳朵。”段殊从卷宗内抬起头来,见人冻的红扑扑的耳尖狠狠皱起了眉。
他没等桑桑将话说完将人拉入怀中,拿过一旁下人早就备好的汤婆子塞入桑桑手中。至于那碍眼的信笺样的东西被他往桌上随意一丢便隐于密密的卷宗里头。
“夫君,那请帖。”桑桑见衡阳王府送的请帖被随意丢在陈年案卷里头想起身去找被后头那人按着双肩坐在他腿上。
“好好坐着。左不过是衡阳王府送的, 往前每一年这时候都要送过来。”段殊上下检查她的衣裳是否足够厚实, 两手搓了搓便往她耳朵上捂。
桑桑没有躲避, 手里抱着汤婆子暖暖的很舒适。
被冻坏的耳朵尖段殊揉搓着时而有麻麻的感觉。
不多时, 嫣红慢慢爬上她的两颊。
“夫君后日可会与我一同去赴宴, 桑桑还没参加过这种宴会。”她心头怀这些期待略微紧张着问道。
这种赏花品茗玩乐为主的宴会, 多半是未婚公子小姐参加居多, 新婚燕尔的夫妻也有去凑热闹的。再就是各府的夫人带着女眷去,老爷们多半不愿去的。
段殊闻言嘴角勾起笑,手上动作未停道:“即是想让我陪着去就直说,爷自是准的。”
桑桑小心思被识破,回过身子娇嗔瞪了他一眼。
眼波流转之际娇媚无边。
她两手撑着椅背跳到了桌案边娇俏地笑道:“那夫君可莫要做食言的小人。夫君先忙着,桑桑先走了。”
说完了这话,她便毫不留念地出了室内。
不大的这方内室尚余融融暖梨香,段殊伸开的手掌动了动余温尤在.
生辰宴那日来的这般快,却还是快不过盛京的飞雪。
桑桑与段殊坐于一辆马车,段皎二姐妹并元幼薇坐于另一辆马车。至于段离却是称了病没来。
前几日都还好好的,不知今日为何。
桑桑看了看大马金刀坐于桌案前一手执卷宗的男人,他去了一趟二公子院内今早就听闻人病的起不了榻了。
莫非,二者有什么关系?
段离其人,和柳姨娘一样。
把下半身荣辱都寄托在娶个身份高的贵女上了,仿若这样能与段殊争一争?
桑桑觉得这两人脑子都是坏的,就他和夫君仿若云泥之别。夫君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还好当初是夫君主动揽了这门亲娶了自己。
想到这,桑桑又看向他。
翘鼻薄唇,这份相貌属实是上等,满盛京也没几个女子能比的过了。
许是视线太过灼热,段殊抬起头来。
挑了挑眉梢问道:“怎么,莫非是为夫今日太俊了,娘子花痴病犯了?”
桑桑打开八宝攒盒取出块枣泥芙蓉酥塞入他口中,道:“夫君爱吃豌豆黄想必也爱吃这枣泥芙蓉酥。”
白宣宣的团子咬开了里头是软糯的枣泥和香甜剔透的芙蓉,甜而不腻好吃的紧。外头还做成花瓣状,巧夺天工。
段殊嚼了几口囫囵吞下正想说话又被塞了第二个,眼里头诧异划过。
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他先她一步阖上了八宝攒盒,将它放到暗几里头。
“夫君,二弟怎的没来。”作为一府主母关心弟妹是本分,桑桑虽不喜段离但他好歹是段殊的庶弟便问上一问。
段殊听了这话,拿着茶盏想去去甜腻味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浅酌了一口茶水。
“他昨夜走在湖边打滑落了水,今早院里来报烧的迷糊了。”段殊面色如常地回答着。
他为人最是睚眦必报,段离作为弟弟不守本分敢对桑桑不敬。这次王府的生辰段离期许已久想寻一门好姻亲,他偏不让人如愿。
府里头有医师在,桑桑就不再这件事多问了。
显国公府与衡阳王府离的并不远,马车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
清荣郡主作为王妃亲女在花厅前迎着客,见着显国公府一行人她眼前一亮:“桑桑,你先往里头去。待会儿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喝酒去。”
段殊在身旁被忽视地一干二净,这种情况倒是头一回。
往常有他在的地儿,旁人的光芒倒是都被挡着,今遭这种感觉陌生又不令人讨厌。
他不理会清荣郡主,牵着桑桑的手入了席。
郎才女貌,皆是上等容颜引的人纷纷侧目。
一眼看过去,贵女命妇们坐在席案后头以帕掩嘴娇笑连连,眼睛却都看着这边。
这样直接被人议论桑桑有些不太习惯,就担心有人说了闲话。看向段殊,他拿起一金盏酒壶倒入些酒入了杯盏自己品上一口递了过来道:“果酒,先喝些暖暖身子。”
桑桑接过酒盏小口浅酌,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
段殊趁人低头品酒的罅隙抬起眸子冷冷扫视周围一圈,挂在树干上的枝叶所及仿佛结了冰霜。交头接耳之人心头一凛不敢再往这头看过来。
心头忍不住艳羡,那世子妃真是命好,嫁入显国公府。
郎君俊朗,还疼她。
更有甚者没忍住埋怨自己的丈夫,权势不及人家还要纳一屋子美妾。那丈夫也不是吃素的张口便反驳道你也不看看人家娘子何等花容月貌。
桑桑自是不知这边发生小口角。
她见到了坐于主座上的衡阳王妃,年已四十的人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见不着皱纹貌美依旧。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众人见礼过后她让大家莫拘束便要离去。
上来两个男侍,一个替她捧起长长曳地的裙摆。穿着一袭白衣,腰很细,走起路来文弱气质很浓。另一人生的气宇轩昂,衣襟下头紧实的臂膀掩不住。
早就听闻面首,桑桑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是以多看了几眼。
段殊神色暗了暗,一手捏了捏她那纤腰凑在她耳旁说道:“夫人莫非喜欢那样的?”
桑桑一手拍在他膝上小声骂道:“夫君说什么糊涂话!”
段皎几人坐在离桑桑不远处,此刻她走了过来:“嫂嫂,离园里头梅花开了,可要一起去赏?”
她头一回见到雪,那白白的雪落在粉白的梅花上定是妙景。
桑桑眼底透出想去,段殊瞧见了捂了捂那白嫩嫩的柔夷低垂着眉眼道:“即是想去那便去。不过二刻钟后没回来我就过来寻你。”
桑桑应了声好,便和段皎走了过去。所幸路上有段泠作伴,二人跟在人群后头一路上看那假山嶙峋,湖面冻硬了下头还有一条亮红的小鲤鱼,嬉嬉闹闹好不快活。
这般走着倒也不冷,段泠也来过衡阳王府带着走着一处小径。
一块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块铺就的路通向一处园子里头,松松软软的雪堆盖在梅花树下头,抬眼皆是点点粉白,美丽非常。
有人在赏景,有人亦成了他人眼中的景。
萧锦年在假山后头远远看着,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宴会他本不想来,但他知道桑桑肯定会来便也来了。
入席时他现在的身份自然坐在下头,也看见不可一世的段世子护着人一路放慢脚步走入内。
知道她过的好那便够了。
“公子在看何人?不上前去相认吗?”沈白蔻披着一雪白大氅,绒绒的帽子盖住头遮了额前。
她看着心头那人就站在那看着远处未忍住上前问道。
萧锦年回头见是一姑娘,后退几步拱手见礼就要避嫌离去。
沈白蔻每次与他皆是不经意间的会面,从未好好看过对方。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追了几步再次问道:“公子为何如此轻易放弃,若是伊人心头亦欢喜你呢?”
萧锦年停下脚步,声音清冷似这地上皑皑白雪:“在下不知姑娘在说些什么。”
他抬脚走了几步见那人仍失神站在那雪堆里头顿了顿道:“有时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下的事姑娘不要胡乱猜了。”
沈白蔻回过神来人已走远。
她面上流了泪已干涸,原来他竟真已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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