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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醉鬼


    他话音沉沉的, 颗粒感很重,却没来由得让人觉得他好像在撒娇,语气既干净,又有点无赖,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阮芋颊边, 令她心猿意马, 望着那双漆黑迷离的眼睛,心脏仿佛一寸寸坠入他眼底的深海。


    时隔多年的聚会闹得兵荒马乱,许帆被劳动扛在肩上带走了,人都坐到车上, 还要把车窗降下来, 指着外头的萧樾骂骂咧咧,甚至口出狂言, 如果她是男的,能有他萧樾什么事儿, 听得萧樾和劳动的脸一个比一个绿。乔羽真和国庆两个旁观者站在路边听着快笑趴了,乔羽真连声说北城这一趟来得值,有这种好戏看,实在太值了, 她在宁城待得无聊得紧,以后有聚会一定要喊她,随时打飞的过来参加。


    阮芋是他们六个中唯一一个滴酒未沾的。


    送走了乔羽真和国庆, 她搀着萧樾去停车场找车。


    阮芋最终还是叫了代驾, 不敢带着个醉鬼自己开车。


    数不清今晚萧樾究竟喝了多少酒,能把那样一个清冷稳重的人喝成现在这个粘人精, 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 他偏要把阮芋搂在怀里, 下巴磕在她温暖又瘦弱的肩窝里头,带着酒气的呼吸不间断地覆盖在阮芋颈间肌肤上,吹得她浑身酥痒,像被人捏住了痒痒肉,隔一会儿就要痒得哆嗦一下。


    所幸萧樾喝醉了不会像许帆那样发酒疯。


    除了变得有点粘人,他的行为举止还算安静,像一只藏起尖利獠牙的大狼狗,沉默地窝在主人身边,乌黑的睫毛盖住凌厉深邃的眸光,偶尔撩起眼皮望向窗外,那双沉静锋利的眼睛映着街道上遥遥投来的碎光,清澈单纯得就像高中教室里午睡醒来的少年的眼睛,走廊上清透的午后阳光落入他眼底,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低头扯来课桌上的作业本继续刷题,或者被兄弟们前呼后拥地离开教室去球场踢球……


    这么多年过去了,阮芋总觉得他改变了不少,可是此时此刻,斑驳摇晃的路灯从他脸上肩上掠过,划出一道道光阴的影子,她才意识到他其实一点也没变,无论时间如何前行,无论空间如何变幻,那个冷淡又有些倨傲,总是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温柔和细心的男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


    车开到小区楼下,代驾离开了。停车的地方离他们家单元楼还有两百余米,昏黄的路灯投下温暖而暗淡的光影,栾树茂盛的树影与灯光交相辉映,阮芋踩着参差交错的影子,抬眼看到萧樾正站在一棵高大的国槐树下发呆。


    他的站姿依然笔直得像刀锋,阮芋自然地挽住他胳膊,仰头问他:


    “萧先生,你还记得我们家在哪吗?”


    萧樾认真地抬手指了指远处的18号单元,薄唇轻启,声音听起来仿佛根本没喝酒: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家。”


    冷风拂起他细碎的额发,男人目光幽深寂静,忽然用低低的嗓音重复了最后几个字:


    “我们家。”


    阮芋点点头,心尖莫名颤了一颤,好像被一只不知轻重的鸟儿用力啄了一口:


    “对啊,你和我的家。你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家之主的老大,所以家里主要还是我说了算。”


    “好的,阮老大。”


    萧樾今晚听话得让阮芋觉得好笑又心疼。


    她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是他们之间错过的岁月,还是更早以前的,那些她根本触及不到的经历和回忆。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以前。”


    阮芋决定趁火打劫,趁他现在神志不清勾引他说一些清醒的时候不可能告诉她的话,“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啊,或者你身边发生的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把它们通通消灭。”


    萧樾点头:“好的。”


    阮芋笑:“好的什么?”


    萧樾垂眼,静静看着她:“告诉你,你把它们消灭。我知道你可以,你无所不能。”


    阮芋不禁紧紧勾住了他的手。这条通往家的路短得一眼就能看到头,微风带着晚蝉的啾鸣溜过耳畔,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无限长,在尽头处仿佛互相依偎。阮芋忽然不想听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真正无所不能的是他,她从来不知道“不幸福”是什么滋味,她觉得自己会心碎的——


    “我真的,很不喜欢……”


    萧樾平静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道路,眉心微蹙,语气淡得像冬天一出口就缥缈逸散的一缕白雾,叫人难以想象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如此淡漠地说出包含深刻情绪的话,


    “很讨厌,和赵海超、赵辉扬住在一起。”


    “还有梁阿姨。”


    “他们都不喜欢我。”


    十五六岁的少年,从一个冰冷的牢笼,辗转进入另一个更冰冷的牢笼。


    他从来不拒绝,成熟得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那些表面上关心他的人,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体会过他的感受,也没有尝试剥开他那层坚硬的外壳,探一探他内心深处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


    大人总有大人关心的事情,他们瞻前顾后,自认为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之后,最后只留下几个极度自私的背影,和一个终于走向成年,却已经遍体鳞伤的孩子。


    阮芋根本难以想象,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萧樾这样自信又淡然的天之骄子,说出这些听起来甚至有点可怜的话。


    他的声音是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低哑磁性,可她知道现在不是二十三岁的萧樾在说话。


    他在向她求救吗。


    因为她无所不能,能消灭伤害他的一切。


    阮芋的下唇咬得发疼,艰涩又细软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闷闷的,却带着极为强大的安抚力量:


    “没关系,那些人都不重要,打哪来的滚回哪去吧!”


    她灵活的小手钻进萧樾掌心,不由分说掰开他修长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喜欢到,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萧樾转过头来凝视她,目光顺着薄薄的眼皮落下来,浓黑的眼睛里盛着满满一片海,潮汐追赶着月亮,他眼中的海潮仿佛融在清澈温柔的月光中,缓缓漫上来,随他呼吸低垂、靠近,那片深沉的海触碰到她,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他眼中倒映着的她,柔弱得像一根小草,却好像真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萧樾的心情一瞬间就稳定下来,唇边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个永远在一起法?”


    男人低笑着,语气含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阮芋:“我都和你结婚了,还要怎样啦?”


    萧樾抬手揉了揉她头发,笑意更甚,掐着嗓子学她语气说话:


    “还~要~怎~样~啦~”


    阮芋脸一红,抬眼瞪他:“你有毛病诶,笑屁啦!”


    “你~有~毛~病~诶~笑~屁~啦~”


    “狗萧樾!”


    阮芋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用力捶了他几下,一边捶一边骂,


    “让你发酒疯,看我不打死你……”


    萧樾直呼痛,长腿迈开逃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转身把跟过来的女孩扯进怀里:


    “好了不闹了,到家门口了。”


    “到底是谁在闹?”


    阮芋抬脚踢了他一下,


    “你该不会在装醉吧萧樾?耍我玩?”


    “我早说了我没醉。”


    萧樾像往常那样嚣张地挑了挑眉,


    “我们继续讨论刚才那个永远在一起的话题。”


    阮芋撇开眼:“不想讨论了。”


    萧樾绅士地推开楼道口的玻璃门,让阮芋先进去,他跟着走进去的时候,高大的身姿明显晃了一下:


    “我觉得,要想永远在一起,一直分开睡显然是不行的。”


    阮芋听得耳根发烫:


    “我不跟醉鬼讨论这种话题。”


    “你刚才还说我没醉。”


    “你明明就是醉了,而且醉得不轻。”


    阮芋撇下他加速往电梯间方向走。清醒的萧樾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他一直很有分寸,尽管他们已经是夫妻,最近几天晚上也经常吻着吻着就要擦枪走火,但是最后总能停下来,官方说法是“明天工作要紧”,阮芋怎么不知道,他就是体谅她脸皮薄,还没准备好。反正结婚证已经领了,纸面关系火速定下,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其他事情不必急于一时。


    回到家,阮芋把萧樾的拖鞋拎到他面前,看着他扶着玄关旁的鞋柜,英气的眉宇低垂,晃晃悠悠半天才穿上鞋,阮芋啐了句“醉得都找不着北了”,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自己走进厨房,照着网上的配方给萧樾做解酒汤。


    解酒汤放在灶上热,阮芋趿着拖鞋回到客厅,不出意外地看见某人仰面靠在沙发靠枕上,双眸紧闭,睡着了。


    阮芋走近些,想把他叫醒。


    男人身上袭来一股淡淡的酒气,夹杂清冽干净的皂香,年复一年,依旧好闻得令她心旌摇曳。


    却见萧樾松弛的眉心忽然蹙了起来,不知道梦见什么,眉头扯出两道明显的褶皱。阮芋屈膝跪到他身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按压他眉心,想要抚平那些不愉快的痕迹。


    还有难过的事情吗?


    不需要细想,阮芋恍然发觉,是的,还有,最难过的事情他还没有说。


    “萧月亮,先别睡觉。”


    阮芋晃了晃他的肩膀,“喝了解酒汤再睡,不然明天头会疼。”


    萧樾睡得很浅,几乎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睁开了眼。


    才过了几分钟,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变得非常茫然,换了个人似的。


    好像卷裹在暗无天日的泥沼中的人,猛然间窥见了阳光。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阮芋问他。


    萧樾皱眉。


    神色看起来不太舒服。


    阮芋和他开玩笑:“干嘛,喝醉了不认识我了?”


    “没有。”他依然皱着眉,声音有些喑哑。


    低头看到阮芋覆盖在他手背上的白皙手指,萧樾眼皮一跳,竟然不着痕迹地把手移开了。


    阮芋捕捉到他这个小动作,表情沉下来。


    她再次去抓他的手,又被他躲开。


    “死醉鬼,你又干嘛?”


    阮芋伸出两只手,眼疾手快地将他手掌牢牢制住,包进自己掌心里。


    萧樾沉黑而迷茫的眼睛里滑过一丝痛苦。


    阮芋霎时明白过来。


    为什么不让她碰?因为觉得自己很脏,不干净,怕污染到纯白无瑕的她。


    当年那些人咒骂他的话,他从来没有忘记。


    一直掩藏在心底,挥不去,甩不开,成为他最深的罪孽和宿命。


    也是他为什么不敢来找她的最大的原因。


    带着一颗被腐蚀的心,他将自己封存为行尸走肉,无妄的爱,同时也封存在永恒无妄的海。


    “看着我的眼睛,萧樾。”


    阮芋的声音近乎哽咽,


    “你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灿烂的男生。”


    萧樾静静地望着她,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说出了她此生最不愿意听见的一句话。


    用那把清沉的、温凉仿若初雪的嗓音,说出了那句她一秒钟也不敢去回想的:


    “没有喜欢别人吗?”


    醒酒汤在灶台上沸腾了,阮芋的眼泪同时滚落了下来,比蒸汽还烫,灼得她的脸刺痛如割。


    曾经把他推进深渊的,也包括她那只无知的手。


    没有喜欢别人吗。


    只喜欢你啊。


    只喜欢你。


    只有你。


    明明喝醉的是萧樾,最后怎么变成阮芋扑在他怀里疯狂地大哭。


    眼泪鼻涕全部擦到他身上,哭累了就爬起来走进厨房,舀两碗醒酒汤出来,一碗给萧樾,一碗她自己喝,喝完有力气了接着哭,岔开腿跪坐在萧樾身上,双手抱着他肩膀,仿佛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似的大哭不止。


    比醒酒汤灵,萧樾的酒都快被她哭醒了。


    抱进主卧不依,非要跟着他住在次卧。


    洗干净那张花猫似的脸,擦干眼泪放到床上,没一会儿,新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好了不哭了。”


    萧樾把阮芋搂进怀里,有些没辙地哄,


    “知道你只喜欢我了。”


    “敢忘记你就死定了。”


    真不愧是阮老大,一边哭还能一边抽抽搭搭地威胁他。


    卧室静谧,厚实的窗帘遮住室外所有光亮。


    浓重的黑夜里,萧樾敛了敛眸,低声在她耳边保证:


    “死了都不敢忘。”


    第72章 周日


    一缕细细的光柱从窗帘缝隙中倾泻下来, 晦暗的空间被分割成不规则的两块,室内气温随着阳光的闯入,极慢地攀升。


    阮芋睡得还很沉,感受到枕在颈下的手臂轻轻向前挪动, 她也自然而然地向前挤了挤, 窝在一方温暖的怀抱中, 呼吸安逸而绵长。


    她身上穿着灰粉色的睡衣,领口松垮垮地敞着,两片白皙纤瘦的锁骨盈着淡淡的珠光,随着她的呼吸缓慢地起伏。


    萧樾稍稍收紧双臂, 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 他感觉大脑一阵细微撕裂般的疼。醉酒伤身,他也不知道昨晚自己究竟怎么了, 是真的想和许帆斗嘴拼酒,还是借这个机会放纵一回, 宣泄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多年求而不得的郁闷,还有一朝抱得美人归的狂喜。


    今早断片得比上回更严重。


    萧樾需要更长的时间,想一想昨晚喝醉后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会巴着他的腰躺在他的被窝里,衣着完好呼吸匀长,可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 好像昨晚曾经狠狠哭泣过。


    阮芋的睡颜很乖, 五官柔软得一塌糊涂,白腻的颈子贴着他的手臂, 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侵犯。


    萧樾强压下心头的欲念, 喉结轻咽, 仅在她唇角落下一吻,片刻后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拎起浴巾进浴室冲澡洗漱。


    不知过了多久,阮芋才悠悠转醒。


    陌生的大床,陌生的床上用品,鼻端萦绕的淡淡清香确是极为熟悉的。


    阮芋翻了个身,手脚从被褥中钻出来,触碰到秋天的清寒,很快又缩回去。被子很大,她将多余的那部分团进怀里紧紧抱着,脸蛋放肆地埋进去,嗅了又嗅,动作很难说没有一丝变态。


    仿佛是心电感应,她这边刚醒来,卧室门便被从外推开。


    萧樾穿一身石墨色薄夹克,工装裤勾勒笔直劲瘦的长腿,右手拿着玻璃杯,杯子里装了五十来度的温水,袅袅白烟升腾,映衬他眉眼锋利冷峻,漂亮利落得令人心惊。


    阮芋踢了两下被子,撑起脑袋看他,咕咕哝哝说:


    “不礼貌,进来干嘛不敲门?”


    萧樾淡淡瞥她:“这是我房间。”


    “不管。”


    阮芋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眼里含着几分俏皮,


    “手伸不出来了,安排你找个人伺候我。”


    萧樾站在原地睨了她一会儿:“你要找谁?”


    “随便。”


    “哦——”萧樾拖长音,捧着杯子来到她床边,配合地说,“大小姐您看,我怎么样?”


    阮芋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勉勉强强吧。”


    “那大小姐您坐起来,我喂您喝点热水。”


    说着,萧樾伸长手臂将床上的“春卷”抱了起来,动作倒是温柔又周到,另一只手拿着玻璃杯靠近她唇边,边吹热气边说,


    “可能有点烫。”


    阮芋张嘴吧唧了一口:“还行。你小子挺会伺候人的,以前在几个富婆手底下讨过生活啊?”


    萧樾扯了扯唇:“数不清了,大概有那么七八十个吧。”


    阮芋白眼一翻,冷哼了声,蠕动着挣开他的怀抱:


    “臭男人,只要给钱你就肯服务是吧?”


    越说越离谱了。


    萧樾眸色一暗,干脆放下水杯,单膝跪到床边,趁阮芋手脚都包在被子里无法反抗,干脆按扣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绕到她颈后掐了掐那块敏感的肌肤,待她周身战栗即将破口惊叫,立刻欺身强吻住她的唇,压在枕头上教训一会儿,将那些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词句尽数堵回去。


    几分钟后,直到将她亲得杏眸迷离,四肢瘫软,才抹了抹唇撑起身子,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声音喑哑地问:


    “怎么样,对我的服务,大小姐还满意吗?”


    阮芋喘了两口气,不带任何气势地瞪他,戏还没演完:


    “你就是这样服务那七八十个富婆的?”


    萧樾被她搞得又气又想笑:“只服务你。”


    “为什么?”阮芋挑眉,声线掐得甜腻慵懒,“因为我最有钱吗?”


    “因为你最欠收拾。”


    萧樾一边说,一边站直身子。呼吸有些乱,他抬手松了松领口,一眼都不再看床上那只小疯子,兀自走出次卧,转到主卧洗手间,把阮芋常用的毛巾用温水浸湿,搓洗了两遍,再拿进次卧。


    阮芋这会儿终于舍得坐起来,双颊闹得通红,胸脯还在微微起伏着,抬眼看见萧樾又进来了,她心尖一跳,张口想问他“谁欠收拾了”,话音还未从喉间蹦出来,迎面就飞来一块湿湿软软的毛巾,极其精准地降落在她脸上,完整盖住了她的五官,叫她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去。


    “你……”


    毛巾携带的热气氤氲到脸上,令她毛孔舒张。身旁的床垫微微下陷,毛巾从脸上滑下来的一瞬,一只修长的大手及时掌住了毛巾,隔着柔软温热的布料,他手指贴合她脸颊,耐心地带着毛巾从上到下,从额头,到鼻尖,到嘴唇,再到下巴和脖子,细细地摩挲擦洗了一遍。


    萧樾目光微垂,漆黑的瞳孔映着女孩略有些呆愣的面颜。


    阮芋睫毛轻颤了颤,软言软语道:“谢谢……你的服务,我打82分。”


    萧樾不太满意:“敢问大小姐,还有18分扣哪儿了?”


    阮芋冲他狡黠眨眼:“扣下来给你call三个6。”


    萧樾闻言,噗嗤轻笑了声,凌厉冷淡的眉宇随之变得柔和。


    他将毛巾翻了个面,抓起阮芋垂在身侧的手,细致地揉搓擦拭,直到她微凉的指尖也变得温暖红润,他这才拎着毛巾起身,走出去清洗。


    阮芋被他伺候得更懒了,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厚实的窗帘依旧只撕开一条小缝,顶灯灭着,大部分光线都是从敞开的门外漫射进来。


    合租的这些天,阮芋并不常进萧樾的房间。


    有时候想偷偷帮他整理屋子更换床上用品,一进来才发现,到处都干净整洁,冷冷清清,四件套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比她床上的还新,哪用得着她动手。


    这间卧室里头家具比较少,一眼望去很是空旷。


    阮芋虽然没说,但私心里也觉得他在次卧可能住不久,所以就没有特意买东西帮他填满这间房间。


    没想到是她先闯进了他的领地。


    正胡思乱想着,萧樾洗完毛巾回来了,见她看起来清醒了不少,便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清亮耀眼的阳光能够尽数闯入。


    瞧这亮度,想必都快到中午了。


    视野变得明亮清晰,阮芋掀开被子,说要去换个衣服。


    萧樾:“早上又不出门,在家穿睡衣就行了。”


    阮芋低头瞥了眼身上的睡衣,随后不着痕迹地抱了抱胸。


    她昨晚睡前,好像把内衣扒了。


    不知道丢哪了……


    视线在屋子里四处扫荡,很快找到了目标物件。


    阮芋眼皮一跳,耳后霎时漫上来一片血色。


    一件软软薄薄的乳白色文那个胸。


    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下边垫了个四四方方银灰色的“托”,瞧着怎么那么像萧樾平时最经常用的笔记本电脑……


    阮芋在心中默念:


    没有给女孩子的文胸当过托盘的笔记本不是好笔记本……


    萧樾依旧大喇喇站在床尾,身姿英挺落拓,在他眼皮子底下,阮芋尽量装作无事发生,一只手虚抱在胸前,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人低沉的语气含了几分逗引:


    “遮什么?哪儿我没见过。”


    阮芋:“你见过什么了?昨晚等你睡着了我才脱的。”


    阮芋平常待在家里,洗过澡后都穿睡衣或者家居服,但是因为某个人的缘故,她不好意思真空上场,尽管穿着睡衣里面也会加一层,等睡觉的时候再脱掉。


    萧樾顿了顿,最终没提他们发生关系那天,只顺着她的话继续逗她:


    “您可太见怪了。当着我的面也可以,我不介意。”


    阮芋脸通红,拎起被子遮住脑袋:


    “才不要,你想得真美。”


    “想什么呢。”


    萧樾漫不经心道,


    “你不是说我醉了?喝醉的男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阮芋刷的一下又把被子扯下来,晶亮的眼睛含羞带气地瞪他。


    萧樾忽然笑起来,笑声低低的,带着胸腔都在震:


    “你怎么这么可爱,说什么都要生气。”


    “你真的很烦呐!”


    阮芋被他逗得脸都要烧起来,终于跳下床,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伸手就把落在床头柜上的内衣抓走,紧紧攥在手心里,路过姓萧的狗贼,破罐子破摔似的,抬手便带着那白花花的东西在他胸口用力捶了几下。


    “狗贼,让你笑,打死你算了……”


    不知想到什么,阮芋动作忽地一顿,盯着萧樾的墨色夹克外套看了会儿,


    “你怎么穿着外套,早上出门了吗?”


    萧樾:“嗯,出去了一趟。”


    “干嘛?买菜吗?”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阮芋肚子咕咕叫了声,萧樾没有正面回应,她也没力气再打他,手落到身后,快步走出了次卧,转进主卧,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约莫十分钟后。


    阮芋趿着拖鞋从主卧出来,还穿着那套灰粉色的缎面睡衣,长发梳得柔顺,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整个人显得慵懒又随意。


    缓步来到客厅,目光朝前一掠,她脚步忽然顿住。


    原本空荡荡的客厅,靠北的墙根处,不知何时拔地而起多了一座三层楼高的木质猫咪城堡。


    阮芋目光停滞,想到某种可能,心脏在胸口重重地跳了两下。


    下一瞬,她脚边就抚过来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极为熟悉的触觉,总是如此亲近,总是对她毫无防备。


    真是小中秋。


    阮芋的眼眶一瞬便酸了。


    “呜……妈妈的好宝贝。”她弯腰将小黑猫捧进怀里,它显然胖了不少,身体圆润敦厚,早已不是从前那副营养不良的幼儿模样,现在看起来,反而更像一个……


    整天吃香喝辣的中年富猫。


    阮芋爱不释手地抱着它蹭来蹭去:


    “中秋宝贝,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美啊,还是这么……额,可爱,妈妈爱死了……”


    萧樾从厨房走出来,半倚着墙围观这幅母子重逢的感人画面。


    阮芋和猫说话的语气依旧嗲得令他耳朵发痒。萧樾一边轻揉耳垂,一边替小中秋抱不平:


    “有你这么夸猫的吗?”


    阮芋忍不住拿手背搓了搓眼睛:


    “你怎么把它弄过来的?刘阿姨没意见吗?”


    刘阿姨就是阮芋临走时把小中秋托付给她照顾的邻居。


    萧樾:“刘阿姨这几年养了好几只猫。她很早以前就和我说过,什么时候我不住学校了,可以把小中秋带去北城养,但我担心一个人照顾不好,一直没有接它过来。”


    可能也怕触景伤情吧。


    小中秋生在宁城,长在宁城,几乎没离开过清江花园。也许它还记得最开始照顾他的那个姑娘,给它造了最豪华的猫城堡,总是温柔地夸奖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咪……离开宁城,它会开心吗?萧樾无法保证,他只知道他自己,见到小中秋之后,一定会非常想她,他已经够痛苦了,只能自私地把这个充满想念的毒药留在最初的地方,离他如今的生活很远很远。


    谈起自私,阮芋以为,谁又能超过她。


    从萧樾话里,她能推测出他这些年经常回清江花园看望小中秋,所以才认识刘阿姨,刘阿姨才愿意把小中秋交给他来养。


    而她,无论多想念那只小猫,却从来没有踏出哪怕一步。


    宁城成为了她的禁区,里面的一切,和她的抵触相比,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


    幸好,幸好。


    曾经失去的,狠心丢下的,一样一样奇迹般回到她手里。


    多亏了他,这个全世界最好的男孩。


    自从找回他之后,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摒弃前嫌,重新向她奔来。


    “哪来的小哭包,怎么又掉眼泪。”


    萧樾半蹲到阮芋身边,用手指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湿润。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昨晚阮芋为什么哭了,好像怕他不相信,所以一直重复着她对他的喜欢,告诉他,他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她爱的人。


    至于她为什么说这些,想必是他喝醉了之后说了些悲观自苦的话。那些令人难堪的想法本不该告诉她。醉酒误事,萧樾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多了。


    万一不小心把孟新益的事情说出来,不知道阮芋会不会像当年得知温老师的真相一样,和他冷战闹别扭,那样也太得不偿失了。


    阮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和小中秋重逢,她的心情总体而言是很愉悦的,想到以后两人一猫的幸福生活,那点难过飞快咽了下去,只剩下开心,萧樾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她就抱着小中秋站在旁边围观,嬉皮笑脸地对萧樾说现在家里多了个和你同名同姓的猫咪,不仅抢了你的名字“中秋”,还抢了你的“小”姓,你想不想要改个姓,比如姓“大”,以后就好区分了,听着就像父子。


    “难听。”萧樾眼皮都不抬,“我拒绝。”


    阮芋耸肩:“好嘛。”


    看在姓萧的大爷不会做饭却为了填饱她的肚子现学现卖的份上,阮芋不和他一般见识,抱着小中秋离开厨房找别的乐子去了。


    吃过午饭,萧樾带着他永远做不完的科研关进书房里,阮芋也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地毯上加班。


    小中秋趴在她身边睡了一会儿,许是对周遭环境还不熟悉,它睡得不太安稳,一丁点小动静就能把它惊醒,然后竖着尾巴离开客厅,各处探险,巡视今天刚占领的新领地。


    阮芋盘腿坐在地上,写材料正出神。


    中午的阳光笔直照射下来,阳台外面很亮,衬得室内稍显暗淡。


    不知过了多久,阮芋忽然感觉腰后有点痒,她稍稍挺直背,浅笑了声:


    “小中秋,别蹭我腰……”


    腰后的触感忽然变了,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环到她肚子上,没轻没重地捏了捏。


    “干嘛坐在地上?”


    男人清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要加班去书房里头加。”


    “我快写完了啦。我这个项目需要接地气,坐地上挺好的。”


    阮芋不想起来,便拉着萧樾也坐下,给她当人肉靠背。


    萧樾沉默地陪了她一刻钟,直到看见她工作收尾,才低低缓缓地问:


    “下午要不要去A大逛逛?”


    “好呀,本来不就要去嘛,你比赛几点开始?”


    “四点。还有好几个小时,下午没什么事,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提前去逛逛。”


    “要要要。”


    阮芋将笔记本合上,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


    “我还没去过你学校呢,也好久没去围观你踢球了。”


    今天下午踢的是A大内部联赛,小组赛最后一场,信院理论计算机系踢建院土木系,两只系队都是传统强队,小组出线不成问题,今天的比赛主要争个出线名次,气氛应该比较轻松。


    阮芋脑袋靠在萧樾肩上,抬手捏了捏他微微鼓胀的上臂肌肉,那儿正好是贴队长袖标的地方。


    “听说你当队长啦?”


    萧樾淡淡道:“大三就是队长。”


    阮芋:“臭显摆。我又不是不知道。”


    萧樾:“你怎么知道的?”


    “我……”阮芋默了默,音量渐渐放轻,“就,关注了你们学校的几个公众号,还有论坛bbs什么的。”


    萧樾勾起她一绺长发在指间把玩,眼眸深沉:


    “都看到什么了?”


    阮芋温吞地说:


    “前年北城办的七人制高校杯足球比赛,A大拿了全市第二;大前年的校内联赛,你们信院拿了冠军;还有大一大二大三三年,你都拿了国奖吧?去年的特等奖学金答辩仪式上,我也看到你了……”


    萧樾敛眸,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答复:“你还挺关注我的。”


    “不止这些呢。”


    阮芋的声音抬高了一些,显得有些骄矜,


    “你们学校论坛和公众号评论区,一堆女生天天给你表白,学校和院系的表白墙上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新的小学妹给你写情真意切的手写信,还有还有,怎么有人这么狂热,还等比例复刻你的球衣,穿在身上拍艺术写真……气死我了……”


    话落,她猛然察觉这些窥私的行为有点超过了,像个闲着没事干的侦探,整天汲汲营营给自己找气受,对一个暂时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充满占有欲,看起来也挺变态的。


    萧樾听她说了一堆话,总结出意味深长的三个字:


    “好酸啊。”


    阮芋咬了咬唇,没反驳。


    就是喜欢他嘛,那段时间的感情像暗恋一样,一面强迫自己忘记,不和任何人谈起,一面又偷偷摸摸地了解和他有关的一切,一笔一划珍藏在心里,慢慢地咀嚼,发酵,成为她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哪个暗恋中的女孩子不吃醋?


    如今终于和他在一起,她宣泄一下又怎么了。这些占有欲明晃晃的,她也不藏着掖着,以后还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她的,只属于她。


    这种感觉很棒,爱上最爱她的人,他会纵容她的一切,包括直白地告诉他不许理会所有对他示好的异性,每天下课之后都要第一时间回她的消息,把她的备注改成“全宇宙最最最温柔的老婆大人”,还有就是她想吻他的时候都得乖乖受着,比如现在,她想咬哪里他都不能拒绝。


    萧樾锁骨上面那颗痣,阮芋馋很久了。


    高中的时候就总是掩在校服下边,时隐时现地勾引她。


    今天终于把他衣领扯下来对着那里咬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看到男人冷白干净的肌肤一瞬间充血似的涨得通红,是魔法吧,她视线上移,落到他隐忍的锋利的喉结上,在她目光的注视中深深咽的那一下,太超过了,不上嘴咬一下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中国人。


    毫无章法的亲吻,萧樾额头和手臂上的青筋被她弄得几欲暴起。


    地板很凉,隔着一层羊绒地毯也说不上温暖,还是有凉意层出不穷地从地面渗上来。


    萧樾掌着阮芋柳枝似的腰,像是怕她从他身上跌下来碰到地毯会着凉,又像是带着她上下求索,稍微停下来一瞬他就感觉血管要爆裂,半秒钟都少不了她不断的容纳和压制。


    阮芋刚才还能说话的时候,提到她也想穿他的球衣拍照。


    萧樾直到这时才回复她,说穿球衣算什么,他老婆把他纹在心口上才叫厉害。


    他粗粝的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弯月亮。


    黑色的月亮,在午间日光的照耀下却亮得晃人眼,仿佛穿行在雪做的云层中,吞吞吐吐,摇曳生姿。


    细细柔柔一枝春支着,摇得几近折断。


    阮芋一只手撑在地上滚烫如铁的毯子,一只手背遮着脸,好像不敢见日光,又好像需要堵住某些随时会逸出口的声音。


    小中秋巡视领地出来,蹲在电视柜旁边睁着不大不小的猫眼围观。


    猫咪看不懂的画面。


    反射的阳光晃个不停,亮得太过刺眼,猫的瞳孔缩成一道紧紧的缝。过程漫长又重复,直到有晶莹的东西喷出来,吓了它一大跳。


    花瓣彻底趴伏下来,小中秋看到刚才抱着它不断说话的那个长着长长的蓬松毛发的生物,这会儿在哭。


    猫咪听不懂的声音。


    它有点紧张,背部稍稍绷起,像一张弓,听见没在哭的那个毛发短一些的高大生物评价说紧得好像要把他弄死。


    不理解。小中秋转身离去。


    看的有点饿,还是吃猫粮比较要紧。


    第73章 球赛


    柔顺厚实的米色羊绒地毯, 此时变得凌乱不堪,遍布褶皱。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甜腥味,液体溅了满地,猫咪翘着尾巴慢条斯理地经过, 像是看不懂两个体面的人类,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这块它很喜欢的毛绒地毯。


    他们此时已经不在客厅。


    客厅敞亮的落地窗让阳光能够尽情洒入, 无死角的明亮,身处其中,仿佛暴露在毫无遮挡的大自然,幕天席地, 皮肤似乎都能被日光晒得趋近透明。


    这样的情况下, 阮芋显然放不太开。


    地毯尽管柔软,细嫩的膝盖皮肤却也经受不住太过频繁的摩擦。


    她在地上坐得腰酸腿软, 终于能够回到卧室,包裹进阴暗的所在。身体已经很累了, 稍微放松下来的一刻,又跌入另一片温柔汹涌的潮水。


    月亮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照得发亮发烫,来到它最适应的黑夜,仿佛获得了新的生命, 于暗处闪烁着,被萧樾揉在掌心里,映在湖面泛开波纹, 颤颤巍巍, 化做各种形状。


    他深入那片云层,疯狂地亲吻他的月亮。


    舌尖勾勒它的轮廓, 爱不释手。


    阮芋稀里糊涂地喊他的名字, 有时也被逼着喊称谓, 一声“老公”,换一次唇被狠狠堵住,湖水的决口也被塞满、封锁,无法决堤,她冲不出来,便放肆咬他,时而发泄时而讨饶,引得他发笑,胸腔贴着她震颤,呼吸声很重,性|感得要命。


    阮芋被勾到了也笑,声音细碎,眼尾红得像抹了胭脂:


    “很痒诶。”


    “只有痒吗?”


    “……”


    阮芋咬唇,双手环上他肩膀,全身的褶皱仿佛都被荡平了似的舒坦,神志有些飘忽,鼓起勇气夸奖他,


    “好厉害,真不愧是我的温老师。”


    萧樾对“温老师”这个称谓不太满意,声色喑哑道:


    “你老公没有名字的?”


    阮芋不知想到什么,脑子里像是有一阵劲风在盘旋,神思被风撞得有些破碎,她忍不住埋怨道:


    “你的名字太多了,我该叫你什么好?”


    萧樾埋头苦干,信口答:“都是你给我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外号。”


    “不是我,是你自己。”


    阮芋的声音细得像断断续续的水流,神魂颠簸着,眯着眼看着他,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香这种名字我可想不出来……还有、还有孟学长,喜欢我喊你学长吗?”


    萧樾动作一顿。


    他嗓音紧得像蓄势待发的弓:“什么孟学长?”


    “孟新益啊。”阮芋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但是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婚都结了,总有一天要拎着他的耳朵问清楚,“当话痨好玩嘛?孟学长……啊……你怎么停下了?”


    他彻底停住不动,下颌紧绷,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似是刹得很辛苦。


    依然停在她的港湾中,青涩的海港满得在颤抖。


    “别这样……”


    她要哭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稍稍离开了些。


    “来找你之前。”


    阮芋主动凑上去吻他的眼睛,不喜欢他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冷冰冰地拉直眼尾,“你干嘛呀?秘密被发现了要冲我撒气吗?”


    萧樾皱了皱眉,喉结难耐地滚动。他感觉脊背一阵冰凉,有恐惧和愧疚的情绪漫上来,身体另一面却烫得像被火烤,冰与热激烈地碰撞交锋,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错乱。


    阮芋小嘴叭叭地给他火上浇油:


    “你竟然不理我?孟学长,是你一直在骗我诶……”


    “别叫我孟学长。”


    萧樾终于俯下来重新吻她,眼底颜色深暗,“世上有这个人。你在我床上最好别喊其他男人名字。”


    阮芋:“你好像有……”


    那个大病。


    后面四个字被他卷入口中,化做低低切切的吟哦。


    阮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引火烧身了。“孟学长”三个字把萧樾弄得很疯,好像有什么积压已久的东西,在这一刻终于找到宣泄口似的。


    ……


    说好了下午陪她逛学校,计划赶不上变化,空余的这几个小时几乎全用来上生物课,每节课都很长,“知识点”多到装不下,阮芋一股脑儿学了太多,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趴在萧樾肩上睡着了,眼角的泪痕擦洗干净,整张脸一直都是粉的,血色许久褪不下去。


    萧樾也勉强睡了一会儿。


    他精力太旺盛,要不是下午还有球赛要踢,也许不会只弄这么三回就放过她。


    萧樾想今晚就搬进主卧。那么做那事儿的欲望就得靠意志力强压下来。


    年轻人火气旺,为了细水长流,节制是很必要的。养了这么个又软又会吃人的妖怪在家里,尽管他现在精力多得没地方花,长此以往下去,肯定还是会虚。


    做的时候看起来都是他占上风,实际上他才是被拿捏的那一个。对她的反应太强烈,对方稍微叫一声他就觉得自己立刻马上要交代了。


    认识她的第一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这辈子都被她捏在掌心里,从身到心,全方位受她掌控。


    而他甘之如饴,没有一秒钟想要逃脱-


    午后四点多,西园操场人声鼎沸,微凉舒适的秋风吹动林梢窸窣摇晃,学生们的加油呐喊声和议论谈笑声完完全全盖过风声,整片操场热浪迭起,气氛像盛夏一般张扬热烈。


    信院系队的球衣是白色,纯白上衣搭配藏蓝色短裤,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明亮而又灿烂,瞧着比高中生还像高中生。


    萧樾依然身披9号球衣,荧光绿色队长袖标圈在左手上臂,随他奔跑摆臂的动作烁烁闪光,场上近半数围观群众的视线都集结在他身上,议论的焦点十有八|九也是他,阮芋站在人群中间,听他们提起他的名字,听得耳朵都要长茧。


    “你听说了吗?萧樾学长好像有对象了。”


    “怎么可能。”另一名女生表示不信,“从来没见过他在学校里和异性接触,艺术系的系花学姐追了他一年多,上个月我还看见她守在博士生宿舍楼下等着和萧学长打招呼呢。”


    “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据说就是这个月,信院都传开了,萧学长找了个校外的女朋友,艺术系的系花学姐听说之后终于放弃了。”


    ……


    阮芋一边听一边接连点头,心说放弃得好,你们心心念念的校草学长不仅有女朋友,还领证结婚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已婚男人,一株长在婚姻的坟墓里头的枯草罢了,不值得你们再爱慕追求啦。


    “我还听说,萧学长追了他女朋友很多年,终于追到之后,他直接退宿,在校外租房子和他女朋友同居了。”


    “真的退宿啦?我之前听别人说过他不住学校了,没想到竟然是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


    “好想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啊,能被他追这么多年,直到最近才松口,未免太强了吧。”


    哪有追很多年。阮芋心想,也就高一那会儿,追了一年不到吧。


    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他们分隔两地,一南一北,几乎处于断联的状态。


    北城的秋风拂过耳畔,萧萧飒飒,距离阮芋上一次围观萧樾踢球,已经过去将近六年。


    他踢球的习惯一如既往,干脆又低调。在场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更谈不上像其他年轻男孩一样炫技,大部分时间他这个位置是不需要回防的,所以球不在他脚下的时候他就一脸冷酷地待在前场闲庭信步,目光牢牢定在球上,机会来临前就去判断落点,决定去争抢还是和队友打配合,一旦足球来到他脚下,瞬息之间牵动全身,每一个传球带球的动作都矫捷而又利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在敌人最薄弱的地方予以重击。


    所以,防萧樾的后卫队员总是很多,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架势,一眼望过去,用脚指头都能猜出谁是决定比赛胜负的关键人物。


    这场比赛正如赛前萧樾和阮芋说的那样,气氛很轻松,两队球员都是老相识了,踢得有来有往,场边的围观群众很多,尤其是女生,在这样一所理工大学里和男生观众的比例达到五五开,这就导致场上很多球员一边踢球一边耍酷,时不时把球衣掀起来擦汗,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引得女孩子们脸红惊叫,转头和同伴调侃“他怎么这么骚”,余光却留在场上看不够这群新鲜漂亮的身体。


    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却最保守。


    不冷不热的秋天,萧樾在球衣里头雷打不动穿一套深灰色健身衣,贴身的衣物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肌肉线条,虽然看不到赤诚的风景,光凭起伏利落流畅的身形轮廓,就足以勾走万千少女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忘返。


    球场周围竖起一道半人高的围栏,阮芋站在围栏后面,手搭在冰凉的围栏上,目光跟着萧樾,每当他隔着遥远的距离若有似无地回眸看她,她心脏就要紧缩一下,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摸一摸脖子,确保衬衫衣领没有松开,露出锁骨和胸口的一些暧昧痕迹。


    她这会儿腰还有些软,还没从不久前那场欢爱中完全走出来。


    记得萧樾身上也被她抓出了好几道痕迹,从肩膀、手臂到腰腹,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漂亮清劲的肌理和块垒分明的肌肉,她才刚刚抚摸抓挠过,有的地方也咬过,但她下嘴轻,没留下什么齿痕,不然萧樾的脖子这会儿一定很精彩,阮芋不怀好意地计划着下次要咬重点,让他喉结上贴着创可贴上场踢球,他的队友和观众看到一定会发疯吧。


    话说回来,姓萧的体力是真好。


    阮芋胡思乱想的这一秒,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进了一个球。队友边线传中,9号球员于禁区前一片混战中抽射入网。


    清透高远的日光斜照下来,明明赫赫煌煌扬扬,欢呼声似海啸汹涌澎湃,信院的球员们进球后振臂向场边奔跑,萧樾跑得最快,冷风灌进球衣,雪白的衣袂高高鼓起,像一颗寒光凛冽的流星,飞奔到南半区观众席前,带着极强的冲击力猛然间跪下,在草地上向前滑行了五米有余。


    场边尖叫声掀起前所未有的高度,振聋发聩。


    队友们纷纷跟上,叠罗汉似的将滑跪在地的进球功臣压在身下,一个又一个,在阮芋正前方把她老公埋进了血肉铸成的人山底部。


    全场仍在尖叫,阮芋两手捂着嘴,心跳砰砰敲击着胸腔,满脑子都是萧樾刚才冲她奔来然后滑跪在她面前的刺激画面。


    那双幽深的黑眸,于千万人中牢牢攫住她。


    她像他的猎物,又像他赛道终点的旗帜,那般明目张胆地奔她而来,如此张扬狂妄,比起多年前那个放肆自我的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操队长你他妈什么时候学的滑跪啊!”


    “还他妈一下子滑了这么远,私底下没练过一千次我他妈绝对不信。”


    “平常进球之后跑都懒得跑两步,今天突然发骚一定事出有因,我赌一百块队长女朋友就在这附近。”


    “我赌两百块!”


    “我赌五百块!骚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


    裁判吹哨示意比赛继续,信院球员们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倒数第二个人弯腰扶了扶最底下的萧樾,就见他没事人似的拍拍衣服站起来,白净的球服上沾了不少草屑,在一众迷妹期待的目光中淡淡掀起眼皮,朝场边扫了一眼。


    “啊啊啊,学长刚才好像对我笑了。”


    “我也看到了!今天来得太值了呜呜,我还记得全市高校甲级联赛决赛那场,萧樾踢进了绝杀球,大家乐疯了,他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今天这么一场普普通通的小组赛,下半场都没到,他竟然当场滑跪……我太震惊了,把我脑袋砍了都不敢相信能亲眼看到他滑跪啊啊啊。”


    “我有预感……萧学长的女朋友可能就在我们周围。”


    “我也觉得。”女孩稍稍冷静下来,左顾右盼了一阵,“等会儿中场休息的时候就知道了,学长肯定会过来找她的。”


    阮芋的心跳还没有彻底平复。


    她甚至有点想给萧樾发消息让他等会儿别来找她,不是怕成为众矢之的,既然和他结了婚,她这个女性公敌的身份肯定跑不掉了,她担心的是自己待会儿会不会腿软,没有女生能抵抗得住心上人进球后滑跪到自己面前,她甚至想当众吻他,在他脸上戳个章宣誓主权……


    只要他别来,她就不会犯罪。


    阮芋看比赛的这块地,斜前方就是信院的替补席和休息区。


    上半场结束时,信院以两粒进球的优势领先,身穿白色球衣的男生们优哉游哉地向场边走。


    阮芋两只手都搭在围栏上,百无聊赖捧着脸。


    过了没一会儿,前方不远忽然响起一片低低的起哄声。


    阮芋抬起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球员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慢吞吞地朝她走来。


    男生长得清秀端正,个子很高,看起来活泼爱笑,是个不可多得的校园帅哥。


    他穿着白色球衣,球衣号码26,是信院的球员。阮芋有点印象,他踢的好像是前腰,和萧樾配合默契,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亲近。


    “同学你好,那个,我刚才关注你很久了。”


    男生脸颊微红,语气清亮爽朗,


    “能告诉我你是哪个院的吗?”


    “周哥在这儿干嘛呢?”他身旁忽然凑过来另一个嬉皮笑脸的男生,男生目光落到阮芋脸上,惊艳了一瞬,有些瞠目结舌,“啊……你该不会在搭讪吧?”


    被他称作周哥的男生快无语死了:“你给我滚远点。”


    “不滚。”他同伴脸皮厚得像城墙,甚至想要横插一脚,“小姐姐好漂亮,我也想认识一下。”


    “不是,是我先和她说话的。”


    “搭讪还讲先来后到啊?”


    “你要点脸行吗。”


    两人斗嘴间,球场上传球热身的球员一不小心踢飞一脚,足球朝着阮芋这边直挺挺飞来,两个男生同时伸手帮阮芋挡了下,足球应声落地,他们异口同声关心阮芋道:


    “学妹,你没事吧?”


    阮芋长得娇美软萌,皮肤如凝脂般吹弹可破,显得幼态,他们下意识把她当做学妹,张口便这么称呼了。


    阮芋有些尴尬:“我没事……”


    “学妹,你还没有说你是哪个院的。”


    “学妹喜欢足球吗?我们俩今年都大四了,以前踢球的时候都没见过你……”


    “你俩看不出来人家不想搭理你们吗?”


    斜刺里横插过来一道低沉声线,萧樾不知何时来到近旁,单手懒懒地挂在围栏上,不咸不淡地朝阮芋挑了挑眉,


    “我说的对吗,学妹?”


    学妹个鬼。


    阮芋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踢球踢傻了吧,闲着没事跑来对着自己老婆喊学妹。


    “樾哥,你可是有家室的男人,来瞎掺和啥。”


    “可不是。”一名男生勾了勾萧樾肩膀,对阮芋说,“学妹,别看我们萧校草长得帅,他已经名草有主了,你可千万别看上他。”


    阮芋眨了眨眼,拖长音:“哦——”


    萧樾扯唇,一脸混不吝,傲慢地将队友挂在他肩上的手臂扫下去,音色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那可怎么办。学妹她好像已经看上我了。”


    身旁两男生闻言,就这么石化在原地,像今天第一次认识萧樾似的,眼睁睁看着这个从前要多冷漠有多冷漠,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的异性绝缘体,突然性格反转,拿腔拿调地在这儿对着漂亮妹子发骚:


    “是吧,小学妹?”


    阮芋耳朵发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


    他勾唇,漆黑的眼睛蕴着无数碎光,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爱上我了?”


    萧樾倚着栏杆,身体微微前倾,清风拂过他脸颊,带起乌黑瞩目的额发,整个人站在明明赫赫的日光里,鲜活,灿烂,满纳少年人张扬的锐气,漂亮的五官极为夺目,比山巅上融化的第一捧雪水还要清澈皎洁。


    那个无所畏惧的少年回来了。


    一零年代,曾有个普通学生萧中秋说过。没有人知道风将会吹到哪里,但只要我站在风里,这阵风就是向我而来,因我而去。


    现在是二零年代,普通学生萧中秋再次站在阮芋面前,黑眸含笑,那一瞬间,全世界的烈日狂风似乎在叫嚣着他的名字,铿锵有力,震耳欲聋。


    又有不长眼的球员把球往这边踢过来。


    萧樾反应极快,转身抬手隔档了下,足球就这么在他手上乖乖卸了力。他无赖似的将球收下了,闲闲散散压在肘下,免得等会又有傻叉踢过来,吓到某个容易一惊一乍的姑娘。


    “你的眼神要不要这么火热。”


    萧樾单手架着球,修长的手指垂下来,张狂地撩着眼皮看着阮芋,


    “好像对我一见钟情。”


    阮芋迎着他视线,不甘示弱地挑眉:


    “你说得对,我爱上你了,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萧樾笑,“娶回家供着吧。”


    “既然如此,那么只能和这两位学弟说一声抱歉了。”


    阮芋耸了耸肩,转向一脸懵逼的两名男生,眼神似乎带着一丝遗憾,


    “姐姐我已经有老公了。和我搭讪的话,先问问他的意见吧。”


    第74章 正文完


    中场休息结束, 时间来到下半场。


    随着中场休息时的小插曲落下帷幕,阮芋耳边叽里呱啦的议论声一瞬间淡去了大半。几乎没有人再在她耳边明目张胆地讨论萧樾,他们的音量低了不少,但是频率似乎更高了, 阮芋觉得方圆十米之内所有人都在看她, 话里话外谈论的也都是她和萧樾的八卦。


    “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就是萧学长的女朋友啊, 难怪他刚才大老远跑过来滑跪到她面前……”


    “你没听他们刚才聊天吗,好像不仅仅是女朋友,可能都扯证了。”


    “不会吧……或许只是打嘴炮的而已。”


    “我觉得英年早婚的概率很大,萧学长看起来不像会开那种玩笑的男生。”


    ……


    不仅观众席上气氛诡异, 球场上的球员配合间也出了不小的问题。


    尤其是刚才那两个和阮芋搭讪的学弟。


    在萧樾拽了吧唧的一句“是啊, 已经扯证了”之后,他俩的心理防线就有点崩塌了。


    难得在球场边遇到了令人心动的女孩, 鼓起勇气上前搭讪,结果发现这个女孩是队长名副其实的老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离奇吊诡的事情吗。


    下半场前十分钟, 信院踢得仿佛在梦游,直到丢了一个球之后,才慢慢清醒过来,稳住了后防线, 将一分的惊险优势一直维持到了终场哨响。


    比赛结束时,阮芋主动去球员休息区找萧樾,收到了一片整齐划一的“嫂子好”。


    鉴于萧樾之前留给兄弟们的形象太过高冷超尘, 这会儿忽然有了对象, 他对旁人还是一样的冷淡,在阮芋面前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嬉皮笑脸野调无腔, 时不时就要逗她两下, 阮芋想帮球队整理一下物资,随便拿起一个东西,下一秒就会被萧樾接过去,什么也不让她做,狗腿得令人大开眼界,兄弟们看在眼里,调侃起哄的声音就没停过,萧樾仿佛听不见似的,依旧我行我素,一言一行仿佛都在把他原有的人设打破得稀碎。


    A大食堂是出了名的美食荒漠,萧樾勉强挑了他本科期间吃得最多的食堂,带阮芋感受一下他这几年过得有多没滋没味。


    “和一中食堂比起来,确实差太多了。”


    阮芋评价道,“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俩最爱点什么?”


    萧樾:“记得,云南米线吧,配料多,上菜也快。”


    阮芋:“但是点的人太多了,每次还是要排队。”


    萧樾:“哪次不是我站那儿排,你在哪呢?”


    “我在找位子好吧,食堂那么多人,空位很难找的。”


    阮芋一边说,一边把她不想吃的东西挑出去,直接甩萧樾碗里,“高中的时候吃饭就像赶死一样,哪有现在这么清闲。”


    阮芋低头扒了两口菜,忽然抬起眼,默默看了对面的萧樾一眼,然后又扫向身旁人头攒动热气腾腾的食堂环境,莫名有些惆怅:


    “可惜大学四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每天都刻意过得匆匆忙忙,也没时间谈恋爱……”


    “你想和谁谈恋爱?”


    萧樾忽地冷冷睨了她一眼,像在质问。


    阮芋脸一红,轻摔了下筷子:“你说呢!”


    “哦。想和你老公谈恋爱啊,早说嘛。”


    阮芋:……


    萧樾语气又有点学她,助词很多,语调怪里怪气的,欠得让人想往他漂亮的脸蛋上招呼一拳。


    “别逼我在这里打你。”


    “想打我啊,那我就喊。”


    “你喊什么?”


    “能喊什么。”他扯唇笑,“谋杀亲夫呗。”


    阮芋:……


    他是初中生吗!怎么能这么幼稚又不要脸……


    眼看阮芋嘴唇都快咬破,煤气罐罐濒临爆炸边缘,萧樾终于掩了掩眼底的玩笑,稍稍正色道:


    “想谈校园恋爱,现在也不迟,我还有五年才毕业,只要你有时间,我天天陪你逛学校。”


    “说得好像你很闲一样。”


    阮芋咕哝了一句,垂下眼睛继续吃饭。耳边时不时传来嗡嗡的议论声,或远或近,都在惊叹萧樾竟然带了个陌生的漂亮姐姐来食堂吃饭,阮芋觉得自己很快也会出现在A大bbs上,成为校园风云人物之一,她心里莫名有些愉快,就好像自己也还没毕业,在学校里偷偷听见别人讨论她和她喜欢的人之间的八卦,这种感觉很让人心动,以前在一中的时候阮芋就这么觉得了,但是那时候每天忙着读书刷题,脸皮也比现在薄得多,一听到有关自己的八卦就着急上火,故意忽略心里那点雀跃,不敢把真实的心情表现出来。


    “未来还长。”萧樾在这时忽然悠悠地说了句,“朋友都还在,想怎么过我们就能怎么过。”


    阮芋愣了愣,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泛起暖意。


    是啊。真正让回忆璀璨美好的,从来不是特定的时间或者特地的地点,而是特定的那群人,特别可爱的那些朋友。


    这样一想,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什么。


    傍晚时分,萧樾牵着阮芋在学校里漫步消食。校道上人来人往,悬铃木树叶泛黄,在风中沙沙招摇着,所有经过他们身旁的人,都能看见他们携手并肩、亲密无间的样子。


    萧樾带阮芋去参观了他的学科楼、实验楼,学校礼堂和体育馆,还有本科宿舍和博士宿舍……A大太大了,一时半会逛不完也介绍不完,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他会把他熟悉的了解的,还有这几年发生过的故事,一点一点全部告诉她。


    从A大西门离开,对面就是B大的东北门。


    萧樾随手指了指,淡淡地告诉阮芋:“有段时间,每天都从这个门骑车进B大,很近,其实不费什么时间。”


    阮芋不禁紧紧攥住他的指尖,缓慢又滞涩地点了两下头。


    他为什么频繁地去B大,原因他们心知肚明,这一刻就不要说得太清楚明白了,再多提一个字,脆弱的平静就会被打破,阮芋不想在这么温情的时候掉眼泪。


    晚上回到家,萧樾终于如愿以偿搬进了主卧。


    他在主卧浴室里洗澡,阮芋闲不住,去他原先住的房间帮忙收拾东西。


    萧樾的个人用品非常少,住了这么长时间,存在的痕迹依然很弱。


    就好像随时都可以拎包走人,毫无留恋地奔赴下一个居住地点一样。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联想到他不幸的家庭,其实很容易就能推理出来。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会让这个家里处处遍布他的痕迹,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他的位置,他们从此将会密不可分,就算他还想去别的地方,到时候也一定是成双成对,拖家带口的画面。


    衣柜旁边还有一个胡桃木色的五斗柜,上面几层都空空如也,就在阮芋以为最后一层肯定也没东西,漫不经心地拉开的时候,竟然发现里头躺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很朴素的样式,放得有点深,她伸手进去,拎开盖子掏了掏,刚摸到一个管状冰凉的东西,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樾刚洗完澡,就这么赤着上半身,下身穿一件松垮垮的棉质长裤,身上还在冒热气,颈间覆着一片暧昧的水色,他倚在门框处,好整以暇看着趴在地上,手臂深深卡在他柜子里,动作非常扭曲的阮芋,片刻后,他浮夸地挑了下眉,居高临下睨着她:


    “哟,家里进贼了。想偷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男人新浴后的身体浮着一层浅浅的潮红,阮芋颇为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起伏分明的胸口和腹肌上移开,轻咳了声,慢吞吞地把摸到的东西拿出来:


    “我摸一下我老公的柜子怎么了?”


    “竟然是药……维E软膏?”


    萧樾走到她面前,弯腰把她手里的东西抽出来,顺手把敞开的柜子抽屉推了进去,不让她再乱摸。


    他表情镇定,动作行云流水,阮芋便没有多想,扶着柜子站起来,凑到萧樾身边去看他手里的东西。


    “好眼熟啊。”


    萧樾掂了掂那支普普通通,表壳已经微微泛黄的维E软膏,低声对阮芋说:


    “真想不起来了?要不再仔细看看?”


    阮芋:“什么嘛,和我有关系嘛?”


    “……”


    萧樾将她扯进怀里,叹了口气,不由分说把她那张美丽的脸按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低磁的嗓音通过胸腔直接传递给她,


    “小没良心的。高一那年中秋节,你送给我的中秋礼物都能忘。”


    “啊……”阮芋好像想起来一点点了,“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就过期了吧。”


    萧樾耸眉:“我的‘唯一’从来没有过期一说。”


    阮芋点头,将那支古老的维E软膏抓进手心,柔软的眼睛抬起来,在男人锁骨上心猿意马地亲了一下,小嘴叭叭地浮想联翩:


    “萧中秋同学,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呀?柜子底下那个盒子里还装了什么?该不会把我以前用过的文具呀草稿纸呀都偷偷藏起来了吧?你好变态,好像一个痴汉哦……”


    萧樾:……


    想告诉她她想多了,但是细细琢磨一番,她说的似乎也没错,大差不差,他悉心保存多年的东西,确实全都与她有关。


    “以后再告诉你。”


    萧樾扣着阮芋的腰将她带出卧室,阮芋还不想走,双手黏在他身上扒拉了一阵,萧樾眼皮一跳,只能威胁她要是再不松手让他去穿衣服,她明早就别想准时上班了。


    脸不红心不跳地耍流氓,天下除了姓萧的狗贼也没谁了。


    阮芋心尖一颤,紧忙缩回两条胳膊,不敢再造次。


    来到客厅逗小中秋玩,抚摸着猫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和后背,阮芋莫名想到,姓萧的狗贼明明可以穿好衣服再从浴室出来,他偏不,非要裸着来找她,热气氤氲着宽肩窄腰,明晃晃的勾引,心机之深令人叹为观止。


    不得不说,阮芋还挺喜欢他这样,在外像个保守的贞洁烈男,回家面对她的时候才会撕下伪装,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算算星座,萧樾是处女,而她是狮子,两个怎么看怎么不搭的星座凑到一块,日子过得几乎算得上鸡飞狗跳,却又奇迹般地非常互补。萧樾只是看着冷漠,性格一直以来都很细心周全,正好弥补了阮芋的粗枝大叶,而家里只要有阮芋在,萧樾耳边就没消停,再清冷的人也能被她捂得热烘烘,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烟火气,紧密地融入进了这个他曾经厌恶、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的尘世间。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北城降温的速度远超南方姑娘阮芋的想象,今年又恰好是个冷冬,寒潮南下笼罩全国,据天气预报说,十一月中旬,长江以北的地区都将迎来十年内最快降临的初雪。


    阮芋是个没见识的,从小到大最向往的天气依然是雪天。


    这周五,北城的初雪如约而至,洋洋洒洒吞没了无数的建筑、建筑和树梢。


    萧樾开车去阮芋公司接她下班,车后备箱放了昨天就收拾好的行李,他们要在这个初雪降临的周末去北城周边的滑雪圣地度假。


    六人群里一呼百应,乔大小姐这会儿也正在飞机上,火急火燎地赶来和老友们一起度假。


    阮芋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萧樾从驾驶座上下来,鹅毛大雪一瞬便落了他满肩,他也不撑伞,就这么绕到副驾驶这边,隔着十来米望见阮芋,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中,气定神闲地朝她抬了抬眼皮。


    又是这个正常人看不见的招呼动作,冷冷淡淡,拽上了天,阮芋决定把今天还有过去七八年受到的气一股脑儿和他清算一下,今晚非把这个拽比坐在屁股下面暴打一顿不可。


    身旁走来三两个同事,一个比一个眼尖,左一句右一句对阮芋说“你老公又来接你啦,他是不是有一米九,真的好高”,“信女愿意一个月不喝奶茶换一个有他一半帅的男朋友”,“你不觉得他站在雪里特别像电影明星吗?我可以不可以拍一张照……啊,他走过来了诶!”


    ……


    萧樾手里其实拿了伞。


    阮芋严重怀疑他之所以不撑是不是有刻意耍酷的嫌疑。


    但皎洁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有几片停留在他乌黑分明的眼睫上,衬得那双幽暗的眼睛深沉宛如寒潭,带着吞噬万物的力量,将阮芋的视线和心跳一并吸纳进去,通通归他所有。


    阮芋一瞬就忘记了刚才他看到她之后仅抬了抬睫毛的敷衍动作。


    萧樾在台阶下边撑起长柄伞,阮芋和同事告别,乖乖钻入他伞下,亲密地挽住了那只劲瘦有力的胳膊。


    半个中国都在下雪,包括长江南岸的宁城,湿冷的空气比北方更加令人彻骨难耐,细小的雪花在半空中飘舞,地上一片泥泞,处处透着阴寒。


    临街的一家咖啡厅内,两名衣着奢华低调的中年人相对而坐。


    听到萧彦群说他这次回国是打算和梁思然离婚了,周纯很惊讶,同时也感到一丝不出所料。


    他们当年也是这样。


    萧彦群不想离,可是周纯无法忍受留在他身边,看到他的每一秒都要经受痛苦回忆的摧残,梁思然一定比她更难受,听说前几年为了离婚差点闹上法庭,但是萧彦群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梁思然出了国,陪她在加拿大调养身体,极尽所能承担起丈夫的责任。


    “她的精神分裂……现在情况比较稳定,但是可能永远也没法痊愈。”


    萧彦群抿了口咖啡,语气淡淡的,


    “这几年她一直在保养卵巢,去年改了国籍,你应该知道,在国外,她还是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这个操作在国内是犯法的,周纯不敢苟同。


    她消化了很长一段时间,轻声问:“所以你们……还是要生吗?”


    萧彦群扯了扯唇:“不是我们。不是和我。”


    “噢……”


    周纯震惊极了。难怪萧彦群突然同意离婚。


    萧彦群:“我还没有大方到……帮老婆养她和别人的小孩的程度。”


    周纯点了点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记忆中那个俊美的富家公子苍老了许多倍的男人,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令她喉间哽咽,极为缓慢地说:


    “自从果果离开后,我们的人生好像一错再错。”


    果果是周纯夭折的女儿的小名。


    她控制不住地自责道:“我因为失去了果果,放任自己做了太多错事。”


    以抑郁症为借口,从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一直不断地忽视、不断地伤害另一个孩子,明明那个孩子才是活生生存在在她身边,有血有肉,曾经也是由爱灌注长大的她的宝贝……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声,始终让她以自己的人生为重,以事业为重。


    殊不知让孩子拥有更好的人生,也是一个母亲最最重要的事业。


    萧彦群:“我也很后悔,当年为什么非要强迫他住在我身边。不过是一个无能的父亲通过强权逼迫孩子做他不想做的事情罢了。”


    直到悲剧发生之后,萧彦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活了四十几年,从小到大,一直只是一个无能的纨绔罢了。穿上体面的西装,手握体面的事业,骨子里还是萧家的小儿子,从来做不到顶天立地,保护不了任何他想保护的人。


    今天的会面,周纯是来向萧彦群辞行的。


    她和赵海超四年前就离婚了,想来想去,在这个城市她最想告别的,还是眼前这个她曾经深爱过,又狠心抛弃的男人。


    “我已经把公司交给值得信赖的人管理,拼了这么多年,想歇一歇了,做什么都行,除了赚钱。”


    萧彦群在新闻上看到过,他的前妻去年身价达到千亿,比他这个只知道吃萧家老本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他很惊讶,甚至觉得可惜:


    “你真的不干了吗?”


    “干够了,不干了。”周纯望了眼窗外,“我上周去了趟北城找小樾,听说他现在在外面租房住,我就问他需不需要一个住家保姆,不太会做饭,其他家务做得还成,如果他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学做饭,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萧彦群笑了笑:“他怎么说。”


    周纯:“他拒绝了。我和他说我现在是真的没事干,你能不能发发慈悲给你老妈找点事儿做,你老妈现在年纪大了就想回归家庭,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你,能不能有机会弥补一下。你猜他怎么说?”


    萧彦群:“他怎么说?”


    周纯深吸一口气,身体忽然前倾,紧紧盯着前夫的眼睛:


    “他和我说,他已经结婚了。”


    萧彦群:???


    “什么?”男人震惊地扯了扯领带,“你再说一次?”


    “他竟然结婚了!”周纯音量拔高,“就在今年九月份,和那个他从高中开始一直喜欢的小姑娘领证了,我听到都懵了,还以为他在和我赌气,或者开玩笑,但他表情非常冷静,告诉我这就是事实,他已婚了,现在和他老婆住在一块,不需要什么住家保姆,以后有机会再带那个姑娘来见我们。”


    萧彦群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声音干哑道:“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他让我转告你。”周纯摊了摊手,“咱俩这对爹妈,讨儿子嫌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结婚这么重大的事也不提前吱一声。”


    萧彦群:“可不是,他胆子也太大了。”


    周纯:“我还没说完。我之前不是非让他给我找点事儿干吗,你猜怎么着,这小子想了半天,真给我找了个活儿干。他说阮芋,也就是咱俩儿媳妇,阮芋和他领证也没告诉她爹妈,所以这小子让我实在没事干的话就去安城待着,旅旅游散散心,重点是要找机会和阮芋的爸妈搞好关系。”


    萧彦群:???


    周纯:“我答应了。这些年一直没机会为他做什么,给他打钱他也不怎么花,难得现在有机会能帮上他一点忙,我决定离开宁城之后就搬去安城住,在儿媳妇家旁边买套房子,做我亲家的邻居。搞人际关系嘛,是我擅长的,争取把亲家母处成亲姐妹,我儿子以后就不用看人家脸色吃饭了。”


    萧彦群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悄无声息地沉下来:


    “我觉得很好,我支持你。我和阮芋的父母打过交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想看到我这张脸再出现在他们生活中。”


    周纯叹了口气:“我理解。可你是萧樾的父亲,我们两家结为姻亲,你不可能永远隐形,总有一天还是要和亲家见面的。我建议你也可以搬去安城住一段时间,拍拍亲家的马屁,既为过去赎罪,也帮儿子说点好话,让他们习惯我们一家人的存在。”


    萧彦群点头:“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会好好考虑的。”


    周纯笑:“那我在安城等着你……你说这小子,我怎么就这么想揍他一顿呢,真能给爹妈找事儿。”


    萧彦群也笑:“哈哈哈,他这一点倒和你很像,闷声干大事,是个人才。”


    ……


    宁城的雪淅淅沥沥,像下小雨,北城郊区飘的却是鹅毛大雪,整片雪山庄园银装素裹,萧樾他们六个人租了一幢坐落在山顶的别墅,总共有四间卧室,他们只用两间,女生一间男生一间,像高中那会儿住宿舍一样,女孩们凑到一块兴奋得不行,男生们却有些相看生厌,尤其是萧樾,怎么也没想到跑来度假竟然不能和老婆睡一块,越看面前的两个傻缺越不顺眼。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六个人都待在一楼客厅一起玩。


    别墅室内装修非常奢华,欧式洛可可风格,华丽的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黑红的柴火在壁炉中哔啵作响,室内温暖如春,朋友们在地毯上围坐一圈,正在玩剧本杀。


    国庆把剧本杀房间转进微信群里,突然说道:


    “我们的微信群竟然没有群名?光秃秃的六个人,显得很生分。”


    阮芋:“我也这么觉得。那我们现在起个群名吧。”


    国庆冥思苦想了一阵:“我们六个除了都是一中的学生,好像没有任何共同点了。”


    萧樾面无表情说:“那就叫宁城一中2015级……”


    话音未落,一个枕头快准狠地朝他脸上飞来,萧樾惊险躲过,随后就听见阮芋尴尬地对其他人说:


    “好像有一些奇怪的中年人混进来了,我们不要理他。”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采用劳动和国庆的方案,群名就名叫“节假日”,除了劳动国庆和中秋,三名女生也起三个节假日的外号,实现整齐划一。


    “好无聊好幼稚好像小学生。”许帆一边翻白眼一边翻日历,“我这个人比较懂得感恩,生日刚好在感恩节前两天,我以后就是感恩了。”


    乔羽真:“那我是儿童!”


    阮芋低头划拉日历半天,声音略有些艰涩:“离我生日比较近的只有……建军……”


    阮建军是个什么名儿,阮芋拒绝,全身每个细胞都很抗拒。其余人听到这个外号笑成了一团,许帆抱着抱枕笑倒在她男朋友腿上,国庆一如既往地夸张,笑得在地上爬,萧樾抿唇抿了半天,终于没忍住蹦出了噗嗤声,随后又遭到他老婆一轮枕头暴击,他被她压到地上,低笑着求饶:“我真没笑……哎我错了,别打了,建军听起来还没有阮芋两个字暴力……”


    ……


    萧樾贯彻落实了什么叫“骨头缝里都欠虐” ,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叫嚣着“老婆快来打我我很欠打”,大家伙也是第一次看他被这样虐还这么爽,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国庆劳动和他这么熟了也没见过他这一面,不免有些叹为观止,甚至想开瓶啤酒庆祝一下他樾哥被芋姐按在地上暴打求饶的精彩画面。


    之后依旧是笑笑闹闹停不下来,剧本杀玩到深夜,所有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宣布夜宵时间到了。


    别墅厨房里有火锅器具,但是冰箱空空如也,没有新鲜的食材。


    山顶上叫不到外卖,大家决定走路去半山腰的超市买点涮火锅的肉菜回来。


    雪夜的山路不安全,体能最差的阮芋被留下来负责清洗火锅器具,萧樾自然不要脸地跟着她留在别墅,其他四个人上路采买物资。


    餐厅里的活儿没一会儿就干完了,阮芋还想找点事儿做,萧樾却心安理得地掐着她的腰把人按在壁炉旁边亲。


    炭火在身后发出轻微的哔啵爆破声,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着墙面攀到身上,阮芋的毛衣外套落下来,贴身的衣服也被掀开,另一片更灼热的触碰落到锁骨、胸前和腰后,许久后还在持续下滑,浅浅地陷入她最柔软的所在。


    阮芋全身绷得极紧,这儿不是卧室,十几分钟前大家还坐在这里嬉笑怒骂,她生怕留下痕迹,谁知越紧张越控制不住,萧樾的头发都被她揪了一绺下来,乌黑的短发夹在指尖,就如同他正沉在白雪覆盖的胡泊,英挺俊俏的五官隐没不见,阮芋头低下去,只能看见他形状漂亮的头顶,高挺的鼻梁抵进潮汐一般的肌肤,炙热的吐息喷洒在狭小的夹角,阮芋只感觉身后碳火炸开的火花似乎飞溅到了她身上,烫得她皮肤紧得发疼,脑袋里头那根脆弱的弦频繁崩断,续上,然后又崩断……


    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终于结束的时候,阮芋忍不住气愤地踹了萧樾一脚。


    那条细白的腿一点力气也没有,踢过去的一瞬就被男人捉住,扣着脚踝,无赖至极地吻了一路。


    萧樾总算有新的活儿干,阮芋躲进房间换衣服的时候,他勤勤恳恳把客厅料理干净,弄了很多遍确保没留下任何痕迹,阮芋也从卧室出来了,外出采买的那队人马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音讯。


    “节假日”聊天群里,萧樾问了一嘴,很快收到国庆阴阳怪气的回复,问他还记得他们这群兄弟呢?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到,最好备好热茶守门口迎接他们凯旋。


    萧樾回了个无语的句号。


    阮芋看到消息,真给他们泡了壶热茶,放在小电炉上慢慢煨着。


    室外的雪停了,阮芋披上外套,跑到二楼露台上欣赏雪景。


    别墅南面有一片宽阔的草地花园,这会儿被无边的白雪覆盖,一束明亮的灯光从建筑表面打下来,照得夜色银亮如昼,整幢别墅仿佛浮在云层之上,美不胜收,阮芋连忙回头喊萧樾出来和她一起看风景。


    萧樾过了三分多钟才应声出来。


    “冷不冷?”


    他双手拢住阮芋搁放在露台大理石台面上的左手,葱白纤细的手指蜷在他掌心,慢慢被他干燥温热的皮肤底下渡来的热度烘暖。


    阮芋仰头看他:“不冷呀。”


    一阵寒风不期袭来,阮芋冷不丁缩了缩脖子,垂下眸光的一瞬,忽然看到自己白净的无名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熠熠鲜活的粉光。


    是一枚公主型切割的粉钻戒指。


    克拉数惊人,瞧着似乎比高一运动会上兰总那枚更大,切工繁复精致,跳跃的火彩折射出万千光芒,于漫天雪色中闪烁夺目,美得夺人心魄。


    萧樾张口说话时,有袅袅淡淡的白雾从他唇间逸出,很快就消散不见。


    “现在才说这些,可能有点迟了。”


    他音色低沉,仿佛含着冷夜中摇晃的火光,细微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进阮芋身体,一瞬便通达四肢百骸,引发她过电般的轻颤,


    “但是还是很想感谢你,愿意嫁给我。聂鲁达有句诗这么说,你是我贫瘠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这句诗同样送给你,你不仅是我的玫瑰,也是让我重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唯一的灵药。谢谢你,老婆。”


    从高一那年,你送我一只维E软膏,这一切仿佛就注定了。


    阮芋呼吸着雪夜里寒凉的空气,声色清软:


    “我要反驳一点,聂鲁达那句诗前半句不对,你的土地从来就不是贫瘠的,你只是身处其中看不到,它究竟多富有生机。”


    阮芋搂住萧樾的脖颈踮脚吻了吻他。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楼下,她不敢亲他太久,缓慢落下来,指腹摩挲着那枚巧夺天工的粉钻,她蓦地笑了声:


    “你还记得高一运动会的时候,我一不小心给你戴上钻戒吗?”


    “当然记得。”


    萧樾扬了扬眉,黑眸深深看着她,


    “你还挺有手段的,十五岁就知道用钻戒套牢男人。”


    阮芋傲娇地点头:“那可不,当年很难说我不是故意的呢。”


    萧樾垂眼笑:“厉害了。我当年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阮芋:“那是你眼神不好。”


    “记性也不太行,有个东西一直忘了给你。”萧樾说着,右手伸进冲锋衣口袋,摸了个金灿灿的“项链”出来。


    阮芋瞳孔颤了颤,这玩意儿在她眼里,可比钻戒还金贵晃眼。


    是萧樾高二那年参加信竞国赛拿下的金牌。


    迟到了很多年,终于还是送给她了。


    直到这一刻,萧樾才觉得他为了拿奖拼搏的那些岁月,终于收获了最圆满的回报。


    他将金牌挂到阮芋脖子上。


    垂眸用指甲盖轻轻敲了下,足金的奖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萧樾满意地评价到:


    “物归原主。”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像奥运冠军那样把它拿起来咬一口……啊!”


    阮芋话还未说完,甜软的词句倏地转变成一声高昂尖叫。


    一团拳头大小的雪团精准地砸中了她的脑壳。


    不是很疼,但她的脑袋还是嗡了下,半边脸都被冰凉凉的雪糊住了。


    她阮芋这辈子虽然嚣张跋扈,但行事光明磊落,所有人都敬她佚?是条汉子,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行此下作卑鄙的偷袭之举!


    阮芋愤怒地转头看向露台下方,果不其然,瞅见了四个手忙脚乱的人,其中有一个名叫劳动的站在地上两股战战,脸色吓得惨白,一看就猜到他刚刚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亏心事。


    “吴劳动!”阮芋在露台上卷起袖子,“你完了我告诉你。”


    阮芋一边恐吓一边转头找她老公,却见萧樾一张脸阴得像老婆被人抢了,下颌紧绷,凛冽的目光向楼下扫了一圈,看得劳动差点扑通一声跪下。


    阮芋这会儿突然又歇火了:


    “萧月亮,我没事啦……”


    她话音未落,就见萧樾突然松开她的手,两步踏到露台围栏边沿,单手撑着台面,身姿矫健如猎豹,肩臂绷直一瞬,迅疾如电,就这么毫不犹豫地翻过围栏,从二楼露台纵身跳了下去!


    阮芋吓疯了:“这里是二楼啊!你干什么!”


    萧樾仿佛听不见她声音,从露台跳下去之后稳稳落地,随后立刻站直,朝劳动所在的方向迈开长腿,一步一个脚印追了过去。


    一边走,还一边弯腰在地上抓雪,没一会儿就揉了一个半拉脑袋那么大的雪球。


    萧樾虽然没说话,但是楼下所有人都从他冰冷刺骨的视线中读出了清晰的十几个字——


    敢砸我老婆,你必活不过今晚。


    “樾哥,我对天发誓,我刚才想砸的是你……不对,我就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而已……啊啊啊……”


    “哥,你饶了他吧,他已经知错了。”


    “萧樾,你差不多行了啊。”


    许帆也加入混战,抓起雪就往萧樾身上扔,


    “你这样会把他砸死的,他死了我也跟你没完!”


    乔羽真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打过雪仗还没看过别人打雪仗吗?她选择加入闺蜜的阵营,要砸就砸最帅的那一个。


    楼下的战况很快变成了四打一,阮芋在二楼焦灼地观战了一会儿,指尖用力抠了下钻戒,终于看不下去萧樾被他们群殴,撒开双脚,带着满身金银财宝跑到楼下助她老公一臂之力。


    一场报复之战渐渐转变为纯粹发泄精力的嬉笑打闹。


    火锅食材丢在一旁,漫天遍野的雪色中,大笑大闹的六个人身上映着雪光、灯光,还有永不褪色的青春曙光,仿佛成了天与地之间最亮眼的存在。


    大部分人庸庸碌碌一生,总有彷徨不尽的郁闷,然而人生不过几十年,暗淡岁月有之,光辉荣耀亦有之,而少年之所以是少年,就因为他们不活漫长无趣的几十年,只活闪烁灿烂的几个瞬间。


    这一刻冰雪连城,只需要一缕光,黑夜都能为之闪烁。


    生机勃勃,永不熄灭,没有人敢对着群山峻岭大声说,现在不是春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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