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从包里拿出一张发黄残破的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赵玉兰虽然不识字,但认识那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她的脸色立马变得煞白,嘴唇蠕动了几下,嗓子像是被人拿棉花给塞住了。
“娘?”
看出她不对劲的周卫红,朝她走了过来,止不住的往桌子上那张纸上瞟。
那是啥,为啥她娘看到那个东西,怎么这么害怕。
“娘没事,卫红,你……你先回屋,娘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赵玉兰的心狂跳不止,背上起了一层子冷汗,但还在强装镇定。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赵水芹偷偷藏的报纸,她都死了……
周卫红回了屋,她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着外面客厅的动静。
她娘有什么事瞒着她,她是她亲闺女,连她都不告诉。
“妮子,这是啥啊?”
赵玉兰看了一眼闺女的屋门关上了,她站在桌子旁,指着那残缺的报纸。
“这是报纸。”
周文从杨苞谷手里拿到这张报纸的时候,她心里一松,因为她确切的知道了自己不是赵玉兰的闺女。
上辈子,她厌恶憎恨赵玉兰,连带着也厌恶身体里流淌的属于赵玉兰的血。
她想不明白,她和她为什么是母女,这种血缘上的关系怎么斩也斩不断。
现在好了,她不是。
赵玉兰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给我跪下。”
周文翘着二郎腿,端坐在椅子上,报复着这个女人。
赵玉兰见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心里一跳,
“妮儿,你说啥傻话哪,娘是你娘,哪有让娘给闺女下跪的,再说凭什么啊?”
“赵玉兰,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凭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周文用手夹起那张报纸,眼神冰冷。
赵玉兰看了她好大一会,脸上扬起的笑,渐渐淡了下去,语气平静,
“我是你娘。”
周文没有接她这话,反而朝屋子里的冰箱,大彩电看了一眼,
“得到现在的生活,不容易吧,要是旁人知道你是个贼,偷孩子的贼。
你说,你还有你的亲闺女,你们还能在这住下去吗?”
周文说她是贼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很沉,但赵玉兰听到了,她紧张了咽了口唾沫。
“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死鸭子嘴硬,就是此时赵玉兰的写照。
“你听不懂,公安能听懂,二十四年前,海城医院……”
“够了,别再说了。”
赵玉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不该鬼迷心窍的去医院。
“你想干什么?”
赵玉兰睁开了眼,瞪着她。
“母亲,大伯娘,你说哪?”
周文用脚尖点了点地。
赵玉兰攒紧了拳头,她打出生起,还从来没有给人下过跪,尤其面前的对象还是一个黄毛丫头。
不对,她跪过,在海城的巷子里,被讨债的流氓给逼的,下跪叫大爷。
不过,那是逼不得已,人家手里虽然拿的没有刀子,可打起人来,比用刀子捅人还疼,恨不得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打出来。
周向北的那条腿,就是人家先用棍子打断,然后用手掰折的。
赵玉兰不想跪,她出生在乡下的一个贫穷的村子里,穷的连条属于自己的裤子都没有。
只有那些不值钱的自尊心,曾经她比谁的自尊心都要强。
可后面自尊心这个东西,在人饿肚子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是。
所以,即使女婿李峰明晃晃的给她这个岳母甩脸子,她也能视而不见,厚着脸皮,在闺女这住下去。
厚脸皮,甚至不要脸皮,在一定程度上,是赵玉兰往上爬,占便宜的利器。
她靠着不要脸,跑到亲家公那里,卖可怜,不仅暂时保住了闺女的高门婚姻,还替另外一个闺女,儿子,讨到了工作。
可此时,她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刚和周向北结婚的那几天,敏感,自尊心强。
周文看着跪在脚边的女人。
不错,赵玉兰给她下跪了,纠结,煎熬,犹豫……难堪,可这些都比不上,她对闺女,儿子的在乎。
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她为的是她的闺女,儿子。
她可以不要脸,但她的卫红不能没有脸,没有脸,还怎么做李家的儿媳妇。
从始至终,这三个孩子中,赵玉兰最疼的就是这个周卫红,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她最有出息的孩子,在很多地方,也最像她。
卫红成功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好像是她也成功了似的。
“啊……”
赵玉兰痛呼出声,又不敢很大声,怕惊动屋里的闺女卫红。
她看着踩在自己左手上的那只带跟的鞋子,鞋子很秀气,很精致,是摆在百货大楼她闺女看了好几次舍不得买的鞋子。
周文的鞋跟渐渐的染红了,赵玉兰脸色赤红,满头大汗,嘴里一股子铁锈味。
屋里的周卫红听不到声音了,她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看到了这一幕,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眼睛瞪的很大,满是不可置信,她娘仿佛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周文面无表情的用脚踩着她娘的手。
她娘竟然不反抗,这是为什么,她娘到底做了什么事,被周文拿住了把柄。
周卫红死死的咬住了嘴唇,跌坐在地上,她不敢出去,她娘也不想她出去,要是她出去了,她娘可就彻底的没脸了。
她又急又慌,眼眶发红,一门之隔的客厅,她娘被人这样羞辱,而羞辱她的人,还是她的大姐。
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不管怎么说,她娘也是她娘,她怎么能这样做。
她这样对自己的亲娘,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赵玉兰,你有的时候,是个好母亲,你身上好像也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
周文碾着她的脸,俯视着她。
赵玉兰的眼角流出了屈辱的眼泪,她是人,活生生的人,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当年,她为啥不掐死这个小毒种啊,掐死她,一了百了。
曾经,赵玉兰也是个善良,有底线的人,这两样东西,无关出身。
后面她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了没有底线的事情。
她以为,这种东西,抛弃了,还能再捡回来。
人的恶,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属于恶的,让赵玉兰做了一件又一件没有底线,没有良知的事情。
她想的不是弥补,而是想擦掉自己的恶的痕迹,可越擦,她的恶就越多。
她在二十四年前,先是成为了贼,再是成为了刽子手。
“小贱种……”
“你在骂我。”
周文把脚抬了起来,又坐在了椅子上,掏出一张手绢,慢条斯理的擦着手绢上的血迹。
直到把鞋子上的血迹擦的一点不剩后,她才直起腰,然后把手绢扔在了赵玉兰的脸上。
她拿起沙发上的包,要走,赵玉兰连忙抱住了她的腿,
“你想怎么折磨我,羞辱我都行,只要你能解气,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赵玉兰的头磕在地板上,砰砰作响,磕的头都破皮了。
她刚刚叫小贱种的那个气势已经没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服软。
屋里的周卫红听着外面砰砰的,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娘……你起来,你别给她磕头。”
她从屋里冲了过来,想把跪在地上给周文磕头的赵玉兰给拉起来,
“卫红,你出来干啥,你回去,回去,别拉娘。”
没有周文的话,赵玉兰是不会起来的。
周卫红见拽不动她娘,就朝周文吼道,
“你就不怕夭寿吗,快让咱娘起来。”
“卫红,娘求你了,你别再说了,行不行?
娘做这些都是自愿的,她没有逼娘。”
周卫红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她娘哀求她的神色,她再也说不出口了。
“别走,你别走。”
赵玉兰见周文走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去追。
还不准周卫红追过来。
“你给我站住。”
站在楼梯间的赵玉兰,盯着前面的身影,尖利着嗓子喊了一声,这个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刚刚在屋子里的卑微。
周文果然站住了,她想听听这个赵玉兰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有啥资格这样对我,我当年是一时糊涂,可你也没遭罪。
卫红卫东才是周家的亲孙女,亲孙子。
可你拍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王翠芬周老二他们对你咋样,你说我是贼,你就不是贼了?
你偷走了属于我闺女我儿子的东西,要是王翠芬她们知道,她们偏心偏到咯吱窝里的孙女,压根不是她的亲孙女。
你以为,她们还会对你这样好?”
赵玉兰声音嘶哑,带着强烈的不甘心,要多少次,她想告诉王翠芬她们。
可又怕自己干的事,被人发现。
“你把周家的好处全给占了,一点都没给卫红她们留,卫红才是她们的亲侄女,亲孙女,你算啥,你啥也不是。
要不是靠着我周家,你能如此光鲜的站在这。
我是做的不对,我承认,可你有啥憎恨的,周家亏待了你吗?”
赵玉兰对谁感到愧疚,都不会对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愧疚。
她就因为她偷了她,就这样不依不饶的对她,她凭啥?
赵玉兰一个劲的强调自己的闺女儿子才是周家的亲孙女亲孙子,话里话外指责周文这个不是周家亲生的。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该知足。”
“赵玉兰,你是周家人吗?
即使没有我,你觉得奶奶,二叔她们会对你的闺女,儿子好吗?”
周文问她。
赵玉兰是个势利眼,自己过的好的时候,整个人飘的不是她了,连自己的公公婆婆,小叔子都瞧不起。
吃了几天城里饭,自持是城里人了。
忘了本,忘了自己是如何靠着嫁入周家,脱贫的。
她谁都可以瞧不起,但不能瞧不起周家人,她算个什么玩意。
拿着周向北的钱,一个劲的贴补娘家。
当初在城里,千方百计的怂恿周向北赶走王翠芬她们。
周向北丢了工作,一家人变成了穷鬼,这个时候,又惦记上了周家王翠芬她们,以为认个错,王翠芬她们能原谅她。
她想靠着周家再度脱贫,不过让她失望了,王翠芬她们没有那么贱。
后面,她还觉得王翠芬的东西,是她儿子闺女的。
即使没有周文的存在,王翠芬她们把家里的东西送给外面的乞丐,也不会给他们的。
赵玉兰以为她生的周卫红,周卫东和王翠芬她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抵消一切的东西吗?
在有些人眼里,血缘这个东西,大于一切。
可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它狗屁不是。
“卫红是她的孙女,卫东是她的孙子,即使她再看不惯我,可不会不管她自己的孙女孙子的。
你霸占了她们,现在还得了便宜在这卖乖,你恶心不恶心?”
赵玉兰永远都是这么的自以为是。
她都做了初一,还不让人家做十五。
周文没再搭理她,而是走了。
这次赵玉兰没有再去追,她站在原地好大会才转身,一转身就见闺女卫红正站在她身后。
“你啥时候出来的?”
“娘,她不是你生的?”
面对闺女的质问,这次赵玉兰没有再选择隐瞒,
“不是,她是娘抱来的。”
周卫红这下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周卫红这一下子,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她娘对待周文和她不一样,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周文是她奶奶养大的,而她是她娘养大的。
最根本的,竟是周文压根不是她娘生的。
她不是她大姐,她甚至都不姓周。
“娘,你咋不早说啊。”
回过神来的周卫红,很少这样埋怨她娘。
母子俩人回到了家里,赵玉兰连沙发都没坐,而是坐在了地上,
“你为啥不告诉我爷我奶她们,她们当初连愿意给我找个工作都不愿意,把你抱来的人,当个宝。
你知不知道,我连碰了她的书,都要被刘小娥那个贱人拿着鸡毛掸子打。”
周卫红提起以前的事,心里盛满了苦涩。
“娘不能说,娘要是说了,你们就没娘了。
卫红,以后娘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别怕,有人替娘照顾你们。”
赵玉兰以为做了坏事,是不会有报应的。
从前,大姐赵水芹劝她给菩萨烧香,她还满不在乎,觉得那都是假的。
可她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找来了。
她有预感,她是不会有啥好结果的,因为她不仅偷了孩子,还杀了人。
“娘,你不会有事的……”
周卫红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娘刚刚口中抱来的孩子,不是抱,是偷,
“我去求求她,求求她。”
周卫红没想到她娘年轻时候的胆子这么大,她也有点不知道该咋办好了。
“姐,你怎么走了?”
拎着菜回来的李峰,看着周文和他擦肩而过,他追了两步,被两个人给拦了下来。
虽然这俩人穿着便装,可李峰还是看出了他们的不一般,没敢再追。
赵玉兰和周卫红是通过杨疙瘩兄妹俩联系到的周文。
周文料到她们会找她,毕竟鱼饵已经下去了。
茶楼,
周文坐在靠窗的位置,附近的几个桌子上,坐着零零散散喝茶的人。
周卫红瞅了他们一眼,拉着她娘在周文对面坐了下来。
赵玉兰手上的伤还没有好,都化脓了。
“周……周文,咱有话好好说,你有啥要求,可以提出来。”
周卫红的身子还虚弱的不行哪,都没养好,但为了她娘,她只能忍着身上的不舒坦。
“要求?你娘是人贩子,在海城医院被她偷走的那个孩子,是我。”
周文的声音不是很大。
“小文,求你了,求你原谅我,我不该那样做。
我当时也难,我是被逼的,我娘家人,还有你爷爷奶奶,他们都逼我生孩子。
可我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我才动了歪心思,你别记恨我,我补偿你还不行吗?”
这几天,赵玉兰没有合上眼过,忐忑,害怕。
担心公安会上门,她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搞崩溃了,脑子快要炸了。
她苦苦哀求着周文放她一马。
“想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你不能告诉奶奶她们,我不是她们的亲孙女,还有,她,以及你生的另外两个,不能和我抢周家的家产。”
赵玉兰和周卫红对视一眼,连忙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成成,那第二哪?”
只要是她肯放过她,赵玉兰啥都肯做,她以为她提啥要求哪,没想到就是这。
想到周家的好东西,赵玉兰也顾不上心疼了。
她原以为,这个周文多高尚哪,现在看来,不是和大伙一样,都是这样的人嘛。
她就说嘛,哪有人会没有私心啊。
有私心就好,只要她提的要求,她全答应,对方就不会再揪着那事不放。
来的时候,赵玉兰都没咋抱希望,现在又峰回路转了,整个人的眼睛也泛起了光。
“第二,你正式的向我道个歉。”
周文刚说完,赵玉兰就站了起来,
“小文,我为当年做的混账事,向你赔不是。”
说着,还给周文鞠了一躬。
可周文并不满意,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你这是正式的吗?就说这两句糊弄我?”
这把赵玉兰弄的有些无措,啥是正式的啊?
对方上过大学,她大字不识一个,不懂她说的正式是啥意思。
“我当年,不该在海城医院,把你偷出来,那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偷孩子,我对不起你。”
“娘,别说了。”
周卫红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她话刚落地。
原本在其他桌子上喝茶的人,立马站了起来,朝她们走了过来。
“你们要干啥,你们要干啥,你们凭啥抓我……”
赵水芹已经死了,只要她看到了当年赵玉兰偷孩子的事。
只凭借赵水芹留下来的报纸,是不可能把赵水芹送进去的。
只有让她自己承认,自己当年偷孩子了。
赵玉兰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她以为只要周文去公安那揭发她,她就跑不掉。
要是按照平时,赵玉兰肯定会多长个心眼,不会在这个地方承认自己偷孩子的。
可她被周文晾了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哪还有精力多想。
……
那天杨疙瘩兄妹俩人蹲在酒楼门口,亲眼看着赵玉兰被人给抓走了,那些人是公安。
这让俩人又重新燃起了心思,跑到了公安那,说赵玉兰毒死了她们的娘。
赵玉兰彻底的出名了,都登报纸了。
李峰拿着报纸回到了家,把报纸摔在了周卫红的脸上。
坐在沙发上,和二姐想对策的周卫东和周卫丽都站了起来。
“周卫红,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娘,都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你还有脸去求我爸,你娘真有本事,不仅偷孩子,还用老鼠药毒死自己的亲大姐,你们这一家子,都是啥人啊。
我李峰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周卫红捡起地上的报纸看了起来,周卫东周卫丽她们也凑了过来。
看完报纸后的周卫红,抓住了李峰的胳膊,膝盖一软,
“李峰,我娘是被冤枉的,她没有杀人,我娘在乡下的时候,连只鸡都不敢杀。
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啊,杀的还是她的亲大姐,我的亲大姨,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我娘不是那样的人。”
“连孩子都偷了,还有她啥不敢做的。
要是早知道你是人贩子,杀人犯的闺女,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登记。”
就因为李峰娶了她周卫红,现在他李家弄上了擦不掉的污点。
他李峰的岳母是这样的人倒是没啥,就是他爸,他爸怎么能和杀人犯当亲家啊。
“你能不能看在咱以前的情面上,看在我为你怀过孩子的份上,你去求求你爸,让你爸帮帮我娘。
他不是当官的吗,他说话肯定管用的,求你了,李峰。”
周卫红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她的苦求,并没有让李峰心生怜惜,反而更加嘲笑她的愚昧和无知,越发的鄙夷她。
“我爸是当官的不假,可当官的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
“姐夫,你这是不愿意帮俺,俺娘真是被冤枉的,这都是那个周文搞的鬼,你让你爸去调查调查她。”
只听啪的一声,李峰收回了打人的手,
“周卫东,你是个啥东西啊,也敢支使我。
上次,你去找我爸单位那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这就蹬鼻子上脸了。
你以为你是谁?”
李峰用手指头戳着周卫东的胸膛,这个举动,说不出的瞧不起。
“你不过就是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要不是我家,你连个工作都没有。
做人,就要识相,知道分寸,懂吗?”
周卫东的脸被打偏了,他皮糙肉厚,这点打没啥。
可这个巴掌里羞辱人的意味太重了,还有对方说的那些话。
“姐夫……”
“喊谁姐夫,你这样的人,也配当我小舅子,丢人现眼的东西。”
“李峰,你别走。”
周卫红见他要走,也顾不上周卫东和周卫丽在场了,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李峰的腰。
“别走,我和你登过记,咱俩是两口子,现在我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不能不管啊。
我只能依靠你了,你别那么狠心。”
“放手,别碰我,我嫌脏。
明天十点,我要和你周卫红离婚。”
李峰直接扒开了周卫红的手,走了出去。
周卫丽看着她姐夫把话说的都这样绝了,她二姐还死缠烂打的,她有点看不过去,
“二姐……”
“李峰,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要和你离婚,我不要离……”
周卫红坐在地上,双手揪着李峰的衣裳,不肯让他走。
“疯子。”
李峰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就是几个月前他在大姐家里遇到的那个小保姆。
他吓的连衣裳都不要了,穿着短袖就那样走了。
周卫红还想去追,被周卫丽给拉住了。
“二姐,你别这样。”
“卫丽,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该咋办啊。”
周卫红抱着妹妹卫丽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个没良心的畜生……我咋办,娘咋办……”
看守所,
周文来看望赵玉兰了。
赵玉兰比着进去前,憔悴了好多,头发也大片大片的白了起来。
看来人家说一夜白头,不是假话。
“你还敢来,你个小贱人,狗杂种。
我真傻,我当年就应该把你按进水桶里溺死。”
赵玉兰恨她,恨的都要把牙齿给咬碎了。
那怨毒的眼神,想把周文给生吃活剥了。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酿造的苦果,你不应该怪我,你应该怪你自己,赵玉兰。”
赵玉兰就像是一个旁人叫不醒的人似的,她落得这个样子,从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
只会一味的埋怨,责怪旁人。
“呸。”
赵玉兰想啐她,可周文站的远。
“赵玉兰,你放心,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三个子女的,毕竟她们也算是我的妹妹,弟弟。”
“贱人,你想干啥,你想对他们干啥?”
里面的赵玉兰慌了,彻底的慌了,她紧紧的盯着周文。
“不做什么,替你照顾她们啊,虽然你把我从医院偷出来,又是个毒死了自己亲姐的人,可我已经不恨你了。
你在我小的时候,毕竟养过我,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周文最后那句好好报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说的很慢。
脸上带着释然,像是真的不记恨赵玉兰了。
“她们是无辜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和她们无关,你别害她们。
周文,周文,你不能那样干,那样要丧良心的,我就是到了下面,也不会放过你。”
周文越这样,赵玉兰越害怕。
周文没有说话,冲着赵玉兰笑了笑,然后走了。
都走到外面了,还是能听到身后传来赵玉兰喊她的声音。
“周文,不管她们的事,不管她们的事啊……”
赵玉兰只会重复这一句了,她爱这三个儿女,尤其是卫红,超过了她爱自己。
突然,她再也绷不住了,哭了起来,拿头撞墙,
老天啊,事情都是她赵玉兰做的,她已经遭报应了啊,遭报应了。
为啥那个周文不能善良点,为啥要迁怒她们,怪到她们头上啊。
周文临走时说的那些话,让里面的赵玉兰生不如死。
对于一些人来说,赵玉兰进去,即使被木仓毙,也难消很多人的怨气。
有些东西,不是赵玉兰去死就能解决的。
她造的因,自己吞不下,只能让她最在乎的儿女吞。
毕竟周文和她们的账还没算哪。
周文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离开看守所,后脚就有一个穿着讲究,遮遮掩掩的人去看望赵玉兰了。
“滚,滚出我儿子的家。”
李峰的妈刘老太一大早就赶来了,拿着周卫红的衣裳往外扔,门口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妈,我不走,我和李峰还没有离婚,这是我家。”
周卫红话一说完,门外的人就听到了杀人犯的闺女的痛呼声。
“这李峰咋娶了个这样的人啊,以前我就看出那个赵玉兰不对劲,偷偷摸摸的,我都撞见好几回了。
我就说她怎么像贼,可不就是贼吗。”
“哎呦,谁能想到这是个贼闺女啊,她不会继承她娘的本事,也偷东西吧。”
“这可说不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这当贼的生的闺女,那不就是小贼吗?”
“叫我说,你们就庆幸吧。
咱和这样的人在一块住这么长时间,谁家没个孩子啊,她没有给咱抱走拿去卖掉,都算是好事了。”
“现在拐子多的很,做梦都没想到,拐子竟然潜藏在咱这了,还成了人李家的亲家。”
“你们都少说两句,别让里面的人听见了,她娘狠的连自己的亲姐都能用老鼠药给毒死。
里面那个是她闺女,你们说她的坏话,让她惦记上,说不定拿老鼠药毒你们哪。”
门口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都传进了客厅里周卫红的耳朵里了。
在她们口中,她和她娘,成了洪水猛兽,杀人不眨眼的人。
“楠姐,求你帮我说两句好话,我除了这,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双水村的田地已经让她娘给卖了,她回到乡下,没有地,可怎么活啊。
再说了,她已经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她不想走。
她刚摸到那种她期盼已久的生活的一点边,就狠狠的摔在了泥窝里。
李楠早就后悔让弟弟李峰娶她了,如果当时不是有她的支持,这个周卫红和她弟弟压根就成不了。
这个周卫红的家庭太复杂了,她的母亲更是……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算是看清了这个小红是个啥样的人了。
只怪当时,她识人不清。
以为她只是出身差点,但勤快,善良,性子好,人品不错。
正好她弟弟也喜欢人家,就让这俩人自由恋爱,谁能想到最后是这样收场。
她没有搭理周卫红,周卫红心里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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