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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小姐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又是这样,毫无辨识度的黑暗。
名为【永生会】的这里什么也没有,即使睁开双眼,即使将头转向概念中的“左”或“右”——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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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上感知不到“光”的存在,耳朵边听不见“声”的动静。
……纯粹、极致、毫无杂质的黑暗。
被强迫着从死亡的长眠中拽醒后,w小姐一直待在这里。
她不是完整的亡灵,也从未得到过主系统给予的能量灌溉,所以,倒是不会产生口渴、饥饿的——但这点在这里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更拉长、模糊了她的空间概念。
w小姐一直说不清自己位于哪里。
如果她能说清自己具体的位置,比起忍气吞声和某个极讨厌的家伙做交易,还不如直接把坐标发给他,让主系统出面,运用世界规则结束这里的一切——违反该灵魂本身意愿把它们拽回现实无疑是违反规则的,而她身为前系统员工,主系统有充分的理由和义务出面保障她的权利——
如果。
如果能通过走官方渠道解决自己目前遭遇的困境,w小姐绝不会屈尊与自己的“仇敌”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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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如果。
她弄不清自己位于哪里,她弄不清是谁在针对自己,她甚至弄不清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说实在的,w小姐甚至不能肯定地说自己位于【永生会】。
——或许是某顶漆黑的笼子,或许是某个无光的方盒,谁知道呢?
这个地方就像是监狱。
寂静、纯粹、毫无杂质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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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偶尔,耳边炸出一些细碎的动静,某张雪白的纸条紧接着递进来——
纸条上会写着坐标或地点,通知她务必出席某项永生会内活动,某场永生会高层会议。
于是她接下纸条,经过混乱的几段光线后,出现在一间设施完好的酒店房间内——有化妆品,有衣裙,有搭配用的鞋子与背包——她在那里打扮好自己,再次推开房门,便会跨进某场在永生会内部举办的活动。
w小姐便顺着纸条的意思盛装出席,笑容温婉,是角落里最完美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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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因为独处时那过分的幽静发疯,也没有因为自己除黑暗外唯一能见到的那些亡灵,对【永生会】产生什么亲切感。
w小姐很清醒地知道这是个无比邪恶的组织,就像她当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嫁给金店老板只是为了等他早死继承遗产。
比起一直鲜明强调着自己对异性的厌恶之情的小姐对异性的态度要暧昧、和谐得多,她固然善于利用他们,但她在利用他们的同时也会讨好他们、包容他们,甚至,面对自己的“丈夫”,她曾是个极其贤惠的妻子。
这没办法,毕竟w小姐长在那样一个时代,那样一个环境,左右逢源就是她的生存方式。
【讨好男人】几乎是她从小就开始学习的常识,只有在这门课上拿到高分,晚上她才有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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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相较给异性的笑容、关怀,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所以,w的追求者曾如同过江之鲫。
w是个能把自己身上的“柔美”最大化利用的女人,在不断的妥协与权衡中,她的确寻觅到了许许多多的机会——w小姐对情爱风月的事情看得太透彻,她几眼就看出了许许多多男人的本质,当然也能看出他们眼底对她怀抱的感情——
她并非不相信爱情。她相信一切形式的爱。她见过许多人对她抱有真切的爱意。
她甚至能看出,自己曾经的丈夫,对自己或多或少的那点“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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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贪婪又懦弱的商人,终其一生,他都没敢对她提起过半点心意。
w小姐知道,他是有那么点“倾慕”她的。
他从不提起,她便装作完全没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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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w小姐很感谢这些人的心意,告白或藏于心底,她并不反感他们的爱慕,她也愿意相信那是真实的心意。
但最终,w小姐却没有选择任何一份感情——她绝不是不能拥有一份贯彻一生的感情,w小姐有那样的手段与智慧,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无比自信,也有把感情长久经营下去的恒心——
她只是,圆滑地衡量、妥协、计算后,发现,有些“不划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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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倾尽全力、细致入微、夜以继日地观测、引诱对方,才有把握维持一段持续一生、完全真挚的感情。
当然,也许会有很多人说,“持续一生、绝对真挚的感情”是千千万万人求不得的东西。
——但,谁又值得她那样缜密布局、机关算尽呢?
肤浅的喜欢,支付不出这样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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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别忘了,连微笑,都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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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一段“绝对真挚”的感情,需要一种“绝对真挚”的爱慕为初始动力……
w小姐反复衡量后,索性放弃了尝试经营感情。
毕竟,“爱情”这东西,有很好,没有也无所谓。
她想要的是亲情。是家。是养育子女。与其尝试遇见一个能让自己完全倾慕的、不可求的陌生人,还不如脚踏实地、确定好自己的目标,就“将来要养育几个孩子”为基础去寻找可靠的经济后盾呢。
w小姐不畏惧恋爱,她只是很清醒,认为比起恋爱,自己的人生规划里,有更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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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拿不起的东西她不要,代价大的东西她不贪,稀有真挚的东西她不渴望。
她只拿她需要的就可以。
这份无比珍贵的【自我清醒】,在那座城里,曾不止一次地救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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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或许,也正是w小姐身上那份堪称珍贵的【自我清醒】,让她始终在【永生会】无边的黑暗中,维持着冷静的思考能力。
也或许,是这个原因,才让她那样讨厌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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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又理智的人,不需要接触另一个更清醒、却疯狂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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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得了吧,那位【会长】大人。
把她关在一个无比幽暗的地方,又时不时地放她出来,和组织里那些家伙接触,接触完了再赶她回到黑暗。
简直是把她当成了监狱里定期放风的囚犯。
囚犯会感激定期放自己出笼的狱警吗?不,囚犯绝不会感激他们,囚犯只会蠢蠢欲动地握紧手里从床脚上扣下的金属碎屑,伺机抹了狱警的脖子——
在无数次查探消息、摸清了永生会高层内大略的构造、却仍未打探出那位【永生会会长】的消息后——
w小姐更加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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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幽禁生活中,她从没见过那位【会长】的脸,也没听过他的声音。
但w小姐就是自然而然地知道那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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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熟悉如何应对男人,既然能几眼看出男人对自己隐含的复杂情愫,针对男人对自己怀抱的恶意,w小姐也几乎拥有野兽般的直觉。
——【会长】,这家伙要她盛装打扮出席在永生会的几乎每一个重要场合,却又轻视她,把她安排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就好像,他只是需要她的【这张脸】出现在永生会里。
……毫无疑问,那是个对自己满怀恶意的男人,他把她当作了某种观赏物、代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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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谁的代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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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小姐在黑暗中无声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需要镜子,她也能得到答案。
她还会被当成是谁的代替品呢……
呵呵。
这可真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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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很爱我的小妹妹,但,我对她再清楚不过……”
那样一个性格,那样一个不管不顾的态度。
从来是妹妹被男人当成她的代替品,这一次,倒是反过来了吗?
——哪怕空间内并没有生物窥视,w小姐依旧冷冷翘起嘴角,嘲讽地“啧”出了声。
“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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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曾把妹妹当作代替品的,还是现如今把她当作代替品。
是对她的侮辱——对她们姐妹两每一个人,明晃晃的羞辱。
这些男人……不,那【会长】真的属于人类吗……这些,恶臭的雄性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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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受不了。什么时候,可以再睡去呢……”
所以w小姐更愿意待在那个虚拟的思维空间内,哪怕这意味着她要常常见到另一个极讨人厌的家伙。
对,即使万般不情愿,她应该再去一次。
再去一次,通报那头恶犬,永生会这里还有一个猪狗不如的垃圾,用找寻【代替品】的方式,窥视着她最亲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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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w小姐打算合上眼——周边太黑,她实在摸不清什么时候属于真正合上眼——时,耳边,又细碎响起了一些动静。
是一张被递进来的纸条。
白白的,在黑暗中白得发光。
一如既往地,纸条上写着几个字。
……又想搞什么事,那个恶心会长。
w小姐不耐地看过去,但,下一秒,她的眼神凝固住了,她的脸上出现了与系统世界内注视监控记录的p先生同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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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妹妹萌生的“快乐”,非常好吃】
【一如既往,谢谢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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